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一劍清寒動紫薇
楊康只道梅超風以為他是被擄走,前來尋他的。梅超風對外人素來心狠手毒,又混不講理,他是知曉的。如今在別人的家裡,要是因誤會打起來碰壞了家什或是傷了人曲非還不得更討厭他?是以當他遠遠地聽到梅超風的聲音從廳里傳來,便急急道出所在。好教師父安心。
只是喊過之後並未聽到師父的回應。心中疑惑,難道已經打起來了不成?於是走得更急。沒邁出幾步,面門一道勁風襲來。他本能地向旁閃躲,拉著曲非就地打了個滾。待定了身形才看清方才攻擊他的正是他心心念念地師父。
梅超風如今側立在離楊康五步之地,雙臂一曲一綳,手指張開,弓成爪狀。十指指甲烏黑尖長,加上她從未打理過的長發披飛,模樣甚是駭人。
「師父,我是康兒啊!」梅超風因看不到,也曾被人用言語聲音誘導,吃了大虧。楊康怕她又被人騙了,忙喊出聲。
梅超風見楊康此時還如此相信她,心中更為凄苦。她早年喪夫,未能留下一子半女。楊康是她從小帶大的,心中也是當做半個兒子看得。不然也不會將視若珍寶的九陰白骨爪和摧心掌傳授於他。
只是……長痛不如短痛。她不殺,師父也不會放過他的。比起到時候飽受痛苦折磨而死,還不如自己現在手快些送他一程。也算全了一場師徒情誼。
想到這裡,梅超風期期艾艾地開口:「康兒莫怕,為師手快些,不會痛苦很久的。」
楊康不知道事情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不是說好來找他的嗎,怎麼片刻間便要取他性命?他又想起先前落瓷所說的話,不由得看向將將趕來的落瓷。
曲非卻是已經罵開了:「你個瘋婆子,又練功走火入魔了嗎?你知道你面前是誰嗎,是你徒弟楊康!你殺了他誰給你養老送終!」
「哈哈……」梅超風仰頭大笑:「差點忘記了你這個小妮子,想來康兒到時九泉下清冷寂寞,我這就先送你下去,也好有人陪他。」
站在屋檐下的黃宣叉腰低聲和紅曲喊:「我剛才要開園子里的陣法,你偏不讓我開,還把人放進來了,現在好了,別人要開始大開殺戒了。說不得你我今天都要交代在這裡!」
紅曲懶得理他:「哼,就算讓你開了陣,你有把握一定能贏過黃藥師?說不定還先被反噬。」
「你站在你男人這一邊會胖十斤啊!偏幫著外人說話!」
落瓷將將趕來,沒有注意到屋檐下拌嘴的小夫妻,卻是被梅超風狂妄的話氣急。
她立定高喊:「梅若華,可還聽得出我是誰?」空青攔著她不讓她上前,她只好站在空青側後方說話。
「賊婆子還沒老糊塗呢。」
「那好,既然記得。我曾救你一命,你作何闖來我家裡殺人,擾我清凈?」落瓷知道這人聽不進別的,只有用她最在意的桃花島來激她:「你們桃花島出來的人都如此恩怨不分,忘恩負義嗎?」
「哼!」在梅超風眼裡,師父大過一切,並未上落瓷的當:「我從不欠人恩情,大不了完成師命之後,我自我了斷還你一命便是!何故帶累桃花島威名。賊婆子早已被逐出師門。楊康,速來受死!」
楊康不知什麼師命比他這徒兒的性命還重要,獃獃不知作何反應地時候。門廳處走出一青衣男子,手持碧玉簫,負手而立。他便是只站在那裡都自成一處風景。
他實際而下,口中道:「我桃花島又不是全真教那群自詡名門正派道貌岸然的牛鼻子老道,什麼信?什麼義?我若高興便可信高義傑,我若不高興了……」他頓了一下,停在落瓷面前,一把攘開空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若不高興了,只會順意讓自己先高興起來。」
對於這種自我的神理論,落瓷竟然無處反駁:「桃花島出來的都是一群神經病!」
「呵……」黃藥師並未生氣,倒是老神在在地點點頭,問:「你對桃花島很了解?」
落瓷制止空青劍出鞘的動作,不閃不避地看著黃藥師的眼睛,不咸不淡一言抵了回去:「不如你了解。」
「哈哈哈……」黃藥師暢懷大笑:「不錯,膽子夠大。像我桃花島的人。」
落瓷眼角抽抽,黃島主請原諒我淺薄,竟不知道桃花島人的特點居然是膽子大!
黃藥師仔細端詳著落瓷的臉,輪廓眉眼間依稀還能看到他那最小的弟子武眠風的影子。
「你是眠風的女兒。」
不是疑問,是一個肯定句。
落瓷自不願就這麼承認,和他打太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便跟我會桃花島,我自會悉心傳你父親當年想學卻沒學到的東西。若不是的話……」碧玉簫在他負於身後的手上打了個轉,聽他徐徐開口:「那便殺了!」
那語氣好似在說,這棵草有點黃,咱們一起來拔了罷!
「……」落瓷覺得和桃花島的人交流心好累。特么地大叔你確定沒有精分?
