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我爹是誰

【199】我爹是誰

紫葉在春梅的房裡坐著,一塊焦急地等待李敏的消息。

在聽見有腳步聲進出院子時,兩個人猶如驚弓之鳥站立起來,卻見推門進來的人,是尚姑姑。

「王德勝呢?」尚姑姑問她們兩個。

屋裡那盞微小的燭光沒有辦法照清楚尚姑姑的表情,紫葉和春梅互相看了眼。紫葉說:「尚姑姑,您忘了?王德勝隨大少奶奶出去的,至今未歸。」

尚姑姑好像想了起來:「是,說是送葯坊的人回去,結果沒有回來。可能和徐家人一塊在葯坊等消息。」

「尚姑姑找王德勝?」紫葉一口吃疑的語氣。

「我這是老了,忘性大了,只想他是陪大少奶奶出去的或許能知道什麼事兒?」

紫葉和春梅聽她這一說,貌似是她在外面聽見了什麼不太好的新聞,兩個人的心懸挂著。

尚姑姑說完這段話轉身就走了。紫葉一屁股坐到了炕上,由於尚姑姑是李敏的娘家人,和她不熟,春梅應該是熟悉點的,問:「春梅姐姐,聽說尚姑姑以前是皇宮裡的人。」

「都是這樣說的,應該不會有錯。」春梅說這話的口氣,卻不是那樣肯定,要說對尚姑姑最了解的人,應該是把尚姑姑帶來的李老太太。

「姐姐知道尚姑姑以前在皇宮裡是服侍哪個主子的嗎?」

可見紫葉是問到了重點。既然在宮裡做過,肯定是有過主子的,否則怎麼混。但是,偏偏是沒有人知道尚姑姑是在皇宮裡跟著哪個主子討得生計。

春梅緩慢地搖了搖頭:「不知道。貌似,大少奶奶問過,可尚姑姑也不說。」

「這麼神秘?」紫葉皺了把鼻子,「不是有鬼吧?好比那個王德勝。」

「你說什麼?」春梅驚覺她話里的內容暴露出來的信息。

「姐姐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紫葉咬著小嘴角說,「真難以相信,姐姐和念夏姐姐,聽說關係最好,居然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春梅真的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和念夏感情好,只是因為她們兩個,都是在尚書府里開始已經是一直跟隨李敏的人。可謂是同患難共艱苦過的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你知道什麼了?」春梅伸手拽了下紫葉衣服上的擺子。

「當初,你們和大少奶奶來到護國公府以後,咋倆的關係也不是那麼好。」紫葉含蓄地說著。

春梅聽明白她這話,那時候,她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是不怎樣,到如今關係稍微有所好轉,但是,本質上,一邊是李敏娘家的人,一邊是護國公府的人,有種對立的關係是根深蒂固沒有辦法變的。以前,紫葉定是奉從誰的命令暗中盯梢她們這夥人的,現在可能好一些,沒有那樣刻意地敵對。

現在紫葉這樣一說,是說當初紫葉盯梢念夏給看出什麼端倪。剛好,念夏失蹤到現在,是無蹤無疑,連屍骨都沒有,伏燕落力找到現在也是毫無消息,早就讓心裏面不禁打個問號了。

春梅的心口怦怦跳著。記得自己在尚書府的時候,聽府里很多人說過,說念夏和王德勝都是死腦筋,什麼樣的死腦筋,甚至有人說這兩個人是瘋子,不像常人的瘋子。

只要是關係李敏事兒的事,這兩人都能頓時變成瘋子。

對主子忠心耿耿是家奴的本分,這本來是沒有錯兒的事。但是,家奴也是普通人,一般來說,哪怕是衷心護主,沒有必要到變化成瘋子的地步。即有些時候做出來的事兒讓人看著覺得瘋狂,不可理喻。再說一般人家的家奴,不會說忠心到臣子的地步。

