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誅魔

第七章 誅魔

銅宮外人聲鼎沸,一叢叢的篝火如同盛開的紅棘花,在夜幕下熱烈地燃燒。族裡的青年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以盛大的儀式迎接帝都貴客的到來,等待著盜寶者獲得自由、脫離控制和奴役的一刻。

在沸騰的人群頭頂,金色的伽樓金翅鳥帶領著無數的風隼,如陰雲一樣浮動在烏蘭沙海上空,冷冷俯瞰著這一群狂歡的盜寶者們。

戰雲密集的中心,一個身穿銀黑兩色軍服的滄流軍人默默而立。他的身側站著一隊士兵,不過一百多名——看著周圍強壯的盜寶者們,個個緊張得握緊了刀柄。

只有那個身穿銀黑色軍服的軍人面色平靜,側首望著那一叢叢篝火出神。

那樣的舞姿似乎讓帝國元帥回憶起了什麼,眼神在一瞬間變得遼遠而寂寞。軍人筆直的肩背鬆懈下來,殺氣似乎也有了微妙的緩解,他定定地看著那邊的歌舞,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某處傷痕。

「抱歉,讓帝都的貴客久等了!」忽然,耳畔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銅宮在火的映照下如同璀璨的黃金一般,巨大的宮門無聲地開啟了,一個魁梧的男子大踏步走出,抬手示意——瞬間,整片大漠陷入了寂靜中。所有的盜寶者都停止了喧鬧,單膝跪地,低下了頭:「莫離大人!」

莫離朗聲宣布:「少主出帳,恭迎元帥!」

「拜見少主!」整個大漠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盜寶者們將酒碗舉過了頭頂,對族裡的英雄表達最高的敬意。男性粗獷、嘶啞的聲音猶如風暴一般席捲而來,震撼了黑暗的沙漠。

那一行帝**人猶自佇立不動。戰士們握緊了刀,警惕地簇擁著主帥,而雲煥卻是面無表情,只是隨著眾人的視線一起轉身,看向了那扇巨大的宮門。

黑色的穹門下,出現了一個蒼白而瘦弱的少年,披著金色的猞猁裘,靜靜地站在那裡,直視著篝火中那個佇立如槍的滄流軍人。

那一瞬,雖然隔了上百丈,兩人的視線卻準確地落到了彼此身上。無論是帝都來的破軍,還是統治西荒的盜寶者之王眼裡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一閃即逝。

「貴客前來,有失遠迎。」終於,主人首先伸開了手臂,「以天神之名,歡迎您的到來。」

在他伸開手臂的瞬間,一道紅色的光從黑色的門內迅速蔓延開來,精準地穿過了喧鬧的人群,一路向著那邊軍人的方向奔去。

「少帥小心!」隨行的戰士發出了低呼。

「不必。」然而破軍卻是冷冷地一擺手——戰士們的劍拔到了一半卻忽地停滯了,彷彿虛空里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而來,腕骨發出了「咔」的脆響,拔出一半的刀劍瞬間入鞘。

就在這一瞬,紅光就滾到了他們面前。

此刻滄流軍人們才看清,那道紅光居然是一卷華美的紅色毯子——不知道用了什麼樣的手段,居然能一氣鋪上百丈的距離,準確地抵達客人足邊!

毯子是用最好的羊絨織成的,厚達一指,上面交織著精美的金色花紋,在夜色里璀璨生輝,宛如一條美麗的河流。而河流的盡頭,則是一朵巨大的蓮花圖案。

不等那些軍人鬆一口氣,那捲鋪到盡頭的紅毯里忽然跳出了一個人!

刺客?然而,想要拔劍的戰士們發現手依然被定在了那裡,正自驚慌時,卻看清楚了從中跳出的居然是一個披著金色纓絡的美麗女子。

那個美麗的少女被裹在毯子里一路滾來,在毯子鋪完的瞬間從中輕靈地躍出,宛如一朵花兒突然怒放一般。四周牧民的歌聲悠揚而起,擊節踏歌。篝火旁,美麗的少女踏足在金色的蓮花上,向來客深深行禮,然後開始舞蹈。

「歡迎貴客,以赤毯起金蓮之舞。」莫離的聲音再度響起。

少女的舞姿如夢一般,金色的纓絡錚然作響,面紗在火光里如同一道虛無的風——在周圍盜寶者的叫好聲里,她舞得越發熱情,用大漠上的肢體語言向來客表達著敬意。然而面紗後面,那雙眼睛卻是冷漠如冰。

是否……曾經在哪裡見到過呢?那一瞬,破軍有些失神。

多麼像很久以前的某個夜晚啊……他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最後的夜晚,也曾是歌舞歡樂,篝火如星。一個恍惚間,鼓聲歇息。一曲方畢,少女匍匐在蓮花的中心,雙手捧起了一物,遞到了破軍面前——卻是一碗琥珀色的美酒——也不知在方才的疾滾和舞蹈里,她是怎樣讓這一碗酒不灑出分毫的。

