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請求
傅傾饒沉默了會兒,慢慢地將段溪橋一點點推開。
「你說得對。我沒法去尋你。」她按著額角,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你說得對。救完他們,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我還要看著阿姐幸福快樂,我還要看著雲西哥哥健康平安。我更要看著惡有惡報壞人不得善終。我願意離開的那一天,你等不到的。」
「你……」
她擺擺手,眯眼看著遙遙可見的花燈燭火,極輕極輕地笑了下,「剛才腦子發暈,所以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事。你權當沒有見到便罷。」
「你這是什麼意思?!」段溪橋氣道:「你就非要將我們之間的情意棄之不顧嗎?」
「我錯了。我不該招惹你。」她轉過臉,靜靜看著他,臉上猶掛著方才的淚痕,嘴角卻噙著笑,「這是我的錯。我以為我能忘記你家人做的那些。可我做不到。你不要管我了,趕緊走吧,離開京城越遠越好。」
段溪橋伸手欲握住她手腕,被她使了個巧勁兒避開。段溪橋還欲再拉,她忽地飛身躍下,落到地上。
「你這是做什麼?」段溪橋隨即下馬,「不過是多講了幾句罷了,有話好好說,你這是何意?」
「你趕緊離開京城吧,不要來找我了。我要做的事情,心意已決。」
她語氣淡然平靜,段溪橋聽在耳中,莫名有些發慌。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她,她卻已經飛身掠起,快速離去。
段溪橋當即追了上去。
經過的街道越來越熟悉。他一個恍神,方才驚覺傅傾饒竟是入了平王府。正要隨著她進入王府,誰知傅傾饒在府內高聲喊了句「攔住他」,王府侍衛便齊齊動手,排成人牆將他攔在了外面。
段溪橋冷笑一聲,正欲動手硬闖,突然面前落下一個乾瘦的人影,阻在了他的面前。
「段大人還是請回吧。」楚里躬身恭敬說道。
段溪橋哼道:「你以為單憑你們幾個,就能攔得住我?」
「奴才們攔不攔得住,又有何要緊?重要的是小主子她願不願見你。」
楚里的話宛如一根鋼刺,直直扎進段溪橋的心裡。
他怔了下,反應過來他話中那個『小主子』的稱呼應當是十幾年前的叫法,突然明白了兩分,轉眸死死盯著楚里。
後者依然弓著身,淡淡笑著,說道:「段大人好生聰明,奴才佩服。先主子和主子都交待過奴才,無論何時,都要聽憑小主子差遣。別說是攔個人了,就是小主子讓奴才立刻去死,奴才也照辦不誤。」
「怎麼做是你自己的事情,與我何干?!如今我要硬闖,你又能奈我何!」
「奴才自是不能將大人怎麼樣。可是剛才下令攔住您的是小主子。如果您那樣做,小主子到底會不會高興,奴才就不得而知了。」
提起傅傾饒,段溪橋無言了。
可他不甘心。不想放棄。
低眉細想一瞬,他忽地一笑,抱胸倚著王府大門旁的牆,靜立不動了。
楚里低嘆著搖了搖頭,示意侍衛們各自歸位,便回身進了府。
傅傾饒靠在影壁邊,聽到他走近,問詢地看了過去。
楚里將方才之事盡數告知。
傅傾饒心裡又悶又疼,頓了頓,說道:「多謝總管出手相助。只是說的話太過言重了些。」
楚里自是明白她指的是哪些話,斟酌了下,便道:「奴才第一次見小主子的時候,小主子才剛剛滿月。皇後娘娘跟奴才說,小主子長大了一定姿容絕佳。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傅傾饒慢慢地回過頭看他,說道:「李公公,話可不能亂說。」
「奴才只是想告訴小主子,皇後娘娘和主子都說過讓奴才護著您,這是真的,沒半句假話。無論您想做什麼,奴才,但憑差遣。」
傅傾饒頹然靠著影壁,默了許久,從懷裡取出一物,「他在門口守著,我若出去,必定起衝突。有一事十分要緊,你且幫我個忙,跑一趟吧。」她將那物擱到楚裏手中,說起楚雲西受傷之事,又道:「我去過李府,李長亭不在。等下你再去一回,把這東西交給他,讓他跑一趟北疆。」
楚里聽到楚雲西受傷的消息,十分焦急。可是那東西入了手后,他又有些疑惑。摸了摸手中之物,愣了下,又仔細摸了摸。確認之後,饒是他素來鎮定,依然臉色大變。
「這是……這是……」
傅傾饒擺了擺手,報出一個詳細的地址,叮囑道:「記住,一定要李長亭親自去。楊其炎與李老將軍相熟,自然識得李長亭,到時行事便能順利許多。」
楚里不敢大意,立刻照辦。
