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避嫌
畫展中途,惹歡去洗手間,正在解手的時候猛聽到外頭兩個女孩子談論元沫兒的事情,她才震驚的知道元沫兒跳樓了,就在中午時分。
而那時候,她剛給蕭祁打過電話。
惹歡的眉頭,攏成了一團,眼底是說不出的震驚。
元沫兒居然跳樓了,是因為蕭祁那個電話嗎?
從洗手間出來,她整個人都不大好了,蕭祁在門口等她,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疾步走了上來。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惹歡抬頭,怔怔的看著蕭祁,艱難的開口:「元沫兒,跳樓了。」
蕭祁也是一瞬的僵硬,不過倒是比惹歡平靜多:「這和你無關,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現在怎麼樣了?」
惹歡搖搖頭:「不知道,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對於元沫兒,蕭祁終究是帶著一分虧欠的。
以前自己不知道愛情是什麼,只覺得一切都是元沫兒的咎由自取。
可自從元惹歡離開失蹤后,他每日忍受著相思的煎熬,才意識到自己對元沫兒做了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這幾年,他也在彌補,至少在元沫兒再次想要靠近的時候,他每次都會和她保持適當的距離,拒絕,有時候也只是為了她好。
沒想到,她如此的執著和一意孤行。
「你在這,我去就行。」
那麼極端的元沫兒,蕭祁怕她傷著惹歡。
惹歡也覺得這時候自己不適合出現,自己的出現只會讓事情演變的越來越糟糕。
於是也很聽話:「恩,你去吧,隨時保持聯絡。」
她的心裡,千萬次的祈禱著元沫兒可千萬不要出事,她不想自己和蕭祁的幸福之間,橫亘上元沫兒死亡的陰影。
蕭祁離開了,元惹歡雖說人還在畫展,心思卻早已經跟著蕭祁飄飛而走,她只怕元沫兒真的死了。
*
醫院,元沫兒尚在昏迷中,蕭祁的出現,無疑是一劑重磅新文,早就等在醫院門口的長槍短炮怎麼可能放過他。
只是,他死寂一般的面孔,卻帶著森森的寒意,只有不怕死的記者才敢靠上前來。
「蕭少,上午你被拍到和一個女孩在山頂別墅度假,中午元沫兒就跳樓自殺了,請問是不是和你有關?」
「蕭少,那個女孩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蕭少,聽說元沫兒接拍了你們公司最新產品的廣告,請問你們是不是一直藕斷絲連著。」
「蕭少,你是不是同時和兩個女孩在交往。」
「蕭少……」
每一個問題,都極盡犀利,蕭祁冷著臉,一言不發,徑自往前。
他的沉默和黑臉,讓記者們也拿他沒有一點兒辦法,只能看著他上了樓,前面就有大量的保安在,她們無法突圍,只能拚命對著蕭祁的背影咔嚓。
蕭祁轉了個彎,進了另一條小通道,那條通道的盡頭就是元沫兒的搶救室,只是大量保鏢攔著,沒有攝像機能探到裡頭是什麼光景。
但想來,元沫兒等在病房門口的母親甄妮,肯定不會給蕭祁好臉色看。
*
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元沫兒已經被推進去一個多小時了,醫生說她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也傷的不輕,摔斷了幾根肋骨,頭部也受到了重創,現在在進行開顱手術,甄妮等在門口,早已經哭幹了眼淚。
看到蕭祁出現,她只覺得一陣火起從心底騰升而上,上前,舉起手就往蕭祁的臉上落下來。
蕭祁沒有躲,這也是她欠著元家的,當年就這麼逃了婚,整個元家都被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而著你是他母親的好友,他無疑也是給了她一個巨大的難堪。
所以,這個耳光,他沒躲。
倒是甄妮,沒想到他那樣一個驕傲和高高在上的人會生生接下自己的一個巴掌,竟有些無措,謾罵的話,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她怎麼樣?」
