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忤逆犯上,罰上加罰
眼睜睜看著賀蓮房對賀綠意屈膝福身,上官氏雙手撈空,頓覺眼前一黑,只想狠狠去罵醒那沒腦子的女兒,連一點點頭都不願意低,將來怎成大器!
賀蘭潛性子衝動,立刻不滿道:「大姐!她能有什麼委屈?!你在佛堂這幾年,她在府中都要橫著走了,吃穿用度上,哪點不比我們嫡出的?!倒是你,在那陰冷的小佛堂里待了這麼久,也不知身子有沒有受寒,衣食是否短缺,你連自己都不顧地替她說話,她可曾感激你幾分?」
賀蓮房柔柔回道:「姐妹之間自當互相幫助,談什麼感激與否?」說罷走回到徐氏身邊,依然是乖巧柔順的模樣,「祖母,便是看在蓮兒的面子上,饒了兩位妹妹這一回吧。」
若她不給賀綠意福身,一言不發,徐氏也就將此事揭過了,可偏偏她不僅沒有指責,還把錯誤都攬到了自己身上,這樣一來,徐氏不想罰都不行。更何況她也是真的看出來了,綠意這丫頭被寵的太過,需要好好冷一冷,否則日後指不定會鬧出什麼禍端來。思及此,她便淡淡地道:「看在蓮兒為你們求情的份上,入佛堂思過就不必了,只將衣裳洗凈上好熏香送到菡萏築,再給你們大姐好好賠禮道歉,此事便算罷了。」
聞言,賀蓮房忙出聲阻止,面色夾雜著不安和慚愧:「祖母,兩位妹妹自小嬌生慣養,哪裡是做那種粗活的料兒?冷水少不得要將她們的手給凍傷,再說了,哪有小姐親自浣衣的道理?若是傳了出去,豈不貽笑大方?府里丫鬟婆子這麼多,自有專職浣衣熏香的,祖母不必如此動怒。」
這話聽起來不管明暗都是為了賀紅妝和賀綠意好,但徐氏卻斂起了眉頭,面上隱隱透出怒色:「有什麼不行!不過是兩個庶出的,還真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不成?既然蓮兒這麼說,便讓我這老太婆親自看著她們將衣服浣洗乾淨!我倒要看看,有哪個嘴碎的敢朝外頭說?」
徐氏的性格,賀蓮房可以說是摸了個十成十。她看似慈祥和藹,卻有幾處逆鱗動不得。一是她的兒子和孫子,二便是她在這府中至高無上的控制權。徐氏未出閣前亦是嫡長女,下頭也是有幾個庶出弟妹的,如今聽了賀蓮房的話,想起以前自己在娘家所受的氣,頓時對賀紅妝賀綠意怎麼看怎麼厭煩,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就連上官氏都被她遷怒了。「瞧瞧你教出的好女兒!一點尊卑長幼的規矩都不懂!當初我做主讓勵兒納你入府,就是看你知進退明得失,可如今你將我兩個好好的孫女兒教成這個樣子,日後勵兒回府,要我如何跟他交代!」
上官氏聞言,眼圈兒立馬紅了,正要解釋,那任性刁蠻的賀綠意卻騰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憤憤地盯著徐氏,凄厲道:「我就知道祖母您是個偏心的!賀蓮房一出佛堂,您便跟中了邪似的寵著她,這不過才一天工夫,您便將我和姐姐給忘到了九霄雲外,您心中難道真的對我們姐妹一點疼意都沒有嗎?!賀蓮房只是說了幾句話,您便不顧一切地要責罰我們,還連娘都不放過,老夫人,您好狠的心腸!」
她這話一出,徐氏登時被氣得渾身顫抖。這個最小的孫女素日活潑機靈,說話什麼的端的是天真無邪,雖然偶有失言,但那不過都是童言無忌,自己待她也算是夠好了,什麼好東西都緊著她們庶出的一份,有什麼好處也沒遺漏過她們,可誰知原來自己的好,在她們看來都是虛偽的、假的、騙人的!徐氏惱的一拍桌子,賀茉回給斟的那盅茶便摔到了地上,發出刺耳的瓷器碎裂聲。
賀綠意被這尖銳的聲音嚇到,隨後意識到自己胡言亂語了些什麼,忙看向自己的娘,誰知上官氏正垂首聽訓,哪裡還有工夫管她?再扭頭看自己的親姐,賀紅妝眼冒怒火,她跟娘的所有努力都被這個草包妹妹給毀了!若是綠意不說話,跟賀蓮房討個饒,這事兒還不就過去了?如今可好,鬧的這麼大,要怎麼收場?