「貴客遠來,敬酒一碗!」莫離朗聲道——同時,穹門下的音格尓也捧起了一個金色的酒碗,遠遠地對著來客點頭示意。

雲煥漠然地將手腕一翻,琥珀色的美酒全數灑入了沙漠中:「在下不能飲酒。」

盜寶者們面面相覷,隨後便有無數刀兵出鞘和低叱聲——對方的舉止顯然是毫不將主人放在眼裡,在大漠兒女看來,這無疑是極大的侮辱!盜寶者們都是虎狼一樣的脾氣,怎容得下這樣公然的挑釁和侮辱?

遠處的穹門下,音格尓的手也是頓了一頓,眼神凝聚。

然而,在所有人都等待著少主一聲令下時,卻意外的聽到了音格尓的一聲低笑——少年的聲音並不洪亮,但卻比莫離中氣十足的嗓音更加清晰,每一個字都抵達了方圓十里內每個人的耳畔:「呵……是么?可我的卻曾經見過少帥飲酒,就在空寂之山的古墓前,」音格尓的唇角噙著一絲笑意,「是否因為今日尊師不在,所以少帥便不肯賞臉了呢?莫離,你去請她一起出來聚聚可好?」

「住口!」一聲厲喝,黃沙忽然騰起!雲煥眼裡的殺氣驀然爆發了,隨著他的這聲厲喝,刺耳的裂帛聲里,那道長達百丈的紅毯忽然居中裂開,彷彿被一道看不見的利刃破開,一路朝著穹門下的音格尓逆襲而去!

無形的利刃在音格尓面前一寸處生生停下,蒼白病弱的少年冷冷地站在那裡,不閃不避。

破軍的眸子已經變為了璀璨的金色,他左手抬起,只是輕輕一揮,便一舉撕裂了百丈的紅毯!然而,他看著轉入室內的莫離,手定在半空中,可怖的力量在手指中凝聚,卻不敢催動分毫——黑暗的銅宮裡,簾幕的深處,隱隱有純白色的光透出,在帷幕上投射出一個靜坐於輪椅上的人影。

那樣熟悉的側影,只看得一眼,便讓他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再給少帥滿上酒。」音格尓淡淡開口,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客人遠來,無酒不歡。」

雙方這一兔起鶻落的交鋒,令旁觀的盜寶者們驚駭無比,那些豪爽的男子按著刀,根本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猶豫不前。只有那個披著金色纓絡的少女默然站起身,從旁拿起酒壺重新倒了一碗,捧到了雲煥面前。

「請。」音格尓重新舉起了酒碗,在銅宮的穹門下遠遠致意。

雲煥抬頭看了對手一眼,充滿了殺意的左手緩緩伸出,接過了那碗琥珀色的酒不作聲的一飲而盡,隨即捂住嘴低聲咳嗽起來。

「好!」音格尓擊節,轉頭吩咐,「既然少帥已經賞臉了,莫離,就不必再驚動幕後的那位貴客了。」

「是。」莫離從帷幕後轉出,隨侍一側。

將酒一飲而盡,雲煥仍是一臉平靜,喉間卻似有極大的不適,只覺心中有火一路燃起。他冷冷地看著遠處的盜寶者之王,一鬆手,掌心的酒碗居然一瞬間化為了?粉。

「請。」音格尓微微側身,向著銅宮內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雲煥不看任何人,大步沿著碎裂的紅毯走去——憤怒和憎恨在他的心中堆積,令他的眼眸變得璀璨如金。魔的聲音又在內心深處蠢蠢欲動,呼喚著他釋放那種毀滅一切的力量。

然而,銅宮深處的那個白色影子壓制著他,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把你們從古墓裡帶走的東西還給我,卑賤的盜寶者。」一直走到了音格尓身前一丈的地方,他才停住了腳步,單刀直入地開口道:「否則,你們會為此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

音格尓卻是微微一笑:「少帥你可真是心急。先兌現你的諾言吧——盜寶者只要他想要的東西,只要你如約給予了,就不會有人動你的師父一根手指頭。」

雲煥眼裡的殺意急速凝聚,左手再度緩緩握緊。

「哦,是這樣的,」音格尓眉梢一挑,「只要你動手,我立刻便會引爆火藥,這裡所有的人將會屍骨無存——我打賭不會比你慢,你不信的話大可試試看。」

握緊的左手微微戰慄著,死亡的力量凝聚到了極限,卻無法釋放出來。

「放輕鬆,少帥,」音格尓轉身向內,引導來客入座,「何必如此劍拔弩張?」

雲煥冷冷斜視著音格尓,彷彿想從這個臉色蒼白的少年身上看出什麼來。然而最終他還是鬆開了手,短促地回答了一個字:「好。」

「那麼,請立刻舉行儀式,敬告天神—從此帕孟高原上的盜寶者將獲得自由,不再受任何人的統治。」音格尓坐上了鋪著?猊皮的座椅,示意雲煥入座,聲音平靜無波,「同時請將你的人馬撤走,後退一千里,離開四荒的邊界。」