還是蕭祁先問的,甄妮痛苦的抱住臉,淚水從指縫中落了下來:「你既是不愛她,為何還要來關心她,她會這樣,全是拜你所賜。」
蕭祁沒有做聲。
甄妮嗚咽的泣不成聲:「你,你走吧,以後,希望你再也不要靠近你沫兒,再也不要給她無謂的希望。」
蕭祁依舊一言不發,正要轉身而去,一個身影匆匆跑來,走到甄妮面前,一把抱住了甄妮的啥手臂,急道:「女兒呢,女兒呢?」
甄妮失力的靠在牆上,淚流滿面的看著手術室:「還在做手術。」
元彬昨天就回國了,但是一直住在徐靜那,徐靜小產後總是纏著他,他也對她有所虧欠,所以答應了在她那住一陣子。
沒想到剛剛下樓倒垃圾的時候,居然聽到了元沫兒跳樓的事情。
他發了瘋的趕來醫院,看到手術室亮著的燈,只覺得整顆心都被揪在了嗓子眼。
「什麼叫還在做手術,我知道還在做手術,你倒是說清楚到底有沒有生命危險?」
「弄疼我,放開我,你幾時這麼關心過女兒,你要真關心她,那幾年我們娘兩在溫哥華,你為什麼一次都沒來看過我們?」
「我,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告訴我,女兒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
「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傷的很重,元彬,我求求你,當我求求你,在家裡多陪陪她,她最近的狀態情緒都非常的糟糕,前兩天還翻箱倒櫃的找元惹歡的照片,我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了,我的話,她根本不聽。」
甄妮只顧著自己哭訴,沒看到一直站在一邊的蕭祁在聽到這句話后,眉目間一閃而過的異樣。
元沫兒為什麼要找惹歡的照片?
難道,她已經知道了?
手機,忽然響了。
他看了一眼面色沉痛,掩面而泣的夫妻兩,握著手機走向了走廊的另一邊,是木牧的電話。
「蕭總,你現在在哪裡?」
「什麼事?」
「元沫兒跳樓了,我想應該是和你女朋友有關,她昨天晚上拿著你女朋友的照片來問我認不認識,我當然說不認識,還和咱們公司保安說了元沫兒去問就說不知道,你的女朋友,好像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是。」蕭祁承認的爽快,他要隱藏元惹歡的目的有且只有一個:不希望她被傷害,可是他也清楚,他不可能藏她一輩子,早上被狗仔在花房裡偷拍到的時候他就想過了趁機把和元惹歡的關係公之於眾也好,只是沒想到會出現元沫兒這一茬事情。
電話那,木牧很是擔心:「我現在去醫院,也不知道元沫兒有沒有事,蕭總,這件事,我真的不想多說什麼,我不了解你和元沫兒的妹妹發生過什麼,但是我理解你,我先掛了。」
木牧一句理解,讓蕭祁微微感動,他卻清楚,未必全世界的人都會理解他和元惹歡。
無良的媒體不把元惹歡給口誅筆伐死絕對不會罷休。
風口浪尖上,看來他和元惹歡的婚事和戀情,還要再遲些才能曝光。
他可以接受任何的非議,但是他不希望元惹歡遭人詬病,哪怕,只是一句話。
他此生,最想保護的人只有他母親和元惹歡,當年他無力保護自己的母親,現在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受一點點的傷害。
他開始考慮移民計劃,這座城,或許不該屬於他和元惹歡。
從醫院出來,記者們的問題依舊犀利,下班高峰路段,好幾輛車都跟在他的車後面,怎麼也甩不掉,他知道,他現在不能去接元惹歡,不然勢必把她給曝光了。
但是,她在等他。
他懊惱,等紅綠燈的時候看到後面跟著的幾輛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指關節青白一片,眼神中滿是騰騰的殺意。
他不知道這樣的他有多可怕,許久,他也沒有為誰露出過這樣可怕的表情。
車子上了空閑的六環,他急速飆飛,終於甩掉後面的冊子,天色也在繞圈中越來越晚,她肯定等的很著急吧。
確定沒有車子跟著自己,他轉而朝著畫展現場去。
到了畫展中心,還沒下車就看到等在門口的元惹歡。
他心底一陣心疼,這麼熱的天,這傻丫頭怎麼就那麼站著等,不知道找個商場,不知道給他打個電話。