歸之是有些奇怪。

「我告訴你。」紫葉貼著她耳邊說,「有一次,念夏出門,我以為她是去找王德勝。她確實是去找王德勝。每個人,都不是覺得他倆之間有點啥嗎?」

說的是王德勝和念夏在談戀愛,幾乎每個人都這樣認為的,連李敏都是這樣認為的。她春梅更不用說了,很是羨慕這對鴛鴦。

「你猜我看到他倆做啥了嗎?」紫葉暗示地眨了眨眼睛。

「啥?」春梅一抬眼,完全不確定的口氣。

「姐姐你真有意思,怎麼不聯想到那啥了呢?姐姐看過春宮圖沒有?」

春梅推了她一把。

紫葉笑眯眯地得了逞以後,連說:「姐姐別惱火。我說的是實話,大實話。真的,姐姐的年紀已經是待字閨中了。」

「不要胡扯,說正經的。」

「我說正經的。」紫葉沉了臉色,「念夏是找王德勝要東西。」

「什麼東西?」

紫葉挽了挽袖管:「好像他們倆個,手臂上都有印記。那個印記在念夏姐姐手臂上好像有點模糊了,她讓王德勝拿了什麼葯灑在手臂上。」

春梅的臉上一怔,懷疑這個小姑娘是在編故事呢。

「是真的。我一看不對勁,拔腿就跑。後來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在做夢。之後再一想,莫非這兩人因為情誼深深,深怕以後不能在一起,主子不同意,結果,先彼此烙下印記表明是彼此的人。想到這裡,我也就沒有把這事兒對外說了,不想壞了人家的好事。」

說到這裡,要說到大明人的風俗習慣之一,有些俗人,尤其是江湖中人,特別喜歡在身體上留印記之類的,情侶之間留印記的習慣時有聽說,是不稀奇。

這樣說的話,紫葉看見的,可能只是念夏和王德勝之間在*。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春梅的心口卻是砰砰砰直跳。

再說李敏她們被囚禁的地方,送走了東胡人。劫持她們的綁匪,好像有了決定。

一群人肅立在屠少面前,等著屠少發布命令。屠少放下兩條盤坐的腿,吩咐起來:「弘忍,長圖的傷沒有好,人很虛弱,你親自護送他到安全的地方。」

「是的,少主。」弘忍雙手合十,念了句哦彌陀佛。

廖姑姑翻了翻白眼,只知道少主這一吩咐,是替代性地再一次讓弘忍順理成章逃脫了殺生。

屠少繼續說:「東胡人這一走,八成是不會順了隸王妃的意思,去通知護國公,更有可能是,親自帶人來,打算在我們手裡把人質劫走。所以,接下來,我們要立馬轉移地方。在此之前,有必要拖延一下東胡人匯合的時間。」

東胡人來的,肯定不止是烏揭單于和蘭長老,人數最少有一個分隊。對於看起來只有幾個人的寥寥可數的他們而言,算得上是人數眾多了。而且東胡人有快馬,這點最讓人畏懼。

屠二爺對他一拱手,說:「少主你帶人質先走,我帶其餘兄弟去擋一下東胡人。」

廖姑姑自不用說,要和人質一塊走的了,好照料。可是,到現在,廖姑姑心裡的疑惑仍舊不能破除。

他們把人質轉走,但是,不和人做買賣的話,綁著人質做什麼?