「好,」雲煥欠身入座,「立刻舉行。」他抬起頭,伸出左臂平舉,掌心向上——懸浮於上空的伽樓羅金翅鳥忽地一聲發出呼嘯,如巨大的浮雲一樣消失在了帕孟高原上空。同時,雲集的征天軍團彷彿也接到了號令,分為九部迅速後退。

只是片刻工夫,遮天蔽日的軍隊便撤的乾乾淨淨了。

雲煥放下手,手邊金杯里的酒猶自溫熱,他側頭冷冷看向盜寶者之王:「音格尓少主,現在是否應該讓我看一眼我想要獲得的東西?」

「按理說應該如此,」音格尓微笑頷首,「只是在此之前,我們還為少帥準備了一份非常珍貴的禮物——我相信少帥看了一定會更加滿意。」

雲煥蹙眉,看向音格尓。

「這是我們特意準備的,」音格尓忽地收斂了笑容,「少帥看了,便會知道我們盜寶者是有誠意的,也是很公平的——我們是準備拿少帥最珍貴的東西來換取我們最重要的東西。」雲煥冷冷反問。

「少帥如今富有天下,又有何物不能擁有?但世間總有一些東西並非力量可以挽回的,對如今的少帥而言,最珍貴的便是『感情』了。」音格尓看著宮門外載歌載舞的族人,淡淡地說出了這樣的話,全然不顧一邊的滄流元帥臉色驟變,又有怒意流露。

「愛恨都是很珍貴的東西。所愛的,自然會在契約完成後交給你帶走……但所恨的,」音格尓輕聲開口,忽地擊掌,「可以讓你現在便一筆勾銷。」

隨著他的擊掌聲,方才那個舞蹈的美麗女子走了上來,低首屈膝,手裡捧著一個錦盒。

雲煥卻沒有動,因為憑著直覺,他感到那個盒子里裝的定是某個詭異的東西,他試圖通過靈力去感知,然而結果卻出人意料,他居然無法感知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警惕地看著面前的東西,冷冷開口:「打開。」

少女低著頭,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那個盒子,毫不畏懼。

——沒有任何異常。在盒子打開的瞬間,沒有機關,也看不到法術或結界,那個充滿詭異氣息的錦盒如其它普通盒子一樣地打開了,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然而雲煥卻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臉色劇變。

「這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眼珠彷彿深邃的大海一般,充滿了不甘和憤怒,直直盯著眼前的滄流軍人。,顫抖著伸出手去。

盒子里是一顆潰爛不堪的頭顱,已經看不出相貌——然而那一隻獨眼卻怒睜著,碧綠的

湘!這竟然是湘的頭顱!

「這是我們好不容易從空寂大營一同帶回來的禮物,」音格尓面不改色微笑著喝了一口茶,「聽說,當初正是她給少帥帶來了諸多麻煩,是少帥在這個世界上最為憎恨的人——所以那一日我們離開空寂大營時,順便也將這個給……」

「刷!」語音未落,一道黑色的閃電忽然憑空架在了音格尓的頸上——雲煥眼裡充斥著再也無法控制的殺意,他盯著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盜寶者之王。「為什麼?為什麼!」破軍的眸中金光閃爍,幾乎是在低聲嘶吼,「為什麼殺了她!你們……你們竟然敢在我之前殺了她!該死!」

音格尓愕然,轉頭看著這個奪得了雲荒霸權的軍人——對方的眼裡居然失去了平日里那種咄咄逼人的鋒芒和神采,變得頹喪而虛無。他和那顆死不瞑目的人頭對視著,似是在自語,眼神卻極其可怕。

音格尓眼裡又一次閃過一絲冷笑——是的,是的,這個冷酷無情的人被摧毀了,他正在逐步陷入混亂和不受控制之中。破軍的內心並不是銅牆鐵壁,只要找准了缺口,只要輕輕一擊便能讓他崩潰。

外面的盛典還在繼續,從帝都帶來的宣禮官正在有條不紊地按照冊封程序,一道一道地舉行儀式,只等著由最高的掌權者進行最後的移交儀式。

然而,破軍卻在銅宮內出神地注視著那顆可怖的頭顱,對身外的一切置若罔聞。他忽然低低苦笑起來,手指漸漸收緊——他掌心裡的那顆頭顱漸漸扭曲,竟然被無形的力量一分分地化為了?粉。