正月十六的丑時,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等到天微微亮的時候,地上已經覆了一層薄薄的雪。
段溪橋守在門邊,靜立不動,宛若白雪鑄成的雕像。
開門聲響起,一乘轎子從王府出來,由王府的侍衛抬著,朝著宮門方向行去。
段溪橋靜靜看著那乘小轎走遠,閉了閉眼,心裡一片荒蕪。
他毫無意識地追著轎子的方向,一步一挪,慢慢地走。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抹紅色映入眼帘,他才恍然意識到,竟是已經到了宮門外。
而那抹紅色,正是跪在地上的傅傾饒。
望了望傅傾饒膝下的那些雪,他心裡一陣陣地疼。努力別開眼,他走到她的身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一在身邊挨近,傅傾饒就感受到了他身上傳來的冷意。
想到他站在風雪中一夜,她十分憂心,卻一眼也不能多看。硬生生逼著自己盯著眼前的地面,半分也不挪開。
此時尚未開印,還未正式開衙辦公。宮門處來來往往的大都是些需要出宮做事的宮人。
黃公公聽幾個小徒弟說了他們的事,很是驚訝。有心想告訴楚青嵐,又怕他年少氣盛挨不住事。思前想後,還是將二人跪在宮門前的事情先告訴了楚涵宣。
他選的時機很好。楚涵宣剛從靜修的內室出來,眉目舒展,看上去心情不錯。
接過黃公公捧上的親手沏的茶,楚涵宣聽了那番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轉而說起了旁的。
黃公公心裡焦急,卻半分也不敢表露出來,只得按捺下全副心思,順著楚涵宣的意思去說。
晌午時候,楚青嵐因了些小事惹惱了楚涵宣。黃公公本欲相勸,考慮過後,反而稍稍添了把火。聽到楚涵宣下令關楚青嵐一天禁閉,黃公公這才鬆了口氣。
金烏沉下復又升起。
用過早飯,楚涵宣彷彿這才記起外面跪著的兩個人來,問道:「他們那是等了多久了?」
黃公公斟酌了下,說道:「許是有不少時候了吧。奴才記不清了。」
楚涵宣淡淡地「嗯」了聲,拍了拍扶手,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說是「進來」,也不過是從宮門外移到了御書房的外面。
傅傾饒早已冷到沒了知覺,膝蓋更是早就麻木到僵硬。
這樣硬生生再挨了一個多時辰,楚涵宣方才出了屋子。看到他們,他笑出了聲,問道:「你們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段溪橋首先開了口,說道:「微臣如今無意娶妻,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聽說你前日在平王府門口守了一夜?」
「正是。」段溪橋停了下,見楚涵宣沒有說話,他想了想,又道:「王爺不在府中,王府眾人竟敢隨意趕走微臣,微臣自是要討個說法。」
楚涵宣不甚在意地「呵」了聲,說道:「平王乃是慧寧的七叔,你對大駙馬做出那種事情,還想留在王府,太過痴心妄想了。「
他側過臉,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傅傾饒,問道:「你又是何事?」
「秦大人昨日離家至今未歸。微臣尋他時,在路上發現了這些東西。」
傅傾饒將一支簪子、一個扳指和一小塊衣料擱在面前的地上,橫著擺開,「簪子是秦大人答應要買給喬老闆的。扳指和衣料是陛下近衛所有。微臣找秦大人許久,發現了不少證據,都說明是陛下的近衛抓走了他。若陛下有興趣,微臣可給陛下一一指出。」
她深吸口氣,揚聲說道:「陛下,微臣求您放了秦大人!」
楚涵宣露出一絲不解,黃公公在旁邊快速向他解釋了傅傾饒和那『喬老闆』情同姐弟的情意。
楚涵宣瞭然地點了下頭,略一思量,突然拊掌一笑。
「朕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斷然不會反悔。只是如今你們二人如此誠心相求,朕總不好太過為難你們。不如這樣吧。」
他笑看著跪在自己腳旁的兩個人,語氣輕鬆心情甚好地說道:「聽說你們二人功夫都不錯?比試一下給朕看看。死了的那個就也罷了。活著的那個……朕可以酌情考慮一下他的請求。」
作者有話要說:楚涵宣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