趕緊的下車,他拾階而上,朝著她走去,她卻忽然小跑了幾步,朝著另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走去,親昵的挽住了那個男人的手臂。
他一怔,卻在她眼角的示意之中,發現了不遠處的蹲守的兩個狗仔隊。
他媽的。
她無疑是機靈的,沒有給他添任何麻煩。
他也只能抱歉的看著她挽著一個陌生人的手上了一輛陌生的車,既是著急,又是無奈。
這種感覺,簡直讓他想要殺了那幾個記者。
那台車子,發動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身側的拳頭,捏的緊實,他能清晰的聽到自己指關節咔嚓作響的聲音,一隻手,忽然輕輕的握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蕭祁,你怎麼在這裡,惹歡呢?」
是安妮和她的丈夫秦昊。
「她有事先走了。」
蕭祁回答的聲音,很悶,像是在生誰的氣。
安妮以為她和惹歡吵架了,目光看向左前方,忽然明白了什麼:「我知道元沫兒出了事,最近,為了惹歡好,確實還是避嫌一下,走吧,你一個人站在這,會招惹懷疑,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安妮無疑是替他考慮的,他身側的拳頭漸漸鬆開,臉色也平靜了下來,只是,冰涼似水。
*
惹歡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看到蕭祁過來,心底本是歡喜,可是當她注意到跟隨在他伸手隱藏在不遠處的攝像頭的時候,她敏銳的感覺到的異樣,拉了個路人甲做掩護,匆匆上了對方的車。
一上車,才發現對方甚至都沒問她叫什麼,為什麼無緣無故的搭上他的手腕,要去哪裡。
車子一直往前開著,她不免有些心慌:「對不起,先生,我剛剛可能認錯人了,前面路口給我下就行了。」
開車的是個非常年輕的男子,一頭張揚明艷的紅髮是火一樣的顏色,他帶著一副蛤蟆墨鏡,看不到他的眼神,不過聽到惹歡的話,他嘴角邪魅一勾:「怎麼,一句認錯人了,就想打發我?新伎倆?」
惹歡不懂他的意思。
「麻煩讓我下車,謝謝。」
「這又是什麼招,投懷送飽之後,欲擒故縱?」
惹歡隱隱有些不安,但在亞當多年,修鍊出來對付男人的本事也是不少。
她涼了語氣:「我想你想多了,我只是拿你當一下擋箭牌。」
「呵呵,現在的女孩子,勾搭人的手段真是越來越怪了,別擔心,不會吃了你,剛好晚宴缺個女伴,當然如果你希望我吃了你,那麼晚宴開始時間還早,我們可以找個路邊空閑的地方,在車裡來一發。」
他簡直無恥。
「你讓不讓我下車。」
她冷冷道。
那樣的表情模樣,像只隨時等待著把對方喉管咬破的小野獸。
開玩笑,開不起,嘖嘖,果然是王的女人,他其實看到了蕭祁走向她,也看到了蕭祁身後的攝像頭,更看到了她挽住自己手的時候,蕭祁眼底那一抹冰冷,差點嚇死他,奶奶的。
那麼好吧,談談正事。
「小姐,我都說了我不會把你怎麼樣,我就是缺個舞伴,你當互幫互助唄,我實話和你說了,我對你也沒興趣,我有喜歡的人,你今天晚上陪我演一場戲,我想試探試探那個人對我的心思,天地良心,我句句實話,你要不信,身份證押給你。」
他霸氣的甩了一張身份證過來,倒是讓惹歡有些意外。
他的名字,和他的頭髮一樣張揚。
叫吳迪帥,惹歡嘴角抽搐,見過高調的,沒見過高調的這麼不要臉的。
他像是對別人這副表情習以為常,不以為意:「別吐槽我的名字,爹媽給的,我還不樂意呢,怎麼樣,陪我出席舞會,過個場就行,只是到時候免不了我要握握你的手,但不會過頭,我就是想氣氣她。」
愛情里的試探,都是幼稚的。
其實,幫個忙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蕭祁這會兒不知道在幹嘛。
她掏出手機,剛要問問蕭祁在幹嘛,卻接到了他的電話,電話那頭,他讓她今天先回吳媽那,明天他想辦法去找她。
她知道,在這風口浪尖上,兩人得避嫌。
於是叫他放心,掛了電話。
似乎,今晚也無事可做,她轉向紅髮男子,大方的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元惹歡。」