「你們居然敢殺了她!這是我畢生的仇,你們怎麼敢替我報!」破軍收緊十指,將鮫人女戰士的頭顱捏碎,厲聲咆哮,長身而起——他眼裡的神色極其可怕,金色璀璨猶如妖魔一般。在對方雷霆一怒、即將翻臉的瞬間,音格尓斷然厲喝:「莫離!」

「是!」莫離心領神會,撩開了銅宮深處的帷幕。

厚重的絲絨帷幕背後,明亮的燭光散射出來,一瞬間照亮了這座恢宏而森冷的銅質宮殿。柔和的光線驅散了銅宮內森冷的空氣,剎那間將劍拔弩張的兩個人籠罩住。

雲煥定定地看著燭海之中的某處,彷彿被這樣驟然而來的光耀住了眼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抬起手擋住了眼睛。

——萬點燭火之中,一襲白衣靜靜地坐在輪椅上,面容寧靜,彷彿只是睡去了。

他只是無法直視,踉蹌著向後退去,然而心裡卻有一種渴求在逼著他上前,想再看一眼那張蓮花般的素顏。在這樣冰火交煎之中,魔一樣強悍的滄流元帥居然不知如何是好,雙手不受控制地發著抖。

音格尓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這位來自於帝都的破軍在這一刻的驚慌和震撼,看著他是怎樣在一瞬間泯滅了殺氣,失措地後退,卻又頓住了腳步,最後在光芒中踉蹌地跪倒在燭光之下,不敢仰視,以手掩面。

——原來,慕容修的計策是這般精準:僅僅只是古墓里的一尊石像,居然就有了摧毀破軍的力量!在這座石像面前,魔一樣強悍的破軍,居然失去了控制力,就這樣一步一步陷入了被動,被牽引著走到了他們設下的圈套里!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盜寶者之王一瞬間也有些恍惚,居然忘了現在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任何一點差錯都將導致整個計劃的全盤覆滅,導致整個雲荒命運的轉折!

「少主。」莫離低聲在旁提醒了一聲。

彷彿有冰雪從頭頂潑下,音格尓眼神一肅,立刻集中了精神。

「開始!」他發出了一聲低喝,右手一揚,一道金光射出,長索「啪」的一卷,擊中了燭海中心的那支巨大的蓮花狀白燭。

「咔」的一聲,密門打開,三十六名黑衣的薩滿法師從銅宮大殿上方無聲地降下,迅速守住了燭海的三十六個方位,各執法器、以血塗面,開始念動咒語——在祝誦聲里,石像附近排布的燭火彷彿活了一樣,迅速開始旋轉,將破軍圍在了中間!

雲煥跪倒在石像前,久久地沉默著,任憑周圍的薩滿法師不停地念動咒語——那是一群西荒最強的法師,居然卻在此刻全數雲集在盜寶者的銅宮,聯手對抗天地間最強大的魔。

這……是沙之國上古流傳的伏魔陣?

數以萬計的燭火被咒語操縱著飛速迴旋,星辰一樣地流轉,在雲煥身周織成了強大的結界。燭光漸漸不再是透明的彷彿被咒術凝固成了有形有質的薄紗,一分分地收緊,宛如巨大的繭一般,向著陣法中心的破軍裹去。

毀滅的力量壓頂而來時,雲煥只是無聲地抬起頭,深深地看了輪椅上沉睡的人一眼,似是在無聲而痛苦地祈求著什麼,然後恭敬地低下頭去,親吻那隻擱在輪椅扶手上的冰冷的手:「原諒我,又在您面前殺人。」

「破!」與此同時,三十六位薩滿法師齊齊咬破了舌尖,隨著祝誦聲,血箭噴在了手裡的法器上,法器上迅速騰起了血紅色的光芒,三十六件法器在同一時間揮動整個銅宮都被這巨大的力量震顫,發出了低低的鳴動。

上萬支蠟燭在這一瞬間光芒大盛,化為一團耀眼至極的血紅色火球,將雲煥包圍在內。

紅色的火焰在一瞬間燃燒到極致,然後迅速地熄滅了。

——這種「熄滅」是詭異的,彷彿空中有個黑洞被打開了,將那些紅蓮之火都吸入了另一個空間里。火紅色的火焰漸漸消失,一種黑色的光從火焰中心透了出來,由內而外地吞噬著什麼。薩滿法師們臉色大變,腳下迅速移動,試圖踏往不同的方位,操縱陣法轉移。

然而,彷彿被無形的釘子定住了腳面,無論法師們如何努力,身形居然一動不能動!

