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潛軼事二三事陸壹
回明的出現,既可以說在意料之中,又是在意料之外。
朱潛是聽雅子說過,說是回明可能被歐陽家的歐陽雲墨給劫走了。
現在回明出現在這裡,足以說明了,歐陽家的人,一顆心早就是屬於誰的了。歐陽家要是不歸順朝廷,倒也是不可能的。畢竟是在關內,享受著朝廷的美譽的一個名門望族。
「世子,此人住在世子所在的王府已久,是不?」皇帝突然這樣說。
朱潛似乎有點預料了,於是,嘴角冷酷地抿了下,看著走進來的回明,平淡地說:「是——」
走進來的回明,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看不見的關係,安安靜靜地佇立在那兒,一樣是面無表情,始終的,讓人看不出其底下的想法。
「世子不知道知情不知情——」皇帝說,「她據說是王府的養女,可世子可知道她的真實來歷?」
「父母說是養女,即是臣的姊妹,沒有其它。臣不會過問。」朱潛道,「七年過去,這位姊妹,在王府里,一直都是王府小姐的待遇,王府有沒有虧待過她,姊妹心裡最清楚不過。」
雅子一邊聽朱潛說話,或許只有她,能聽出朱潛話語里稍微有些氣憤的調子。畢竟,作為一個效忠父母的孩子,最痛恨有外人在評說自己父母的不是了。朱潛就是這樣,其他人說他可以無所謂,但是絕對不能說他天下最明理的爹娘。
可是,那位皇帝,明顯是找茬的,想惹得朱潛不高興的,不樂意的,因此,把這個王府的養女找來,是這個原因嗎?
雅子想到這兒,對著那個滿口仁慈的皇帝,更是深深地埋了一絲暗光。
回明的表情,依然不可分辨。
朱準保持高雅的意味,抿了口茶,打量他們幾個,彷彿恍然大悟似的,說:「哎呀,瞧朕給忘的,快坐。菜都涼了。朕可是請你們過來吃熱菜的。你們一路飢腸轆轆吃的都是剩菜冷羹,怎麼能讓你們在朕這兒再吃冷飯?」說著,他叫人把菜趕緊送回廚房重現熱過。
同時,朱潛和回明,只能坐了下來。
朱準,扭頭,看了看在朱潛身後站的雅子,說:「你也坐吧。」
「奴婢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因為你主子在這裡嗎?朕是皇上,朕在這裡,你主子只能聽朕的。來人,給她搬張凳子,讓她坐到朕的身邊。」
朱準這話一出口,室內所有人無疑都一驚,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雅子只是個奴才,非要被皇帝賜座的話,如果雅子是無功領賞的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宮女被皇上突然看中了其美色唄。皇上有意想將其攬入後宮,否則,其它任何可能性都是說不通的。
當場,朱潛暗自抓了抓手中的茶盅,小顏再有變化都必須在皇帝面前不露聲色。他想象著,當年,自己的爹,在萬曆爺面前,是不是也是這樣一直的百般隱忍,忍受皇帝猶如逗猴子耍猴一樣如此這般的戲弄自己的臣子。
這種惡趣味,真是夠令人無法忍受的厭惡,憎惡!
他以後如果是皇帝,絕對不會——
不由之間,在他七歲的小心靈里,驟然明白了,為何自己的父親,要背棄大義討伐朝廷了。
做臣子的要造反,都是因為,被逼的。一個忠臣,被逼到走投無路了,除了造反自尋活路又能如何?
話說,雅子被當場這樣皇帝一說以後,人小鬼大,早熟的她,立馬明白自己被皇帝戲弄了。當場,終究是個矜持的小姑娘,很守規矩的小姑娘,曾幾何時受過如此的侮辱,一張小臉又紅又怒的,可就是,有怒也不能言,只能忍著。
誠然是,現在,她和他,都是受困之中,不能輕舉妄動,更不能任性妄為。
雅子吸了口氣,跪了下來,對皇帝說:「奴婢萬萬不敢,奴婢的身份,猶如賤草,如此冒犯聖上的事情,奴婢如果做出來,只得去投河了。」
「你想去投河,都不願意與朕一塊同坐?」朱準眯眯眼睛,看著她的臉,那眼神,似乎是在想,她這個非人的勇氣,究竟是為了誰生出來的。
「不。」雅子這會兒倒也機靈,如果這會兒答是,等同於是逼著讓皇帝砍了她和他的腦袋,於是轉溜一下口,說,「奴婢只是想,奴婢不想把奴婢身上的晦氣傳給皇上,不瞞皇上,奴婢身上是中了毒的。」
朱準聽說她中毒的信息,似乎是大吃一驚,身子往後靠了一小寸的樣子。可實際上,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解藥真的是在他手裡的話。
眸光掃過眼前皇帝少年的臉,朱潛的眸色里沉思著沉了沉。
「你說你中毒了?」朱準的口氣,由驚訝,忽然間,轉為了詭異的彎著嘴角的笑,「你既然都中毒了,更應該投入朕的懷抱,不是嗎?他都沒有辦法救你,只有朕能救得了你。來,快到朕身邊坐下。」
到這個時候,似乎雅子想推,都推拒不了的了。
「怎麼?不相信朕能救得了你的命?」
「皇上,奴婢是中毒!」雅子像是咬著牙齒,很認真地和皇帝辯解。你說皇上,你能說砍就砍人家的腦袋,可你終究不是大夫不是嗎,你怎麼救一個病人的命?