「呵,看來是打算幫我了,時間還早,去買件禮服怎麼樣?」
「隨便。」
惹歡看向床外,心情是紊亂的。
元沫兒跳了樓,必是因為她和蕭祁的關係。
現在蕭祁身邊,恐怕24小時都有狗仔隊在跟蹤,好不容易她和他有一段難得的休閑時光,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完全打亂了。
蕭祁現在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如果她不是元惹歡,或許她可以大大方方站在他的身邊,畢竟他和元沫兒之間早就是過去式,元沫兒跳樓也只能說元沫兒太愛蕭祁了。
可現在,她是元惹歡,元沫兒的妹妹。
她知道她以曾經的小姨子的身份站在蕭祁的身邊,會給蕭祁和自己帶來多大的衝擊和非議。
她不怕別人說她什麼,在亞噹噹舞娘那幾年,再難聽點話都聽遍了。
她就怕蕭祁被人詬病,她不捨得他為了她被人指手畫腳,唾罵他染指自己的小姨子。
她們的愛情,分明如此的清澈乾淨,卻因為她元家女兒的身份,不得不被暫時掩埋在了泥土之中。
雖然委屈,她卻也清楚,現在公布戀情,只會讓原本就已經一團糟了的事情,變得更加混亂不堪,她不想給蕭祁添亂。
心情複雜紛亂到了極致,以至於接下去女人最喜歡的購物和化妝做頭髮她都顯的興緻寥寥,這倒是讓吳迪帥有些意外,看著眉頭緊鎖的挑選禮服的她,他摘現墨鏡,幾分嫌棄:「你這是打算一會人就這樣子幫我去氣那丫頭?」
「怎麼了?」
「你看看你,大姐。」
他拉著她來到一面鏡子前,指點著她的眉頭,「這裡能夾死蒼蠅啊大姐。」
惹歡實在沒心情笑:「對不起,我今天有些心煩,不然,你找別人吧。」
見她要走,吳迪帥又急了:「行了行了,我不吐槽你了,將就將就吧,不然我去哪裡找一個你這樣的。」
「什麼意思?」
「我身邊的女人,只有兩種類型,一種死活想要跟我上床的,一種死活想要嫁給我的。」
「呵。」
「你別笑啊,所以你當我的舞伴,最好不過,因為你不會假戲真做了,到時候把那丫頭給氣瘋。」
「你很喜歡那個女孩啊。」
「當然了。」
他對愛的態度,和他的打扮,頭髮,名字一樣,高調毫不隱藏。
惹歡心底有幾分澀然,何時她和蕭祁也可以愛的這樣毫無顧忌。
「一會兒,需要我做什麼?」
她忽然很願意幫他。
他上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長的太漂亮,什麼也不用作,陪我跳支舞,站在我身邊,當然我免不了我牽牽你的手,我看先說好了,我不是吃你豆腐,只是有必要。」
「呵呵,可以,還有呢?」
她恬淡平靜的笑容,真是美好到閃眼,難怪能做蕭祁的女朋友。
車上的言語調戲,都是因為覺得她是蕭祁的女人感到刺激。
商界,誰敢挑戰蕭祁的權威。
他那樣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王一樣存在的男人的女朋友,調戲兩句都是賺了。
不過他是個正經人,他也有自己喜歡的人,當然也不敢調戲過度了,怕自己這種無名小卒,還不夠給蕭祁塞牙縫的。
借借蕭祁的女朋友,已經夠高大上的感覺了。
牽牽手之外,他還敢幹嘛?不會也不敢。
「沒有了,就這些,你挑好衣服,換好我們就走。」
「這套吧。」
紫黑色的禮服,她隨後一指,沒太用心挑選,可是穿完出來之後,卻還是讓吳迪帥眼底一片驚艷。
王的女人就是王的女人。
隨隨便便一指就可以美的不像凡塵女子,這麼漂亮可怎麼辦,一會兒別得不償失,把他的丫頭活活給氣死了。
「可以商量個事情不?」
「恩。」
「你頭髮可以紮起來嗎?」
「啊?」
他有些臉紅:「你這樣太漂亮,還讓不讓妹紙們活了,我只是想氣氣她,不是想氣死她。」
惹歡笑了:「那你等等,我去卸妝。」
「不用不用,你卸妝殺傷力更強,就這,就這。」
她純素顏的樣子,就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粉嫩嬌柔,還是化了妝看上去成熟幾分。
「行,那我紮起來。」
她從包里掏出一根皮筋,將頭髮一把攏住,隨意一紮,就是一個寬鬆的垂尾辮。
雖然依舊無法抵擋她的美麗,但是至少比捲髮微曲披散在肩頭的嫵媚樣子殺傷力要低一些了。
「快開始了,現在就去吧。」
「恩。」
惹歡笑笑,由他載著往舞會現場去。
瑪麗中學!
