第十九章 血火煉獄(第二更求票)
「轟隆」柳條湖發出一聲巨響。
早已躲藏在柳條湖附近的今田中尉聽見炮聲,一躍而起像打了雞血般興奮,揮舞著家傳寶刀,眼睛通紅野獸般吼叫著沖向北大營的方向,身後是一百零五名日本兵。
一百零五人實現全部寫好了遺書,他們跑步的時候端著步槍的手都在發抖。
前面就是東北軍的北大營,裡面有一萬多東北軍的王牌精銳,他們有足夠的大炮、捷克輕機槍,而這一百零五人只是看守鐵道的守備隊,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手裡那桿步槍。
這就是飛蛾撲火,每個人都明白這是必死的戰鬥,他們害怕,怕的要死,可是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允許他們表現出絲毫的膽怯,那會讓他們的家人感到羞恥,從此抬不起頭來。所以,他們能做的是只是撕心裂肺的嚎叫,試圖給自己打氣。
「咚、咚!」
兩聲炮響,今田中尉驚喜的道:「我們的大炮,是我們的大炮!」
八嘎,這兩門破炮真是爭氣啊,總算是打響了!今田中尉心裡暗道。
一百多人同時歡呼,衝鋒的腳步也變得更加迅速,刺刀閃亮反射著月光,每個人的臉都扭曲的像要擇人而噬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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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城東北邊防保安司令部
代理司令職務的參謀長榮臻急的團團轉,辦公室電話響個不停。屋子裡一群軍官和參謀也在不停的打電話。
「參謀長,副司令不在公館!」
「副司令也不在醫院!衛士們已經出去找他了!」
榮臻用拳頭砸自己的手掌,急的眉頭深鎖:「那他在哪兒呢?這節骨眼聯繫不上副司令,這可咋整?」
「······鈴鈴鈴·············」
屋內的電話響起,榮臻升起了一絲希望:「趕快接,看是不是副司令的電話!」但是他連接電話的勇氣都沒有了,只是眼巴巴的看著。
一個參謀接起電話道:「參謀長,是北大營的電話!」
「參謀長,日本子往北大營來了,怎麼辦啊?」電話里的聲音已經是在吼了,震的榮臻耳朵直響。
「不管,就是衝進營房,搶了庫房咱也不管,就挺著死!」榮臻的話語斬釘截鐵,可是兩行老淚已經順著枯樹皮般的臉往下流淌。
「參謀長,日本子沖咱北大營放炮了啊,讓弟兄們打吧!」
「副司令有令,不許抵抗!」
「不行啊,日本子都是狼啊,讓他們衝進了還了得,弟兄們非得宰了我不可!」
「不許抵抗,聽見了沒!這是死命令!鬼子要殺·······咱就讓他們殺!日本鬼子有刀,咱不還有脖子嘛!他們砍累了就不砍了!」
榮臻扔下電話,頹然坐在了地上,雙手捶著地面嚎啕大哭。
身邊一群參謀和軍官看著他傷心欲絕的樣子,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每個人的拳頭都攥的緊緊,牙關咬的嘎巴巴響,不少人的嘴唇已經咬破了,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淌也不擦一下。
「······鈴鈴鈴········」
催命的電話聲又響起,榮臻真是抱頭痛哭,連電話都不接。
一個身材高大的參謀沖了過去,抓起了電話。
「參謀長,日本子佔了半個北大營了,他們看見人就用刺刀挑啊,躲在床下的他們就用機槍掃,他們都不是人啊,是一群畜生啊······」
電話的另外一頭,北大營第七旅的參謀長趙鎮藩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嗓子都喑啞的幾乎辨認不出來是他了。
高個子參謀磨牙的聲音屋子裡聽的清清楚楚,他憤恨的抓著電話道:「打!」
榮臻突然從地上蹦了起來,搶過來電話吼道:「趙鎮藩,我告訴你,不能打!」然後看著高個參謀道:「徐大個子,你他娘的找死啊!信不信我現在就斃了你個癟犢子!」
高個子參謀掩面痛哭。
電話里趙鎮藩哭喊著道:「再不打咱們的弟兄就被人殺光了啊!王以哲旅長和三個團長都不在,我都被逼瘋了啊!參謀長,你要是不下令,我就帶他們打日本子去!反正我是活不成了,日本子不殺了我,弟兄們也要殺我!」
榮臻抱著電話不停的道:「副司令說過不能抵抗,趙鎮藩你個癟犢子要是敢抗命,老子殺你全家!」
電話里傳出趙鎮藩的哭聲,還有槍炮聲。
「參謀長,咱打吧!您下令啊!」
屋子裡的軍官和參謀們齊刷刷的跪了一地,高個子參謀抱住了榮臻的大腿搖晃著,邊搖邊哭。
榮臻努力讓自己裝出威嚴的樣子,吼道:「你們要造反?你們這幫王八犢子不想活了?」
徐大個子哭著道:「參謀長,你只要下令,我頭一個去北大營!要是沒死在日本子手裡,您再斃了我!我兄弟還在北大營呢!參謀長啊,我就一個親兄弟啊!」
他哭的鼻涕一把眼淚,用頭搶地磕的青磚地面砰砰響,額頭破了鮮血直流,其他人也都動容了,東北軍里不少人都是兄弟父子都在軍中,打斷骨頭連著筋,司令部的不少人都有親屬在北大營,怎麼可能不為所動?
