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田青失蹤
當晚,當田青從宮裡回來,在大門口便被人攔住了。
「田軍師,世子請你過去一趟。」
田青臉色不變,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乖乖的跟著小一去了。
鄭家倒台後,楊光遠理所當然的就被無罪釋放了。原本劉大人是想將他接回家去的,可是他堅稱自己是李瀟然的小廝,李瀟然一日沒有說不要他,他便一日要跟著李瀟然。這份忠心,嚇得劉大人淚流滿面,竟是拍著他的肩膀大叫『長進了!』,然後就放他回來王府了。不過因為在牢里吃了不少苦頭,他身子還虛弱得緊,李瀟然也就沒有給他安排活計,只叫他好生躺著休息。所以現在他的職務便被小一代替了。
二人慢步來到秦明蘭和李瀟然的院子,此時王府里已經熄燈了,院子里也黑漆漆的一片,只在偏廳裡頭能看到一抹燭光跳躍。
李瀟然便站在偏廳內。他立於大開的窗子跟前,清涼的夜風透過窗子吹拂進來,吹得燭火跳躍不已,也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射在牆上地上,並不住的晃動,看起來竟有幾分虛無縹緲之感。
「你終於回來了。」
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一瞬間他都沒有察覺出那是李瀟然的聲音!
田青詫異的抬頭看了看左右:「將軍呢?」
「她累了,已經睡下了。」
田青臉上浮現一抹失落。
此時,忽的兩道犀利的目光掃射過來,李瀟然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目光冷冷的看著他:「對於今天的事,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田青唇角一勾:「說還是不說,有區別嗎?你們心裡早已經下了定論了。」
「所以,你就將一切都交由他人來評斷,自己從不曾為自己爭取過半分?」
清冷陰沉的聲音就彷彿一塊在水井中浸過的寶劍,冷不丁的刺中他的心臟,讓他忍不住一個激靈!但是碼數,田青唇角又泛開一抹淺淺的笑:「該相信我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不會懷疑我。而有心想要懷疑我的人,即便是我解釋一千遍一萬遍,你們也早已經相信了自己的判斷,我又何必再多費那個口舌?」
「你是這麼想的?」李瀟然沉聲問。
田青頷首,笑意不減:「正是如此。」
李瀟然突然抿唇,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卻是半個字都不肯說。
微薄的燭光下,他的目光就跟兩支利箭一般,彷彿將他穿了個對穿,莫名的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但是,田青終究是田青,他依然微微笑著和李瀟然對視許久,確定對方真的一直沒有再說話后,才又微微頷首:「在下今日在東宮和太子殿下商議了許多事情,現在已是筋疲力竭。如果世子沒什麼要緊事的話,那請恕在下不能奉陪。」
話落,李瀟然依然沒有任何回應。他便轉過身,抬腳朝外走去。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但就在這個時候,李瀟然幽幽的聲音再度響起。在這清涼如水的夜晚,更顯出幾分難以言說的凄涼。
田青的腳步頓住了。但這一次,卻是他沒有說話。
李瀟然慢步朝他走來,一面走,一面一字一頓的道:「她精心設計出來的武器被人給盜走了,這件事你知道嗎?原本她當初是想將那個東西用於對付羅剎國的,可是秦老將軍告誡她,既然能用刀劍解決的事情,就不要用這等東西。她一個女兒家,造下的殺孽太大,於晚年不好。她其實並不在意這個,可是一想到你們這些跟隨她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們,她還是聽從了長輩的話,把僅有的幾枚手雷毀了,圖紙也撕掉扔進河裡。可是,現在那個東西卻又被別人給造出來了,而且和她原先設計得一模一樣,你知道嗎?」
他每多說一個字,田青的身體就越僵硬一分。等到他走到他身邊時,田青已經硬邦邦的跟座雕像無異了。
只見他緊咬下唇,雙眼死死盯著前方,就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
可是李瀟然知道,他聽到了,也全都往心裡去了!