惹歡怎麼都沒有想到,吳迪帥參加舞會的地方,會是瑪麗中學。
「你還是學生?」
「高三剛畢業,今天是我們學校的畢業舞會。」
畢業舞會,蕭祁說她當年也是瑪麗中學畢業的,那麼,會不會她也曾經參加過這樣的舞會呢?
周遭,都是年輕的面孔,每一張面孔上都帶著青春的朝陽的氣息。
這所富豪子弟雲集的學校,出入的車輛都是百萬級的,從車上下來的公主王子們,一個個都是喊著金湯匙出生的,光鮮艷麗,一身奢華。
惹歡站在門口,對這座學校就像是對她元彬對珍妮對元沫兒一樣,沒有了半點記憶。
「下車吧。」
吳迪帥已經挺穩了車子,惹歡忽然想笑:「你才18歲吧。」
「怎麼了?你不是看了身份證了?」
「被你霸氣的名字給震懾住,沒看年紀。」
「18歲怎麼了?」
「沒有,只是我在想我18歲的時候在做什麼。」
「這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惹歡輕輕一笑,吳迪帥怎會知道,她把18歲那一年,乃至之前所有的記憶全部都丟了乾淨。
即便走在曾經的母校,她也只能在他的指引下,才不至於迷路。
瑪麗中學,名副其實的富人學校,畢業舞會不如說是鬥豔舞會,17,8歲的孩子們,一個個都穿的極盡奢華,卻也偶爾有一兩個卑微的身影,安靜的坐在沙發的角落。
惹歡聽說過,瑪麗中學也招收平民學生,基本都是普通中學那吸納來的尖子生,有的是美術特長生,有的是體育特長生,有的文化課成績非常優異,那些淹沒在一片富麗堂皇之中卑微的樸素的身影,應該就是平民學生吧。
吳迪帥拉著她的手,走向的也正是這樣一個孩子。
她安靜的坐在角落裡,沒有玩手機,沒有喝飲料,只是像是一個候車的過客一樣,等待著時間的流逝,偶爾有人上前和她說一兩句話,她都會哄著臉點頭回應幾聲,卻沒有人在她邊上停駐,實在,她太不起眼。
長相,一般。
性格,太安靜。
眼神中,透著幾分怯懦。
給人一種害怕受傷的小白兔的感覺。
吳迪帥就這樣拽著她的手站在了那個女孩面前。
她看到那個女孩抬頭剎那,眼底受傷的表情。
這樣的眼神,不用說,也是喜歡整個無敵帥的帥哥的了。
惹歡悄悄的抽回了被吳迪帥握著的手,伸到了女孩面前:「你好,我叫元惹歡。」
女孩有些意外,也局促,更卑微了。
「你好,我叫李詩琪。」
那和惹歡握上的手,微微薄汗。
「你就是我家帥帥說的那個女孩啊,長的倒是蠻可愛的。」
她故意把我家帥帥兩個字咬的很重,吳迪帥的臉色當時就不對了,他沒要求惹歡演的這麼過。
李詩琪明顯受傷的表情,讓他心疼。
他不斷的給元惹歡使顏色,元惹歡卻變本加厲。
「我家帥帥說你喜歡他,我看你們兩一點都不般配。」
女孩緊咬了嘴唇,臉頰通紅,嘴唇卻蒼白。
惹歡繼續促狹道:「你很難過嗎?可惜我家帥帥又不喜歡你,你這只是單相思。」
「誰說她是單相思,誰說我不喜歡她,你夠了,元惹歡。」
吳迪帥爆發了,終於再也忍受不了元惹歡對李詩琪的「羞辱」了,或者說他是忍受不了李詩琪眼底那越來越濃的自卑和眼中倔強忍著的眼淚。
然後,惹歡心滿意足的看到了李詩琪的眼淚掉了下來,眼底卻不是剛才的自卑,而是震驚,甚至有些歡喜。
這不就好了,為什麼非要人家女生先表現出妒意呢,小騷年,主動表白不就輕易收穫了愛情。
明明可以愛的毫無顧忌坦坦蕩蕩,何必搞的這麼麻煩,你他試探我,我試探你的,他不知道,有些人,相愛都不能好好的愛。
表白了,居然表白了,他看著元惹歡的笑,忽然明白了她使的是什麼伎倆,心裡頭卻對她很是感激。
有些話,不敢說的,終於說了。
「好了,小朋友,扭扭捏捏的,一起去跳支舞吧,青春苦短,不要錯過了彼此,以後只能後悔,愛情裡面,從來沒有貧富貴賤,只有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就好了。」
