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入夏(二十六)
徐子期放下筆,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白小夏盯著照片發獃。他扯了扯嘴角沒多做什麼解釋,笑著問她:「聽人事經理說你要辭職?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嗎?」
徐子期是看見照片之後才笑的吧,白小夏一愣,心想他大概是覺得沒必要和自己解釋什麼,畢竟自己在所有人眼裡於季言歆而言也不過是個普通員工罷了,還是個過期的。
白小夏收回目光,點頭嗯了一聲說:「是我自身的一些原因。」
徐子期問她,「那你還想做設計這一行嗎?」白小夏沒回話,徐子期想了想又說:「海程絕對算s市裡數一數二的裝修設計公司,你離開這裡,想要更好的學習和發展的機會可是不多了。如果還想的話,我可以破例批長假給你。如果你想改行的話,我有一些朋友的行業前景也很不錯,我也可以介紹你去他們那裡。」
徐子期顯然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白小夏搖了搖頭說:「徐總的好意心領了,我還是覺得自由點好。」
自由?設計師不是挺自由嘛,活動時間的彈性還是挺大的啊。徐子期一時之間倒是沒反應上來,也許是失去自由太久了,久到他已經忘記自由是什麼樣的。他剛想鬆口,又想起徐子斐那情真意切的囑託來,就將心裡的疑問脫口問了出來:「設計師不自由嗎?」
「這不一樣。」白小夏淡淡的笑了笑,頗有幾分看透滄桑的大氣,十分洒脫。
「好吧。」徐子期點頭,最後還是說了一句:「如果以後還想當設計師,可以回來找我。」
「謝謝徐總,再見。」一拿到徐子期簽了字的離職單白小夏心裡覺得很輕鬆,可又覺得好像沒了方向。可是她現在還有家不是么?而且,那裡現在還有另一個人。那個說家裡停水來借宿,結果賴著到現在還住的心安理得的季大小姐。
「季大美人,我的麻煩解決了。」出了海程白小夏就通知了季言歆。
「恭喜,但願我也能像你一樣。」季言歆笑,瞥了一眼在旁邊坐的穩如泰山的阮茹虞,心說你解脫了,那是因為你的麻煩到我這裡來了啊!
她阮大小姐來談合作,這合作談完了還不告辭,等什麼呢?難不成還要等白小夏來請你吃飯么?
耶?季小姐有麻煩了?白小夏問:「你有什麼麻煩啊?」還不就是公事吧。
「算是,大麻煩吧。」季言歆笑著嘆了口氣,看見阮茹虞笑著看過來,從她自己的錢包里拿出一張卡片來。
「好吧,那你先忙吧。」白小夏想了想,估計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季大小姐可不會和誰客氣,能抓的勞工一律都不會放過。她頓了頓,最後又說:「我也要去處理一些事情。」
「嗯,好,拜拜。」季言歆冷了聲調說完果斷掛掉電話,轉頭去看阮茹虞,她正盯著桌上的卡片看的認真。
白小夏聽見電話里傳來的嘟嘟聲,張口就吐出來四個字「言簡意賅。」她不由得感嘆,就一句話的功夫季大小姐就化身季總了啊。
阮茹虞抬起頭來笑眯眯的看季言歆,季言歆沖她微微一笑,對於中途接電話表示歉意。
「季總覺得這字寫的如何?」阮茹虞遞了卡片給季言歆,又將面前的文件攤開來放好。
「下筆如行雲流水,字體纖細圓柔,娟秀姿媚,含蓄中隱隱藏著張揚,自信卻不露半點尖銳鋒芒。」季言歆的眉頭抖了抖,這是白小夏的字,當初白小夏來面試,她的簡歷吸引自己眼光的第061章,卻不苟言笑表情空洞。寫出來的字體端正是很端正,有股子靦腆稚嫩的氣息,卻青澀害羞的很。」她笑,笑的很柔和,比平時一慣保持的微笑可是用情多了。她像是在回憶那時候,又繼續說:「那時候,老師每天在講台上講什麼她就會在下面寫什麼,貌似認真聽課其實是在練字。每個字她都一筆一劃寫的很認真,從正楷到行楷再到行書,帶進她自己的性格和特點,有幾分女子的圓柔姿媚,又沒少男子的洒脫隨性。正如她的人一樣,腳踏實地又含蓄而內斂。」
「字體沒有特別大的變化,可見這人的心性脾氣也沒有太大的改變,這大抵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道理。」阮茹虞最終還是笑著搖了搖頭,笑里有幾分寵溺,也有幾分無奈。