不覺一哂。「因為這個,她很傷心,很失落,很受打擊,難受了一下午,晚飯都沒有吃幾口。最終還是被灌了一碗安神湯,才閉上眼睡去了。」
聽到這裡,田青毫無表情的臉上才呈現出一抹緊張。動動唇,他發現自己問得小心翼翼:「她,現在怎麼樣?」
「睡著了。」李瀟然道。
田青冷冷看著他。
李瀟然聳肩。「虧得她底子好,這些天也被我和我娘照料得好,這麼大的打擊對她來說十分沉重,但也不足以致命。不過,太醫還是說了,她鬱結於心,氣血兩阻,於身體還有腹中的孩子不好。這樣的事情,需要慢慢排解,但絕對不能再來一次了。不然,她很有可能……」
頓一頓,和田青眼對著眼:「早產!」
田青眼神一動。「她現在沒事,對不對?」
「對!」李瀟然點頭。
「那就好。」田青也點點頭,繼續邁步出去。
李瀟然見狀,頓時怒從中來。「姓田的,你給我站住!」
可是田青現在已經不聽他的話了。他徑自抬腳就朝前走去!
李瀟然一陣小跑,好容易在他走出院子前攔下他。
田青眉頭微皺:「不知世子殿下還有何見教?」
「在這件事上,你就沒有話要說嗎?」李瀟然小臉緊繃,雙目死死盯著他的臉,雙手也在身側緊握成拳。如果這傢伙真的又要逃跑的話,他想,他肯定會撲過去按住他!
田青聽到這話,又沉默了許久。
「是我對不起她。」最後,他這樣道。
而後,終是繞過李瀟然,大步走了出去。然而腳步卻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且遲滯。
聽他這麼說,李瀟然也彷彿被抽幹了力氣,沒有再攔他,也沒有再故意挑釁,只是靜靜目送他蕭索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才轉過身,慢吞吞的回了房間。
洗手擦臉,將身子都捂熱了之後,他才爬上床去。
原本秦明蘭是睡在外側的。她習慣了邊關的生活,易警醒,對睡的地方卻不挑,只要倒下就能睡著。李瀟然卻是個不安分的,晚上睡著在床上轉來轉去,還愛掀被子,聽說還曾直接從床上滾下來過。秦明蘭睡在外頭,正好能給他擋一擋。
不過自從被查出來懷有身孕后,平王妃便強行要求他們倆換個地方。秦明蘭作為孕婦,成了重點保護對象。至於李瀟然?愛轉圈轉圈,愛踢被子踢被子去,那都是你自己的事!甚至好幾次,他還真箇從床上滾下去過!為此他心裡沒少埋怨。原來的位置安排不是挺好的嗎?秦明蘭長得那麼壯,躺在那裡就跟塊石頭似的,一動不動,正好可以給他擋擋。直到現在他還經常這樣咕噥。
可是現在,當看到她側著身子睡在裡頭,將身子都蜷縮在一起,彷彿孩子一般孤單又無助的時候,他心裡莫名一抽,頓覺渾身上下哪裡都不對勁了。
他怎麼忘了,其實她也是個女人呢?
女人天性敏感纖細。雖然生在將門之家,又常年和男人在一處打交道,她的性子是較其他女子要爽朗得多,但這並不能證明她就一點都不敏感了。作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而且還是在孕中的女人,她的敏感已經在他跟前展示過無數次了!
哎!
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他伸出雙手,從背後抱住她。
秦明蘭動了動,慢慢轉過身來,緩緩睜開了雙眼,言語中帶著濃濃的困意:「怎麼現在才來?」
「有點事。」李瀟然低聲道,拉過被子給她蓋好,「睡吧!很晚了。」
「你去找田青了?」秦明蘭突然問。
一陣難捱的沉默。
「那東西不是他偷的。」秦明蘭道。
「我知道。」李瀟然緩緩開口,「不是他,卻是他身邊的人。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和他脫不開干係,所以我找他也是找得理所當然!」
「你說得很對。」秦明蘭微微點點頭,便閉上眼不說話了。
李瀟然何嘗不知道她心裡正在天人交戰?一面是家國大義,一面是自己信任了多年的好兄弟;一個是自己從小就被教育的忠君愛國的家訓,一個是多年以來的生死相依性命相托。要她從中選擇一個,這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可是,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必須做出一個選擇了!