李詩琪像吃驚的看著她說出這番言論,眼底的淚意,更濃。
她對她友好一笑,掏出了手帕給吳迪帥:「替你女朋友擦擦眼淚吧,我去別處轉轉,今天謝謝你,不過我也幫了你,扯平了。」
李詩琪不解的看著吳迪帥,吳迪帥像是怕她誤會,忙解釋:「她被狗仔追蹤,我幫了她。」
李詩琪聽到他的解釋,又紅了臉:「誰要你解釋了,我又沒誤會什麼。」
那樣的嬌羞,分明是將心意一覽無餘的表露了出來,惹歡也可以功成身退了,現在回家,就怕一個人安靜下來想的太多反而痛苦,這裡的熱鬧,能將她的煩惱暫時沖刷,她拿了一杯酒,走向了外面的陽台。
進來時候吳迪帥就和他說了,站在那個陽台上,能夠俯瞰整個學校的風景,入夜了,學校的夜景應該是很漂亮。
走到陽台上,找了一處人的地方,憑欄遠眺,學校的夜景輝煌璀璨,所有的路燈,場館的燈,教學樓的燈全部都開著,燈火通明宛若白晝。
她抿了一口酒,任由暖熱的晚風撲面而來,汗水浸濕她的鬢角。
很多人受不了外頭的熱,出來又回去了,陽台上只剩下寥寥幾人,而看風景的人並不多,多半是年輕的男女,似為了即將到來的大學離別依依不捨。
她的目光,轉回到了窗戶中的誤會現場,來的不僅僅是學生,還有很多社會名流,甚至是大熒幕和熒屏上都能見到的熟悉面孔。
瑪麗中學不虧為瑪麗中學,一個畢業舞會都搞的如此聲勢浩大哦。
也是,這裡的學生非富即貴,所謂的畢業舞會,其實也不過是一個上流社會之間互相認識和打通門路的交流會。
至於那些明星,來這裡的目的自然更是明顯,結交權貴。
惹歡對裡面的一切都沒興趣,喝完手裡的酒,天氣實在太熱,她也打算回去了。
把酒杯放會侍應生的盤子里,回到房裡,冷氣伴隨著各種不知名的香水味撲面而來,她穿過重重人海,走向門口。
手腕,忽然被一雙纖細的手給抓住。
她迴轉身,就看到了一張算不得十分漂亮,卻很耐看的面孔。
那張面孔看著她,眼底的驚喜難以言喻。
她明白,又遇見「熟人」了。
果然,對方張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惹歡。」
惹歡,叫的這麼親昵,想必以前關係不錯。
可是,真的抱歉,她只能尷尬的笑笑:「你好。」
對方一怔,顯然對她的態度非常意外:「你丫你不會不記得我了吧。」
這麼不客氣的語氣,卻也更說明兩人以前私交匪淺,惹歡更是抱歉。
「對不起。」
然後,她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受傷的表情,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解釋上一句:「我失憶了,5年前的事情全部都忘記了。」
和旁人,她不願意多做解釋,就算被誤會薄情她也無所謂。
可是不知道為何,對著眼前的女孩,她下意識的解釋出口,好像是怕傷害到她的感情似的。
聽到她的解釋,對面的女孩咋呼了起來:「什麼你逗我呢妞?你失憶了,你拍韓劇啊,別鬧了,惹歡,你這人怎麼也愛開起玩笑了,這五年都死哪裡去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你了。」
她的一臉誠懇和歉意,終於讓對面女孩臉上調侃嬉鬧的表情嚴肅起來:「不會吧?」
「……」
惹歡沒說話,可她的表情分明的在告訴對方:就是。
女孩看著她的眼神,幾度複雜,眼底微微有了淚光:「連我都忘記了,壞丫頭,我是鍾敏敏啊,五年不聯繫我,我就猜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們說好了要做一輩子好朋友,我們說好了你上Q大后我有空就去找你,壞丫頭,太壞了。」
鍾敏敏!
