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度、中秋家宴斗

第四度、中秋家宴斗

琉璃不語,王氏到如今的模樣,多多少少也是老夫人縱容的結果,可是她卻不能對此評價什麼。當年父親戰死之後,王老夫人的悲傷痛切不亞於母親,喪子之痛絕對比喪偶之傷來的更加痛入骨髓。對於自己的親侄女,老夫人自然要親熱地多。琉璃能夠理解老夫人對於母親的不滿,對於已故父親的疼愛,但不能理解她放縱王氏對於母親的刁難。

是的,能夠明白原因,但不能夠理解。琉璃總是那個頭腦清醒的局外人,所以她能夠清楚原因,卻並不能設身處地地去代入感情。明明自己的兒媳婦也和自己一樣忍受著悲痛,卻還兀自沉浸在對其不滿之中。這其實是老夫人對於父親忤逆自己自己卻狠不下心去責罰父親,只能夠將怨氣撒在母親身上的結果。

人總是這麼奇怪,感情上的事情永遠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琉璃能夠明白原因,卻不能理解。或許當事人站出來站在高出審視自己的時候,也會有截然不同的感覺。

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之人是庸夫。琉璃一直這麼認為,她實在是太沒有脾性了,永遠是靜如止水的心,縱然是在刀尖上跳舞,縱然是泰山崩於前,也能夠面不改色。

換一句話說,她是在遊戲人生。

不在乎輸贏,只去享受過程。所以她能夠專註於當下的棋局,對於較遠的目標只是簡單的規劃,對上三心二意之人之時必勝無疑。

李琉玲打量著這個堂姐,幾乎只是在大的家宴上才能夠看見她。從來他們這一家子都是以李玉琨的病情為借口不在主宅內眾人一起用膳,而是在自己的院內一日三餐。她如今十五歲的年紀,最是活潑動人的年齡,水汪汪的眼眸,對待周圍一切新的事物都好奇的模樣。

李琉瑤也是如此,母親總是在她和姐姐面前叨嘮著她對於她那個懦弱無能的大嫂的不滿,所以她也有些好奇,當然還有不屑。

孩童的感情太過純粹,從小就種下的種子如今早已生根發芽,再連根拔起種上新的幼苗幾乎是不可能的,但這又怪的上誰呢?只不過是冥冥之中早已註定的命運罷了。

琉璃用眼角的餘光自然能夠注意到她們投來的目光,並不在意,在趙氏身邊微微垂下頭,低斂著眼眸,沉默不語,也沒有替趙氏解圍的打算。京中的科舉考試時日已經來臨,她已經預想到今日不會太太平,也提前讓趙氏警醒一下。她自然知道趙氏對於這些普普通通的正面刁難都應付不過來,卻並不打算出手相助。

至於為什麼?提前給母親心中種下更多的對於這個家族的不滿罷了,這樣母親才能夠在以後的某個可能的一天沒有負擔地隨她離開,而不是心懷內疚地離開。

果然,趙氏對於王氏的嘲諷,只是面露尷尬的笑笑,道:「那慧空大師道我虔心向佛,便送與我一尊觀音像,什麼買賣不買賣……」卻是再也接不上話來。

周圍的人面上雖然沒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但是心下卻都對她的不上檯面有些不屑。這麼簡單的話都應不過來,還能夠做些什麼事。但趙氏倒也不是真的答不上來,卻是因為都是自家人,不好太落他們面子。再者,她也是老好人的性子,並不想得罪他人。

只有王氏臉上帶著不屑的表情,眼中精光連閃,真不知道當初將軍看上了她什麼,固執地將其娶為正室。容貌也只是中等偏上的樣子罷了,只有一雙較為出眾的明亮眼眸,性子也是懦弱地不行,明顯就不是持家的料,哪裡比得上自己!這麼多年來都讓她占著正房的位置真是便宜她了,當初將軍死後就應該將她拉下來,可是老夫人偏偏讓自己等、等、等,這一等就是七年!