李瀟然一把握緊了她的肩膀:「現在,你心裡有決斷了對嗎?」
秦明蘭閉目不語。
李瀟然手上又增添了幾分力道。「現在已經不是保全兄弟情義的時候了。你應該明白的,早在回到京城那一刻開始,你們就註定要分道揚鑣了。」
秦明蘭身體狠狠一顫!
她下意識的想要推開他,豈料李瀟然竟是向前一步將她給拉入懷中緊緊抱住!
「你放開我!」秦明蘭低叫。
「不放!」李瀟然也低叫,得意洋洋的。
秦明蘭咬牙。「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的目的很簡單,你是該做決斷的時候了!」
「我不——」
「阿蘭,聽話!」
秦明蘭一怔。這傢伙居然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跟哄小孩似的!以往都是她這樣對他的!
現在居然被人跟個孩子似的哄,她心裡很不是個滋味。
徐徐抬起頭,不想正對上李瀟然目光灼灼的眼。夜空中,他的眼神銳利得可怕,竟看得她心裡一陣發顫,下意識的想要轉頭避開。
可李瀟然怎麼可能讓她如願?
一把就將她給按在那裡。「我已經放任你自欺欺人很久了。秦明蘭,你現在必須給我清醒過來!你知不知道,你每多遲疑一刻,就多一批我天鳳王朝的將士死於非命!我天鳳王朝的皇權受到的壓迫也會越來越大!」
「我……」
很想很帥氣的甩出一句干我底事?
但話到了嘴邊,她眼前卻不由浮現出了當初邊關血流成河的畫面。而且不止一幅。
八年征戰,大大小小不下百場戰役,哪一場沒有流過血犧牲過性命?他們辛苦拼搏了這麼多年,為的便是保衛家國安定。可是現在,邊線才剛穩定下來,這裡頭卻又亂起來了!而亂起來的原因,也和她有著莫大的關係。
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她是必定要站出來拼盡全力為百姓一搏的。可是現在,她第一個想到的卻是田青那張扔進人堆里去就找不到的臉。
什麼時候,在她心裡,兄弟情義已經比家國大義更加重要了?
要是給爺爺知道,他肯定又要拿著狼牙棒追著自己跑了吧?還有父親,如果他在地下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肯定也會氣得不認她這個女兒吧?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她就是下不定這個決心呀!
無力閉上眼,她咬咬牙,艱難道:「你再給我一天時間。最晚明天天黑之前,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她掙扎李瀟然都看在眼裡。雖然心疼,但也心知這是她成長所必須經歷的一步,便只是緊緊抱著她,點點頭:「好。」
——
當田青回到自己的住處時,他的神色格外的平靜。甚至,平靜得有些不正常。
院子門口掛著兩個大紅的燈籠,遠遠的就為他照亮了回家的路。
推開虛掩的院門,他抬頭就能看到自己房中亮著一盞燈。橘黃色的光芒透過潔白的窗戶紙照射出來,有一種暖心的力量。
奈何他現在心冷如冰,這一星半點的溫暖根本不足以溫暖他。
大步走過去,一把推開門,卻見一張討好的笑臉出現在面前。
「你回來啦!」秋梨笑吟吟的迎上來,「我還怕太子會將你留在宮裡過夜呢!不過想想你的性子,肯定是不會聽他的話的,我便留在這裡等你,果然將你等回來了!你用過晚膳了沒有?我給你留了點吃的,你要不要吃點?」
「滾。」
田青冷冷吐出一個字。
秋梨一怔,無辜的眨眨眼:「表哥你說什麼?」
「你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你心裡有數!」田青冷冷看著她,眼中彷彿飛出千萬支飛箭,要將她給戳成篩子。
秋梨心口猛地一陣狂跳,忍不住退後幾步,卻最終還是站穩了身子。
「無論我做了什麼,那都是為了你好!」她大聲道。
「為我好?你根本就是故意在害我!」田青冷聲呵斥。