眼看屠二爺和弘忍背著長圖先離開,廖姑姑走出屋子時,被迎面的冷風一刮腦子,似乎意識里馬上清醒了不少。那一刻,冷颼颼的寒風好像刀子刮著脖子,與她腦海里閃現過的念頭似乎是重合在一塊了。廖姑姑忍不住全身打了個寒噤。

沒錯的了。其實這個答案不言而喻。沒有用了的人質,當然只能是——撕票了。

他們少主顯然是打了撕票的主意,才親自出馬要把人質劫出來的。至於剛開始不一刀殺了,可能還是在考慮各方面的利弊。也就是說,屠少必須確定,這個人質究竟要不要殺。如果殺了的話,引起的嚴重後果是不言而喻的。而現在,通過東胡人來到此地之後的事兒,屠少決定了要殺。

殺了人質,比不殺人質,對於他們屠少來說,更為有利,這就是屠少心裏面的想法,哪怕此舉為引得這個世間,最少會讓北燕的王因此震怒。

空氣里,發生的微妙的改變,正在四處蔓延著。朱琪不自覺地抱住了自己胳膊。

她怎麼突然覺得更冷了呢。只聽院子外,那一聲聲的狼嗥,一聲比一聲高,好像都是聽見了院子里的動靜,開始顯出焦躁不安起來。

院子里,是在準備馬車了。廖姑姑進出屋裡,收拾著東西,貌似準備啟程的樣子。

朱琪在廖姑姑出門的一會兒,貼在李敏身邊說:「隸王妃,他們是要把我們帶走,送到其它地方嗎?這樣的話,東胡人,如果接受了我們的建議,與我們裡應外合的計劃豈不是得泡湯?」

這就要看東胡人對她們勢在必得的心思到了哪種程度。如果烏揭單于不惜一切代價,想把她們劫走的話,那她們倆,還有一線逃脫的生機。

朱琪就此憂愁的是,如果沒有其它援軍前來,在這群人手裡逃脫,再進了東胡人的手裡,不也一樣。

李敏對她說:「不一樣。」

「不一樣?」朱琪沒有想明白,怎麼不一樣了。

「你還沒有發現嗎,十一爺?你沒有發現異常嗎?」

「我看見他們準備了馬車,把我們帶走。」

「廖姑姑呢?」

「廖姑姑在收拾東西。」

「可廖姑姑之前,進來時都會和我們說話,哪怕偽裝一張笑臉,說著滿嘴的胡話。」

朱琪詫異地發現,李敏這話真對。廖姑姑變了,現在進出屋都不和她們打招呼了,這是為什麼。

「她這人——」李敏一針見血地分析著,「之前她和我們故意裝熱忱,其實用意很顯然,想給自己留條後路。想著如果我們被放了的話,也不至於對她恨意太深。是人都不打笑臉人。如今,她這個笑臉都不裝了,意味著什麼,十一爺你不知道嗎?」

朱琪面色唰的掉成粉白。

一個人,裝都懶得對著你裝了,說明,不用裝了,不需要裝了,因為你沒有用了。

「兩位主子。」廖姑姑終於走進屋裡的時候,對她們兩個開了口,不過神情和語氣,猶如李敏推測的那樣,是一點都沒有之前那種熱忱了,只是冰冷地說,「請兩位主子移駕到車內。」

如果她們這會兒不走,不順著他們意思,恐怕在這裡他們都會對她們下毒手了。

朱琪白著臉,說什麼都不太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落入這樣的困局,一面尾隨李敏身後往前走,一面在李敏身後小聲說:「他們不是一開始不殺我們的嗎?」

或許綁架的目的,各有各樣,但是,綁匪們,既然抓住人質,有撕票這種可能性。即使那概率有千萬分之一,都會存在著。而現在,她們兩個,不知道什麼原因,這樣撞上了這個千萬分之一轉換為死的可能性。

只能說她們的運氣背極了。

掀開車簾的廖姑姑,讓她們兩個上了車。廖姑姑親自坐在馬車夫的位子上,揚起馬鞭,打了下馬。馬車掉頭駛出了院子。

開始的車速並不快,是因為,院子外早有一群虎視眈眈的敵人,正在等著他們出籠子。

朱琪膽子大一點地掀開了車簾往外張望,看見了宅子四周那片枯樹林里,冒出一雙雙幽綠的眼睛,在夜裡好像鬼火似的,隱隱綽綽的,怎麼看怎麼嚇人。

廖姑姑同樣被嚇了跳的樣子,吐道:「是那群狼山下來的狼,真的跟著她跟到這兒來了。」

騎在馬上,尾隨馬車出來的屠少,只是對著身後尾隨出來的那匹老狼,冷漠地一瞥,道:「獨爺,你這算是棋逢對手了,失敗一次不要緊,失敗第二次的話,可就太對不起你以前那股橫霸四方的威風了。」