「對,你是中毒,朕知道。」朱準笑了一笑,伸出的手,握住了雅子的手臂。
雅子幾乎不受控制地要縮回去手,只覺得這男人的手好噁心。她只能努力隱忍著身體的哆嗦,全身上下的哆嗦。
朱準突然靠到她耳畔,方向卻是對著其他人的,吹著風:「知道朕能救你的緣故嗎?不知道的話,你是想死了嗎?」
「奴婢——」
「看來你真是想死的了。可是,你想想,他把你帶到這裡來,是想你死,還是想你活的呢?」
雅子抬起的目光,射進了眼前這張皇帝的眼睛里。然後,她發現,這個臉上表情像是十分仁慈和藹的皇帝,原來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是不可遮蓋地暴露出了底下埋藏的殘忍,以及暴戾。
她身子猛地打一個寒戰,猛一個甩手,卻掙脫不得對方的手。
朱準的話,隨之飄了出去,明顯是說給某個人聽的:「當年,朕也是一樣的意氣風發,一樣的躊躇滿志,要做一番大事業。可是,身在皇位,才知道,很多事情,猶如當年的皇爺爺一般,不得不做,不得不背著當初的初衷去做。」
「皇上——」朱潛把茶盅放到了桌台上,發出輕微的一聲磕響,「皇上莫非是早上喝了酒,有了幾分醉意。」
「世子此話何意?是因為朕在世子面前的緣故嗎?」
「皇上,皇上沒有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嗎?」
屋子外面,院子中間,真的傳來了腳步聲。
朱準不免劃過的一絲吃驚,不僅在於這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更在於眼前這個七歲的孩子。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卻完全沒有七歲孩子的那種種屬於孩子似的痕迹。
相反,在剛才的一系列對話中,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對方超乎年齡,和成人一樣的沉穩穩重,一言一行都十分的泰若,令他幾乎都快忘記了自己其實只是在和一個七歲的孩子對話。
這就是龍潛的本質嗎?
想到這兒,朱準心頭不禁有些暗暗的驚駭。
與此同時,一個身影,明顯是站在門口的太監和侍衛都擋不住,沒有打過招呼即溜進了屋內。
那人,看見屋裡坐著回明的時候,眼睛放亮了,喊:「姐姐——」
說著,在太監匆匆忙忙進來提醒一聲「郡主」的時候,朱寧方才扭過身來,笑眯眯地對著皇帝鞠躬說:「皇上,臣妾來晚了。」
朱準因為她突然的出現,有些預料不見,因此,一絲陰暗劃過臉上,沉悶地應了聲:「郡主來了,攝政王怎麼不見?」
「皇上是說我爹嗎?」朱寧突然捂住嘴巴,改口,「不對,是臣妾的父王。皇上,臣妾的父王,為皇上鞠躬盡瘁,在外面勞碌奔波,怎麼可能過來?」
不說朱準,其他人都感覺得到的只有朱寧的話有些語無倫次,叫做無厘頭。
朱準皺皺眉:「那麼,郡主為何離開攝政王一個人獨行,又是如何找到朕這兒來的?」
對這個,朱寧正是準備要說的,一下子雙膝面對皇帝跪了下來。
這一跪,自然讓所有人看似有些驚駭。朱準猶如吃驚的樣子,嘴角一扯,說:「郡主這又是何故?怎麼了,郡主是有事想求朕嗎?」
「臣妾感恩於皇上。倘若不是皇上的靈丹妙藥,臣妾早已和他人一樣中毒身亡了。」朱寧咬字清楚地說。
「哦——」朱準的指頭,輕輕地彈了彈石桌,「郡主乃皇家之人,朕怎麼可能見死不救?倒是之前郡主生病的時候,朕有好幾分的擔心,擔心攝政王為郡主的身體憂心至極。」
「皇上說的是。」朱寧說,「俺爹,臣妾的父王,是很擔心女兒的身體,做女兒的深感不孝。」
「所以呢?」朱準輕輕挑了挑眉頭。
「臣妾因此,要感恩於皇上,希望能為皇上效忠!」朱寧一個頭磕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