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危難之際
兩人就這麼傻傻地對望,而眾人卻是傻傻地看著兩人。
「芙娘,你沒事吧?」婉娘跑了過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我沒事,謝謝公子。」顧小芙對著那人作了個萬福,便由著婉娘扶著退到一邊。
那人點頭示意,也習慣性地退到了角落裡。
「都住手,村長來了!」花二郎喘著氣,跑到場中喊道。
楊明帶著楊榮和村裡十來個壯丁匆匆趕來,隨之而來的還有聞風而動的村民。楊明見著顧小芙沒事,向那人點了點頭。那人微微回笑,那笑容,讓得尚處在驚魂未定中的顧小芙,沒由來的安下心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何老大。」楊明說道,絲毫不懼走至面露兇相的何老大面前。
「原來是楊秀才,有禮。」何老大可以打鄭二,那是鄭二欠著他的銀子,而楊明,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雖只是個秀才,白身的何老大也要給他三分薄面。
「何老大今日來此,是為了逼死我洛溪村的村民么?」楊明做了十來年的村長,對於這些糾紛,很是輕車熟路。
「誤會,這不是誤會么。」何老大打著哈哈,說道:「鄭二欠我二十兩銀子不還,他家拿他們媳婦抵債,那小娘子自己想不開,關我何事!」
楊明望向鄭家人,只見幾人都低頭不敢與他對視,便知道何老大所言非虛,心裡不禁責怪,這鄭二是村裡出了名的賭徒,可一直因家貧只是小打小鬧,誰想會落到如此田地。
「鄭家無錢,你這樣逼法,險出人命,若是如此,就是上到官府,我洛溪村也要告上去。」楊明說道,他不是在幫鄭二,而是在幫顧小芙。
「這不是沒事么,再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鄭家願意拿媳婦抵債,我怎會拒絕。」
顧小芙聞言,悲從中來,還好婉娘扶著她,給了她不少支持。遠處那人看著如此境地的顧小芙,心裡也有些難受,這世道,亂則亂已,但最苦的,是百姓,最最苦的,卻是女人。
「抵債一事,何老大就別提了,總不能把人逼死吧。」楊明看了眼鄭家人,說道:「你且寬些時日,讓鄭家想想辦法如何?」
「楊秀才,看你面上,寬些時日可以,但鄭家到時還不出錢來,又怎個說法?」何老大也不是吃素的,只不過被顧小芙撞門一事,弄得有些心忌,他此時到也不敢強逼,楊明帶來了不少人,若是硬拼,他也討不到什麼便宜。
「你且先去,三日後再來便是。」楊明為難地說道,莫說三日,就是三年,鄭家也湊不出二十兩銀子。
「那可不行,我敬你楊秀才,可是我的人也要吃飯,若個個如你這般,我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何老大傻了才會聽楊明這番託詞,鄭家要是能還上錢,還需等上三天么。
楊明也知道這事難辦,便走到鄭老爹面前,問道:「老鄭,你家中可有銀子能先償還一部分?」
「村長,我家已經揭不開鍋了,實在無錢可還啊。」鄭老爹看著躺在地上轉醒哼哼的鄭二,無奈地說道。
楊明點了點頭,思慮了片刻,對著村民作揖,真誠地說道:「楊某家中尚有三兩銀,可借與鄭家,但實在杯水車薪,鄭家是我洛溪村人,村民自為一家,還請各位鄉親父老能幫忙一二,莫讓鄭家娘子被人逼死。」
二十兩銀子是什麼概念,庄稼人一年一家吃喝,也就二兩銀子,娶個媳婦,也不過十兩銀子,富戶家買個像顧小芙那樣的丫頭,也不過七八兩銀子,這二十兩,若不是賣進窯子,根本不值這個價!
對,顧小芙根本就不值二十兩!
當然,村民的猶豫,並非顧小芙值不值這個價,她不過就是被三兩銀子買回來的沖喜新娘罷了,只是鄭家的錢,他們哪裡敢借,有個鄭二在,什麼錢都被他輸光了。
村民也是辛辛苦苦下地幹活,上山打獵,養活一家不容易,應付官府時不時的賦稅,已經夠嗆,能攢下來的,都是省吃簡用的救命錢。若是生個病有個難的,樸實的村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可是幫著鄭二填賭債,誰樂意,若鄭二知道有整個洛溪村幫著還錢,那今後還不放開手腳賭了!
