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度、刁語琉璃答
琉璃面無表情地抬眸看著面露得意的王氏一眼,王蓉也就性格潑辣做事狠絕了點,也是個沒頭沒腦的,大事還得倚仗老夫人才行。如若老夫人真的在當初父親死後便任由王氏將母親斗下去,恐怕這個家也要大亂。趙氏不語,她是實在說不出話來。雖說自己這些年並未為這個家做出什麼,二房的事情也一直是王氏在打理,但老夫人這樣直接地定下來卻也讓她太為寒心。李玉瓏缺少一個嫡子身份,就一定要將王氏扶為平妻么,也可將其放於自己身下撫養,同樣可以有一個嫡子的名號,甚至是嫡長子。老夫人這麼做恐怕也就是趁機將王氏扶上去罷了。
可她卻不知道王老夫人完全不是這麼想的,她想的是這:七年來都將你趙黎琴好好地供在我們李府,也沒有去動搖你的正房身份,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要不是李家是大門大戶,在京中也不能惹出什麼風言風語,怎麼可能還容得下你,早就將你休掉了,到時候你還談什麼正室身份,你的一對兒女恐怕身份也會大降!所以說王老夫人還是覺得自己對於趙氏很是仁慈,畢竟這七年一來可不是將她養在李府么。所以說她的一對兒女也該為這個家做一點貢獻,為瓏兒鋪鋪路。
人性的自私會顯露出來,但永遠都是相對於某一方面。比如說這次,王老夫人對於趙氏母女母子是即為自私冷酷的,但是對於李玉瓏來說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祖母——為他鋪路,為他早早地準備好一切,關心他、疼愛他。沒有一個徹徹底底的惡人,也沒有一個徹徹底底的好人,立場不同好壞也即有所差異。
琉璃對於王老夫人的話語沒有什麼反應,因為這早已是她預料之內的事情。她看到的有王老夫人對於自己和母親的自私,也看到了王老夫人對於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孫子的無比疼愛,沒有誰是真正的惡人或善人,真情一定會有,但一個人對於不同的人付出的真情必會不同。遠疏近親,人之常情罷了。
琉璃的眸子淡若止水,清冷的面龐之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在紅色蠟燭的環繞之下如同一個精緻的陶瓷,顯得極易破碎。沒有必要生氣,也無需難過,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沒有付出真情,失去或得不到的時候自然也不會覺得悵然若失無法自拔。
「祖母,這恐怕不妥當吧。」琉璃卻還是淡淡地開口,因為她注意到趙氏籠在袖中的雙手已經緊緊攥住衣袖,甚至還有些微微顫抖,自然是不可能開口了。「平妻一說源自商賈之人,行商作賈之時正室於家,身邊另娶一妻照料一二,稱為平妻。這樣做,豈不是將我們李家與商賈人家放在一條線上?」琉璃的話可是說的毫不客氣,直接出言諷刺。彷彿沒有注意到王老夫人立刻落下的臉,自顧自地說道:「更何況,讓李玉瓏寄養在母親名下,就可以有個說得過去的身份,豈需如是麻煩?」
「放肆!」王老夫人終於怒喝一聲,手掌重重地拍在餐桌之上,碗筷叮響。「我與你母親說話,你沒有請示就胡亂插嘴,我李家的規矩都到哪裡去了?!」老夫人顯然氣得不輕,平時在家中可以說她就是天,即使是李玉瓏也是在老夫人面前恭敬、敬愛,哪個小輩會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就是這種極大的反差才會讓人覺得氣憤,生活在一個極端的優越感里太久的人,自然不會是處在高位俯瞰他人情緒的局外人。