阮茹虞應該和自己年歲差不多,是白小夏的學姐?季言歆表面靜靜的聽她說,其實心裡還是忍不住的想阮茹虞此行的目的。她就是來像自己宣揚,什麼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這不是擺明了要告訴自己,什麼叫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嗎?雖然阮茹虞沒有明說那是誰的字,可她又是看卡片又是看文件的,身為白小夏的直接領導人,季言歆怎麼可能不認得白小夏的字,不知道那份文件是誰經的手。現在她阮茹虞要是說自己不喜歡白小夏,那豈不是在赤、裸、裸的嘲笑季言歆的智商嗎?親情、友情、愛情,她還是分的清的。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這啞謎在聰明人面前還不就是明白話嗎?所以季言歆沒顯鋒芒,也不甘示弱的說:「這字體的主人內斂是有的,可是含蓄,並不見得是真實的她。含蓄的時候,是她將愛藏在心裡。張揚的時候,就是她將細水長流的情刻畫到極致的時候。」她在練字,何嘗不是在練心?「當然,這些都只是我個人的粗淺見解,阮總覺得呢?」季言歆微微偏著頭與阮茹虞對視,自信的氣勢顯然佔了上風。
阮茹虞說:「我覺得人總是會變的,因為人心會變。」可白小夏就是根木頭啊,梁子結的太大了,那仇恨該怎麼化解?
這是前輩要來搶人的節奏么?季言歆問:「阮總不是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看如今這字,您覺得這是人變了,還是人心變了?」
「一切都沒變。」所以才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憎恨越深,越是厭惡。阮茹虞嘆了口氣說:「季總覺得自己了解這字多少?」
「片面,粗淺。」季言歆搖頭說:「我喜歡這字,就足夠了。」季言歆能等白小夏願意寫出來給她看的時候,日子還長,總有那麼一天。
「商人重利輕別離。」阮茹虞心說季言歆是不知道白小夏背後牽扯到的關係,到時候她會怎麼抉擇還不一定。可商人,終歸是商人。「季總是聰明人,應該明白厲害關係。」
「阮總也是生意人,難道不明白商人重利,卻也有情的道理?」商人怎麼了?這世上人人都愛錢嗎?好吧,季言歆不得不承認,她也愛錢,但也只是因為生活所迫。從她獨立生活的時候開始,她就深刻的體會到了沒錢的滋味,那種苦她受過,徐子斐是大少爺可她不是大小姐,她知道現實中錢的重要性,這是誰都不可否認的,當然她覺得這也和清高沒有半分錢的關係,多清高的人也得活著。
阮茹虞也明白現實中錢是唯一能讓人活下去的籌碼,而不是情,這世上,誰離了誰能活不下去?好在這也只是阮茹虞自身的想法,如果季言歆知道她這樣想的話,大概會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有心理疾病的患者,就是正在醫院裡纏著蘇然不作就不會死的人。
在萇氏和阮家這種家族世家面前,個人感情是什麼?絕對比不上一個強強聯合的合作項目帶來的長遠利益。白小夏果然是什麼都沒和季言歆說過,不論她是自己逃避還是沒打算暴露身份,在阮茹虞看來,白小夏對季言歆的依賴和信任始終是有限的。
「正事談完了,閑話也聊了不少。」阮茹虞站起身笑了笑說,「但不管從哪方面來講,你都和她不合適。季總是聰明人,不會不懂好聚好散的道理。」
「這些個人私事,就不勞阮總費心了。」季言歆起身送她,卻開始想白小夏的事情。想她會去忙什麼,想她是不是和沈余歡在一起。
白小夏倒是有半個月沒見沈余歡了,她先是勾搭沈余歡出來,然後拖著她陪自己去辦事。而沈余歡,也是這一天才了解到關於白小夏從前一直不願意去面對和提起的事情真相。
「真和海程訣別了啊?」季言歆換鞋前瞅了一眼,白小夏安然的坐著畫畫沒什麼異樣。看樣子她是剛洗完澡沒多久,頭髮還有些潮濕凌亂,沒完全乾也還沒有梳理,依然是十分隨意的盪在肩上。
白小夏嗯了一聲,頭都沒抬就說:「言歆,你去看一下湯,我馬上就畫完了等下吃飯。」