「害你?我要害你,早就讓你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了,你又哪裡能有現在這麼安逸的日子過?」秋梨冷哼。
田青別開頭。
秋梨又慢慢靠上前來。「你說的是我將你珍藏的火炮的圖紙拿去給了他們的事對嗎?」
田青忍不住又狠狠瞪她一眼!「你知不知道,這種東西,一個用不好,那就是禍國殃民的大事!將軍當初之所以遲遲沒有決定將其投諸戰場,一方面是因為它的殺傷力太過強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若是給其他人都學到了,那麼必定生靈塗炭,不管是天鳳王朝還是羅剎國!」
他後悔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因為可惜了這麼好的東西,悄悄的將配方還有圖紙給悄悄備份了一份,藏在自己身邊的。
原先是想著,這些都是他和秦明蘭一起努力了好幾個月,最終才出來的完美成品,也是他們兩人合作的又一偉大結晶。而且,是專屬於他們的。所以他明知道她不想將這東西流傳於世,卻還是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把東西給藏了起來。
現在,下場來了!
秋梨聞言卻是冷笑:「戰場之上,誰管你生靈塗炭不塗炭?我只知道,有了這個東西,它能幫助我們取得勝利。不管別人以後能不能學到,至少現在,這個東西是只屬於我們的!」
「你瘋了!」田青低吼。
「我看是你瘋了才對!」秋梨尖叫,「你是真沉醉在溫柔鄉里忘了自己肩負的使命了嗎?我們再三忍讓,也給了你足夠的時間來醉生夢死。可是現在,你也該醒了!再這麼醉下去,你就只有死路一條!」
要是就這樣死了,那倒是最好不過了。
這個想法忽的在心頭一閃而過,田青又不禁一陣苦笑:現在的他,怕是連死都死不成的。
見他面露猶豫,秋梨忙放緩了音調,慢條斯理的道:「王子殿下,你心裡明白,我們一直沒有放棄過你,羅剎國真正需要的人也是你!如今國家百廢待興,正在等待你回去!只要你能跟我回去,我們都可以任憑你差遣,絕無二話!」
田青眼神一閃。
立馬又別開頭。「你出去。」
「殿下……」
「我說了,你出去!」田青幾乎是扯著嗓子大吼,「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明天我自會給你答覆!」
——
這一晚,即便是喝了安神湯,秦明蘭也是註定無法睡好的。
輾轉反側了許久,最終還是在肚子里的小傢伙不停的抗議下她才勉強靜下心,些須睡了一兩個時辰。
用過早膳,她不顧李瀟然和平王妃的反對,堅持回到了將軍府。
為時尚早,老太爺還在後花園裡『教導子孫』,秦明蘭也沒有去打攪,直接扶著肚子去了佛堂。
佛堂里佛香繚繞,低低的梵語縈繞在耳邊,前頭一尊白玉觀音手持玉凈瓶端坐於蓮花上,滿面慈悲的俯瞰世間萬物。秦明蘭煩躁的心莫名平靜了不少。
揮手示意春花秋月出去,她自己找了個蒲團也跪下了,雙手合十閉上眼默默祈禱。
秦夫人心無旁騖的念了一遍經,這才睜開眼回頭,赫然發現女兒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人也嚇了一跳。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沒什麼,就是想您了。」秦明蘭低聲道,有氣無力的。
秦夫人一看便知不對勁,連忙將佛珠掛在手臂上,伸手將她扶起來。「馬上都要生的人了,怎麼還這麼馬虎?趕緊起來,坐好!」
秦明蘭乖乖坐好。
在她的記憶里,和秦夫人的母女感情淡漠得可以。打從她有記憶開始,秦夫人就很忙,忙著照料丈夫,忙著為軍營安排後勤,忙著為將士們的妻子加油鼓勁。可是,她似乎是太忙了,卻忘了自己還有幾名子女在等著她照顧。
還好秦明蘭生下來就有上輩子的記憶,所以對母愛並不太嚮往,甚至小小年紀就承擔起母親的角色照料起弟弟們。
可是現在,明明都已經二十三四的人了,自己也成家馬上有孩子了,當再次出現在母親跟前時,她卻察覺到一抹前所未有的溫馨以及……依賴!
