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不知從何時起宛琬養成了獨自從寺廟後山沿著田園走上一段的習慣。春秋時節梯田總是整齊而美麗,阡陌縱橫,直往下走可以去到齊雲山。

這會因是冬日,梯田中冷清無人。宛琬慢慢地走著,風呼呼刮過她臉,心很亂,很燥,彷彿夜海中飄浮的船家,忽明忽滅的,叫人看不清方向。皇帝晏駕的噩耗剛剛傳出,京城酒肆街巷便流言四起,人心洶湧。皇帝的梓宮連夜運抵紫禁城,安奉於乾清宮后,南書房中即傳出全城戒嚴的命令。整個京城禁旅京旗全線出動,步軍統領隆科多下令京城九門盡數關閉,諸王「非傳令旨」,不得進入紫禁城中,京師氣氛越加恐懼凝重。

在這個天子腳下,古老的紫禁城裡,許多事都不用人刻意打聽,自然會如霧般籠罩過來。街頭巷尾各種版本傳言叫囂紛呈。

或云:皇帝彌留時,手書遺詔曰:朕十四皇子即纘承大統。不料當日卻是四阿哥胤禛一人入暢春園侍疾,其盡屏諸昆季,不許入內,時皇帝已昏迷,有頃,忽清醒,見胤禛一人在側,詢之,知被賣,乃大怒,投枕擊之,不中,胤禛即跪而請罪。未幾,逐宣言皇帝已死,胤禛襲位……

或云:皇帝病篤之際,胤禛已在暢春園內陸續引進和尚三千多人,了凡和尚領十八弟子,預安於帷幕之後,以備萬一,皇帝御榻兩邊更是重重布置

又或云:四阿哥親送皇帝黃輿回乾清宮后,其生母德妃驚聞將由她嫡親大兒子繼承大統,不喜反難以置通道:「欽命吾子繼承大統,實非夢想所期。」這德妃想著老皇帝明明不是有意讓她小兒子繼承大統的,如何一夜間就換了天

宛琬雖知康熙皇帝的駕崩必將打破朝中一直互相牽制的平衡局面,只是未曾想到,才幾日,整個京城立時就起了如此巨大的動蕩。她滿面憂色,隨揀了塊石頭坐下,揮去腦中紛煩思緒,望著四周那熟悉的一切。年復一年,農人們在此播種、插秧、施肥、收成,一成不變卻又一如既往地滿懷著對來年的希望,生活便這樣簡單重複的循環著。而存於她心中惟一固執不變的,只是那份情,那份愛。自私也好,貪心也罷,這世間,其他的人、事對她而言都並不重要。她只要路的盡頭是他,那麼縱然等到天荒地老也是值得的,不是嗎?

她稍安下心來,抬首見阡陌盡頭站著一個男子,遠遠的只看得見他依稀身影,似在向前張望,晨霧染出淡淡滄桑,滿身寂聊,他轉過身,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宛琬終於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猛站起了身,無法抑制地衝口而出:是你?」

「真的是你!——胤祥!」宛琬有些忘乎所以的高興,衝上前去。

胤祥停在她面前二步處,雙目含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他那雙眼睛卻總象在渴望著什麼,永遠也無法得到般,那樣的笑容,便帶著寂寞。

「你還是那麼的喜歡田園山水嗎?」他溫和地說,笑容依舊,那凝望住她的視線幾乎再也不能移動。

「是。」宛琬揚了揚眉毛笑道。

短短一字,便鉤起了胤祥淡淡的惆悵。她喜歡爬山,曾經有過無數次,他便站在山腳下,用目光迎著她蹦蹦跳跳地跑向他。他陷入了往事中,徑自說:「你最喜歡從山坡上快速急奔而下,興奮得手舞足蹈,好像天地萬物都在你的眼中旋轉。」

宛琬微笑不語,胤祥恍然回過神來,原來一切都已是前塵舊事,都已過去了,再也不會回頭了。

他忽地沉默了下來,眸光掃過她面頰,落在那道貫穿眉骨的疤痕上,「就算抹了大內最好的膏藥也要許多年才能褪去。」他努力使聲音平緩而波瀾不興,宛琬卻聽出了那平穩下的暗涌。