聽見這話,獨爺吐出舌頭舔了一圈嘴巴,好像是嘗到了美味的佳肴似的。

獨爺的那股鎮定,很快地傳染到了對面林子里那群龐大的野狼軍隊。幾頭高大威猛的成年狼,先從林子里走了出來。

兩方對峙時,都未曾發動攻擊。獨爺忽然張大嘴巴,沖著林子里一吼。

朱琪摸著胸口像是被氣浪給撲倒,在車裡連退幾步。

獨爺的吼聲,宛如虎嘯,氣灌江河,震天動地之姿,聲音大,而且,餘韻長。長長的尾音,像是在山間盤繞,可以繞樑三尺。可以說,朱琪等人,從來都沒有聽到過這樣的狼嚎聲。

狼群們一樣被震到了,所有狼,無論大小,都往後退步。它們可以從獨爺的吼聲中體會到一種可怕的力量,為王者的力量。

自然界都是這樣的,強者為王,沒有所謂真正的忠誠之說。

白毫從狼群里走了出來,與獨爺面對面對峙。一場狼王之爭,似乎從現在開始。

趁著狼群被獨爺喝得退步的時機,人和馬車,從狼群讓開的間隙里逃了出去。

朱琪感覺逃命的生機,再次被閉上了。李敏說的沒錯,落到東胡人手裡,都比落到這群真正是殺人不眨眼的人手裡都好。

東胡人,只要想到和朱隸,和她父皇萬曆爺做交易,都不會捨得殺她們的。但是,這些人不同,對無論是北燕之王,還是大明王朝的皇帝,都不屑一顧。

這究竟是哪裡來的一群人?只是普通的死士嗎?死士不是都唯利是圖嗎?有錢的買賣不做,情願把她們殺了,都不怕得罪兩個統治者。

朱琪耷拉的腦袋,像是在看著自己手腕上那個賄賂廖姑姑不成的金鑲玉的鐲子。

李敏抬眼看到她這幅樣子,道:「這不是一塊普通的鐲子嗎?」

「是我母親送給我的。」朱琪嘆一口長氣,「如果我真的就此在這裡死了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哭瞎了眼睛。畢竟她只有我這個孩子。」

「王紹儀只有你這個孩子,所以——」李敏琢磨著王紹儀把她從小假裝成男孩的目的。

「很多人知道真相之後,大概只會想著,我娘親是不是貪圖富貴,所以,想偷龍轉鳳,把我假扮成男子目的是想有一天我可以登基。其實怎麼可能?皇上的皇子眾多,不缺優秀的,比如我三哥,我八哥,怎麼都輪不到我。我娘親那性格,說句不好聽的,叫做膽小怕事。所以,我很不齒。」

難得聽見這位十一爺口裡吐出了一些事實,李敏仔細聆聽著。

「我羨慕,妒忌你,隸王妃。」朱琪很認真地說著,一點都沒有撒謊的口吻,「整個護國公府,包括以前的靖王妃,都讓我很羨慕,很妒忌,因為,你們至少活的坦率,不會委屈。哪裡像我娘,只是因為一開始的膽小造成了錯,結果,只能任這個錯一路下去。」

李敏終於聽明白了一絲真相。當年,肯定是有人對王紹儀說了什麼。結果,王紹儀只好趕緊對外謊稱自己生的是個皇子而不是公主。這個錯,其實是個致命的大錯,一錯開始以後,就再也沒有辦法挽回了。

「我要是變成女的,我娘就得被砍頭。因為她犯的是欺君之罪。所以她從小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拉著我求著我,千萬不要把自己當女的。」

明明是女的,卻不能把自己當女的。這種心理上的扭曲,遇上了青春期的悸動,人為的東西根本是違背不了自然規律。

「其實,我也知道,我死了的話,我娘或許這輩子可以鬆一口氣了,不用再提心弔膽哪天穿幫了的話,皇帝會砍她的腦袋。到那個時候,或許皇帝還會體恤她失去了一個孩子。」

死?