「娘~」她低聲叫道。
秦夫人也在她身邊坐下了,和善的眸子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輕聲問:「有心事?」
秦明蘭點點頭。
「因為外頭的戰事么?」
秦明蘭一愣!她不是把自己關在佛堂里躲清靜的么,怎麼也知道這個?
秦夫人淡笑:「身在紅塵中,又怎麼可能真正躲得了清靜?我這樣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秦明蘭心裡莫名一陣觸動,彷彿明白了什麼。
秦夫人見狀,又低低嘆了口氣,一把握住她的手。「是出於兩難之中,無法抉擇對嗎?」
秦明蘭再次點頭。
秦夫人微微一笑:「你這眉頭緊鎖的模樣,和你爹一模一樣。當初他每次遇到難題也是這般模樣。」
秦明蘭心裡陡得一震!
「娘,你還記得爹?」
她原以為,他們不過是組合夫妻,一起相互攙扶著過日子罷了。父親在時不見她對父親多熱絡,父親過世后她也不過是掉了兩滴眼淚便平靜了下來。
這樣的組合她並不反對。只是每每當想到這樣的兩個人是自己的生身父母時,心裡還是有些失落。
秦夫人眼中漸漸聚攏起一層淺淺的霧氣:「怎麼可能不記得?他是大英雄,所有天鳳王朝百姓的大英雄,更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在你們看來,他或許已經死了。可是,在我看來,他一直活在我心裡,一直在陪著我,一道看著你們姐弟幾個成長。」
秦明蘭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她以為自己不在乎的。她以為自己早已經習慣了獨立自主的生活,不會再渴望父愛母愛的。可是,當看到母親帶著滿滿的情意說起父親的時候,她卻不爭氣的眼眶濕了,隨後,臉頰也濕了!
一定是因為懷孕的緣故!
她在心裡大喊。李瀟然就是個愛哭鬼,他兒子一定和他一個樣,也是個小愛哭鬼。可是現在他哭不了,便乾脆讓她來代他哭!
一定是這樣沒錯!
心裡還在不停的為自己找著借口,秦夫人又已經執起她的手:「想當初,你爹每次遇到難題總會來找我,卻不和我說話,而是就坐在我身邊。他發他的呆,我做我的事。有時候他想通了就走了,有時候我和他一道用過飯,繼續陪著他發獃。你如果不嫌棄的話,不妨也坐在走了陪陪我吧!」
「怎麼會嫌棄呢?你是我親娘啊!」秦明蘭連忙搖頭。
她正是心緒浮躁,坐立難安的時候呢!很想有個人陪陪自己,卻又覺得誰都不合適。思來想去,才選擇了回來府里。本也是無處可去的,誰知稀里糊塗就到了這裡。
秦夫人淡淡一笑,反身坐下,又開始敲木魚誦經。
秦明蘭便乖乖坐在那裡,百無聊賴的聽著秦夫人輕柔和緩的吟誦聲在耳畔環繞。
秦夫人的聲音並不算好聽。在邊關多年,邊關的沙子早將她的嗓子磨礪得有些沙啞,但這樣誦起經來卻別有一分粗糲卻貼心的感覺。秦明蘭聽著聽著,不知怎的就像是墜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無之中,四周圍都是一片空白。
「阿蘭!」
喝!
趕緊睜開眼,居然發現秦夫人又已經站在了她跟前。
連忙起身。「娘,什麼事?」
「你這孩子,是不是聽經聽入迷了?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秦夫人低聲道。
「有嗎?我沒聽到。」秦明蘭小聲道。
秦夫人搖頭。「沒聽到就沒聽到吧!或許是你今日和佛祖有緣,得了佛祖賜教,如此甚好。」
或許吧!剛才在那一片虛無之中,她的確是感受到了許久未曾有過的舒暢愜意。差一點,她就想賴在那片虛無之中算了!