「生命本來就會失去許多許多東西,也會得到許多,我得到的遠遠超過我所失去的。胤祥——現在,我很幸福!」她微微不自在的偏首。

半響,「那就好。」他從來都是懂她的。

宛琬緩下神來,方才細細地看他。她有多久沒見著胤祥了,十年?十一年?明明他比胤禛要小上八歲,如何現今看著竟比他還要老些。那麼多年的囚心生涯雖終於讓他沉澱了下來,變得沉穩而又持重,可亦帶走了他眼中曾經的豪情、熱誠。

日頭還未完全升起,四周蒙著晨霧,分外的凄涼。風肆無忌憚的撲來,胤祥側過身,擋著風朝她吹過的方向,突然間她就低低地哭了。

一雙溫暖的手掌一下子合攏來,把她冰冷顫抖的手緊緊地握在掌中,胤祥強制了半日的鎮定跑得無影無蹤,內心的混亂、震動、掙扎、壓抑、掩飾在這一刻全都消失,當他的手握住宛琬時,真誠回到了他們彼此心中,這一剎那他們都了解了彼此均是無悔。

「宛琬,你現在變得愛哭了,」胤祥眼中有了陽光,嘴角也有了溫柔。「怪不得——四,」他猛然醒悟,鬆開了她的手,片刻,復輕輕用帕替她拭去眼淚。

「宛琬,皇上讓我來接你入宮。」胤祥靜下心,沉聲道。

宛琬眼中驚喜一閃而過,不無憂慮道:「這個時候入宮怕是不妥吧。」

胤祥無奈搖頭。「我也不知道是對或是錯,可皇上一定要我把你安全地帶入宮中。」

安全?難怪這幾日她總覺得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象是有人在跟著她,原來是他派來守衛的。

胤祥似有些猶豫,稍停片刻,終說道:「你去了也好,如今皇上千頭萬緒都難——每日還需舉哀哭喪兩次,他滴粥不進,又連著幾個通宵沒有歇息了,——你的話,他怕總是聽的。」

「好,那我去。」她立刻答應,她做一切對他好的事。「——他總是以為自己是鐵人。」

話是責怪,卻透著濃濃愛意,胤祥身子不為她察覺的輕輕一顫,轉身率先離去。

天大亮了,晨曦照射在梯田上,縱橫阡陌間全是淡淡金輝,薄霧悄悄地溜走了。

紫禁城。

冬日的陽光偏南斜斜射著。

一騎棗紅馬領路在先,隨後跟著頂六人抬的藍簾暖轎,暖轎兩側各有四名挎刀隨侍,一行人走過開闊而深長的**廣場,在午門右闕門外下馬石牌前停下。

紫禁城素為宮禁之地,嚴禁騎馬入內。明朝,文武百官上朝,從無賜紫禁城騎馬者。直至康熙年間,始准蒙、漢官員於紫禁城內騎馬至東西華門旁和午門前的左闕門、右闕門外下馬碑前。可但凡恩准者,亦只許騎馬,不準乘轎。五鳳樓中守值禁軍攔下隊列。值日官瞧見馬上人是十三阿哥,忙上前笑臉相迎。

