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哪裡都有不肖子
「鄭家人都給我出來,你們要是不還錢,我就把你家鄭二給宰了!」
顧小芙聞言,便知道鄭二在外面賭錢被人追到家裡來了,這事去年也有過一次。
鄭家兩老也聽到了,急急出來,顧小芙扶著快要急暈的鄭大娘,往門外趕去。
「阿爹,阿娘,你們快救我!」鄭二見自家老爹老娘出來了,忙喊道。
「二郎啊,你這是怎麼了!」鄭大娘見一群人凶神惡煞地圍在院門口,鄭二被五花大綁按在地上拳打腳踢,心疼啊,她就剩這麼一個養老送終的兒子了,那個躺在床上的大兒子,不知道還有多久光景。
「怎麼了?你家鄭二欠了我二十兩銀子,哼!」領頭的一臉兇相,歪著嘴說道,大手一揮,示意手下們停手。
「何老大,我只和你借了五兩,哪裡的二十兩。」鄭二聞言,顧不得滿身的疼痛,急急辨駁,五兩他都還不起,二十兩不要了他的命!
「五天前確實是五兩,可難不成借錢不用算利息么?」何老大不屑地說道,他長得不太好,不過眼睛卻是賊亮賊亮的,一看就知道鄭家沒錢還,不過嘛,那個小娘子長得還算不錯,好吃好喝養幾日,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我家沒錢,你不如殺了我得了,不要來煩我爹娘!」作為爛賭鬼的鄭二,逃避賭債的本領也練得麻溜,裝死也算一招,很管用的一招,討債的人最怕不要命的。
「兒啊~你們不能動我兒子啊~」楊大娘一聽,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來,剛出門就見兒子被人打,現在兒子被逼著尋死,她不要活了。
花家與鄭家為鄰,聽到聲響忙跑出來瞧瞧,誰想是如此光景,花老爹還真怕弄出人命,便說道:「二郎,快去請村長來。」
「是,阿爹。」
花二郎答了話撒腿就跑,村長家住村東,離他們這邊可不近!
「這位兄台,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是鄭家確實沒錢,可否寬些時日。」花大郎受了花老爹示意,出來打圓場。
「寬!哼,怎麼寬?要不這位小哥借我二十兩銀子,我寬些時日再還你!」何老大語氣相當溫和,可是眼光卻是惡狠狠的,他干討債這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麼人沒見過!
「你!」
「大郎,退下。」花大郎氣得再要理論,卻被花老爹叫住了。
「兄台,這鄭家確實無錢可還,你要是這樣逼著,說不定會逼出人命,那時,官府也要過問的。」花老爹年輕時做過小販,見過些世面,打死鄭二官府不究,但逼死鄭家人卻要責問。
「誰說他們家沒錢,我看他們家還有件東西挺值錢的。」何老大腦頭晃腦地盯著顧小芙看,眼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顧小芙被那帶著侵略的眼神看得極為不適,剛想回屋避避,就被何老大手底下的一個手下一把揪住了。
「你放開我!」顧小芙掙扎,可她哪裡比得過打手的力氣,雙手被反剪,臉被何老大捏著細細瞧。
「嘖嘖嘖,果然是一張標緻的臉,鄭二,把她抵給我,那二十兩賭債我們一筆勾銷,如何?」
鄭二抬頭看著顧小芙,這個大嫂自打來他家,忙裡忙外,吃糠咽菜,從無怨言,他往日對這位嫂子也挺尊敬。何老大那是什麼意思,這是打算把大嫂往窯子里賣呢!
可是,在鄭二眼中看來,窯子也比家裡好,在窯子里,好歹有吃有喝,有人使喚,賣個笑,就能賺大把大把的銀子,憑他大嫂的姿色,那就是做花魁的料。
到時,他要是缺銀子,只要問大嫂要就成了,這買賣做得!