村民們沉默了,楊明知道他們想什麼,所以他才先說借鄭家三兩銀子,可就是這樣,也沒打動村民,楊明看了眼角落裡的顧小芙,直嘆氣,多好的閨女,怎麼就被鄭家給糟蹋了。
鄭家人也很絕望,沒人願意幫他們,他們已經走投無路了,不如乾脆一家人一起死了算了。日子苦點沒事,最怕的是日子沒盼頭。
「楊秀才,我可以給你面子,緩三日,但若到時,他鄭家還是還不上錢,那我可要把小娘子帶走的,不過么,我向你保證,給她找個好去處,如何?」何老大冷眼看著周圍人,知道這錢是鐵定拿不到了,還好有個標緻的小娘子,不然他虧大了,誰說放債的是日子就好過了。
「這如何使得!」楊明聽了,哪裡肯依,這錢是鐵定還不上的,緩三日不過是好聽的說法,若是應了,芙娘這輩子都完了。
「成,既然還不起債,那就賭債命償,來人,把鄭二給我往死里打。」作為道上混的滾刀肉,何老大還真沒怕過什麼。
「住手!」
正當楊家人哀嚎之際,角落裡走出了一個身材修長的人,正是先前救了顧小芙之人。他朝著顧小芙淡淡一笑,便走到何老大面前,霸氣地說道:「這錢我替鄭家還,你三日後來拿便可,現在請你先離開洛溪村,我們這裡不歡迎你。」
此話一出,顧小芙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人,他怎的如此做!
而鄭家人,極度狂喜,誰想被逼到懸崖,竟峰迴路轉。
村民們更是竊竊私語,誰都沒想到他會攬事上身,這白花花的銀子,就讓他這樣扔進水裡了!
「楊秀才,這是何人?」何老大看著面前的年輕人,那年輕的臉龐尚有一絲青澀,但說話不緊不慢,不輕不響,卻是擲地有聲,而且剛才救小娘子的身法,端的是俊秀,好一條漢子!
「他是我乾兒子,陸元暢!」楊明說道,只是他心裡發苦,阿元怎會如此做,太衝動了。
「陸小弟,我敬你是條漢子,今日此事便就此打住,三日後我必來會你!」何老大說完,便帶著手下一干人離去。
此事已了,眾村民也紛紛散去。
鄭家人相互攙扶著,過來道謝。
「不必多言,別人不願借銀與你們,而我卻如此做,不是因為我是傻子,我只是看不過眼一群人欺負一個婦人罷了。」
陸元暢說完,便與楊明離去。
顧小芙獃獃地望著黑夜中陸元暢孤寂的背影,心頭思緒萬千。
「芙娘,誰想,居然是陸大郎救了你。」婉娘也覺得不可思議。
「我早與你說過,陸大郎人不錯的。」花二郎說道。
他是極欣賞陸元暢的,可是那等流言,太過害人,他只是與陸元暢泛泛之交,就怕家裡人反對。這樣的情況,整個洛溪村,又何嘗不是。
一回到楊家,楊明就指著陸元暢的鼻子罵道:「阿元,你爹娘給你攢的銀子,是讓你娶妻生子繁衍家業的,不是讓你這樣糟蹋的,那鄭二是何人,這銀子如何能要回來!」
「是啊,阿元,雖說那鄭家娘子可憐,你也不用這樣做吧,整整二十兩銀子啊!」楊榮也是一臉的不甘。
他楊家也拿得出二十兩,可借誰也不借鄭家,這不是白便宜鄭二嘛。為什麼鄭家這麼艱難,除了與他家為鄰的花家願意時不時接濟一下,其他人都冷眼旁觀,還不是因為鄭二的人品。對於一個濫賭鬼,說什麼都白搭。
楊榮過後,是楊大娘,然後是楊大嫂,一個個地勸著,陸元暢就是不哼聲,氣得楊明尋了木棍要打人:「我與你阿爹是八拜之交,你阿爹阿娘把你託付給我,你叫我一聲乾爹,我就把你當親兒子看待,你這個畜生,今日我要替你阿爹,好好教訓你!」
「阿爹,您消消氣,阿元一向是好孩子,您打他作甚,打壞了阿娘要心疼的。」楊榮忙抱住楊明,勸道。
陸元暢見乾爹氣急,跪了下來,輕輕地說道:「乾爹勿怒,阿元知錯,只是乾爹可知,阿元遲早要上戰場,生死由天,阿元孤身一人,錢財於我,輕如浮雲。今日能救得一女,也是為陸家積福,希望到時阿元能活著從戰場回來,孝順乾爹乾娘,以全二老誠心相待。」
楊明聽了,一下子就泄了氣,坐在椅子上喘著,心想,這世道!