李敏眯了眯眼睛。

馬車行駛在山間的小道中,如今可以確定了,她們是在燕都以外。怕之前,這群人劫持她們倆是出了城門,才坐上馬車的。能越過城門,不引起守衛的注意,並且身上帶著人質,這群人,不止武藝高強,是提早做好了踩點,計劃周密,全得益於指揮官。

見著黑夜裡遠山的影子越靠越近,李敏突然,用腳尖在朱琪的腳脖子上踢了下。

朱琪好像從搖晃的車暈的痛苦之中回過神來,睜開眼,觸到李敏的眼神。

原來車子這樣一路走,都沒有什麼動靜,加上是晚上,天氣冷,駕車的人,早也被凍得麻木,失去了警惕性。

眼看這個駕著馬車的廖姑姑,是在車夫的座位上搖搖晃晃,好像在與周公一塊兒夢遊去了。馬車此刻行走的路,覆蓋著雪,也不好走,車子的速度根本走不快,四周是密林。這些條件,都意味著逃跑的最好時機。

朱琪喉嚨里咽了下口水:這會兒逃嗎?有把握可以逃嗎?

李敏沖她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刻逃的話,如果她能逃出去,這些人,必定分出人來追她,這樣的話,李敏也有了逃脫的機會。兵分幾路去逃,肯定是最佳的策略,好過抱團一塊兒死。

朱琪讀懂了李敏眼裡的意思,再無猶豫,伸手掀開了窗帘。雖然腳上戴著腳鐐,但是,對她來說,施展輕功攀上樹枝逃跑的話,並不是太大的束縛。

眯著眼珠子,鎖定了離自己最近的那株樹枝,朱琪伸手即像長猿猴抓住,緊接一躍而上,不會兒從馬車裡面脫出去了身體。

樹枝的晃動聲,驚動到了駕車的廖姑姑。廖姑姑噶一聲,勒住馬,喊:「哎呦,真是不怕死的!以為這樣能逃得掉嗎?不知道我們屠少在這兒嗎?」

屠少是在距離馬車後面一段距離謹防後面可能追來的追兵。兩個人質都是弱女子,腳上戴著腳鐐,想必想逃,都得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天氣里掂量掂量自己的體力,所以,他才把人質交給了廖姑姑一個人管。

聽見前面廖姑姑的聲音,他策著座下的褐色馬駒來到了馬車邊,問:「誰逃了?」

廖姑姑掀起車簾向馬車裡頭檢視人質情況,說:「逃走的是十一爺,留下的是隸王妃。」

林子間,此刻還能聽見一些樹枝晃動的聲音,由近而遠,可以清楚地辨析出朱琪逃脫的路線。

屠少聽著其中一人人質逃遠的聲音,漠然地下了馬。

沒有去追朱琪?

李敏不得承認,這人,遠比她想象中來得可怕。一般人的反應,聽見有人逃跑肯定是想著追,可這個人不是,這個人,有一個,可怕的,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冷靜到讓人感覺到世界末日的頭腦。

廖姑姑在他過來的時候,早跳到了一邊去。粗重急促的呼吸聲,在空氣里傳播著。連廖姑姑都怕的自己人,更讓人不知道這人是什麼人了。

屠少鑽進了馬車裡。李敏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額頭上那條紅疤,好像天空里一輪血紅的新月,讓人能聯想無數可怕的東西。因為,他顯然是動了怒氣,那條紅疤隨他的怒氣一跳一跳的。

