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寧可受傷】
墨夙怎麼想都想不通,為什麼這人費盡心思地要跑到她面前來展示一下被天雷劈的模樣。用方佳薇教她的話來說,就是腦抽了。
那時候天還陰沉著,溫度更是一天比一天寒冷,就是沒下雨。她走在大街上好好的,突然聽到身後從遠及近的雷響,音量越來越大,而且靠近的速度非常的快。疑惑地轉過身,便瞧見天空一道道雷鍥而不捨地劈向地面,而天雷所及的方位恰恰都是端木祺奔跑時落地的位置,頗有不劈中你誓不罷休的架勢。
可是端木祺閃地總是很及時,雙手插袋還躲地很悠閑。
直到他發現了她的存在,嘴角邊的弧度愈加的明顯,卻猛地就在十步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轟隆——————————————」
天雷自然是趁機劈了下去。
端木祺沒躲,理所當然地承受了這一擊,而且…似乎毫無防備。刺目的白光過後,他已有些站不穩,嘴角溢出了血絲、頭髮發尾未卷、臉上更是灰濛濛的一塊塊。
「端木祺!」墨夙心中一驚,動作先於想法的趕在下一道雷下來之前沖了上前單手將他扶住,同時舉起了右手,五指張開掌心向天,輕而易舉地就襠下了那道雷。
「呵~」天空中,雷還在凝聚,端木祺卻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姿勢慵懶地左手勾住她的脖子,右手得寸進尺地攬住她的腰笑道,「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受傷。」
「你又幹了什麼蠢事兒?!」她的聲音無意識地提高了一些,目光卻專註於天空那道即將落下的雷,她這是打算幫他全襠下了。她知道他是個有分寸的人,能鬧到被天道記過,天雷的威力卻不大,肯定是他做了什麼讓天道狠不得也繞不得的惡作劇,而且她敢保證,他絕對是故意的!
「你怎麼知道我乾的是蠢事。」
「你乾的哪件事不蠢!」
他蹭了蹭她的頭髮,笑地心滿意足像只投腥的貓:「好吧,是挺蠢,我拔光了玉青的鳥毛。」
「肯定不止!」
「呵呵~是不止這個,可是我不這麼做…你還會理我么。」
「你可知稍有不慎你便會煙消雲散!你是魔,並非人,你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那又怎樣。」他縮回頭,以非常近的距離直直地凝望著那雙化為冰藍的眼睛,語氣低沉到有些咬牙切齒,「我們說好了生死與共,就算煙消雲散也要一起。你已經食言了一次,這一次,我怎麼可能還會放你離開。」
話音剛落,她顫了一下,從喉嚨中硬擠出來的聲音,帶著隱忍和低啞,可偏生在第一聲后,全部化為了平靜:「我…悔了。」
恐懼……
在那一瞬間,他只感到了這個。腦子裡一片空白,連曾經想過「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殺了你」的念頭都沒有升起。他什麼都想不了,喉嚨緊地讓他發不出聲音,除了顫抖,他竟然什麼都做不了。
肝腸寸斷…也不過如此了吧。
他抱著她的雙臂越發的收緊,緊到像是想勒死她。她微微蹙起了眉,不掙扎,也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站在原地,襠下了所有針對他的天雷,等確定安全了,才抬手想要推開。可是才有動作,他冷不丁地頭一低,抱地更緊密了:「別走。」
聲音很輕,輕地像在呼吸。
她果然停下了,輕描淡寫地陳述道:「我靠近你,只會傷你。」
「那就一直傷我。」他閉上了眼,輕聲添上了一句,「我寧可你傷我。」
「……」
墨夙抬了抬手,最終卻還是垂了下去。無聲地抬首望向天空,那片烏雲正在散去,沒有人能發現剛才的「奇觀」,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好半響,她終於伸手拍拍他的胳膊,說道:「我帶你去妖界養傷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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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一個夢,夢中全是那抹雪白的身影。他清楚地記得她的每一個細節,衣服的紋理,笑容的淺,眼神的真,斯文有禮的舉止,可愛的小動作,回頭看到他時,不經意露出的笑意。
可那次之後,每次分別後的重逢,她總要問他一句——
「汝,為何人?」
從一開始的痛苦掙扎到怨恨再到麻木,花了他幾百年的時候,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釋懷了,甚至拿這個捉弄她,惹她生氣,看她不甘的表情,明明埋怨著他卻忍耐了下去的眼神。
後來,他逮到了規則,知道了一部分所謂的「計劃」。
他忍了,也認了。
她管自己叫白澤,他卻總是暗示或明示她:「你叫墨夙。」
再後來,漸漸地,歲月終於給她畫上了痕迹。即便情感全無,記憶缺失,她開始莫名其妙又肯定地稱呼自己為——墨夙。
他聽習慣了沒察覺到不對勁,她甚至想不起來為什麼要自稱墨夙,而這個問題,就這麼被掩埋在時間流河裡。有些痕迹哪怕你再怎麼神通廣大,都是抹不掉的,可憐他們全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往事的一點一滴看似緩慢、實則非常快速地一閃而過,夢境的最後,停在了不知道是第幾次,他去往崑崙寒湖等待她蘇醒時,見到了兩個人的那次。一高一矮,矮的那個是個小女孩,印象最深的,只有她懷中奇怪的兔娃娃。高的那個剛從冰壁上躍下,背對著他。
他沒有出聲,只是覺得這個背影莫名的熟悉,又有些陌生。稍抬頭,卻發現原本光滑的冰壁上出現了六個字,六個大篆體字。背對著他的女人像是這時候才發現他,稍側過了身,同時一揮長袖掃去上面的冰渣。
她穿著漢服,裙子的用料卻明顯比漢朝時期的要名貴柔滑上許多,身上還系著一件如雪的帶帽披風,邊上縫有絨毛,帽檐蓋過了她半張臉,他只能看到那張略顯微抿的唇以及被微風吹出兜帽的雪白髮絲。
「……夙兒?」
她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側臉對著他。好半響,她轉過了正面,雙手合攏在身前,輕緩地說道:「祺公子,無論如何,我…只盼你能活著。」聲音有些輕飄飄,語氣雖然聽起來很冷淡,隱約間,卻可以從裡面聽出幾縷真切。
「……你在說甚?」
她搖搖頭,望向旁邊:「多謝,我們回吧。」
小女孩點點頭,伸手扯住了她的披風乖巧地應聲道:「好的,墨夙姐姐。」
兩人的身影,就這麼非常唐突地…憑空消失了。
「阿夙!!!」
「唔嗯?何事?」
端木祺猛地睜開了眼,入目的便是一片昏暗的樹林以及散發著溫暖光芒的小小篝火。再將視線移過一點點,寵物狗般大小的小白獅正面對著他地坐在乾燥的泥地上,歪過頭似在疑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就在他望過去的剎那,它正在將小肉爪捲曲在一起,打高爾夫球一樣一爪子把乾柴拍進了篝火里,準確率百分百。
可模模糊糊間,卻又像是一隻小狗狗正在耍小脾氣。
對此,端木祺差點笑出了聲。
結局倒計時: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