紅色的火焰逐步被黑色的光芒吞沒,燭陣里的人重新露出了身形——在這樣駭人的集體攻擊之下,雲煥居然毫髮無損,連同他身側的石像,在血和火的沐浴后居然渾然無事。

他緩緩地從輪椅旁站起身來,一手扶著輪椅,另一手虛握成拳,掌心裡彷彿有黑色的洞打開,將那些紅色火焰都逐步吸了進去。

「就這樣?」破軍發出了低低的冷笑,看著音格尓,「就這樣么?」

音格尓的臉色微微一變,眼裡終於有了震驚的表情——這就是魔的真正力量?「不好!」他聽到**師發出了一聲驚呼:「暗魔蝕月!」

在呼聲里,三十六位法師齊齊一震,想從陣法上離開——然而雲煥站在燭陣的中心,臉色冰冷陰沉,他手心裡釋放出的黑色光芒,源源不斷地將諸位法師的靈力吸了過去。

燭光在劇烈地搖晃,一分一分地暗淡下去。大漠上最強大的薩滿法師們在竭力掙扎,他們知道自己若不能掙脫出去,身上的靈力便要被對方吸取殆盡——但越是掙扎,身體里力量流失的速度就越快。

終於,所有的法師們身體齊齊一震,如受重擊一般,一口血從喉里吐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慘呼!與此同時,火焰熄滅了,他們的身體上忽然騰起了一陣血霧。彷彿惡夢一樣的情景出現了——三十六位靈力高強的法師轉瞬間化為了?粉,消失在了黑色的光芒之中!

雲煥霍然握緊了左手,冷冷地抬起頭。他看著蒼白而瘦弱的少年,金色的眼睛里露出了完全陌生的殺戮表情,忽地一笑:「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請我來必然不會只是為了裂土封王——音格尓少主,你是要置我於死地吧?」

「不錯!」音格尓看著站在光芒中心的滄流少帥,揚眉道:「誅魔亦是我所願。」

「誅魔?」雲煥忽然大笑起來,「你以為自己是神么?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的不只是我,」音格尓聲音平靜,雖然面臨著如此可怖的強敵依舊不曾慌亂分毫,「破軍,在這個雲荒上,想誅滅你的人實在太多了,當這些力量凝聚在一起的時候,便可以逆轉天地!」

「螳臂擋車的螻蟻!」雲煥冷笑道,帶著不屑的表情,「你們知道什麼?你們連神都尚不清楚,又知道什麼是魔?殺戮最多的那一雙手就必定是魔之手么?」

「這個自然。」音格尓淡淡道,「讓天下動蕩、生靈塗炭者便是魔物!」

「是么?」雲煥忽地收起了笑聲,眼神冷肅地看著面前的這個少年,「殺人的不是某一個人,而是世道和人心。人心易朽,世道糜爛,三百年必有大亂。與其看著這世界腐爛,為何不摧毀六道,將一切化為?粉,然後再重建萬物,還大家一個潔凈如初的世界?」

雲煥的語調波瀾不驚,然而眸子里的金色卻璀璨無比。這一瞬,音格尓忽覺得有些恍惚,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說話的,究竟是雲煥本人,還是隱藏在他身體里的魔。

「正是因為我對雲荒尚有眷戀,所以才毀滅了這個不潔的世界——因為毀滅之後才是重生。」雲煥站在燭光之中,冷然道,「音格尓少主,你可知道什麼是『大道無情』?」

「你……」音格尓被這樣出乎意料的一席話所震驚,一時間無言反駁。

「謬論。」許久,他才低聲道,然而聲音明顯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決然和肯定。

「呵呵……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不願承認。那也無所謂——如果不是你在師父面前指斥我,我本來也沒必要和你多說這些。」雲煥微笑道,眼神卻是冷定而不容置疑的,「但是,當我清掃完這個雲荒的所有罪孽與黑暗之後,定將它光彩重生。」

音格尓看著眼前的這位軍人,不可思議地喃喃道:「這是你?取這個天下的最終原因么?」

「當然!不過在這之前,所有阻礙我的人都得死!」雲煥陡然厲聲道。

「不!」短暫的失神后,音格尓重新恢復了鎮靜,「一派胡言!什麼大道無情?什麼有破有立?我只知道一句話:殺人償命,善惡有報!」短刀錚然出鞘。

銅宮外的盜寶者看到少主的示警,立刻一擁而入!

「好個殺人償命!」雲煥大笑起來,看著面前無數的敵人,緩緩抬起了左手,「我倒是要看看,等我殺完了這裡的沙蠻子后,還有誰找我償命?」

「少主小心!」莫離看到對方重新抬起了左手,連忙上前護住了音格尓。

「不必擔心,」音格尓卻鎮定地攔下了下屬,「封魔之咒已經生效了!」

幾乎在同一瞬間,雲煥發出了一聲痛呼,捂住了自己的左腕!

掌心凝聚的黑暗之劍未能凝聚成形,便因為劇痛而消散了,破軍第一次覺得身體裡面出現了難以忍受的痛苦,彷彿體內有一把利刃將他的左手這個切了下來!

「這,這是……」雲煥踉蹌地後退了一步,捧著手腕,只見左手正在變色——那些血紅色的光是從他的身體里浮凸出來的,耀眼生輝,布滿了他的整個左手,彷彿一個詭異的封印死死地封住了他左手的力量!