只是他那張臉,從來像是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具,木口木臉,完全的木頭人。

銳利的一記目光,他落在她臉上,像是毫不遲疑地斷定,朱琪逃跑的主張是她出的。

「大明人喜歡說一句話,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

大明人。他口裡吐出了這三個字眼。

李敏會意地一笑:「原來貴公子不是大明人。」

那瞬間,那絲狼狽和惱怒,似乎是因為不止一次上了她的當的緣故,他伸出的長臂一口氣把她拎了起來。是直接拽住了她的交衽。

李敏兩隻手握住他幾乎是掐住她脖子的那隻手,腳踝上戴著的腳鐐讓她沒有辦法動腿向他踢打。他力氣又是大,不費吹灰之力,把她拎出了馬車外。

馬車外面的雪地更是天寒地凍,他沒有把她馬上扔到雪地里,是拎著她,一直往林子深處走去。

廖姑姑站在馬車旁邊。李敏回頭一看,能看見她滿臉寫滿了驚恐的神色。

貌似這些人,也都不是什麼無惡不作的殺人犯,否則,廖姑姑也不會顯出這樣的神色來了。

看她被拎走了,廖姑姑慌裡慌張地爬上了馬車,駕著車像是要趕緊逃離這個地方。因為廖姑姑知道,她這一死的話,必定有個人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他們殺了。所以,最好是能逃多遠跑多遠就跑多遠,撇清責任。

馬車一路骨碌碌往前跑了。拎著她的男子,卻好像對此毫無所覺,只是冷漠地貫徹執行一個命令似的。這個命令,不無意外,是這個男子自己對自己發出的指示。因為,這樣一個其實任性到唯我獨尊的男人,實在是讓人沒法想象有誰能命令他。

啪!

他終於把她扔在了雪地里。

四周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意味著,哪怕她死的話,都看不清楚自己怎麼死的。是被刀捅,還是直接被踢下懸崖?

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對方的眼睛,比起她而言,是早已習慣了黑夜,在黑暗裡有著超人的視力,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她此時此刻臉上的每一絲表情。

那雙深不見底的瞳仁,忽然縮成了兩個小團,好像有一些不可思議。

是人,遇到要死的時候,總會有些怕的。但是,在她臉上,他此刻看不出任何害怕,恐懼的神色,有的,只是淡然到好像在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存在過的蕭然。

「想殺我,是怕我把你最痛恨的那個人救了嗎?」

她清冷如雪的聲音,讓他冷漠的臉上果然出現了一條裂縫。是沒有想到,連這個都被她猜對了。

「你不喜歡大夫,很不喜歡。我看得出來。因為你覺得大夫,都是一群混蛋,滿口假仁假義,救一些不該救的人。好像,我把重要的方子,交給了東胡人。東胡人拿了這個方子回到部落的話,或許可以救更多的東胡人,然後,東胡人因此大振,可以對其它民族發動攻擊,製造更多的傷亡。如果我猜的都沒有錯的話,你根本不是什麼死士,你是——」

話到這裡被停止了,是因為那雙鐵鉗一樣的手骨在她細小的脖子上毫不猶豫地夾緊。話說不出來,氣也進不去。耳畔只剩下那好像從谷底深處吹出來的聲音:

「像你這樣的人,最好死了,才沒有那麼多的事兒。」

「是嗎?和我說這一句話的人,可不止你一個。」從擠出了血跡的牙縫裡,她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清冷有力。

他雙瞳一縮,兩隻手更用力地在她脖子上掐著。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黑影在林間穿過樹枝。其實不能做到完全的無聲無息,但是因為那個人正專心致志地要她死的緣故反而沒有發覺。只見那條黑影在看見了雪地里她被壓著的面孔時,從樹枝上展開雙臂一躍而下,重重地落在了屠少的背。

屠少驚覺的瞬間,反應的速度好比閃電,轉身飛出一掌,即劈開了對方手裡舉著向自己脖子砍來的匕首。

「二小姐,快逃!」匕首被劈開的瞬間,黑影喊著。

李敏是在吸進一口空氣后,馬上在雪地里爬了起來,抓住這一丁點逃生的機會,在聽見對方喊出來的聲音后一怔,轉回了頭:王德勝?