在老夫人面前的李玉琨與趙氏極為相似的大眼睛閃了閃,拉著老夫人的手,聲音糯糯的說道:「才不是很容易就得來的呢,那觀音像智朴聖僧開了光,而且一直都是供奉在寺廟裡的。而且娘親是抄了整整十本佛經給祖母您祈福,慧空大師念母親一片孝心才將觀音像給母親的,那些佛經有這麼多呢……」李玉琨吃力地伸長手臂,似乎想要比劃出這些佛經的厚度。一派孩童天真的樣子,只是在簡單地說出一個事實。

琉璃唇角似乎微微上挑了一絲,這小子……不過其中有一句話倒是多餘的,可能還會適得其反。在國寺中享受香火供奉的觀音像老夫人可不敢隨便供在自家廟堂,畢竟老夫人是一個虔誠禮佛之人。

琉璃身後的花霎卻是瞪大眼睛一臉讚許,哎呀媽呀,小少爺你太讓我意外了,不過做得好,哈哈。

「祖母,那慧空大師將母親抄寫的佛經交代母親帶了回來,說是贈與家中長者,可保其身體安康。」琉璃說罷從身後花影手上接過厚厚的十本佛經,恭敬地上前遞交給老夫人。

有心的幾個人有些疑惑,咦?剛剛怎麼沒有看到這個丫頭,還有她手上還真抱著一疊厚厚的佛經。

的確是厚厚的一疊,完全可以看出這七天之中趙氏的全心全意。老夫人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人家是一番好意,寺中大師都說了贈送給家中長者是保其身體安康么。正準備對李玉琨的話語進行挑刺的王氏也閉緊了嘴,那佛經真的不是一般的多,要想在七天完成,除了吃睡就得不停息地抄寫才是啊。

這就是琉璃耐得住性子的地方,如若一開始就將佛經拿出,那王氏同樣也會閉緊嘴,甚至會少去對於趙氏的那一段冷嘲熱諷,但是琉璃沒有。她等到王氏表達出自己的不屑之後才拿出,等於是王氏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至於花影和佛經,那真是剛剛出現的,她是在路上才想到佛經可能要用上,便讓花影回到自己的院落里取來了。

趙氏在一旁有些疑惑,自己抄寫的佛經不是都在寒山寺里嗎?怎麼會在璃兒手中。卻不知這佛像本就是琉璃託付于慧空大師請其以此法轉交於趙氏,那抄寫的佛經根本就沒有送到慧空大師手中,琉璃直接帶了回來。不過疑惑歸疑惑,趙氏自然不會去拆自己女兒的台。

「有心了。」老夫人點點頭示意婢女收下,目光將琉璃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才說道:「找個位置坐吧,也別站著。」

「謝祖母。」琉璃恭敬地行禮,臉上不露絲毫的表情。於是李玉琨也跟著她一起到趙氏身邊坐下了。

接下來就是嘰嘰喳喳亂七八糟的談話,李玉琨明顯提不上興趣,耷拉著腦袋看著自己的小爪子,但琉璃卻不時捕捉一些有用的信息。琉璃斂下的眼眸中波光微閃,如同投入一塊石子到湖中時除了濺起漣漪,還不可避免地掀起幾許渾濁的色彩。

京中的局勢越來越不穩定了,她能夠預料皇帝過不了這個冬天,但是她還並不清楚幾個勢力的分佈。但是從近幾年不少還身體健壯的老臣以各種離奇的方式死去來看,那隻在京中的黑手都是來自同一個人,那個人很有可能也在京中,或者說是在皇宮之中。但是會是誰呢?太子她曾多次派人試探過,的確是懦弱無能的性子,甚至有點逃避的性子,不想也不敢去面對即將要到來的暴風雨。所以必定不會是太子。但姜皇后心狠手辣,宮中再無其他皇子……

以這種陰毒的方法殘害朝中大臣,也只有見慣了陰暗的宮中之人做得出了……姜后的可能性極大,但還並不確信。說到姜后這個女人,一生風雨飄搖,兩次被貶入冷宮之中,卻都憑藉著過硬的家世和狠辣的手段爬上最高點。本來皇帝只是想娶她來牽制權大勢大的姜家,卻沒有想到真正牽制的是自己。姜皇後手段高明,一直將自己的兒子庇護在羽翼之下。但為人卻也缺少柔情,對待自己的骨肉也是如此。太子對於自己的母親又敬又怕,母親那種無微不至的保護更讓他缺少歷練,養成懦弱的性子。

琉璃有些出神,以至於沒有聽到老夫人喚自己的名字,直到李玉琨扯扯她的手,軟糯糯地說道:「姐姐,祖母喚你呢。」琉璃這才抬頭,正好碰上老夫人投過來的眼光,目含威嚴,明顯帶著幾分不喜的模樣。自然,一個長輩數次提到自己的名字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應該。

