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彼盜己守
如此一個月過去了,他卻渾然不知,終日與覺遠為伴,沉溺藏經閣抄寫了四百餘卷佛經,翻閱清掃的典籍更是不計其數,三十六卷《維摩潔經》,八卷《四十二章經》,二十四卷《妙法蓮花經》以及《六祖壇經》《大涅盤經》《藥師經》等佛門重要經書,一一復錄,無形中記下的原文也有過半之多。
龍駿在挑燈翻閱經書,於武學典籍也不放過,甚麼《大金剛拳經》《若掌經》《如來千葉手》《大力金剛指》《龍爪功》《無相劫指》等七十二項絕技一一閱覽,本來少林派的七十二項絕學,精奧無比,各有各的內功和手法,或剛或柔,涇渭分明,相互抵制,決不能同時兼并多項。
北宋年間一位掃地的無名僧,兼通二十門絕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少林寺數百年只此一人而已,料想他前生定是位武學宗師,許多悟性與生俱來一般。
龍駿雖將七十二絕技一一囊括腦海,卻非出於練武之心,彷彿翻讀經文一樣,只是記憶神通,自然而然留在腦海中,兼之自身內力雄厚,又有易筋經和佛法輔助,許多掌法、指法、拳法一瞧即明,也不往深研究,如此去了貪念嗔念,反而輕鬆釋然。
要知少林武功以剛猛為主,日積月累,武功伎倆愈練愈強,狠辣凌厲的招數愈加明顯,倘若不以佛法為基輔助,正宗武功反而易入企圖,傷人傷己再所難免,因此修練上乘絕學,更要心存善念,否則自傷經脈。
龍駿記下諸般絕技后,並不貪心鑽研苦練,而是猶如看武俠小說漫不經心,恰到好處,一門武功閱過後,意猶未盡,酣暢淋漓,最後看到少林長拳時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日夜裡,龍駿如往常一般,點著一盞油燈如豆,借著淡淡黃光,翻閱佛經,忽聽藏經閣外林中沙沙輕響,向樓閣疾步而來。
龍駿聽此人施展輕功時借力的聲響,已猜出是位一流的好手,龍駿尋思難道是來盜經書的?有意引他進室將其制住,伸指一彈,一股勁氣射出,油燈應風熄滅,室內寂靜無聲,新月斜照,幽暗朦朧。
那人功力不弱,片刻已飛奔而至,縱身輕躍,見經閣中並無光線,只道守閣僧人均已睡去,當下運勁震斷窗拴,竄入經閣內,提升內力,靜耳細聽,周遭毫無動靜,卻不知龍駿以「龜息功」屏住呼吸和脈搏心跳,令他無可探詢。
黑衣人輕悄躡步,步似流水,穿插遊走,四處翻閱經書和武學典籍,龍駿躲在黑暗處瞧他找到一本《大力金剛指》和一部《般若禪掌》竟隨手一丟,渾不在意,不由犯疑,心道:「他到底為何而來,竟然連七十二絕技也放不在眼內?」
那人翻了三層書架,忽然停手不動,鼻中嗅到燈油煙霧的氣味,想到若是剛熄滅不久,周圍數十丈內定有僧人回房安寢的響動,此處燈油氣味未盡,月光下一縷縷輕煙瀰漫,顯然是才熄滅的,但經閣卻無響聲,頓覺不妙,饒是他藝高膽大,並未立即遁走,而是凝力於掌,護在胸前,將聽覺提升至極限,屏息靜聞。
龍駿則在暗中瞧著那人的背影,尚不出手發難;黑衣人兀自運功也不動身,料想室內潛伏高手,可以毫無聲息避過他的耳目,定是深不可測之人,生怕自己驚慌轉身,自行亂了陣腳,給對方可趁之機,正是敵不動我不動。
二人誰也不動,過了半晌,那人吁了一口氣,顯是疑心消去,伸手又忙著翻找經書,龍駿心下偷笑,以上乘內功催動腹語傳音術道:「這位道友,翻了這麼久,還沒有尋到你想要的東西么?」
那人聞聲背脊滲出冷汗,心道:「是人是鬼?」潛運內功仍是查不到室內有人存在,而這兩句密音入耳,使他無從辨別出處,當下強自鎮定道:「你是何人?為何鬼鬼祟祟,不現身一見?」