那個美麗少女的聲音卻分外可怖,彷彿被烈火焚燒過一樣,沙啞得不似人聲——已經沒有人可以分辨出,這就是當年以歌喉名揚大漠的曼尓戈部的摩珂公主!

「魔鬼!你逼我吞下炭火,毀掉我的歌喉;用鐵釺敲斷央桑的腳踝,毀掉她的舞步!」摩珂撩起面紗,步步緊逼,眼裡露出瘋狂的仇恨光芒,「你在我們的父親面前拷打我們,屠殺我們的族人——這些,你都忘了么?」

雲煥終於想起了面前這個蒼白的少女,神色反而平靜下來,冷冷道:「是你們,你妹妹央桑呢?」

「央桑死了,」摩珂厲聲道,「為了報仇,死了!但願她的靈魂能看到你痛苦死去的那一刻!」

然而,音格尓彷彿擔心她會說出什麼,開口截斷了她:「破軍,你知道她是誰了吧?被你屠戮的曼尓戈部的倖存者流亡到了這裡,今日甘冒大險,親自向你敬酒。」

「不可能,」雲煥搖頭低聲道,「那酒沒有問題。」

「當然沒有問題,我怎麼會把一碗有毒或者施了符咒的酒直接端給你呢?少帥雖然暴戾,但也是個精明的人。」音格尓笑了笑,看著被封印住了力量的破軍,「那酒本身確實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在……」他頓了一下,看向了雲煥的左手。

「湘?」破軍一震,脫口低呼。

「不錯。」音格尓點點頭,眼神平靜,「酒裡面只是藥引,真正的符咒下在湘的頭顱里——我們料到你看到她的頭顱后,一定會忍不住拿起來查看。在你拿起湘的頭顱的一剎那,左手上便結下一個秘密的封印!」

雲煥低下了頭,攤開左手,看著密密麻麻的符咒浮現在掌心上。

「湘捨棄了生命,也就是為了這一刻——只有封印了你的力量之源,才能將你殺死。」音格尓緩緩開口,「當然,這還不是全部——除非你首先發動攻擊,使用魔的力量,否則這個封印還不會被真正地啟動。」

「所以你不惜以三十六位法師作為引子?」終於,雲煥冷笑起來,「少主,你也是個狠毒的人啊……」

音格尓抿緊著嘴唇,蒼白俊秀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真是很周密的計謀,」雲煥捧著手腕嘆道,「甚至一開始就為了避免族裡的傷亡,你就已經派人從秘道里送走了親眷和婦孺。」

音格尓渾身一震,霍然抬起頭,臉色蒼白。

「但你忘了,無論做得多隱蔽,都很難逃過空中俯瞰全境的伽樓羅的眼睛。」雲煥看到對方驚訝的表情,眼裡隱約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現在,你痴獃的母親和年輕的妻子該怎麼辦呢?少主,你猜猜看?」

「破軍!」聽對方提及自己的母親和閃閃,音格尓終於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你威脅我么?」

「威脅?」雲煥冷冷笑道,「你不是也拿走了我最珍視的東西,逼迫我來到了這裡么?」他轉身看著身側那一座靜靜沉睡的石像,眼神複雜地變幻著,忽地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冷笑,「但我比你幸運,少主——師父已經回到了我身邊,而你珍視的人,卻將永不回來。」

「住口!」音格尓只覺得身上一冷,漸漸心浮氣躁起來。

「我在離開徵天軍團的時候已經下令,讓他們密切監視整個帕孟高原的動靜,如有試圖離開銅宮的人一概不要放過,」雲煥的眼神越發冷酷,聲音里隱隱帶著嘲笑的意味,「如果天亮之前我不能從銅宮反回,那麼,整個帕孟高原都會被摧毀——連同你最愛的人。」

莫離的臉色也是一變,回頭看向少主。

——不放破軍,毀滅的是全族;但如果放走破軍的話,毀掉的可能就是整個雲荒!這樣兩難的決定,音格尓少主又將如何選擇?

「不能放他走!」摩珂看到音格尓沉默下去,嘶啞地出聲,「絕不可以放這個魔鬼走,少主!我們,我們已經封印住他的力量了……一定要趁機徹底地毀滅他!否則,否則……」

「不要得意的太早,女人。」雲煥冷冷道,忽然抬起尚能活動的右手,從背後拔出了一支銀質的燭台,當作長劍握在了手裡,「你們以為真能困住我?」

「小心。」音格尓將摩珂拉到了背後——是的,破軍同時也是空桑劍聖的傳人,就算被封印了魔的力量,依舊具有無敵於雲荒的劍術,不可小覷!

