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舊識
李牧沒有想過自己的學校生活會是一帆風順,因為宋輝那幫人也在同一個班級。
現在,他終於有些明白,那些欺負是怎麼回事。
「你的機會,去吧,就那輛自行車,記住了,新的那輛,別他媽的再拿一輛舊的糊弄我們。」宋輝抓著李牧的頭髮。
李牧皺眉,揉了揉自己的頭皮,「偷竊是犯法的。」
「犯什麼法?又沒有人知道,你都干過多少回了,這回才說叨。」宋輝不耐煩的推了他一把。
「那是別人的車,你們拿走了,別人用什麼回家?」李牧正義凜然的說。他不認為這幫孩子這個價值觀是正確的,畢竟內心上,他比他們年長,是該說說他們。
「你是不是又皮癢了?!」宋輝四下瞅了瞅,瞧見牆邊的一根彎曲的舊水管,示威似的揮舞了兩下。「又不把老子的話當事兒了,你活膩了。」
李牧沒有說話,前邊是宋輝,後頭是何濤和鬼子。他夾在中間明顯是個靶子。
「你為什麼偷別人車?你又不是買不起。」李牧看得出來,宋輝的家境不錯,整天一身名牌加身的,怎麼會買不起一輛自行車?
「刺激,你懂不?佔有別人的東西,看著別人焦急的跟火鍋上的螞蟻似的,那種感覺,暢快!」
這是一幫紈絝,他們以這種行為為榮,他們不屑於循規蹈矩。他們內心世界里其實荒蕪的很,因為他們不知道所謂的目標,不知道所謂的理想和未來。
如果他還有成年人的外貌,還有成年人的身形,他們還可能對他保有一些畏懼,但是現在,李牧病怏怏的身子在那兒,他的作為,在他們眼裡,就是可笑的小丑。
「我想順利畢業,我不幹這種事兒。」李牧無法保持自己的溫和態度,跟他們講道理,也得他們字典里有道理兩個字。
「哥倆!」宋輝喊了一聲,何濤跟鬼子就把李牧攔住了。
宋輝揮動著手裡的棍子,跟以往無數次一樣,對著李牧進行身體懲罰,以上對下的懲罰。看著李牧在地上抱著身體打滾翻轉的時候,他們是有快感的,這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快感。不時的腳步聲傳來,宋輝沒有停手,他不在乎被別人看到,因為他們知道,誰也不會把這件事捅出去,他們害怕下一個被打的是自己。
李牧是他們這個小團伙中的手下,宋輝的手下不少,阿諛奉承的討宋輝家好東西的人不少。但是想李牧這樣偶爾耍點小彆扭,偶爾聽話,偶爾倔強的人,就他一個。這樣的教訓,他們沒少進行,但是李牧從來都沒把這事情告訴別人。
李牧覺得自己渾身火辣辣的疼,疼到了皮肉筋骨,深入血液,他的頭因為被手臂抱著,蒙蒙的。他只能聽到棍棒揮下擊打到身體上那種沉悶的聲音。
「住手。」李牧不喜歡這種單方面的暴力行為,男孩如果打架,那是正常的力量較量,但是這種以多欺少還夾雜使用武器的,他非常反感。
他不是個弱書生,但是李牧是,完全的虛弱體質,讓他縱使有反抗的心也沒有反抗的力氣。
「說!今兒聽話嗎?!」宋輝停下了。
何濤他們也把包圍圈擴大了點。
李牧搖了搖頭,雙臂放鬆了些,稍作喘息。「宋輝,我李牧,不幹這種事。」
宋輝怒了,棍棒再想往李牧身上揮去的時候,鬼子攔住了他,眼睛示意他看李牧的手腕。
在被毆打中掀起的袖口露出清晰的疤痕,雖然已經癒合,生出了嫩紅色的新肉,但是看著仍舊觸目驚心。
宋輝這下可愣了,他們是看到過李牧用鈍的小刀割自己,但是沒有想過,他還真下很手割自己腕子,那是要命的地方。
高中生,畢竟還是未成形的孩子,見著那傷,也就絀了些。
「李牧,今兒暫且放過你,但是你記住了,沒完。」宋輝撂下了句狠話,離開了。