這時琉璃身後的花影唇瓣輕動,一絲聲音滑進琉璃耳中:「小姐,老夫人是在說您的婚事,道您如今已十七,也應該找個人家嫁了。」

琉璃向老夫人說道:「一切但憑祖母做主。」婚事什麼的,她並不想管。這婚事定下來到真正的大婚日子也要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這其中的日子也足夠她去做點什麼,或者也會有人對李家做些什麼。太子登基,李家不會存在,她能斷定。這婚事老夫人想用她來換點什麼就去做吧,也當李家養了她十七年的一點兒回報了。

老夫人點點頭,一雙威嚴的眼眸盯著琉璃一陣子,才緩緩移開。這要是個平常的小輩,早就被嚇住了,可惜琉璃不是,所以她依舊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看著率先移開眼的王老夫人。

身後的花霎不淡定了,小姐,您就這麼同意把自己嫁出去了?她們要是馬馬虎虎找個婆家呢?那小姐您怎麼辦?雖說小姐你銀兩不少陪嫁不愁,但是至少也要個配得上你的人吧,就這樣?但憑那兩個姓王的婆婦做主?啊……花霎想捂臉痛哭,她這麼好的小姐啊,不能被這兩個人毀了啊……不行,回去一定要勸勸小姐,否則她還真聽那兩個傢伙的話把自己給賣了。

老夫人身後一直立著的王氏開口,「琉璃啊,姨娘也替你看了幾家合適的人家,永安侯府家的嫡二公子,偏將軍家的大公子,還有淮南王世子年紀都合適,改天帶你去見見也了解了解。」那表情雖說不得瑟但也欠揍。趙氏不喜外出,自從丈夫戰死沙場之後就幾乎沒有參加過宴席,然後王氏憑藉老夫人侄女的身份替她參加了。當然,王氏很聰明地沒有用妾侍這個身份,自然也知道這樣是於禮不合的。

琉璃眼角微微上台,斂下眼眸,一個姨娘應該是喚自己小姐才是吧,也應該自稱奴婢。老夫人的意思越來越明顯了,王氏也越來越囂張了。不過這幾戶人家聽起來倒也不錯,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流連聲色的人,看來王氏也是想把自己嫁地好一點來給自己的兒子搭橋。畢竟她自己沒有女兒,只有以後兒子娶妻來聯姻。

「小姐。」身後花影的聲音又傳來細細的聲音,「王氏選得很巧妙,這幾戶人家幾乎都是青年俊傑,但是都有自小的青梅竹馬,心有所屬。」

所以說自己嫁過去一定是個拆散鴛鴦的不討好的惡人么……琉璃眨眨眼睛,來掩飾去她的眼眸微閃。她輕輕說道:「姨娘,這些事情還是交給母親去做吧,畢竟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也不好與男子太過多的接觸。」一句話將狗拿耗子的王氏堵得死死的。

身後花霎不禁想翻個白眼,小姐,是誰大半夜不睡覺穿著男裝穿梭於自己的賭場、錢莊和妓院之間啊?雖然小姐這些事情不太管都是交夠自己和花影處理,但是卻習慣於每個月親自整理一遍賬簿。所以說小姐與不同男子的接觸絕對是這裡夫人小姐裡面最多的,沒有之一!好吧,其實她和花影更要多一點。

王氏也沒想到琉璃會淡淡地來上這麼一句,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諷刺,因為琉璃只是淡淡的語氣,沒有絲毫的不滿之意,似乎在平靜而淡然地訴說一個事實。但那其中對她的指責卻多多少少讓她面色有些不好。

不知不覺就到了晚宴,畢竟琉璃和趙氏是午膳過後才趕來的,眾人也是。

晚上一輪明月當空,星河璀璨,明亮的星星環繞在圓月周圍,但卻奪不去月亮太過耀眼的光芒。淡淡的雲彩籠罩四周,被風吹著飄過,看起來就如同是月亮在雲層中移動一般。火紅的燈籠之間已經點上火紅的蠟燭,明亮的燭火跳竄,給已經黑暗清冷的四周添上淡淡的溫暖。

晚宴氣氛也算得上其樂融融,但是趙氏母子母女卻多多少少有些被隔離之外的意思,家人對其態度並不熱絡。晚宴結束之後,大家正準備離席一起去院落之中賞月品嘗月餅時,王老夫人突然說了這麼一句:「黎琴,瓏兒明年科舉考試,缺少一個說得過去的身份,你看趁著中秋喜慶,將王蓉扶為平妻如何?」

趙氏的臉在那瞬間變地慘白,因為這不是商量,而是時間都已經訂好了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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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歸雁 琉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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