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歲月如歌
「海蟲幫?」朱雀嘿嘿笑了起來,「還記得叔叔時刻告誡你的話嗎?」
「記得。一,任何時候都不要讓別人檢查身體。二,不爭第一,不落最後。三,不交朋友,不樹仇敵。」滿江紅悶悶地回答道。
「看來這第三條你已經破了。」
「他們欺人太甚!」
「嘿,破了就破了吧。從今天起,第二條和第三條都作廢,只第一條還需要遵守。你一定很奇怪,叔叔為什麼要你這樣做。」
「嗯。」
「有沒有奇怪過,從小到大你沒有一個朋友,而且沒有一個老師喜歡你。」
「沒想過這事。」.
「凡是認為你是天才的老師,都受到我的警告。連女孩子給你遞紙條,都被我勒令轉學。無論生多重的病,我都不同意把你送進醫院。知道這是為什麼?」
猛聽到這樣的話,滿江紅愣住了。回想從中學到大學遭到的冷落,原來裡面竟有如此玄機。
「叔叔這樣做,就是不讓任何人接近你,了解你。想我朱雀一生無拘無束,最後卻管起小孩子的情書來了。哈哈哈……」
滿江紅停下腳步,不解地看著他。
朱雀笑完,拉了下滿江紅的胳膊,繼續前行。
「叔叔這些年花費巨量的精力和金錢,終於成功地把你培養成一個沒人注意的庸才。因為我不想你在籠子里被人像猴子一樣研究,在手術台上被人像青蛙一樣解剖。」
「啊,為什麼?」
「你看你從小起,過目不忘,計算快捷,想象超群,免疫能力空前強大,幾乎百毒不染,百病不侵。再加上身世神秘,指不定是從哪個宇宙空間冒出來的。叔叔要是科學狂人,不研究你難道還研究青蛙呀!」
聽朱雀說得一本正經,滿江紅被逗樂了。
「不過你現在大了,該有自己的造化和際遇。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總之,今後叔叔再也不插手你的閑事,希望有天你能給我帶來一個大大驚喜。」
滿江紅聽得似懂非懂,一路閑話,不知不覺到了海邊。朱雀望著眼前粼粼波光,長吸一口鹹鹹的海風,說道:
「心裡煩悶時寫信回去,你姥姥肯定很高興。明天就是中秋節,叔叔帶了一盒月餅,你就當點心吃吧。」
言畢他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將一個盒子和一張紙條遞給滿江紅,低低說道:
「把紙條上的數字馬上記在心裡。」
滿江紅展開紙條,上面是一串數字,足有三十多位,分三段。快速記憶對滿江紅是小菜一碟,只掃一眼就記住了。
「這是華夏銀行總行儲存櫃密碼,裡面是你想要的答案和叔叔準備的禮物。記住,不能告訴任何人,不要輕易打開柜子。」
「裡面是什麼?」
「裡面的東西,普通人得到毫無用處,反而惹火燒身。等你具備一定實力后,才可以開啟。」
什麼實力?金錢,權勢,武力,還是人格魅力?