榮臻沉默不語,只是黯然流淚。
徐大個子從地上一躍而起,抓起電話吼道:「趙鎮藩你個狗娘養的,命令是不許抵抗,可沒說不許你跑啊!趕緊的,帶著弟兄們跑啊!」
榮臻眼睜睜的看著他搶走了電話,嘴唇蠕動了幾下,手也伸了伸卻又縮回去了,沒有再制止。
徐大個子放下電話,嗚咽著自語道:「狗剩子,你個癟犢子玩意兒可得跑快點啊!你要是死了,我咋和爹交代啊,是我把你弄進北大營的啊!哥是想給你弄個一官半職的好說個媳婦·····我害了你啊!早知道有今天,我就聽娘的話讓你在家種地了·······我可咋整啊,可咋整啊!」
屋子裡的人再也忍不住了,一群粗壯的東北漢子蹲在牆邊哭成一片。榮臻則是無聲的抽泣,身子抖的像篩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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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中和戲院
「老爹爹發恩德將本修上。
明早朝上金殿面奏君王,
倘若是有道君皇恩浩蕩,
觀此本免了兒一宗禍殃······」
戲台上梅蘭芳先生水袖輕揚,衣帶飄舞,一顰一笑千嬌百媚,將一個憂心忡忡的女人詮釋的入木三分,台下叫好聲響成一片。
二樓的包廂里,兩男兩女在看戲,兩個女人一個是三十多歲穿著旗袍雍容華貴的婦人,另外一個則是洋裝馬褲的青蔥少女。兩個男人一個是瘦骨嶙峋的中國人,還有一個是金髮碧眼的洋人。
骨瘦如柴的中國人穿一件略顯寬大的西服,眼神散漫黯淡,他的眼睛原本就比較大,現在瘦的眼眶都凹陷下去,就更顯得眼睛大而無神,他似乎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了,半躺在椅子上,膝蓋上蓋著一條白色的澳大利亞毛毯,穿著馬褲的少女緊緊握著他的手,憐惜的將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肩上。
瘦弱的年輕男子看著旁邊神不守舍的洋人道:「端納先生,覺得這齣戲怎麼樣?」
端納口不應心的擠出笑容道:「很好聽,只是可惜我沒聽懂唱的是什麼意思。」
年輕人哈哈大笑,剛笑了兩聲就劇烈的咳嗽起來,身邊的少女輕柔的給他撫著後背,坐在他們身後的婦人眼睛里閃現出一絲難以覺察的怒意。
年輕人喘勻了氣,微笑道:「這齣戲是說一個叫秦二世的帝王,他非常的無能,把他父親留給他的江山輕易的斷送了。」
端納不解的道:「副司令,您說的故事很有趣,不過我想知道,這個秦二世皇帝又多少軍隊呢?」
年輕人笑道:「您這可把我問住了,我還真不清楚,不過估計他應該有一百萬軍隊吧。」
端納更是茫然不解:「擁有一百萬軍隊的皇帝,怎麼可能被人打敗呢?」
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軍官從包廂外面急匆匆的走來,趴在瘦弱男子的耳邊嘀咕了幾句。瘦男子不動聲色的對端納道:「你請稍坐,我失陪片刻。」
說罷,跟著年輕軍官到了門外。
瘦男人的笑容突然收斂,陰沉的道:「北大營丟了?」
軍官粗聲粗氣的道:「榮參謀長都快急瘋了,遼寧省的省主席臧式毅也來電話,請示咱們是不是立刻組織反擊,日本人在長春也動手了!副司令,咱們帶兵打回去吧?」
瘦男子不用問也知道,他正是國民政府海陸軍副總司令張學良。
聽見這些彙報,張學良陷入沉思,過了片刻搖頭道:「不能打,日本人這是故意製造摩擦,還是用外交途徑解決吧。」
軍官還要再說什麼,卻發現張學良渾身顫抖,額頭冒冷汗。
軍官趕緊朝外面等候的軍醫道:「快,副司令的癮發了,趕快給他打針!」
張學良手抱著胸口,嘴唇烏紫,蹲在地上有氣無力的道:「給榮臻打電話,告訴他,無論如何不許抵抗,不要給日本人擴大摩擦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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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城火光衝天,槍聲大作。日軍所到之處到處放火。這實際也是無奈之舉,日軍的數量太少了,放幾把火一是給自己壯膽,二是讓東北軍摸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人馬。
櫻花居酒屋外懸挂著紅燈籠,燈箱上還有穿著和服低眉順眼的侍女畫,三樓臨街的房間里,一個衣衫凌亂的日本侍女兩頰緋紅,嘴角還在流著口水,此刻正睡的香甜,外面的槍聲都沒能吵醒她。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穿著淺灰色和服站在窗外,看著外面的火光一臉的陶醉,自言自語道:「真是櫻花般絢爛啊!這些小子們還真是有膽量!」
窗外的街道上,一群衣冠不整的東北軍,提著步槍沒頭蒼蠅般的亂撞,走到岔路口一時都愣住了,不曉得該往什麼方向逃。
從街道的另外一邊,日本獨立守備隊第二中隊的幾十個日本兵,正在中隊長佐藤的帶領下沖向奉天城。因為來的過於匆忙,只有中隊長佐藤中尉帶了一把戰刀,其他人都是赤手空拳的。
「看,支那兵!」一個日本兵驚恐的喊叫道。
幾十個日本人都楞了一下,眼睛都盯著中隊長佐藤。
佐藤兩腮的咀嚼肌暴起,咬牙切齒的道:「給我沖!殺死他們!」
一群日本士兵面面相覷,手裡沒武器衝過去做什麼?送死嗎?難道要用拳頭和步槍、刺刀對抗嗎?