莫名的熟悉。
卻又十分的陌生。
只是她的眼淚,觸動了惹歡心底某一根弦,她向來不容易和人親近,卻在此刻伸出手,不避諱的揩拭上了鍾敏敏的臉頰:「對不起,別哭了。」
「誰哭了,沒良心的壞丫頭,這些年到底受了什麼苦,怎麼好端端的會失憶了,走,跟我走,我們找個地方,你好好和我說說。」
她拉著惹歡就走,一個男人小跑上來:「敏敏,你去哪裡,這位是?」
「你不認識,我閨蜜,我先開車回去,一會兒來接你。」
閨蜜兩個字,聽的惹歡莫名心暖。
許也是因為心底深處對鍾敏敏沒有半分排斥反倒很想親近,所以鍾敏敏拉著她出來的時候,她也非常順從。
上了她的車,她想了想把車掉了個頭:「去我們以前常常仔細的那家甜品店,你可能會記得那裡。」
鍾敏敏抱著一點點希望,希望以前熟悉的景物能幫惹歡恢復記憶,哪怕是一點點,但是,她也應該知道,惹歡連她是誰都記不得,怎麼會記得一家甜品店。
甜品店裡,鍾敏敏還特地點了惹歡以前最常喝的絲襪奶茶,卻還是失望的看到了惹歡眼底沒有半分像是回憶起什麼的表情。
「你到底怎麼了?你一點點都不記得我了嗎?」
「我出了一場事故,在床上躺了一年,醒來后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事故?你去哪裡了,學校說你沒去上學。」
原來,她們關係親密到這種地步,她還會為了找她,特地去她的學校調查過。
惹歡不想隱瞞什麼,對她本能的推心置腹:「我沒去上學,我去了T市,結果飛機失事,被一雙夫妻收養,前一陣才知道自己是誰,被帶回了回來。」
「那你怎麼不來找我?」鍾敏敏脫口而出,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看我傻了,你都不記得我了,怎麼來找我,那麼,你也不記得韓翌晨了?」
「恩。」
「你為什麼不問韓翌晨是誰?」
鍾敏敏敏銳的發現了惹歡的異樣。
惹歡也不隱瞞:「我見過他,發生過一些事,但是我不記得他。」
「你見過韓翌晨?什麼時候?該不會,是他結婚那一陣吧。」
韓翌晨退婚的事情現在是滿城皆知,就是大家都不清楚他為何忽然要退婚,如今聽惹歡這麼說,鍾敏敏不免把兩件事情聯繫在一起。
雖然惹歡也不太想被提起這件事,但是鍾敏敏問了,她也沒要避諱:「應該是,我在他婚禮前一天無意間遇見了他,後來就聽說他沒結成婚。」
她倒還沒怎麼樣,敘訴的平靜,鍾敏敏卻急聲安慰起來:「不管你的事,他自己的問題,那幾年,我現在想想,也是他在單戀你而已,你根本沒有說過要和他交往,雖然他對你很上心,但是我們是閨蜜,你看他的眼神里,從來沒有愛意,他就是單相思,離婚了也不管你的事,對了,那你最後是怎麼回來的,你爸媽帶你回來的?不,你那個媽才不會呢,你爸爸帶你回來的?」
「三言兩語說不完,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
鍾敏敏點點頭:「是我太著急了,看到你我太興奮了,我真以為和我爸說的是不是我哪裡做的不對你不理我了,還好不是,你還記得我爸爸媽媽嗎?每次你去我家,我爸爸都要說你漂亮,聰明,我媽媽到現在都記得你喜歡吃她做的小蛋糕。」
惹歡莫名心底溫暖,原本以為那那段遺忘的歲月里必定充滿了苦痛,所以也不曾想要去回憶或者想起,可是現在看來,生命力曾經出現過的人,並非一個個都如同甄妮和元沫兒那般無情。
「替我謝謝你爸媽,有空我去看他們。」
「有空幹嘛,今天就去吧,我給你看我們那時候的照片,我都保留著呢。」
「今天嗎?你不是要回去接那位先生。」
「管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對他沒有感情,冷他幾次他或許對我也沒興趣,正好吹了,走走走。」
她的個性風風火火,惹歡聽阮承東說自己以前很文靜,不太說話,還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個朋友。
