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決定
慢慢走出密室,扶著牆站了半晌,傅傾饒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天,已經暗下來了。
她緩了緩神,走出屋子,凝神細聽,環顧四周,確認周圍沒有旁人了,這才在附近仔細翻找起來……
回到溪邊時,先前那匹馬依然在那處悠悠地閑逛。
傅傾饒拍馬疾行,趕在關城門前進到城內。
她一刻不停,調轉馬頭,直奔喬盈住處而來。
喬盈正立在院門處翹首以盼,聽聞馬蹄聲,驚喜地望過來。看清是傅傾饒,她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繼而歡喜起來,「四兒,你怎麼來了?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快,進屋來暖和暖和。」
翻身下馬,傅傾饒輕輕喚住喬盈,問道:「阿姐在這兒……是在等秦大人?」
「啊,對。」說起這個,喬盈又往兩邊路口看了幾眼,「他一大早就出城去了。說好晚上一起看花燈的,如今連個影子都沒瞧見。」頓了頓,她喃喃自語:「難道臨時有事耽擱了?不應該啊。他那麼守時的人,就算來不了,也肯定要知會一聲的。」
她臉上的擔憂和焦慮一覽無遺。傅傾饒努力了片刻,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出口。惱恨與愧疚充溢在胸中,她心裡又疼又悶。急急道了聲別,猛一轉身,上馬離去。
黑暗漸漸降臨,元宵佳節,街上的花燈已經次第亮了起來。人們臉上洋溢著滿足和欣喜的微笑,在街上緩行慢游。
傅傾饒立在一個不起眼的巷口,駐足遙望著遠處的宮門,神色清冷。
突然,肩上一沉,被人從身後拍了下。她驟然回身,目光如刀望了過去。
段溪橋看到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先是怔了下,繼而輕笑,「我還道你要在北邊兒過節了,卻沒想到能在今晚看到你。」他側過頭瞧了眼路上相攜而行的人們,指了一處花燈,問道:「我們過去看看?」
傅傾饒垂著眼緩緩搖了搖頭,又扭過頭去,望向宮門,目光幽遠。
段溪橋這才發現她神色不對。
他正思量著該怎麼把她喚走與她好好說說話,就聽她低聲說道:「我不想看燈。我想騎馬。你陪我走走吧。」聲音乾澀黯啞,帶著顯而易見的憂傷。
段溪橋驀地有些難過。
他後悔了。他不該讓她去北疆。
那麼遠的地方,她就算出了什麼事,他也根本幫不上忙。
試探著拉過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發現她沒有反抗,他驚訝不已,沉滯了很久的心一點一點重新歡快起來。
「好。那就騎馬。」
他決定不去理會自己那匹拴在一條街外的良駒,指著傅傾饒身後不遠處的那匹馬,很是誠懇地說道:「如今只有一匹馬,該怎麼辦?」
他本是為了私心使了個小心計,也沒打算能得到回應。哪知傅傾饒想也沒想,頷首說道:「那就共乘一匹吧。」
不過短短几個字,段溪橋的眉梢眼角已經染上了濃濃的笑意。
生怕她後悔,他緊緊牽著她,半步也不停歇地拉她到了馬邊。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緊緊抱著她足尖輕點,一同躍上了馬背。
雙手持韁將她護在雙臂之間,段溪橋微微垂下頭,湊到她耳邊,啞著聲音說道:「你這樣,我很高興。」
感受到他話語中遮掩不住的情意,傅傾饒想到方才自己作出的決定,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這一晚元宵節鬧花燈,路上行人很多。段溪橋驅著馬去往無人的小道上,慢慢行著。
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他有太多的話要對她說。如今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他本該將急事趕緊告知,卻又實在不想被那些給擾了此刻難得的平靜,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他躊躇不定的時候,傅傾饒緩緩將身子放軟,靠在了他的懷裡。
暖香入懷,段溪橋心神一盪,差點握不住韁繩。
——傅傾饒素來自制力甚強,這般的舉動,對她來說,幾乎可是說是一種默認的情感表達了。
驚喜蔓延全身,段溪橋心裡柔軟到了極致。先前的那些憂慮,此刻已經不再重要。原本在她面前不好說出的話,彷彿也沒那麼難開口了。
「你……與我一起走罷。」他輕輕說道:「離開這裡,離開大恆,到這些人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去。你若願去我的家鄉,可以。不想去那兒的話,也行。總之隨你高興。你選好地方,天涯海角我都隨你去。我們一同走得遠遠的,再不回來,可好?」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擊碎了她的防護,一點點入了她的心。
