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唐突佳人
「世子爺,您這樣做,會讓小店很為難的啊……」臉頰上的笑容幾乎已快維持不住,店小二聽著他這般絲毫不加以掩飾的猖狂話語,心下當即便是一番不屑的輕慢譏諷。
且不說他家主子是什麼身份,眼前之人又是什麼身份,便說這偌大的火刑城中,天子腳下,王公貴族是一抓一大把,這區區一個平南王世子的名頭,著實是不大夠看的。說句不客氣的,自己待他有禮也不過是願意給他幾分面子,若不顧及這些,他難不成還當真以為光靠平南王府的背景就足夠令他在京城裡橫行無忌了?
「為難?!」像是聽見了世上最大的笑話,平南王世子猛地一板臉色,卻是沖著那店小二步步緊逼起來:「照你這種說法,可是寧願得罪我平南王府都不願將那人給趕出去了?」
他不過是要小二通知那包場的人離開罷了,但面前這傢伙偏生連說都不說一聲就開始維護起來,實在是讓他看得頗為不爽。是以,三言兩語之間就由先前輕描淡寫的打發變成了直接將人給趕走。他還真就不信跟前這個沒什麼眼力見兒的小跑堂是個榆木腦袋,會蠢笨到連他話里的意思都聽不明白的。
「世子爺言重了。」儘管心裡的不滿已經是鬱積到了一定的程度,但小二好歹也還記著自己的職責所在,因此之下,仍舊是勉力保持住了語氣中的平和與謙遜:「茗香樓縱然再是老字號的牌面,可說到底也還是小小的生意場。既然做的是開門迎客的買賣,那自然就沒有隨隨便便把主顧往外趕的道理。小的不過是秉承著一貫的原則在做事,並沒有任何要得罪世子爺您或是平南王府的意思,還請世子爺千萬明察。」
雖說幽冥鬼樓並不懼怕諸如平南王府這樣的異姓王勢力,甚至,如果需要的話,只要澹臺沉炎一聲令下,分分鐘滅其滿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至少到目前為止,在明面上,他們還完全沒有必要做到這般決絕的地步。不僅是不划算,還大大耗費了精力和時間,勞師動眾,得不償失,實在是不值得。這一筆賬,即使不是澹臺沉炎,幽冥鬼樓的人也算得清楚,所以,他們知道什麼時候該用什麼樣的姿態來面對什麼樣的人,斷斷不會於一時的頭腦發熱之下就作出令整個組織都付出代價的舉動來。
平南王世子王祁是茗香樓的常客了,樓中上下,幾乎沒有一個人不熟悉他的脾性。而店小二那一段乾脆利落且又不失立場的話語,更是完全奔著他的軟肋去的,想有招架之力怕是也難了。
果不其然,在他這一番言之鑿鑿之下,那王祁的臉色不由地就是變了又變。恨恨地沖著依然杵在自己眼前不動的店小二挫了挫牙,他那一張原本還算俊秀的面孔此時已經陰沉地差不多可以滴下水來:「如果說,今天本世子非要用你這天字型大小雅間呢?」他倒要看看,這店小二是不是真的敢把自己扔出去!
居然用這樣的話來間接地警告他!說什麼開門迎客、店小利薄,還特特表明了這是原則性問題,並不涉及其他,那按這個意思下去,豈不就是在責怪他不該仗勢欺人了?這個茗香樓,連小小的一個跑堂都敢如此的放肆和狂妄,看來他以往實在是太好說話,竟然令得隨便哪個人都要爬到他頭上去了!