對面的東北軍也發現了日軍,七嘴八舌的叫道:「日本子?小日本子來殺我們了!」
「跑啊!」
東北軍的士兵紛紛丟下槍支,撒丫子就跑,就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佐藤中尉仰天大笑:「神佑啊!武器有了,撿起他們的槍,把他們都殺光!」
日本兵衝過去,撿起地上的步槍向四散奔逃的東北軍射擊,子彈衝過夜空,發出「啾啾」的聲音。
佐藤中尉手握戰刀沖向一個腿上中彈,正向前面爬的東北軍的士兵,那個士兵遲疑了片刻,跪在地上求饒。
佐藤獰笑了一下,一手將他的頭按下,然後用手比了比脖子的位置,揮舞著戰刀砍去,鮮血水柱般噴涌,佐藤嶄新的黃色軍費變成了刺目的紅色。
一直站在窗邊看著下面殺戮場面的中年人,冷笑道:「支那太監兵!」
門外傳來腳步聲,中年男子趕緊躺在榻榻米上,一隻手摟住酣睡中的侍女,閉上眼睛鼾聲如雷。
外面的人在隔斷門前聽了聽,然後低聲對後面的人道:「建川部長睡熟了!部長的酒量可是大不如前了啊!」
「哈哈,等建川部長醒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奉天城已經是我們的了!看軍部和政府的老朽還有什麼辦法?板垣君已經以關東軍代理司令的名義發布了命令,關東軍全面總突擊········石原君真是厲害啊!他的計劃簡直是天衣無縫!哈哈,你沒看到本庄繁司令官的臉色,他已經快被氣瘋了······這麼大的事情沒有通知他,他當然生氣,可是他又不敢發怒,憋的嘴都歪了!」
正在裝睡覺的中年人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自語道:「真是一群有趣的年輕人啊!」他聽見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了,看著旁邊少女青春逼人的臉,不禁心裡痒痒,將她晃醒,然後翻身上馬騎在侍女身上,撩開和服的下擺獰笑道:「來吧,我也參加戰鬥!這真是一個無比輝煌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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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話:九一八當夜,日軍以死兩人的微弱代價佔領了奉天城,繳獲步槍數萬條,機槍兩千五百挺,各種口徑火炮六百門,飛機兩百六十架,奉天人民公私財物損失無數。
日軍用時八個小時佔領奉天,比石原莞爾預計的兩天時間還要大大縮短!
九月二十二日,關東軍的參謀們和剛被任命為奉天市長的土肥原賢二召開善後會議,而作為關東軍司令的本庄繁居然不能參與,可見日本陸軍的指揮系統已經無法無天到什麼程度。
既無法控制關東軍暴走又無力善後的若槻禮次郎內閣宣布總辭呈。
可憐又可笑的是,張學良居然在事變發生之後,給日本繼任首相犬養毅去信,要求他歸還自己被關東軍搶走的財產。肉包子落在狗嘴裡還想要回來,只能說張少帥的腦子抽大煙抽壞了。結果信件落到關東軍手裡,他們還在張學良家裡搜出大量張學良給日本政客送禮的證據,這些暴走的中下級軍官對日本政府的謹慎態度本來就非常不滿,有了這些證據在手,他們還有沒有什麼是不敢幹的!
不肯承認滿洲國,不願意擴大事態的犬養毅首相在家中被刺客暗殺。刺客的理由就是犬養毅收受張學良的賄賂,出賣日本利益。而日本法院竟然不敢按照法律判決刺客死刑,只是輕輕判了個十一年有期徒刑了事。從此,日本下克上的風氣更加盛行,軍部的暴走和中下級軍官更加肆無忌憚。日本政府原本制定的蠶食中國的政策,則變為事實上的鯨吞!
這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屈辱的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