傅傾饒側過臉,將頭埋在他懷裡,抱住他一隻手臂,無聲地落著淚。
段溪橋的心驟然一沉。
他緊了緊握著韁繩的手,努力了很久,才穩住聲音,問道:「你,不願?」
傅傾饒已經停止了哭泣。
她慢慢直起身來,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走不了。」想到自己將要做的事情,她的心裡滿是哀戚。
若是運氣不好的話,就連命,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留下。
「我本來想著,若是實在不行,我就跑去北疆尋你,再勸你一同走。若今晚看不到你,我或許就已經出發了。」段溪橋嘴角微翹,聲音里滿是哀傷,「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再不走,明天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不等懷中之人開口,他已經嗤了聲,說道:「我滅掉了陶行江,楚涵宣讓我賠他一個駙馬出來。你說,我怎麼賠?」
傅傾饒的身子劇烈顫抖了下。
段溪橋再也忍不住,停下馬,一手持韁,一手扳過她的身子讓她看著他,「他想把他女兒嫁給我!他是這兒的帝王,他在這個地方為所欲為。他準備利用手中的權利,來逼我答應!可我不想娶他們楚家的人!我要的是誰,你一直都清楚。如今我想告訴她,家人的仇,我不報了。那些齷齪的事情,我不管了。我現在滿心裡想的,都是和她一起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污穢不堪的地方,去過我想要的生活。你說,這樣的要求,算不算過分?算不算過分?」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傅傾饒深深覺得,自己下面的話一出口,怕是會永遠失去這個愛護她的男子了。
可她還是搖了搖頭,輕輕說道:「不行。我現在不能跟你走。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段溪橋只覺得一顆心沉沉地往下落,直墜到萬丈深淵。
他扯了扯唇角,笑道:「你向來做事不夠周全。我再給你點時間,你好好想想。如今我已想通,與其被仇恨迷惑了雙眼,倒不如往前走,往前看。你也好好考慮下。」
傅傾饒任憑眼淚一點點滑落,不去理會,「不行。我現在不能離開。」
她使勁咬了咬唇,借著疼痛來讓自己的心更加堅定,「我不能走。雲西哥哥危在旦夕,秦大人生死未卜。我欠他們、欠阿姐的太多,不救回他們,我永世不得安心。」她終於忍受不住,趕緊在痛哭失聲前使勁擦了擦臉,似是告訴他,又似是繼續堅定自己的心一般,又重複了遍:「我不能走。」
就算知道與楚涵宣搶人隨時可能會賠上自己的一條命,她也不能退縮。
段溪橋只覺得心痛難當。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真的有一種滋味能讓人疼到絕望,恨不得這一刻死了才好。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先前為何要那樣做?」他慘笑著厲聲責問,「剛剛你那樣給我希望,又為的是什麼?給我希望再一腳踩滅,很開心是不是?」
傅傾饒不知怎麼解釋才好,只能搖著頭,答道:「不是。你那樣邀請我,我很開心。我……只是做不到。」
不是故意作弄他。真的不是故意作弄他。
因為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突然死去,生怕到死都沒法說出自己的心意來,所以想要在這一刻放縱自己一下。
最起碼……最起碼讓他明白,他的一番心意並未付諸流水。
卻沒想到他竟是遇到了那些事。
她弄巧成拙了。
她不喜歡將話說得不幹不脆徒生誤會,想了想,又道:「雲西哥哥為了護住我,傷得很重。秦大人……秦大人為了救我,被楚涵宣的近衛捉走了。阿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沒有了秦大人在身邊,阿姐很傷心。我得救他們。他們不能出事。」
她欠他的,是一顆心,一份情意。
可她欠他們的,不只是一條命那麼簡單。
段溪橋只覺得悲從中來,「他們不能死,你就要看著我生生熬死嗎?」
「你先走罷!」傅傾饒仰起頭看他,「你先躲過去。我做完應該做的事情后,再去……再去尋你。」
「應該做的事情……呵。救完他們,還有呢?報仇?你要做的事情那麼多,我等到何時才是盡頭?」
「跟我走吧!」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我要的是和你在一起。你不去,我一個人離開,又有什麼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he,真的he,各種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