胤祥下馬,照例遞過牌子,與那值日官略寒暄兩句。

轎簾輕啟,宛琬步下轎來,抬首見午門廣場兩側的朝房使通往紫禁城的道路顯得狹長而森嚴。胤祥走過來道:「請了旨,可以再乘轎進入。」說著,便要去起了帘子。

宛琬卻往前走了兩步,搖頭道:「不用轎子了,我們走吧。」

「皇上特旨允許了,這紫禁城深長,怕要走上大半個時辰,何況又天寒地凍的,路滑得很,還是乘轎吧。」

宛琬微微一笑,「可過了午門就算勞苦功高,年邁體弱之臣亦需停轎步行,何況是我。無妨的,這些路,我還走得到。」說罷,她越過眾人向前行去,胤祥無法只得緊步跟上。

才踏進午門,如火的紅牆,金燦的黃瓦,湛藍的天空,紫禁城宛如一副色彩最輝煌絢麗的油畫猛然撞入宛琬的眼帘中。角攢尖鎏金寶頂大殿金碧輝煌而又挾著股肅穆、莊嚴。心臟一窒,宛琬只覺呼吸都急促了些。未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她不禁想起駱賓王的這句話來。胤禛,哦,胤禛,他滿腔抱負,將可居此運籌闈幄,指點江山,那是怎樣一種昂揚激情。宛琬興奮而又惶恐,眼前是數不清的宮牆,數不清的殿門,數不清的檻窗,數不清的重檐吻獸,就象迷宮般讓她辨不清方向。

一行人走過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至乾清宮前,宛琬瞧見牆前一溜擺放著八個鎦金大缸,盛滿了水,她這一路行來見各殿牆邊都堆放著些大缸,或鎦金或銅或鐵,四個一組或八個一排的。

「十三爺,為什麼每殿牆前都擺著金缸?」宛琬好奇道。

「哦,這些都是防著萬一,可用來撲火的。」胤祥隨口道。

「既是用來撲火的,那為什麼不放在殿前或殿後近些的地方,卻偏偏放在這麼遠的牆角邊呢?」這下宛琬更是覺著奇怪了,烏溜溜的眼珠轉個不停,這些金缸若放在大殿前後救火時,取水最近便,為何卻要舍近取遠呢?

胤祥但笑不語,她不知道也不關心她今日所走過的午門正中御道是皇帝專屬的,即便是皇后也只能大婚時才走一次,卻在這熱衷於宮牆前的水缸。臨行前為著宛琬是否從午門御道入,他曾勸過胤禛。

「皇上,如今大局未穩,朝野上下個個虎視眈眈,何苦要授人以柄?」

胤禛無奈地嘆息:「胤祥,朕生平從不負人,惟獨對她虧欠甚多。可就算朕再等上個十七、八年,那幫老朽亦是有話可說。」沉默片刻,他一雙劍眉緊緊朝眉心*攏,冷哼一聲:「難道大清的天子喜歡一個人也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嗎?朕偏是不信這個邪!」

胤祥側身見他負手而立,仰望遠天,眉宇間一派帝王之氣。

思及此,胤祥溢出絲苦笑,如今他也不知這兩人的孩子氣究竟是誰影響了誰。

「我知道了。八個金缸是八大金剛的意思,而*牆放是取其諧音『剛強』,是不是?」宛琬見胤祥輕輕頷首,笑了笑,隨即又道:「這兩字和他倒般配。」胤祥聽著也忍不住笑了。冰雪般寒冷的宮闈透出絲春的暖意。

眾人西出乾清宮前月華門,過東一長街,繞過歇山琉璃門樓木照壁,便見一東西橫長的院落,原已走至養心殿正殿。胤祥繼續前行,一眾人走過二小門穿堂,直通達後殿。後殿東西耳房同前殿東西配殿一樣均無殿名,一色黃琉璃瓦硬山頂。胤祥停在西稍間(佛堂靜室)北接兩間小房前,屋子與前殿東西配殿後圍房相連。

還未至養心殿前,胤祥已著人前去通稟,此刻卻是養心殿的總管太監蘇培盛親迎了出來。只因宛琬初進宮,胤禛擔心其他人等侍侯不周全,特意叮屬蘇培盛留心照顧。這蘇培盛久居宮中,各色人等見得多了,見這位由皇上最為倚重的十三阿哥親自奉陪而來的凈月師傅一身緇衣,衣袍素淡,雖只見背影,已是風姿奪人。

宛琬緩緩轉過身子,微笑頷首示意。蘇培盛心底暗暗一驚,直嘆可惜。她面上一道溝壑肌肉翻卷貫穿半邊,眉色間卻全無異樣,反洋溢著一股靈動生氣,蘇培盛見她神情寧靜自若,心底微微感佩,又想起皇帝提及她時的神情,當下越發恭謹起來,快步上前撩簾,屋裡撲面暖風。

