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婉晨要離開
過了前面這棟樓就到我家了,目的地就在眼前,大家也已經筋疲力盡了。每個人都表情獃滯的提著自己的行李,沒有人說話,不是不想,是真的沒勁兒。
忽然,李禹博發現新大陸似的眼前一亮,沖向前方。
「哇,保時捷啊,哇塞,太拉風了!」立馬從身後的背包中拿出相機,要譚馨給他和車來張合影。
譚馨不屑的看他一眼,將相機扔還給他,邊走邊說:「土包子,合什麼影,快走了!」
「喂!喂!」叫了兩聲,看我們沒人理他,他只好無條件投降,跟了上來。
我回頭看了看那輛保時捷,這是誰的車呢,我們這兩幢樓似乎還沒人有實力買得起它吧。
到了我家樓下,還沒來得及開單元口的門,或者說連走近都沒走近,就被眼前的這陣勢給驚住了。
「那邊是什麼情況?發錢嗎?」
隔壁單元口那兒圍了一堆人,晚飯時間快到了,不回家做飯都聚集在這兒幹什麼。李禹博問我什麼情況,我也沒見過,我也正納悶呢。
「聚會嗎?我很久沒回來了,不知道大家現在還有這習慣,吃飯前聚一聚,交流菜譜嗎?」譚馨疑惑的看著我。
我和譚馨將行李交給李禹博看管,然後緩緩走向人群。
大家都仰著頭看著樓上,也有人在小聲交談,但交談的同時也時不時的往上看兩眼。看什麼呢?我和譚馨也抬頭往上看……
「都看什麼呢?」譚馨仰著頭問我。
「沒什麼呀,沒見有什麼異常啊。」
我剛將頭放平,打算拉譚馨走,忽然從樓上掉下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什麼毛絨娃娃、相冊之類的。緊接著就從樓上傳來激烈的爭吵聲,聲音是從五樓那家傳出來的。五樓?我心裡咯噔一下,五樓是邵峰的家,他們家這是怎麼了。
「哎哎哎,怎麼了?邵峰家怎麼了?」譚馨驚慌的問我。
我獃獃的直搖頭,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此時此刻我也蒙了。
聽見了我們的交談,眼前一個燙著速食麵頭的阿姨轉了過來,仔細一看,原來是李勤阿姨。李阿姨是我們這兩幢樓出了名的八婆,她沒有正式工作,每天必乾的事情就是在樓下東家長西家短的說別人家的是非。這家的小兩口吵架了,那家的婆媳鬧翻了,她統統都知道,而且每每講起都是繪聲繪色,彷彿她是別人的家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哎?你回來啦,程可。」
「嗯,我放寒假了。這……這……」
我的話還沒問出口,李阿姨就用極其三八的語調對我說道:「哎呀,不得了啊,邵婉晨這丫頭不得了啊,才在大學里待了一學期就干出這種丟人的事情。」
「干出哪種丟人的事情?」我對她說話的這個調調有些厭煩,雖是反問她,但語氣里多少涵著點警告,干出哪種丟人的事情,你可不要胡說啊!
「她被一個有錢人看上了,聽說那人是煤老闆的兒子,家裡可有錢了!唉,她媽從小就對她不好,那的心裡肯定一直都憋著氣呢,現在翅膀硬了,回來說是要和她爸媽斷絕關係。」
「斷絕關係!」我和譚馨都瞪大了眼睛。
這時樓上有人下來了,是邵婉晨,和她並排同行的還有一個男的。就是他嗎,他就是傳說中看上婉晨姐姐的富二代?我上下打量著這個人,長的還算對得起觀眾,但是這副耀武揚威的樣子,著實讓人看著噁心,真想罵他一句:得瑟什麼玩意兒!後面還有倆個壯漢給邵婉晨提著行李,再後面,我竟然看到了許久不見的邵峰。看了一眼,趁他還沒發現我,我趕忙拉著譚馨離開。
譚馨甩開我的手,說:「再看會兒嘛。」
我給她使眼色,小聲說道:「走,我看見邵峰了。」
邵峰的媽媽最後也追了出來,我沒有回頭看,但我聽到她那極有穿透力的叫罵聲,一句一個「不要臉」,罵的是毫不留情。我也能想象到婉晨姐姐此刻的心情,上天對她是不公平的,剛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送給了旁人撫養,她給一對多年不育的夫婦帶來了開懷的喜悅,卻也給自己帶來了備受冷落的厄運,她看透了也受夠了,她一定是頭也不回的一路向前。走吧,既然已經決定離開,那我唯有祝你好運了。