他怎麼跑這裡來了?

不是送徐家人回到葯坊嗎?事發時他都不在現場,其他人都找不到她被綁的路線,他是怎麼找到的?

一連串的疑問閃過李敏的腦海。

夜裡兩條黑影在轉眼之間過了三招。不用說,王德勝那點三腳貓功夫應付流浪漢還行,和屠少一對,立馬被踹了兩腳一拳,口吐鮮血和白沫。屠少見他倒地,轉身去追李敏。王德勝死死抱住他一條腿。

這個時候,李敏卻是站了起來,道:「放了他。」

「二姑娘?!」王德勝喊。

「逃不掉的。他想殺的人是我,聽我說,他這個人目的很明確。不會亂殺無辜,所以,他會放你走。」

聽見她這話,迎面與她站著的屠少,臉上戴著的那張冷漠的面具,像是被一陣風吹拂出了一絲皺褶。

王德勝抬起袖管一擦嘴角的血,忽然,把一邊袖管給拉高了,露出手臂,沖著屠少:「放了她,你不能殺她的。我知道你是誰。」

沒有光,李敏不能清晰地辨認出王德勝露出的手臂上有什麼玄機。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屠少在看見對方露出的手臂以後,猛的,眼神和臉色都變了。

「少主——」

林子里,伴隨這句聲音,飛奔而來的,是屠二爺。屠二爺滿頭大汗,去追東胡人,再來追他們,可費了不少周折和力氣。到了現場一看,卻發現不是情況有些不對。一時有些怔住了。

李敏可以感覺到,屠二爺的目光一樣是在看到王德勝手臂上的東西以後給震住了。

「你們不能殺她。你們知道的,絕對不能殺她。」王德勝把這話,重複給屠二爺聽。

屠少的手握成了一個拳頭,忽然一拳出去。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屠二爺突然伸出手,擋住了他的拳頭,急喊:「少主!」

「你認得他嗎?」屠少不屑的目光掠過屠二爺的臉,嘲諷道,「他可是護國公府的人!護國公派來的——」

「我不是護國公派來的。如果我是護國公派來的,不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了!」王德勝說,「我是自小服侍二姑娘的人,只服侍二姑娘!」

幾個人靜心聽了會兒,是不聽見四周有大量追兵追來的聲響。對此,屠二爺低聲對屠少說:「我一路追來,東胡人被我引到錯路上去了,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追到這裡來。」

「這麼說,你是相信他的話了?」

「我想不到有什麼可以相信或是不相信的理由。」屠二爺口氣里明顯出現了一絲分歧和疑問。

屠少冷笑:「別忘了,我們來中原的目的是什麼。這個女子,必須除掉。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她給了東胡人救命的方子。東胡人得到喘息的機遇,會馬上進行反攻。」

「實際上,我覺得——」屠二爺捏了捏鼻樑。

李敏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斜射到了她身上。看來,這是一個,比起屠少,更加足智多謀的一個人。她是給了烏揭單于一個方子。但是,只要是大夫都知道,天下哪有什麼神方,可以一個方子救百病。中醫看病,更是講究因人而異,不對病,是對症。

她的方子,或許對烏揭單于的病情,在短時間內起了些效用,但是,並不代表對其他人都有用。

屠少冷冷的一聲,根本不給任何人反駁的借口:「留著她,終究是個後患。只要她有讓人起死回生的能力,都是必須殺了滅口。」說完這話,屠少忽的一把拍開了屠二少的肩頭,緊接一躍而起手裡抽出短刀徑直飛向了李敏的門面。