因是冬日,宮中本就燒了地龍取暖,再加上蘇公公早已得了皇上吩咐,特意又讓小太監們增燒了銅盆碳火,這小屋裡越加顯出一片溫暖祥和。

宛琬抬步跨進門裡,屋子收拾得素凈整潔,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四周擺設俱是她從前喜好之物。宛琬深吸口氣,推開窗去,幾株紅梅盎然怒放,將雪白的窗紙染上一抹艷色,風吹來,空氣中挾著股

梅香,氤氳著一種清冽的味道。

「皇上現在何處?」胤祥問過一旁蘇培盛。

蘇培盛面浮尷尬,小步進前,附耳輕言道:「皇上現在恐怕還在永和宮皇太后那呢。」

先皇駕崩,梓宮護送至乾清宮后,誰料嗣皇帝生母德太妃竟要以死相殉,這無異於是給嗣皇帝當頭一擊,嗣皇帝當即跪下再三攔阻,情急中甚至不顧龍體貴重,願以死相隨,總免日後無顏面對天下臣民,蒙受不孝惡名,方才叫德太妃勉強放棄了殉葬。這場鬧劇又使得宮中流言四起。

胤祥心下一震,看向宛琬,見她神色寧湛中帶著幾許期盼。

「——凈月師傅,要不譴人去回稟下皇上?」胤祥輕聲問道,喊她凈月師傅總有些彆扭。

「不,」宛琬衝口阻止,「待皇上稍閑些再說吧。」如此時局,怎容得他為著私情再來分心。

胤祥心下明白,搖頭無奈道:「你呀你,骨子裡永遠為著皇上想。」

宛琬微微笑:「哦,胤祥,如今你也是大忙人,不用管我了。宮裡的規矩我自會一一問過他們,你放心好了。」

胤祥凝目相看,見她強做笑容仍難掩憂色,心一點點沉下。他們這家裡原無兄弟真情,偏他與皇上年雖差著八歲,卻習性相投,兄弟二人,雖多年往來寥寥,但彼此間的情誼卻極是深厚。胤祥一時心中波瀾跌宕,口中卻只道:「好。」說罷折身離去。

宛琬略加梳洗,才坐定,早已有宮女擺上了一桌的膳食,琳琅滿目總有十多樣。

蘇培盛領著兩位眉清目秀宮女候立一旁,殷勤道:「萬歲爺早早吩咐了,凈月師傅如有什麼喜食的或還需要添加的,儘管譴了人直接吩咐奴才一聲便是。這兩位宮女素來安分,伶俐,凈月師傅使了如不順心再行調換。」

宛琬聽兩名宮女名字——玉竹,辛荑均出自藥名,想必是舊府邸中選出的人。「勞煩蘇公公多費心了,一切都好,無需再添加什麼了,公公事務繁多,還請回吧。」

蘇培盛聽她聲音實有勸退之意,便只留下兩名宮女伺候進食,率余等人恭身退下。

宛琬勉強用了點飯菜,便打發了一應人等俱都出去。她坐於桌前,心裡頭空落落的,取過案頭書卷,隨意翻了翻又放下,眺望遠天。蘇培盛對著胤祥說的話她雖未聽清,但也知一、二。宮裡一位太后已是如此,想想將來十四阿哥回來的時日,宛琬心頭蒙上了厚重的陰影。

一番思來想去,心中倒越加煩亂,她索性捲袖磨墨展紙。刻傾,房中墨香瀰漫,宛琬拈起管精緻羊毫小楷,在淡梅襯底的香箋上慢慢習字,心漸漸沉靜下來,擱下筆,添了些墨,才驀然想起,習字,其實是胤禛的習慣,面上不由浮出淡淡笑容。