天色已晚,李禹博去安塞採風,怎麼著也得等到明天了。我給李禹博安排了住的地方,就在我家樓下,鑰匙就放在門口的地毯下面,這是我們電話里就說好的。屋子的主人是我高一時搬來的新鄰居,我剛上高一時他結了婚,這裡是他的新房,沒想到我高二還沒開學,他又離了婚,這裡成了他的單身公寓。
「不會有人回來吧?」李禹博對我給他找的這個臨時住所似乎有點不太放心。
「不會,屋子的主人是個石油工人,哪裡有石油哪裡就是他的家,尤其到了年底上產,他兩三個月都回不來。」
「哦,那我就放開了住了。」
「待會兒吃飯叫你?」
「不了,我還沒有做好見咱爸媽的準備,呵呵。」
「好吧,明天早上走很早嗎?」
「很早。」
「鑰匙用完放在原處就好。」
「嗯。」
安頓好了李禹博,我和譚馨便上了樓。
譚馨有年頭沒回來了,似乎是近鄉情更怯,她走的很慢,不停的爬在牆上看。我們小時候在樓道里玩過老師同學,樓道的牆曾被我們當做黑板寫過幾篇課文,我還記得有一篇是什麼《神奇的大樹》,具體內容已經一句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大樹上什麼都長。她是在找這些嗎?我想應該是吧,但這牆是我初二那年重新粉刷過的,她怎麼可能找得到。
「快走,別看了,那牆都刷過了。」
「哦」
到了門口,譚馨指著對面問我:「我家現在住的誰啊?」
「你家?你家住的小馬叔,剛搬來沒多久。」
「怎麼我們搬走之後,你換過很多茬鄰居嗎?」
「嗯,你們家風水好,在這裡住的人後來都發了財,都去買更大的房子了,這已經是你走後的第三家了。」
打開門,一種奇怪的心酸感湧上心頭,我三個多月沒有回家了,可是回家后的第一眼卻是讓我如此的失望。我都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心中依舊感到失望。走的時候爸爸不在家,現在回來,爸爸依舊不在。
「嗯?回來啦。」媽媽正在客廳看電視,看到我回來了,媽媽站起來,準備進廚房給我盛飯。還沒走出客廳就看見了我身後的譚馨,媽媽的表情先是吃驚的,畢竟快過年了,這個時候來串門多少還是有些意外。
看見我媽,譚馨的戲份又開始了,抱完后聲淚俱下的告訴我媽她的不幸,說他爸是如何的不關心她,不在意她。我媽也一如既往的接了招,說是要替她打抱不平,要給乾爸打電話問個究竟。小時候挨打或者挨罵她都用這招來對付她爸媽,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這套老招數。
我拍拍譚馨:「哎哎,可以了,吃飯了。」
譚馨瞪我一眼,氣憤我的不配合。
趁媽媽進廚房端菜的功夫,譚馨貼在我耳旁,小聲對我說道:「我看你也別惦記邵峰了,倒貼你都別要啊!不是我迷信,我真聽別人說過,如果你對抱來的孩子不好,自己生的那個孩子也會有災難的。」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譚馨,想說點什麼反駁,卻又覺得都毫無意義。心想:他好不好,跟我有什麼沒關係。
媽媽端著最後一道菜從廚房出來,看見我們兩個在飯桌前切切私語的樣子,好奇的問道:「你們說什麼悄悄話呢,什麼災難?」
媽媽居然聽到了,我瞪譚馨一眼,埋怨她的話多,還要麻煩我向老媽做解釋。
「我們在樓下看見婉晨姐姐了。」我沒有正面回答媽媽的話,卻也沒有岔開話題,變相的告訴她,我們剛才在說邵婉晨的事情。
媽媽沉默了幾秒,說道:「她走了嗎?」
「反正我們離開的時候她已經下了樓,現在應該已經走了吧。」
「我記得婉晨姐姐說過,她想要的是一種簡單而幸福的生活,她怎麼會去傍大款呢?乾媽?」
「改變命運的方法有很多,她走了條捷徑唄,估計也是被逼出來吧。」
「媽,我爸呢?」我想了很久,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你爸他……醫院有事,去醫院了。」
「晚上回來嗎?」
「不回來,醫院最近挺忙的。」
就知道問了是這種結果,媽媽說話結結巴巴,我一聽便知,他們倆又吵架了。爸爸的醫院就在我們小區馬路對面,爸爸是有多忙,連回家見我一眼的功夫都沒有。
「我不吃了,回房間收拾東西。」說完,站起來就走。
「啊?你不吃了,在火車上不是就喊餓了嗎?」
「餓過頭了!」背對著譚馨,有氣無力的回答道。
這時,我的淚水已流過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