「等你行走江湖足以自保時,就去花都市的華夏總行打開柜子吧。」
朱雀不再解釋,笑一笑揮手走了。
滿江紅捧著月餅,久久望著朱雀遠去的背影。對於這個資助自己的男人,十年來感恩一直多過親近,今天才發現心底早就把他當做了親人,才發現十年前的高大身影,原來是如此瘦小孤零。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那麼四年前火車上的事只怕也瞧在眼裡吧!想到此,滿江紅的臉不由得微微紅了。
那是四年前才考上大學,第一次坐火車去遠方。半夜上來許多人,第二天滿江紅才發現,只能坐三個人的座位竟然擠進四個人,緊挨著自己的是一個漂亮女孩子,叫如歌。
大家很快熟了,她嘰嘰喳喳給滿江紅講山裡故事,滿江紅笨嘴拙舌給她描述下河捕魚。兩個年輕人都很興奮,對面坐著的三條壯漢則不時輕蔑地瞄上一眼。
她彎彎細細的眉,小巧紅潤的唇,丹鳳眼好象一泓清泉,一笑就成了月牙形,皮膚白晰光潔,一點不象山裡人。她親親熱熱緊貼著滿江紅,他只覺得這一側身子發燙,陣陣幽香襲來,擠滿了人的車廂如同天堂。
很快又到了夜晚,他們頭挨頭枕著胳臂趴在茶几上說悄悄話。
「你去東方市打工,家裡知道嗎?」
「我們是偷偷跑出來的,悶在家裡多沒意思。」
「那對面幾個人是幹什麼的?」
「不認識,是鄰村的。他們說東方好賺錢,我們就跟著跑出來了。」
滿江紅吃了一驚,大腦立刻高速運轉起來,越想越覺得那三條大漢是人販子。
他簡單地對如歌說了自己想法,就起身假裝上廁所,朝餐車摸去。
餐車裡,一個乘警剔著牙蹺著二郎腿等他結結巴巴講完,問道:
「那個女孩子有十八歲嗎?」
「差不多吧。」滿江紅也不清楚。
「滿十八歲就有公民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別人管不了。」
滿江紅垂頭喪氣回來,才告訴如歌,如歌就跳了起來,指著對面幾個人大聲喊道:「我不和你們走了,我要和他一起走。」
車廂里頓時亂起來,人人伸長脖子朝這邊看。三條漢子威脅、恐嚇、乞求,連同行的女伴也鄙夷地說如歌看上大學生了。但這些都沒有用,如歌鐵了心要和滿江紅一起走。經過暈頭暈腦一陣亂談,最後,壯漢們決定放棄,但要滿江紅立下字據,並支付兩百元路費和伙食費。
滿江紅身上只有零錢,學費已經被細心的朱雀直接寄到學校。談判陷入僵局,在火車「哐當哐當」的行進中,夜漸深沉。
滿江紅趴在茶几上睡不著,手無意識地觸到了如歌的手指,那一剎好象電流傳遍全身。他閃電般屈回手指,如歌卻毫無動靜。過了一刻,他悄悄地把手向前探去,她的手還在那裡等著。這是滿江紅第一次握住一位女孩子柔軟的手,好象置身雲中霧裡,滿山杜鵑開放,紅艷似火。他知道她也沒有睡著,手也在輕輕顫抖。
這時,對面的一條壯漢冷笑著,抬起腳往滿江紅的膝蓋上重重一敲。滿江紅頓時面紅耳赤,縮回手,無地自容。
黎明終於到了,不久滿江紅就要下車,心開始鉛一般下沉。要真帶著如歌去報到,只怕還沒上學就要退學。姥姥挑擔的身影,朱叔叔多年資助,村裡人殷切的眼神,都一起在眼前晃著。
終於,他轉過臉,艱難地對如歌說道:「你和他們一起走吧。」
「好。」如歌笑嘻嘻看著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糯米牙,朝霞透過車窗映在臉上,紅彤彤好象一朵嬌艷的花。突然她回味出話里意思,立刻別過臉去,不再作聲。
「我記下了那幾個人的身份證號碼和地址,的確是你鄰村的。你如果有事就給我寫信。等我畢業了,一定去東方找你。」
等滿江紅說完,如歌突然冷冷地說道:「麻煩換個位子。」滿江紅起身,把裡面靠窗的位子換給如歌。如歌側身轉過臉去,右手托腮,望著窗外飛弛而過的景色,一動不動。沒有嗚咽聲,但淚水順著她白晰的手腕悄悄流下。
車到站了,滿江紅磨蹭著等人下完,才背上行李瓶罐臉盆。滿車人靜靜看著,如歌卻始終不回過頭來。
下車走出十幾步,滿江紅躲到站台一根柱子后,大口喘著氣。
鈴聲突然響起,火車開始啟動。滿江紅聽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從柱子后衝出,只見火車開始加速,一隻手探出車窗,向自己招搖。在一瞬間,世界不存在了,他眼中只有那張淚水盈盈的臉,那隻飛快遠去的手……
四年後,他來到了這座約定的城市,她卻不知在何方。
中秋臨近,會有人給她送月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