她沒有任何疑慮,也沒有任何顧忌,雖然是個完全陌生的人,雖然她說的話都讓她完全陌生,可是,她就這樣上了她的車,就好像一點都不害怕這是個騙局似的。
在亞當這麼多年,她向來警惕性很高,如果能讓她從心裡放下警惕的人,她想,應該真的是當年極親近的人。
一路上,鍾敏敏都在說她們兩人的過往,這些過往,對她來說是一片空白和陌生,卻也聽的總讓她微微發笑,才發現,曾經的自己在阮承東眼中和在鍾敏敏眼中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阮承東口中的元惹歡是個冰山美人,不太愛說話,不太愛笑,但是笑起來的時候,迷死人。
鍾敏敏卻說她整個是個大悶騷,要不說話,但是一說起話來,特嘴甜,逗的她爸媽直誇她的好。
阮承東口中的元惹歡總是孤單,總是一個人,總是不願意和任何人親近。
鍾敏敏說她害怕孤單,所以就很喜歡親近她和她的家人,總愛來她家裡玩,每次要回去了都會戀戀不捨。
她在想,以前的自己大約是個偽裝的高手,在外人面前就穿起防衛的外衣,裝作是一面銅牆鐵壁刀槍不入,卻私下裡也是個需要人擁抱和安慰的孩子。
鍾敏敏一路上和她說了很多關於以前的事情,那些人事物,她像是從未曾經歷過,卻又像是歷歷恍若往昔,就如同當年,她老爸老媽把她當作溏心,她也堅定的覺得自己是溏心,所以一股腦兒的接受了別人植入給她的關於溏心的所有過往。
如今,她知道自己是元惹歡,也知道以前的記憶里有過快樂的時光,所以再也不排斥接受以前的記憶。
和鍾敏敏聊著就到了她家,一開門鍾敏敏就咋呼呼的拉著她往屋子裡跑,鞋子都沒有換:「爸,媽,出來看看誰來了。」
惹歡竟有種近鄉情更怯的羞澀感。
樓上下來兩個人,男的生的魁梧高大,面相慈善,
女的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兩人在看到惹歡的瞬間,皆是驚喜:「這不是小惹歡嗎?這,這是小惹歡吧?」
「媽,人家現在都23了,還叫人家小惹歡。」
「惹歡,你這都去哪裡了,你怎麼不來敏敏玩啊,你們鬧彆扭了?」
惹歡還沒解釋,鍾敏敏就搶著道:「媽媽,惹歡出了事故,失憶了,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我就是帶她來家裡看看以前的照片,看能不能想起來的。」
「什麼?」
「我們先上樓了,你去做惹歡愛吃的小餅乾,爸,我們回房了。」
鍾敏敏興奮的拉著惹歡進了房間,也不給鍾爸鍾媽一點反應的時間,就把那兩張還在愕然中的臉,關在了房門外。
一回房,她就趴在地上抽出了床底的巷子,打開來一看,都是些少女的玩意兒,她一件件的拿出來放到惹歡手裡,如數家珍。
「這個是我們畢業晚會我穿的禮服,我也送了你一件,可是給你那可惡的姐姐剪碎了,我現在看到關於她的新聞都不屑一顧,那樣的人,居然還有人捧她。」
「這個,是你送我的發卡,你自己也有一個一樣的。」
「這是相冊,我從手機里洗出來的,我也很久沒看了。」
她翻開相冊,相片中的面孔,青澀和美好。
鍾敏敏知道惹歡已經忘記了所有,指著每一張照片給她訴說照片里的同學是誰。
反到其中一張時候,她嘴角的笑意,忽然淺了些:「這個人,叫做阮承東。」
「我知道。」
惹歡的回答,讓她意外。
「你知道?你不會記得他都沒記得我吧?」
惹歡笑了:「沒有,只是見過他,在T市的時候。」
「那他看到你是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還真不好說。
「一時說不清,我和我養父母住一起,他們告訴我我叫溏心,我一直沒懷疑,直到阮承東出現,他叫我元惹歡,後來又發生了點事,這故事很長。」
她覺得自己說的很複雜,鍾敏敏卻忽然跳起來:「溏心!你別告訴我你養父母叫包銀花和華坤。」
惹歡完全怔忡:「你,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