雲煥忽地抬起頭,只聽頭頂傳來一聲奇異的嘯聲。他笑道:「聽到了么?伽樓羅說,已經找到了你們轉移出去的婦孺。」

此話一出,所有的盜寶者的臉色都不由得一變。

——如果征天軍團返回,哪怕是伽樓羅金翅鳥不動手,只要半個時辰從高空傾瀉下來的血和火就能將烏蘭沙海覆蓋!

留下的盜寶者都是刀頭舔血、悍不畏死的漢子,本來已經作好了和少主同生共死、斷頭瀝血的打算。但他們同樣有著妻兒父母,在得知親人陷入危險后內心不由得動搖起來。

「音格尓少主,我想你該清醒地做一個抉擇了,」雲煥右手執劍,神色冷酷地看著盜寶者之王,「你可以選擇和我血戰到底,為此賠上所有族人和親人的性命,也可以在此刻終止你愚蠢的計劃讓我和師父離開。」音格尓沉吟不答,所有盜寶者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只要你此刻放下刀,我依舊會封你為王,賜予盜寶者自由。」雲煥的聲音冷靜而沉著,左手痛得顫抖,握著燭台的右手卻不動分毫,肩背筆直地站在燭陣中心,守護著那座石像。

音格尓終於抬起了頭,開口道:「好。」

「不!」摩珂大呼起來,聲音凄厲,「不能!不能放了他,他是魔鬼!」然而音格尓聲色不動,只是微微擺手,莫離便上去拉住了摩珂,不顧少女激烈地掙扎將她從銅宮裡拖了出去,只留下一路的慘厲呼聲。

「我很清楚,盜寶者的力量不足以和征天軍團對抗,我亦不願自己的族人白白送死。」音格尓靜靜地看著雲煥,「但是我不能相信一個嗜血成性的人——你需在你師父面前發誓,遵守你此刻許下的諾言。」

雲煥的臉色微微一變,然而,他還是在輪椅前跪了下來,低聲道:「弟子云煥在師父面前發誓——只要盜寶者讓我們安然離開,便赦免他們此刻所有的罪,依舊封音格尓為大漠之王,賜予盜寶者全族自由。」

頓了頓,他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如有所違,令我死後無顏見您。」

石像依舊面容平靜,宛如睡去一般。

音格尓點了點頭,明白這最後一句話的分量。他看了莫離一眼,輕輕擺手。頓時,所有簇擁在銅宮外的盜寶者紛紛收了刀劍,讓出一條路來。

雲煥站起身來,恭敬地對著石像行了一禮,轉到背後,推動了輪椅。

外面的天色透出一種深邃的藍,似乎可以看到黎明的曙光了。那一場寡眾懸殊的戰鬥已經結束——他帶來的那一行戰士在盜寶者的圍攻下全數戰死,倒在了銅宮前。

雲煥在走過他們的屍體時微微頓了一下,抬起手按在了胸口正中,對著那一堆血肉模糊的戰士行禮致意。然後彎下腰,將石像連著輪椅一起抱起,踏過了堆疊的屍體。

他在銅宮前的廣場上停下腳步抬手指向夜空,發出了一聲呼嘯。

遠遠地,立刻傳來了一聲鳴動,伽樓羅的尖嘯聲如同滾滾春雷一般逼近。

「不!不能放了他!不能就這樣放走他!」摩珂嘶啞的聲音還在夜空里回蕩,凄厲可怖,「不能讓這個魔鬼走,少主!他會毀掉一切的!他是魔鬼!」

盜寶者紛紛為之動容然而音格尓抬頭看著天空,蒼白的臉上神色莫測。

風很大,沙子一粒一粒被吹拂到了她的盔甲上,錚然作響。雲煥低下頭,凝視著那座石像,眼神重新變得溫和而順從。他微微俯身,抬手去擦拭石像衣襟上方才濺到的幾滴血痕。石像依舊沉默著,然而不知是否因為跳躍著的篝火的映照,那雙閉合的眼睛忽然微微動了一動。

「是時候了。」莫離突然聽到少主嘴裡吐出了這樣四個字。

什麼是時候了?莫離回頭,卻看到少主眼裡一掠而過的雪亮光芒,心下猛然一跳!這種目光……這種可怕的目光只在多年前他為了母親重返銅宮、推翻兄長一舉奪回族裡的霸權時才有過!

那是孤注一擲、義無反顧的決絕殺意!

「少主!」莫離脫口驚呼,然而話音未落,音格尓已經不在原地。

盜寶者之王恍如一道閃電掠向了破軍,手裡拿著一把新的短刀。蒼白的少年剎那間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方才的隱忍退讓一掃而光,眉間燃燒著濃烈的殺意。

盜寶者們目瞪口呆,連摩珂都捂住了嘴,不可思議地看著這急轉直下的一幕。少主……少主居然動手了!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屈服、已經為了保全親人作出了苟活的決定后,他居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動手了!