何濤追上宋輝,小心翼翼的說,「你說李牧是不是轉性了?」
「哼。」宋輝還氣著呢,每次都被李牧氣到暴脾氣。
「以前他還能老實點,現在怎麼那刀一下,變得浩然一身正氣了。」何濤背著手。
「哼!」
「宋輝,你家大哥不是給你買了個新機型么,今兒我們去你家玩遊戲成嗎?」
「嗯,別說,那遊戲我第一次上手,裡頭的人物那動作忒帥氣。」
說起遊戲,他們又好像找到了好的話題,一路上談論不休。
他們不在意李牧沾了一身泥土一個人躺在地上發著抖。在他們眼中,李牧就是個弱者,跟他們不一樣,甚至是有些病態的。他們欺負的李牧理所當然。
在地上躺了大概十分鐘,李牧才慢慢的撐著自己站起來,這幅樣子肯定不能回去讓阿姨看見,不然肯定會擔心。
出了校門,本來想找一家藥店買點跌打的葯抹抹,只聽一陣剎車聲,深藍色的車身擦過他的身側,李牧沒站穩被帶倒了。
「同學你沒事吧?」一雙寬大的手,扶住了李牧的胳膊,剛好碰觸到他被打的位置,李牧發出「嘶」的一聲□。
「我沒事。」李牧因為疼痛微眯著眼睛,靠著那人的手臂站了起來。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那人問著眼前這個矮小的男生。
「不用。我去擦點葯就行。」李牧沒有訛詐別人的意思,他也從不做這樣的事情。
在李牧抬頭的一瞬間,那人吃了一驚,這孩子不就是他姑姑的那個病人嗎?「等等。」那人不管他願不願意,直接把他塞到了車裡。「我送你去醫院看看,你這一身傷的,我也有一定的責任。」
李牧看這人好心,這才正眼瞧了他一眼,一身黑的西裝,胸口的口袋上別著白色的花。禮貌正形的模樣,標準的社會人士。他看樣子是參加完葬禮回來的。不過也真是莫名,沒見過這麼找負責的人。
李牧一看時間,有些晚了,忙說,「我還得回家,回家晚了家裡人要擔心。」
看來他一點都沒有認出自己。那個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行,我送你回家。」
李牧又再次拒絕,他不想與陌生人有過多的聯繫。
「你這種拒別人與千里之外的模樣跟一個人很像。」那個人說得有些緬懷,沒有再勉強李牧,「你記下我的號碼,如果發現身體上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隨時聯繫我。」
「你是……醫生?」他遲疑的說,為什麼跟他聯繫。
「我不是,我親戚有在醫院的。」那個人隨手撕下一張記事本上的紙,刷刷寫下一連串的號碼。
李牧接過,不過他沒打算跟這個人聯繫。他下車后,在要關上車門的一剎那,那個人說了句,「對了,忘記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宋柯律,要記住了。」
李牧木然的撐著車門,沒有動作。他沒想過七八年後會突然聽到故人的名字,宋柯律,一個他討厭的人。安陽曾經的好友,也是那個一語中的,讓他陷入痛苦之中的人。
「你沒事吧?」宋柯律早已拋棄了年輕時候的浮躁,由讓人頭疼的小痞子,到現在的穩重社會人士,不怪李牧沒有沒有認出他。
「我沒事。」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李牧緩過神來,關上車門,疾步遠離那輛車和那個人。
宋柯律看著那個身影消失在遠遠的街道深處,重新發動車子,出發。一手扶住方向盤,一手將胸口的那朵花揪掉扔在副駕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