已過丙夜三更天了,早在一更時胤禛便遣人前來通傳宛琬,今夜怕是難以相見,可她總抱著一絲念想苦守著,這會是再也支持不住地入睡了。喜悅、緊張、擔憂加上疲累,令她熟睡得像個嬰兒般沉。

淡淡月華,梆聲悠悠地傳響於紫禁城中每一個不眠人的耳際,四更天時的京城分外寒冷。胤禛揮手示意人等守侯在外,輕手輕腳入屋走到榻邊,借著窗外的微微月光,他凝視著床上熟睡的她。今夜她怕是累壞了,不然室內熄了宮燈她是睡不塌實的,嗯,等下記得要通傳下去,她屋裡的燈需徹夜不滅。這會他已累極了,胤禛輕輕地在她身邊和衣躺下,在這寂寥深夜,他輕輕擁住了宛琬,夠了,只要有她在身邊相依相伴那已足夠。

天色未明,窗外的夜露打濕了紗格,有絲寒氣不知從何處侵浸入來。宛琬睜開眼睛,看見身邊未蓋被的胤禛縮成一團,像個頑皮的孩子踢開了被褥。她微微轉動,胤禛已驚醒,立刻緊緊擁住她。

「宛琬宛琬宛琬,」胤禛聲聲地叫,迷迷糊糊地將她的臉塞進自己的胸膛。

「我要你。」胤禛低下頭,吻著她額前細細碎發,喃喃低語。

他真是瘋狂,宛琬溢出笑渦,「不,胤禛要休息,等一下下才行。」她輕柔哄著。

「我休息夠了」他呢喃著含混不清。

她輕拍他背,一下下,他又沉沉睡去。他實在是太疲倦了,一下放鬆睡了,便醒不過來。

宛琬不安又憐惜,康熙皇帝駕崩,發喪、舉哀、入斂、發引、小殮、大殮、上謚號、立室奉祀定廟號等等沒完沒了的辦喪事宜,他件件需親力親為,每日還有千篇一律而又永無休止的繁文縟節,要當個好皇帝的背後到底是什麼?他這過的算是甚麼日子?那些人又究竟在怎樣地為難著,折磨著他?

宛琬的手臂被他壓在身下大氣也不敢再透,惟恐再一次驚醒了他。

她沒法轉動,看不清他的臉,也不必看,他的模樣已早在她心底深深刻著。

宛琬靜靜地聽著,他呼吸均勻熟睡得全無牽挂,她知道,那是因為她在他身邊。漸漸地,身體已覺麻痹,她堅持忍著,雖難受卻甜蜜。胤禛就在她身邊,讓她快樂又滿足,即便是只能陪著熟睡的他也好。只是有點懊悔自己竟睡著了,不知他幾時回來,不知他現在又操勞成什麼模樣,唉,原來即使離他那樣近,要看看他還是這樣的難。

那就這樣靜靜地躺著吧,宛琬掙扎著放棄了想看看他的念頭。

時光滴滴流逝,宛琬眼珠緊緊盯住鐘擺,直到快五更,她不忍心卻又不能不叫:「胤禛,胤禛,要起身了。」

他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愣愣地沒認出她是誰般,便又閉上。

宛琬瞧清他一身憔悴疲倦,一陣心酸,就讓他再睡一會吧。

宛琬小心地抽出手,下榻絞了塊濕帕子鋪在他臉上。

「胤禛,一定要起身了,胤禛。」她輕輕地推醒他。

胤禛睜開眼,看清了是她,一下明白過來,猛然起身,拉住她肩膀,細細打量。「琬,我知道,太委屈你了,可我想見你,想得心都發痛,想得發瘋。你就待在這兒,等著我。」

「嗯。」她笑著點頭,輕輕吻上他微微發紅的眼睛。「我總是等著你的,會一直等。」

他深深地吻她,再吻她,擁抱得那樣緊,好象要把她揉碎,滲入他身體里。「我會補償的,琬,總有一天。」門外傳來輕咳聲,不能再留戀,胤禛旋即起身,闊步走出,室外一群已急得團團直轉的內官們長吁口氣,緊步尾隨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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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宮夢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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