那一瞬快如疾風閃電,其它的盜寶者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音格尓已經掠到了破軍身側。

在刀尖堪堪刺入肌膚的剎那,雲煥霍然轉身。「叮」的一聲裂響,他手上的燭台斷為兩截!

「找死。」雲煥眼神一變,璀璨的金光再度籠罩了眼眸。

他在獵獵沙風中看著盜寶者的少主,彷彿看著一個不自量力的螻蟻,「本來我還真的不願違背誓言殺你,但既然如此……還是讓我成全你吧!」

他轉過手腕,斷裂的燭台猶如一把尖利的銀色短劍——或許因為壓抑了許久的憤怒,雲煥的出手極其簡潔,只是一抬手,就使出了「天問劍法」中最後的「九問」!

「少主小心!」莫離失聲叫道。

凌厲的劍氣逼人而來,幾乎要割裂音格尓蒼白的面容。盜寶者之王用盡全力對抗——許多年前,機緣巧合,他曾經看過空桑劍聖遺留下的一卷劍法書,所以在今日乍然對敵之時,不曾一開始就被這樣駭人的劍法壓住氣勢。

就在這時,「啪」的一聲,一道銀光從懸浮在頭頂上的伽樓羅的機艙里射出,釘在了廣場的石板上。銀色的長索垂落下來,末端落在雲煥的身側。

同時落下來的,還有一把金色的利劍。

「主人,」瀟的聲音從艙室內傳出,「鏡湖上空有空桑軍隊出現,軍團在與他們戰鬥,大家都在等您的返回!」

然而此刻躲過方才一擊的音格尓已經反擊襲來,雲煥反手拔起那把劍,與盜寶者之王開始了搏殺。

沙風烈烈,在伽樓羅巨大的陰影里,兩條人影乍合又分。天問劍法如同暴風驟雨一樣揮灑而落,精妙凌厲。音格尓手裡的短刀被再度擊斷一截,然而奇迹般的,他居然接下了連續而來的九問!

沒有人看清雙方交手的具體情形,只知道在一輪迅速的對攻之後兩個人的身形忽然又停住了,宛如兩道風般忽然凝定了。

黃沙還在呼嘯,雲煥站在伽樓羅的機翼下,冷冷地看著對手,眼裡露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緩緩抬手捂住了右肋,有血從指縫裡滲出,染紅了沙漠。周圍的盜寶者們發出了一聲響雷般的歡呼,雖然誰都沒有看清楚究竟,但卻明白是少主佔了上風。

「不愧是盜寶者之王。」雲煥低聲道,眼神亮如閃電。

音格尓微微苦笑,彷彿想說什麼,但剛一開口,一口血就從喉嚨里急沖而出。他身子一晃,再也無法支持,跪倒在沙地上。

「主人。」伽樓羅發出了柔和的低喚,釘在地上的銀索在鳴動,召喚著破軍的歸去。

然而雲煥的眼神已經被殺戮所籠罩,他顧不上瀟的再三示意,甚至也顧不上身側師傅的遺體,他放下了滴血的左手,右手提起那把金色的利劍,大步走向不支倒地的音格爾,毫不猶豫地抬起了手,對準他的后心霍然刺入!

「少主!」莫離發出了驚呼,不顧一切地奔來。然而,已經遲了——利劍刺入了音格爾的後背,血飛濺開去。雲煥緊抿著唇,眼神冷酷而殘忍。這一瞬,他的眼睛是純金色的,完全回到了當日屠戮帝都血洗門閥時的顏色!

「少主!」莫離只覺得全身冰冷,怒極大呼。

但在這個瞬間,發出痛呼的居然不是音格爾。

在利劍將要刺穿音格爾心臟的一剎那,雲煥忽然向前一個踉蹌,感覺整個身體被什麼東西刺穿了——強烈的痛苦讓他低下了頭,看到了從心臟正中冒出的一道白色光芒。

這道光芒是他極其熟悉的,凝聚了劍氣,可以刺穿世間一切虛無和真實的東西。

——劍聖之劍!那從背後刺來的一劍,居然是劍聖之劍!

這一瞬,因為極度的震驚和狂喜,破軍全身顫抖,垂頭定定看著胸口正中的那把光劍,無法言語。

彷彿是幻覺,大漠上所有的人都看到這樣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在篝火明滅之中,在音格爾力竭幾乎被殺的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白色劍芒忽然騰空而起,刺穿了破軍的心臟!

——而發出這一劍的居然是輪椅上的那座石像。

「主人!主人!小心!」伽樓羅陡然射落下如雨的金光,將那些試圖圍上來的牧民化為?粉,「快回來!快回來!」

雲煥沒有動,站在那裡,任憑血從衣襟上流下來,染紅了半邊身子。音格爾也沒有動,他抬頭看著雲煥,眼裡露出某種冷酷的神色。

「看啊,」他緩緩開口,一字一字道,「連你的師父,都要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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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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