黃藥師轉向曲非,曲非臉側向一邊:「別看我,我只跟著我姐姐。」
黃藥師還在盯著她,似在等她的答案。
若她答是,歡歡喜喜一家親。若她答不是,便立馬血洗七里香……
能換個不憋屈的選擇么?
落瓷眼一閉,牙一葯:「兩個條件!」
「恩?」黃藥師將雙手袖在腹前,尾音上揚,好似沒有料到她會這般回答,好整以暇:「如何?」
「第一,」落瓷伸出一根手指:「你不得逼迫我喚你那寶貝女兒黃蓉『姑姑』。」她這便是變相承認了。
「恩,第二?」黃藥師不置可否。
落瓷呼了一口氣:「第二,你不得逼迫我去住桃花島!」
「可還有第三?」
「暫未想到!」
黃藥師伸出手,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好看,指腹處有一層薄薄地繭。他的手搭在落瓷伸直的兩個手指上:「第一,看蓉兒高興!第二,看我高興!」
說完,留下臉皺成一張酸白菜葉的落瓷。自顧自地又向廳里走去,隨意得跟自己家一樣。
黃宣靠椅在紅曲身上,一副「我怕怕」地樣子拍著胸脯:「兵不血刃!主子好樣的!」
得了紅曲的一個白眼。
怎料此時黃藥師頭也不回地傳來一句:「超風,還不快些動手了來回話。」
一旁閑得蛋疼開始數草的唐奕聞言一下子蹦起來:「他奶奶的,不是說不打了么!」
黃藥師似心情十分不錯,因為很難得地回了唐奕一句:「一碼歸一碼。」
去他娘的一碼歸一碼。唐奕在心裡暗罵。
誰也沒想到出了認親這麼一出,這架居然還是要打。均有些憤憤。
「是她把《九陰真經》丟失了,本該她給找回來,要是給人看過了,就把他殺了,一個人看過,殺一個,一百個人看過,殺一百個,只殺九十九人怎的有臉來見我。」眾人聽了,心中都感一陣寒意。這黃藥師號稱「東邪」,行事做派當真是邪得很。
梅超風已經動了:「是,師父!」
楊康此時舊傷未愈,先前躲梅超風第一掌已是勉強。現下卻是連躲也不躲,當即曲非橫劍立於他前。
眾人觀戰,心中均在計劃著解救之法。一個梅超風並不難對付,合他們幾人之力,再來幾個梅超風也殺得。難就難在屋裡還有個黃藥師坐鎮,現場沒人能對付。洪七也不知去了何處,不然好歹也有個勸架之人。
落瓷也覺得今日過得極為憋屈,先是歐陽克,后又是黃藥師。心中想著今天這個坎要是平安過得,她必將她腦子裡那些武功秘籍默出來,也管不得什麼影響不影響,張揚不張揚,身在這以武為尊的江湖,拳頭才是真理。教與空青等人,也好過在她腦子裡生了銹。這就好比你本守著座金山,卻依然要乞討度日一樣憋屈。
她早些時候想岔了,活該受欺負。
唐奕舉起他的大環刀也加入了戰局,與曲非一起對付梅超風:「曲女俠,老唐幫你救你男人,到時候,你把你那雕兒喚出來給我耍耍可好。」
「少廢話。」
話說不知道是唐奕的刀材質太差,還是梅超風的九陰白骨爪功夫太過厲害,只見梅超風一手抓在刀背上,大刀應聲而斷,唐奕被逼退。
「去你奶奶個娘,老子跟你耗上了。」只見唐奕一個旋身,在腰間腰帶金屬扣處,不知按了什麼機關,只聽「咔嚓」一聲,抽出一物。眾人定睛一看,那是一把軟劍。唐奕抖抖劍,又朝梅超風襲去。
劍鳴清越,宛若龍吟。
此時,眾人的視線已不在庭院中幾人的打鬥上,而是將目光集中在了唐奕這糙漢子手裡的寶劍之上。頓生一種鮮花插牛糞,美人配瞎子的遺憾之感。就算是在場最不懂武道,不曉兵器的落瓷,也能看出,那柄劍不可多得,並非凡品。
那劍,身如白練,長三尺有三。刃薄如紙,而韌如絲。劍柄蟠龍,爪踏祥雲,口含紫薇。
唐奕本練刀,就算此時持著,也只知劈,砍。完全發揮不出寶劍的優勢。可就是在他那毫無章法的招式當中,劍的走勢也甚為輕靈、莫測。梅超風一個不察,便被削下臉側的半指頭髮,臉上也慢慢滲出血絲。
落瓷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唐奕手中的劍,卻是越看越驚心。
空青察覺到她的異常,有些擔心的問:「主子?」
落瓷捉住空青的手臂,有些急切地道:「空青,你去幫他們制住梅超風。」
「主子沒事吧?」
「我沒事,你快去吧。我要仔細看看那把劍。」
「好。」空青二話不說,加入戰局。
落瓷思緒陷入回憶。當年獨孤求敗去世前,她和曲非曾陪著他立過幾個劍冢。其他的劍冢中均藏有他的愛劍,除開第二個。那個劍冢是空的,墓碑上書: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士不祥,乃棄之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