疾厲的冷風迎面吹來,李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因為她知道,這會兒逃也沒用。

屠二爺轉身急喊:「少主,如果是真的話,她是——」

可是,對於眼前這個執意要殺她的男子而言,李敏只知道,無論是任何人說什麼話,都不能阻止這個在這個世界上一意孤行的男子,這男子的本性就是如此。唯一能阻止這個男子的法子只有一個。

砰!她背後伸出去的一掌厲風,無疑是讓喊到半截的屠二爺都大吃一驚。什麼時候出現的人,竟然隱身到了這裡他們都沒有察覺。

受到迎面攻擊的屠少,不得不被迫專攻為守,收起雙臂採取一個保護自身的姿態,從半空落在了雪地里。

李敏只覺得身前一晃,一道藥草香氣拂過鼻翼,明顯是似曾相識。樸素的,怡然自得的僧人灰袍,隨之從她身後旋身到了她身前。

那道初見時已經是猶如天籟的好聽的舒服的嗓音,在她面前輕聲說:「懷讓,保護好王妃。」

「知道了,方丈。」懷讓幾步,從隱藏的樹榦後面跑出來,一路小跑到了李敏身邊警戒著。

屠二爺身影一閃,到了單膝跪在地上的屠少旁邊,一樣的目光,望著出現的僧人。

「蓮生。」屠二爺的口氣或許尚有一絲猶豫。

屠少的口吻相對而言是冷漠多了,濃墨的眉毛中間是猶如高山一般聳起:「你來做什麼?不是出家了嗎?不是說好不管世間的凡人俗事了嗎?」

蓮生雙手珍重地合十,道:「貧僧是出家了,是與家人的聯繫都一刀兩斷了,斷了俗根。但是,貧僧有師父的囑託,答應師父要保隸王和隸王妃。」

「都是出家的人了,要介入世俗做什麼?」

「出家人,也是為了天下蒼生祈福。貧僧保隸王和隸王妃,是順應天意。」

「天意?何為天意?」屠少冷笑兩聲,「不會是那些又受到萬曆爺指示的風水大仙胡說八道的話,這你都能信?隸王與皇帝的爭鬥,你這個出家人,本就不該插手!」

面對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蓮生表情淡然:「所謂的天意,你並不是不知道。像如今,你與她相遇,與我相遇,都是天意。」

無疑,後面這句話,讓對面兩個人的臉色再次改變。

屠二爺低聲的憂愁的聲音說:「少主,或許是真的。」

「什麼真的?難道你沒有聽見他親口說的嗎?他如今是隸王的走狗了!他滿口胡掐,就是為了從我們手裡奪回她,去討好他的主子。」

「你們——」

突然插進來的女聲,讓所有人轉頭側目。李敏輕輕擰了擰眉頭,繼續問:「你們是在說,我爹是誰嗎?」

或許只有她這句話才猶如深水炸彈一樣,在一群人裡頭炸出了個大窟窿。所有人,包括王德勝,都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得知真相的。

李大同親口說的?不可能。李大同那個人,絕對死也不會承認自己結婚前已經心甘情願戴綠帽。

「很奇怪嗎?」李敏對於這些人疑問重重的目光,挑了挑眉,以不假思索的口吻,「本妃是個大夫,會連自己是不是李大人的親生女兒都看不出來嗎?」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屠二爺第一個忍不住開了口問。

「很久以前。」

眾人的目光再一變,想的都是,她真忍得住。要知道,之前,她還和人當面對峙堅稱自己是李大同的女兒。

李敏正色下,問:「我爹是誰?」

這樣一句話,卻是令在場所有的人再次集體默了聲音。

遠處,一聲女人的尖叫,由於離得很遠,所以傳來時不是很清晰。但是,傳到屠少和屠二爺的耳朵里,明顯都聽出來了:是廖姑姑。

兩個人瞬間神情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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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牛國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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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我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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