「何老大,你說的是真話?」鄭二也被騙了不少次,這次很謹慎,他們鄭家,真的已經沒錢了。
「看清楚,這是你的欠條,讓你爹按手印將她抵給我,這張欠條當場就還你!」何老大露出了勝利的笑容,整張臉都扭曲起來,讓手下文書當場寫了賣身契,遞到了鄭老爹面前。
「阿爹,您救兒一命!」鄭二可憐巴拉地朝鄭老爹望去,希望能換來老爹的憐憫。
「老鄭,你要想清楚啊,芙娘這媳婦夠好的了,你可別犯渾!」花老爹見鄭老爹極為猶豫,忙勸道。
花家眾人也是急不可耐,只是何老大帶著的幾個打手,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他們是老實的庄稼人,哪裡能和這種地痞流氓糾纏。
婉娘擔心地看著顧小芙,顧小芙被打手抓著,無法掙脫,那臉上,有著絕望的表情。同為人家媳婦,婉娘感同身受,若是花家如此待她,她必活不下去。
「阿爹,阿娘!」鄭二見自家老爹遲遲不按手印,忙跪下來請求。
「他爹,按吧!」鄭大娘看著鄭二臉上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痕,哪裡忍心不救兒子,只是她看不到顧小芙臉上絕望的神情。
「罷了。」鄭老爹搖頭,家門不幸,世道艱難,他一個老實庄稼人能有什麼辦法。
「住手!」鄭老爹剛想按手印,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眾人一看,居然是卧床已久的鄭大郎。
「大郎,快回屋去,你見不得風,小心咳嗽。」鄭大娘見狀忙扶了鄭大郎進屋,只是他掙扎著推開老娘,氣急地說道:「阿爹,咱們不能賣芙娘!」
顧小芙見狀,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想她在鄭家辛辛苦苦幹了三年,居然沒人為她著想,還好,大郎願意為她說話。
「成,小子,有種!放了那娘兒們!」何老大大手一揮,面露猙獰,說道:「你們鄭家,有骨氣,既然不還錢,也不賣人,好,我成全你們!把鄭二活活打死,官府有文,欠債十五兩以上不還,打死無怨!」
一時間,打手們立馬圍繞著鄭二,拳打腳踢,鄭二苦苦哀求,只是這幫打手早練出了鐵石心腸,下手絲毫沒有留力。
鄭大娘見兒子被圍著打,拉著鄭大憤憤說道:「你自己快病死了,你弟弟要是被人打死,你讓我們兩老怎麼辦!阿娘給你讀書識字,難道是讓你這麼孝順父母的!爹娘老來無依,你在地下可安心!那是你親兄弟,你現在居然幫著一個外人害你兄弟性命不成!」
一句又一句,直戳鄭大郎心窩,他確實時日無多,若是弟弟也沒了,他爹的腿不好,靠他娘一個人,鄭家怎麼活下去。可是,芙娘不是外人,她是鄭家人,是他的媳婦,他怎麼能捨棄?
鄭大不停地咳著,耳邊是阿娘苦苦哀求的聲音,以及打手們對著弟弟拳打腳踢的聲音,鄭二先前還能嚎幾聲,現在連求救都喊不出來。
鄭大看到自家老爹,癱坐在院中,那微風帶起的白髮,讓得鄭老爹越發蒼老。
看了眼縮在一旁的顧小芙,眼中儘是哀求之色,鄭大手緊緊抓著地,那十根手指,深深插入泥土中,他痛苦地閉上眼,無力地說道:「別打了,我們簽。」
到底,媳婦再親,也親不過親人!
顧小芙聞言,比剛才還要絕望,雖然她對鄭大沒有夫妻之情,但這三年的悉心照顧,顧小芙覺得自己真的夠對得起鄭家了,特別是對鄭大,她已經無法再做到更好了,可是,三年的付出,原來換來的,卻是如此作踐。
她看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鄭二,被鄭大娘扶著不住咳嗽的鄭大,晃著顫抖的手打算按印的鄭老爹,還有臉上滿是淫/穢笑容向她逼來的何老大。
顧小芙真的絕望了,兒時的困境沒有打垮自己,鄭家的清貧也沒有打垮自己,真正打垮自己的,是人心!
爹娘嫌自己的那口飯浪費了家裡的糧食,早早將她給了鄭家,她在鄭家起早貪黑的做活,她不僅要洗衣做飯,伺候公婆夫君,做針線幫補家裡,她還要下地種田,上山砍柴,跑大遠去挑水,做著男人才做的重勞力,她從不多吃一口飯,從不做一件衣服,只為了能幫家裡省些錢,讓鄭大能多喝一口葯,多活一日。
可是,鄭家呢!顧小芙根本不計較鄭家往日待自己的不善,可是今日,顧小芙真的再也無法忍耐,這是對她的捨棄!
被賣的結果,就算她是一鄉下農婦,也想得到,那煙花之地,藏污納垢,清白女子一進去,怎能落個好字。
何老大已經逼近自己,她沒有那麼多時間想著悲傷,既然如此,你們所有人捨棄了我,那我便捨棄這個世界!
顧小芙突然奮力奔跑,她的目標是那扇殘破的門板。
既然不能清清白白做人,那就讓我乾乾淨淨做鬼吧!
這一幕太出乎眾人意料,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就算離她最近的何老大,也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一個堅強的女子,這是一個貞潔的女子,一個穿著殘破衣衫,帶著毅然赴死決心的女子,這樣的一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芙娘!」鄭大最先反應過來,他用著最大的聲音嘶喊著,希望能喚回顧小芙。
「芙娘!不要!」婉娘邊喊邊衝過去,只是,她離得太遠了。
所有人都絕望了,鄭家的絕望,是再也無法償還賭債,而花家的絕望,卻是為了這個苦命的女子不值!
正當顧小芙即將撞上門板的時候,一個人影飛快閃過,顧小芙一頭扎進了那人懷裡。
「嗯!」來人被撞得胸口泛疼,不自覺哼聲而出。
顧小芙雖然是撞在來人身上,可也眼冒金星,身體虧得由那人扶著,才沒暈倒。
「你沒事吧。」那人忍著胸口的疼痛,柔聲問道。
顧小芙聽到頭頂上傳來極為溫和的聲音,抬頭一看,對上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眼中帶著關切,這種眼神本該在親人那裡得到的,可是現在,卻來自一個陌生人。
而那人,見著抬頭的顧小芙,眼微眯,他見過的女子確實不多,但顧小芙,明顯是他見過的女子中最漂亮的一個。
兩人就這麼傻傻的對望,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