「味道不錯。」季言歆從廚房出來徑直坐到白小夏旁邊看她畫畫,她四下張望之後發現那扇門今天沒上鎖,屋裡比平時還要敞亮了,桌上多了幾份文件。
白小夏抽空抬頭看了她一眼繼續畫畫,說:「你沒什麼想問的嗎?」
「你想告訴我嗎?」彆扭什麼啊,想說就說唄。季言歆看著她這樣心裡覺得好笑,但也不敢真笑出來。她摸了摸白小夏垂肩的發問:「怎麼也不吹吹?」
白小夏沒回答她,只是停下筆用少有的特憂鬱的表情看著季言歆,醞釀了很久的話終於出口了:「我這今天發生了幾件大事。」
這話怎麼聽起來,那麼語重心長呢?難不成,阮茹虞還找了白小夏?季言歆想了想,還是決定配合一下白小夏,於是她也特認真的看著白小夏。
「第一件,我從海程辭職了。」白小夏想了想,有那麼點坦白從寬的意思,她清了清嗓子說:「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阮茹虞。」
「第二件,我和余歡今天去了律師事務所。」白小夏一頓,氣氛沉重了幾分:「去辦理遺產繼承手續。」
「第三件,我決定開一家酒吧。」白小夏笑了笑說:「但是,我需要有人替我出面管事。」
還是一件一件來說吧。「阮茹虞今天找過你?」季言歆最關心的也是阮茹虞對白小夏說了什麼。
「她已經找到海程了,而且還在對面買了房子,點名要我做設計。」白小夏笑,抬著小尖下巴指了指窗外小區門口的方向,雲淡風輕。
季言歆一愣,表情有點呆的轉頭去看窗外,然後默默的轉回頭來看著白小夏。許久之後才頗為幽怨的問,「跟的這麼緊,她屬狗的啊?」
「那倒不是。」白小夏剛想說,但一瞅季言歆的臉色立刻狗腿的改口,識時務的選擇了明哲保身:「我也不知道她屬什麼的,只知道她比我大三歲。」
此地無銀,每次白小夏都會缺心眼一樣提起特煞風景的事和人!季言歆白了她一眼,想到剛剛在路口碰見阮茹虞時的驚訝,再一想到白小夏辭職的原因,這會心裡倒是舒坦多了。而且白小夏願意說這些事情,這個表現她很滿意。再說白小夏從海程辭職了,她也算是放心了,開酒吧就開酒吧吧,反正白小夏還是要畫畫的,沒影響。就她這性子,還能天天去混酒吧求勾搭?
季言歆朝窗外看了一眼說:「嗯明白了,翻篇。」
第一件事,白小夏覺悟深刻。第二件事,白小夏輕描淡寫。就一句話:律師找了自己好久,自己都不願意麵對現實,現在想想還是早辦早結束的好。
現在願意麵對現實了?還真有點說不過去。都八年了啊,你現在才去辦繼承手續,還帶著沈余歡。總覺得哪裡不對呢,好像白小夏還在遮掩什麼啊?季言歆沒想通,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說:「嗯。」沒辦法,也只能表示通過。
「酒吧我開,錢我出,余歡負責處理人際關係。」避過第二件事,白小夏開始和季言歆談第三件事。
「她不方便出面,你也不方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余歡的身份地位確實不方便參與。
「對,你也不方便。」白小夏點頭,繼續說:「所以我想問問你有什麼朋友可以替我出面的。」
「檸檸和蘇然都沒問題。」白小夏開了口,季言歆自然要找最信得過的人才行。但是白小夏也不方便,自己也不行,她怕人查,她在提防誰啊?季言歆想了想,想起了回s市時候的那輛車。白小夏扔了他們的車鑰匙,也沒見他們有半點不禮貌的行為,這顯然是顧忌白小夏的。不是阮茹虞的人,看樣子,白小夏分明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就連阿俊也猜到了。季言歆想著,突然問她:「你法律方面有什麼問題嗎?檸檸是律師。」
「沒問題啊,外公遺囑我是唯一繼承人。」白小夏知道季言歆擔心什麼,不想她擔心也不打算瞞她:「開酒吧的錢你也不用操心,外公家祖上是做生意的,外公在s市有房產也有公司,後來賣了公司才回老宅養老的。」如果要不是夏樂和白鈞都不在了,哪會有什麼賣產業這回事。話說到一半,白小夏的嗓子啞了啞,覺得有點澀,她喝了口茶,盡量沖季言歆露出特平靜的笑。
季言歆知道白小夏心裡還是有壓抑的,見她強顏歡笑裝的還挺開心也不拆穿她。反正事都說完了,她表情一換問:「小夏,你看我臉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