「王府的人來接你了。」秦夫人又道。
秦明蘭猛一怔!
「都來接我了?」她才出來多大會!
秦夫人搖頭。「你馬上都要生的人了,本就該乖乖在婆家待產。你婆婆能容許你任性亂跑就已經是夠疼你的了!現在世子也親自來接你,足以證明他對你的重視,你該高興才是!父母俱全,夫婿疼愛,馬上也要兒女滿堂,這已是多少人一輩子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你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是啊,娘親說得對。她已經擁有這麼多了,為什麼還是不滿足?秦明蘭一陣恍然。
抬起頭,便見李瀟然正笑眯眯的朝她走來。
「走吧!」秦夫人也執起她的手,牽著她往李瀟然那邊迎上去。
「娘。」來到秦夫人跟前,李瀟然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有禮卻並不顯得疏離。
秦夫人點點頭:「你是來接阿蘭回去的吧?那邊帶她走吧!」
李瀟然連忙揚起笑臉:「多謝娘!」連忙也伸手來接。
秦夫人將秦明蘭的手送過去。卻在母女分別之際,在她耳邊低低道了一句話——
「不管做什麼,尊崇你的本心便可。」
轟!
彷彿一個驚雷在頭頂炸響,瞬息將她混沌的大腦劈出一片清明來。
本心?本心!
一瞬間,她彷彿醍醐灌頂,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夫妻倆手拉著手告別了秦夫人,又去向秦老太爺等人一一告別。在秦老太爺那裡免不了又被訓斥了一通,原因就是都要臨盆的人了還要亂跑。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居然還害得體弱多病的世子跟著她一道奔波!
「要是世子因此累病了,倒下了,那都是你的錯!」還記得老頭子義正詞嚴的一句話,秦明蘭當時的心情簡直跟被雷親了沒有任何異樣。
在老爺子眼裡,她到底有多強悍,而李瀟然又到底有多柔弱?
這句話讓兩個人心裡都不大是個滋味。不過當著長輩的面,他們自然是不會說什麼,乖乖的聽了教訓,便退出去上了王府的馬車。
「你別告訴我,你特地挺著快要臨盆的肚子跑回來,就是為了被老爺子訓一頓?」李瀟然心情不好,對她說話當然也就不太客氣。
不過秦明蘭現在心情還不錯,便點點頭:「是有這方面的想法。」
「你你你……簡直太變態了!」李瀟然指著她的鼻子大叫。
秦明蘭一把將他的爪子給揮到一邊。「少裝模作樣。你不也是想看看老頭子老當益壯的模樣才故意又扮上柔弱了的么?」
「又被你發現啦?」李瀟然吐吐舌頭,「我不是看你今天一直心情都不好嗎?本來是打算勾著他演上一出讓你散散心的。不過看你似乎在岳母那裡就被開導得差不多了,便省了這一步。」
說起母親,秦明蘭也揚起一抹笑。「今天的確多虧娘親開導,我已經想通了。」
李瀟然的腦袋立馬又湊了過來。「就是說,你已經下定決心了?」
秦明蘭頷首。「下定決心了!」雖然在想到那個決定時,她的心口還是不可抑制的一陣抽痛。
夫妻倆回到王府,秦明蘭當即下令:「請田軍師來見我!」
春花秋月立馬領命去了。
只是,去了足足有一頓飯的功夫,才見秋月滿頭大汗的跑回來。「將軍,我們跑遍了王府上下,也沒有看到田軍師的身影!問了別人,今天中午過後就沒人再見過他了。」
隨後春花也走了進來。「我也看了看,秋梨也不見了蹤影。」
不好!
秦明蘭心裡陡得大叫一聲,連忙和李瀟然交換一個眼神,夫妻倆異口同聲的大喊出聲——
「趕緊去田青的住處看看!」
千萬不能讓那傢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