他的聲音在空曠禪房內傳開,室內幽暗,更襯托幾分詭異,黑衣人身子不動,手掌豎在胸前,凝聚深厚內力,準備應付任何變動,同時流轉真氣,護住周身要害,以靜制動。
龍駿仍不開口出言,密語傳音道:「你又是誰?何以鬼鬼祟祟來盜經書?」
黑衣人心下一驚,自知功力不敵對方,久留下去鬥志全無,更是難以抵抗,心想儘早脫身為妙,倏地轉身,箭步一竄,便欲破窗而出,以他身法之快,一個舉動便已竄到窗前,快捷無倫。
龍駿喝道:「佛門重地,豈容你說來便來,說去便去。」話音未落,朝他一掌虛拍,掌力疾吐,隔空猛襲而至。
黑衣人身法雖快,但覺身後一股勁風掌力瞬間擊到,暗想自己若破窗而出,勢必後背非中了一記劈空掌不可,當下倏地換步,回身雙手一封,波的一響,身子晃了一晃,隨即退了兩步撞在書架上,灰土沙沙而落,手臂隱隱酸麻,不禁悚然:心叫:「好厲害的主兒!」
龍駿一掌擊出,身子乍閃,迅速無比地移將過去,尚隔六七尺時,大拇指向前一摁,一股凌厲的指力激透而出。
黑衣人雖看不清對手的招數,只覺身前膻中、紫堂任脈諸穴被指力波及,聞風識勁,心道:「這一招『摩訶指』使得實在登峰造極。」他不敢直攖其鋒,閃身避開,指力竟射透石牆厚壁,穿出一個洞孔來。
黑衣人朗聲問道:「敢問大師是苦字輩中哪一位神僧,為何神出鬼沒,消遣在下來著?」他只道少林寺中,有這般武學造詣的非苦字輩禪師莫屬。
龍駿微微一笑,說道:「佛門重地,豈容你撒野,阿彌陀佛。」他見經閣中地勢險隘,生怕弄亂典籍,一招「戰龍於野」推出,欺身近前又連摁兩指,出手極是沉穩,既可制敵又能讓他無從可避。
黑衣人聽他言語顛三倒四,若是佛門僧人定會將「阿彌陀佛」四個字放於話前,難道對方也是與我一般實乃盜經之人,尋思之間,一道降龍掌力猛襲了過來,心中詫異:「好強勁的降龍十八掌,此人是郭靖還是洪七公?」
他聽聞當今江湖上,唯有這二人才精擅此掌法,而且達到這等爐火純青的境界,手臂酸麻未復,當即施展平生之力,左袖一拂一送,移開了掌力,飄身躍起背貼房梁,躲過隨風襲來的兩股指力,說道:「哪位江湖朋友裝神弄鬼,大家同路借經,何必苦苦相逼?」
龍駿笑道:「天底下哪有守經人與盜經人是同路的?你不問而借,實乃偷也,看掌!」雙臂一揮,成倍幻出漫天掌影,虛飄飄地向上拍將過去。
黑衣人頓覺胸前幾十掌同時擊來,無從可擋,深吸一口氣,左臂一劃,生出一道罡氣借力移開掌風勁道,身子不由飄后落至一扇窗戶前,吃驚道:「如來千葉掌,你到底是誰?」
黑衣人也是精通天下各門派武學典籍,斗室昏暗,雖然瞧不清龍駿的招數,但聽得掌聲便已猜出武學路數,心道:「少林僧人豈會降龍十八掌?難道對方是俗家弟子?還是速走為妙。」雙手運轉無聲,柔中蓄剛,作勢推出,趁機閃到窗口,飛身躍出。
龍駿見他揮掌拍出,掌風中隱含必必卜卜的輕微響聲,扇手雖柔內蓄剛勁,正是般若禪掌的上乘功夫,心忖:「他竟也會少林絕技,到底是何許人也?」手中千手如來掌變幻拍出,雖是尋常招數,但有內力相輔,威力極強,兩招虛引化開般若掌,一掌甫吐,凌空拍在了那人肩頭。
黑衣人身子躍空已縱出三丈外,波的一響仍被拍中,饒是隔遠掌勢衰弱,經護體真氣一抗,肩頭只火辣辣的疼痛,卻未傷及經脈內臟,但已嚇得不敢逗留,疾步沒入少室後山樹林中,消失了蹤影。
龍駿甚覺有趣,眼見那人奔得級遠,並沒有再追去,點起油燈,收拾好散落在地書籍,清掃乾淨后,徑自回房睡去。
這個月來龍駿體內寒毒只發作了兩次,而且也不怎麼疼痛,對武學和佛法的識見修為不可同日可語,轉眼已將二樓上千卷漢字版的佛經武學典籍閱盡,但仍是沒有發現《九陽真經》的下落,龍駿百思不得其解,詢問覺遠,後者往往也獃頭獃腦答非所問,不由犯疑:難道九陽真經並不在少林寺中?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