這世道,不太平啊!
二十年前,國家已亂,到此時,不過有著宋大將軍苦苦支撐,若不然,國之將滅。上一回徵兵,阿元才十五,十六是徵兵底線年齡,阿元逃過一劫,現在阿元十八了,若是再次徵兵,必躲不過。可嘆陸家,就剩這一根獨苗苗了。
陸元暢回到家,已是亥時,她隨意梳洗過後,便從上鎖的衣櫃里,尋出了錢匣子。這個錢匣子,是阿娘臨死前遞到她手裡的,裡面有一百兩銀子,這是她阿爹戰死的撫恤金,阿娘分文未動,都交到了她手裡。
這幾年,陸元暢不停地往裡面放錢,細細數來,已有一百三十多兩。陸元暢小心地撫過匣子邊緣的紋飾,彷彿是撫摸阿娘的面龐,她長嘆一口氣,罷了,人死如燈滅,何必多想。
陸元暢拿出了二十兩銀子,放在枕頭下,再次鎖好錢匣子,將之小心藏好,她拿的,是自己這幾年掙的錢,阿爹的,分文未動。
熄了燈,陸元暢如往常一般睡下,只是腦中,不斷地閃過顧小芙撞門板的那一幕。
顧小芙也如往常般伺候鄭大睡下,只是她的心,已經涼透了,一個妄圖拋棄自己的人家,怎能讓人歸心。
顧小芙睡了一會兒,感覺思緒煩亂,便起身去喝水,誰想走至鄭二屋外,那單薄的門板根本擋不住娘兒倆的談話。
「兒啊,疼不疼,你今後好好做人吧,咱們家以後還得靠你啊。」鄭大娘心疼地為鄭二上藥,一邊勸說著。
「阿娘,我也想好好做人,可是我外面欠的債,不靠賭拿怎麼還。」鄭二嘟囔道。
「現在陸大郎不是願意借咱們錢嘛,還了自能好好做人,早早立份家業。」
「阿娘,我。。。」
「還有什麼事?兒啊,你可不許瞞著阿娘。」做娘的最懂兒子的心思,鄭大娘一看鄭二臉色,便知道不妥。
「阿娘,我。。。我。。。我還欠著管老大五兩銀子。」鄭二支吾了半天,到底是說了出來。
「你這個不長進的,你讓阿娘怎麼活!」鄭大娘一聽,晴空霹靂,剛送走了豺狼,又要迎接虎豹不成。
「阿娘,要不求陸大多借五兩給我們吧,反正借著他的,以後有錢還就是了。」鄭二眼珠子一轉,便自覺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借是借了,還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你想也不要想,今天全賴村長之面,那個七殺星才願意借你,你要是再說與他此事,他必連先前的二十兩也不肯借了。」
「可是,若是讓管老大知道我把錢還與何老大,他必會來尋我索要,這可怎麼辦?」
鄭二與鄭大娘一起愁著,這事不能讓鄭老爹和鄭大郎知道,他們倆人身體不好,今日之事已是極限,若是再受刺激,說不定命都氣沒了。
「阿娘,我想到一個主意。」鄭二在賭場里賭技沒學到多少,那鬼主意卻是一個接一個。
「什麼主意?」鄭大娘見兒子有主意,便急急問道。
「咱要不,把大嫂賣了吧,既然何老大願意收下,那管老大也肯定願意,大嫂值二十兩,這一轉手,咱不是還賺了十五兩嘛,能讓您和阿爹吃上肉,能讓大哥喝上藥了,就不定,大哥病就好了。」
下面的話,顧小芙已經聽不進去了,這才多久的功夫,她居然要被賣兩次,顧小芙已經容不得自憐自艾了,她急得團團轉,難不成,真逃不掉被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