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天地不容】

妖界的一角，端木祺坐在篝火的後面，垂眸凝望著那搖晃不定的烈火，難得地陷入了沉靜，雖然他平時就不吵。他的旁邊，仍舊保持小白獅狀態的墨夙也看著那火，偶爾會把放置在身旁的樹枝拍到篝火里去，動作非常的嫻熟。

他在想剛才的事，在她說出「我悔了」三個字時，那瞬間他真實感受到的恐慌，比起從前同歸於盡的覺悟和扭曲，他現在…竟然更害怕她的放手，甚至恐懼到當時無法冷靜地去思考她這麼說的理由。

她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對感情——不，對任何事她的態度也是極度認真，能讓她說出那三個字，肯定是有什麼原因，就像兩千年前她毫無徵兆地選擇了沉睡一樣，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理由。

偏偏她不願意解釋的話，誰都撬不開她的口！

「端木祺，」小白獅疑惑地轉過了頭，「何以殺氣騰騰？」

「想到你了。」o(n_n)o

「……」

一串省略號飄過了它的頭頂，它不再看他，小心翼翼地從柴堆里挖出一枝拍進了火焰中，這才慢吞吞地說了一句話：「我本以為，可將『墨夙』與『白澤』分開。」

「唔嗯？」他愣了一下，側過頭表示疑惑，它眨了一眼卻又閉口不談。幸虧端木祺夠聰明，多少能感覺到它想說的是什麼，隨即便嘲諷一笑，單手撐在身旁歪到了一邊，「人能代替，情卻不可以。你果然笨的可以。」

「因此我才將自己的情根給予她。」把一個他朝思暮想的夙兒，還給他。可結果，卻比它想象的要差很多、很多。在見到那個夙兒的瞬間，它就已經察覺到，夙兒不是「夙兒」，她也成不了端木祺深愛著的那個「夙兒」。就算把自己的情根轉移到夙兒身上，那也只是讓夙兒繼承了它的感情。

「後悔了？」

聞言，它停頓了一下，嚴肅地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當真，無法中意她？」

「除了你，我誰都不要。」真摯。

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但是…在一起，顯然也是不可能。它的感動，並不能感動上天，他們的情，也打破不了神魔之間的排斥。感情疊加地再厚，世界的改變再大，種族也決定了很多東西。

所以，它只是把那句話記在了心裡，平靜地繼續自己的話題：「我會負責殺了她，無需你與偃師擔憂。」

「呵~真不愧是白澤大人，夠絕情。」他故作輕鬆，瞥向天空時，嘴角卻無意識地下撇。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偶爾響起柴火燃燒的噼啪聲。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會兒，可能是一個小時，他才輕聲問道，「那時，為什麼說你悔了。」

「你可知，當初佳薇見到的過去，不止一個？」它輕描淡寫，語氣平靜到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到深處時，不論多重的誓言，亦是真實。然而真正到了面臨時才發覺，要背棄海誓山盟，原來如此的簡單。」頓了頓，它聲音更輕，可情緒更深，「我希望你活著，這也許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噗~呵…呵…呵呵呵……敗給你了，阿夙，有時候你真的是直接到讓我無語。」

「這何需隱瞞。」喜歡就是喜歡了，它想明白了自然也說的出口，就像決定了要離開，她也會非常地乾脆。就是…一旦知道他有危險，總是忍不住會跑回頭路，甚至跑到這個跟它不對盤的妖界來。該說他是它的剋星么？

「不過對我來說，果然……」他眼睛轉向了她，笑容很淺很淡，溫柔真摯，「如果能夠在一起，死也甘願。這一點，不管再度過多少個兩千年，我都不會改變，絕不。」

它扭頭對視：「若這個死，並非力量排斥，而是天地不容呢。」

當天不認同，地不收留，人界也是不屬於他們的時候，他們又能呆在哪裡？生死與共的誓言說著簡單，可那種死法，它無論如此也不想讓他去嘗試。它曾說過，若上天對它千般寵愛，它便把其中的五百甚至更多分給他，可若是上天連它都容不下呢？

他們之間原本就有太多的荊棘，越發的靠近，從傷口中流淌而出的鮮血便會越多，直到他們都被那些或自身、或人為、或天生的荊棘，傷地只剩下鮮為人知的傳說。

他的背景已經註定了他會比所有人都受更多的苦，所以這條路，它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阻止他走下去。

端木祺沒有接過它的話，只是用眼角餘光看著它，表情有些漫不經心。他不是不想反駁它，只是…腦子裡有些亂。對著它，他很多時候都會感到詞窮，它的大道理太多，而且認定了就死也不會改，就算很瓊瑤風地想喊一句「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估計它也理解不了。

它看地太清，清到遺忘了情感的影響。

罷了~反正死抓著不放手就對了。端木祺聳了聳肩，不再糾結。其實它不懂這些也有好處，至少，這樣它就不會注意到其他人，心裡只能裝著他一個。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傒囊自遠處的樹后探出了頭，對上小白獅和端木祺的目光時，才慢吞吞地雙手舉高做投降狀地走了出來，「雖然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來渡蜜月的，不過心魔哥哥你受傷的消息傳開了哦。等一會兒肯定有一大波妖怪衝過來，沒關係？」

小白獅怔了怔，隨即非常地認真地點點頭：「多謝忠告。」雖然它已經猜到了，也感受到了…遠處正在聚攏的妖氣。

傒囊沒有走，似乎還有些猶豫，目光正偷偷打量著端木祺。後者邪魅一笑，坐姿更顯慵懶，連出口的聲音都拖長了：「西南~那是你要找的方向。」

「！」傒囊瞬間瞪大了眼，笑容不像從前的頑劣，此時反而恭恭敬敬又充滿感激地來了一個90度大鞠躬，「謝謝您！」可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麼般，遲疑地掃向了小白獅。

下一秒，小白獅目光一凜，突而快速沖向了他，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已化為人形擋在了他的身後。雪白的裙有些纏住了他的手腕，卻柔順地一掃而過，疾風過後，她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凌厲的長刀，被她手腕一翻徹底地折斷了。

「你若不害人，我不會管你。」

她抬手撫順了那一頭幾乎齊地的白髮，也許是覺得礙事，纖細潔白的手指在髮絲間幾下穿梭，便將那披散的發綰成了一條長長的馬尾。

端木祺隨手往篝火里丟進了一枝木柴，慢條斯理地說道：「那位迷路的小朋友，不過來坐坐么，小心再次變成箭靶哦。」

結局倒計時：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