「那就只能請世子爺等到包場的客人走了再說了。」恍若並沒有留意到面前之人行將發作的神色,店小二眉眼未動,卻是不卑不亢地就將那一句話給說完:「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小店自然是不會有半分異議的。」反正他是從來都不覺得王祁會是那種有耐心等待的人,所以,如果這一句下去徹底激怒了這個傢伙並引得他有所動作的話,他絕對,是相當樂見其成的。
「跟本世子做對,我看你是明擺著不想活了啊。」怒極反笑,王祁的面容在這一刻顯出幾分猙獰的味道,卻是隨即就大手一揮,徑直對著立在自己身後的一陣人道:「來人,給本世子把這家店給砸了!我得不到的東西,寧可毀了也絕不能讓其他人佔了便宜去!」
這也是他為人處事的原則,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都不會有所改變的。要怪,也只能怪這茗香樓時運不濟,招了如此討人嫌的一個小二,和他,卻是沒有半點關係的。
「是,屬下聽命!」原本就是充當世子打手的一群彪形大漢聞言,頓時一個個地便開始摩拳擦掌著大步往前逼近,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期待之感。的確,跟在從小變金尊玉貴長大的世子身邊,他們平日里著實也憋悶得太久了點,眼看著曾經的鐵拳都快要生鏽,現在好不容易送來了這麼一個大展拳腳的機會,那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了的。
「我看你們誰敢!」一道不怒自威的冷冽嗓音驟然傳出,帶著那人特有的清冷氣息,在這劍拔弩張的一瞬間緩緩彌散而開。雖然不是很響亮,但也足夠清晰和分明,幾乎是在短短的片刻時間裡,就成功地轉移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忘了原本的目的,只一心一意地,尋找起這莫名的聲源來。
「什麼人?!」很不樂於見到自己的好事在最為緊要的時候被人開口阻斷,王祁第一個回過神來,卻是當即就忍不住暴喝出了聲:「壞了本世子的事還鬼鬼祟祟地不敢露面,莫不是以為只需這樣我就找不到你了么?!」
別人如何他不清楚,可他自己卻是聽得真真兒的,方才那個憑空出現的嗓音,分明就是女子才具有的。而那話里毫不客氣的威脅意味,竟是比店小二先前所說還要更加明目張胆、更加肆無忌憚,簡直是把他氣得肝都快炸了。
想他堂堂的平南王世子,素日里走到哪兒不是眾星捧月、處處逢迎,可偏生就是今天、偏生就在這該死的茗香樓里,居然是接連碰到了兩個不識好歹的東西!還一個賽一個的膽大包天!當真以為他平南王府上下都是吃素的不成?!
越想越生氣,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索性就是一統不管不顧的大吼:「你有種的就給本世子滾出來!縮頭縮腦的算什麼玩意兒!本世子……」
「原來名聲在外的平南王世子竟然是如此的聒噪。」還是先前那個聲音,只是這一次,字裡行間卻是沾染上了平淡如水的嫌惡,雖然並不深重,但卻如影隨形,叫人打心眼兒里都能感受得到。而隨著話音的落下,更有一人從最近的一處雅間里緩步而出,一身青衣素淡,襯著那如畫一般的精緻眉目,好似九天玄女落凡塵,出水芙蓉濯清漣,說不出的清麗優雅,說不盡的風流寫意。
饒是對這人的容顏已是相當熟悉,店小二還是情不自禁地就看傻了眼去,只在低低地喊了一聲「小姐」之後就再無了半點動靜。剛才對陣王祁時的機巧善變,卻是不知給丟去了哪裡。
「你是……」像是全然忘記了自己說話之時被人突然打斷的羞惱和尷尬,也不介意有人當面指責自己聒噪,此時此刻,長得一副白面書生模樣的王祁一臉痴迷地看著眼前那正朝著自己款步行來的女子,幾乎快要魂飛天外。
怎麼說他也是在風月場里摸爬滾打了那麼些年的老手了,然而這似是憑空出現的女子,竟是在這一瞬間讓他感覺自己先前的年歲都白活了。就他生平所見,無論是養在深閨的大家千金、捧在手心的小家碧玉亦或是倚樓賣笑的花魁娘子,居然是沒有一個的風情與顏色能和眼前之人相提並論的。如果非要把女子都形容成鮮花,那他接觸過的那些,無疑就是盛放在園中的百花。不管紅杏山茶還是牡丹芍藥,再是盡態極妍,也決計比不上現下這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的瑤池仙品。這樣出塵脫俗的傾城絕色,若非仙界凈土,放眼人間,又有哪裡是可以尋覓得到的呢?
對他這般近乎無禮的打量視若無睹,青色女子黛眉微蹙,卻依然是平淡至極地開了口:「不是你讓我滾出來的么?現在又問我是誰,這一句話,倒是十分可笑了。」
「你是那個包了天字型大小雅間的人?」被這句給不輕不重地激了一激,王祁這才恍然大悟地回過神來,只是這一次,話里的意味不復先前的強硬蠻橫,卻是極為稀罕地流露出了幾分愧疚和討好:「彼時並不知道有佳人在此,倒確實是本世子唐突了,還望小姐見諒一二。再者,如若小姐不介意的話,不知可否割愛,讓出一處雅間於在下,王祁定然感激不盡。」
統共一兩句話,卻接連換了三個自稱,從表明身份到自謙到表現誠懇,不得不說這王祁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
只是,下意識地抬眼看了看背對著自己而立的女子,店小二眼神微閃:卻不知道,這位主子的心裡,又是在琢磨著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