徐氏卻沒有察覺茶杯摔碎,可見她已經惱怒到了極點:「口口聲聲的賀蓮房、賀蓮房,賀蓮房是誰?!她是我大學士府的嫡長女!你的嫡出大姐!平日來我倒是寵你們姐妹倆,可你們是如何回報我的?老夫人,既然你這麼愛叫我老夫人,以後便再也不許你喚我祖母!」
賀蓮房站在徐氏身邊,輕柔地握住她的手,眼神溫柔面容恬淡,庶出的被責罵,她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得色,看在賀茉回與賀蘭潛眼中,二人都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
她最是了解徐氏不過,方才說的那番話,令徐氏發怒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要讓賀紅妝和賀綠意看清楚,想明白,她們庶出的,無論怎麼比都比不過嫡出的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只要她們二人認清了這一點,就算往日老夫人待她們再好,她們也會全部忽略,只記得徐氏的兇狠偏心!日子久了,一點點的不滿慢慢累積,到時候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徐氏便會先收拾了她們。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壞,也能將所有的好一筆抹去。
上官氏又氣又惱,若是可以,她真是恨不得將那不爭氣的女兒一巴掌打死!可生氣也沒有用,如今她只能想辦法先把她們救下來,難不成真的要讓她們在這大冬天的用冷水洗衣不成?「老夫人,請容媳婦說幾句。」
這一次她沒有像上午那般自稱奴婢,因為放低身段對徐氏而言已經不管用了,再說紅妝綠意往日的好,老夫人想來也不會再惦念,還不如將她的注意力從綠意身上移到賀蓮房那兒。於是上官氏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對著徐氏重重磕了個響頭:「綠意她只是一時口快,她心中怎會對老夫人您有怨呢?您待紅妝綠意兩人,不下於對回兒潛兒,只是媳婦心裡知道,您心中最疼愛的還是蓮兒。如今蓮兒在佛堂中為逝去的夫人悼念三年,甫出佛堂便重新得了您的疼愛,媳婦明白這一點,綠意卻還只是個孩子呀,求老夫人開恩,便饒了她們姐妹倆這一回吧!」
就算是賀蓮房也不得不佩服上官氏這一番滴水不漏的話。既點明了自己進佛堂只是為了亡母,而徐氏對娘親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自己如此親近徐氏,定然是心懷不軌,再輕輕巧巧幾句話,便將賀綠意的忤逆犯上,變成了因為祖母的疼愛被搶走的憤怒與嫉妒。如此這般,便不是不將老夫人放在眼裡,而只是晚輩間的爭寵罷了。
可是,有那麼容易嗎?不著痕迹地看了弟妹和陸媽媽一眼,見他們臉上都是擔憂之色,便微微一笑,安撫他們不必如此。「多謝二夫人對蓮兒的挂念與關懷,當年蓮兒進佛堂吃齋念佛,不僅是為了孝道悼念亡母,也是為了給祖母爹爹還有弟妹祈福。娘親生時婉約寬懷,與人為善,孝敬尊長,愛護子女,蓮兒是她的女兒,為母守孝三年本就是分內之事,但弟妹尚且年幼,祖母老邁,斷然不能讓他們辛勞。這三年過了,蓮兒出得佛堂,見祖母身體康健,弟妹平安成長,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釋然,想必亡母在冥冥之中也保佑著我們,任何歪門邪道都近不了身。」
隨著賀蓮房的話,賀茉回、賀蘭潛、陸媽媽以及他們身邊的丫鬟都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徐氏則是由懷疑、緩和、感動、欣慰……又變成了懷疑。
只有賀蓮房知道為什麼,娘親辭世,徐氏雖然沒有害她,但讓罪魁禍首進門的卻是她。爹娘恩愛情篤,中間卻驟然插入一個妾侍,那妾侍又在祖母的幫助下懷了一對雙胞女兒,娘親性格本就容易悲春傷秋,這樣一來,怎麼能不纏綿病榻?所以徐氏心中一直有愧,上了年紀的人十分容易相信鬼神之說,想必她也怕娘親的魂魄來尋她,所以近年來也是吃齋念佛,虔誠得很。自己這番話不僅打消了她對亡母的顧忌,更是讓她想到,之前賀綠意罵她是「中了邪」!
娘親是那麼溫婉、善良又體貼的人,就算去世,也定然不會同自己這般,變成厲鬼,爬出地府來報仇吧?即使爹爹納妾,祖母逼迫,她也從未有過一句怨言。那麼好那麼好的娘親,卻是這般紅顏薄命……
上官氏還待再言,徐氏卻剜了她一眼,她心下一驚,立刻不敢再言語了。只但願兩個女兒能夠忍耐一點,千萬莫要再口出惡言。
「這飯,也不必再吃了。」怒到極點,徐氏反而冷靜了下來。「魏媽媽,命人提水來,再將大小姐被弄髒的衣服都拿來。」
言下之意便要親自監督賀紅妝與賀綠意了。
賀蘭潛最是開心,當下咧開嘴巴笑起來,賀茉回注意到了,趕緊悄悄對他搖搖頭,提醒他別太得意忘形,這種時候,這種氣氛,若是笑出來可要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