琉璃並未被嚇到,老夫人還不會對她用家法,棍杖、掌嘴這些更是絕對不會發生。因為花影說後日便是宮中梨園宴席,老夫人如若想讓自己尋覓一個說的去的夫婿為李玉瓏鋪路,就絕對不會讓自己身上挂彩。所以自己才會敢說出這些話來。至於她會體罰趙氏的可能,也不太可能,宮中宴席若想讓她出席,便一定會讓趙氏帶著她一同前去,讓王氏帶去的話怎麼也不會妥當,那些貴公子哥可能還會瞧她不上。
趙氏許是也被老夫人突如其來的怒氣給嚇住了,慌忙說道:「母親,璃兒她也是一直口快,並沒與質疑你的意思。」琉璃注意到,趙氏的手雖然說是在顫抖,卻還是在小心地維護她。
「怎麼沒有?她就差說我將李家變成商賈之家了!」老夫人咄咄逼人,周遭的人也不敢亂說什麼再去惹怒這位老佛爺。「還有沒有點規矩!」
李琉玲和李琉瑤兩個小丫頭眼珠子轉來轉去,掃過趙氏又掃向老夫人。李琉玲是略帶好奇地看著琉璃,就如同看見一個珍惜物種一樣,哇,竟然敢這麼和祖母說話,好厲害啊……她滿眼都是一閃一閃的崇拜之狀的小星星。而她的妹妹李琉瑤眸中卻是不屑,果然很蠢,竟然敢這麼和祖母說話,也不怕祖母一生氣,發落了你們母女倆么。母親說得沒錯,這趙氏和她的一對兒女,在這個家就是佔位置的。李琉瑤看三個人的目光是越來越不滿。
琉璃不慌不忙地起身行禮,清潤如玉的聲音從她嘴裡如同珠子落入玉盤的清脆,連貫地吐出,「的確太沒有規矩了,是琉璃逾越了,願意受罰。」這家宴每個人的貼身奴婢不能在身邊伺候,否則花霎又要在那翻白眼心中道:小姐您倒是會演戲,您都這麼做了示弱了,老夫人還會罰您么,還不是被您白罵了一頓。
花霎沒有猜錯,這次王老夫人的確不會罰琉璃,這是看在兩天之後那場宮宴的份上。如果沒有宮宴,她絕對會嚴懲如此掉自己面子的琉璃。所以花霎看的事情沒有琉璃那麼全面,也會在某一天,突然地,為了琉璃而死去,讓一直被她關懷地很好的小姐第一次流下眼淚。
不過示弱是示弱,怎麼那第一句聽起來這麼不是滋味?老夫人掃了一眼垂首模樣恭敬的琉璃,又掃了一眼明目張胆地坐在餐席上的李玉瓏和王氏。老夫人輕輕咳嗽了一聲,「知道錯了就好,你母親也是見你自幼喪父一直疼愛有加,對於這些禮儀從來都不嚴加管教,這樣可怎麼嫁到夫婿家中?過上幾天讓王麽麽親自教你這些禮儀。」王麽麽是以前宮中的麽麽,現在專教京城貴女禮儀規矩,李琉瑤和李琉玲都是由她教導的。
看來過幾天就要給她小鞋穿了,罷了。琉璃謝過老夫人然後坐下,聽著老夫人若有若無地指桑罵槐般的訓話,臉上表情淡淡。到時候再看吧。
而聽到夫婿這幾個字,錢氏的眼珠子是轉了兩轉,看來老夫人是打算將李琉璃嫁出去了,過幾天宮中宮宴,她也要將自己的女兒帶出去,好替她們張羅張羅婚事。
李琉玲如今剛剛及笄,李琉瑤卻還要比她小上一歲,只有十四歲的年紀。但是錢氏卻認為親事要早早張羅才好,否則到了適婚的年紀卻沒有人上門提親,豈不是掉面子的事情。
然後便是到院中賞月,琉璃和李玉琨都是對此興緻缺缺,也無怪於他們,月亮也就是那個樣子,圓是圓了點,但和平常有什麼不同?而身邊的人都是說一些各個府上的事情,也沒有涉及多少朝政大事,對於這些婦女嘮嗑的八卦琉璃是完全提不上興趣的,所以在各自散去之後琉璃巴不得快和弟弟還有母親回院,但卻被老夫人叫住了。
老夫人先將趙氏和李玉琨打發回院,然後將琉璃單獨叫進屋,王氏也沒有留下。身邊只有她從小就帶的丫鬟,如今府上的人都稱呼她為肖麽麽。
老夫人讓人關好門,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不是因為我對你們母子三人如此態度心生不滿?」老夫人坐在軟榻上,而肖麽麽扶著老夫人坐好。在略微有些昏暗的五六台油燈之下,房屋依舊不是十分明亮,老夫人的眼眸精光閃爍,在燈光之下看著琉璃,讓人不由得感到壓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