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渡劫3

身邊的女孩背對著陽光而來，纖細的身影在過於明亮的背景襯托下顯得十分模糊。

雲默眯起了眼，等著視線緩緩地聚焦在一起，將眼前的女孩投射到視網膜上，再好好打量打量。沒過多久，那個孩子的身影連同著自己的意識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在熏風中微揚的中長黑髮，有著稚嫩的平劉海，略顯蒼白的錐子型臉龐和缺少血色的唇瓣，驚怯但不乏關心的黑色大眼，瘦小得讓人覺得營養不良的身體，以及……她因為緊緊捏著裙角而骨節泛白的手。

是在緊張么？

雲默的視線淡淡地掃過她的手，覺得這幾年來遇見的女孩一個比一個大膽，倒是鮮少碰上這樣羞怯的孩子，竟是連問句話都顯得畏畏縮縮。

「我沒事。」雲默開口，聲音清潤，含著一絲些微的暖意，對於單純的女孩子她並不會吝嗇自己那本就不多的溫和。

而且，這個孩子的聲音……倒是跟那天給她解圍的女孩十分相似。

或者說，這根本是同一個人吧。

「嗯，哦……啊！沒、沒事就好！」她略顯得語無倫次起來，兩隻小手都不自覺地抓捏著已經皺巴巴的裙子，無措地向後退縮了幾步，眼神緊張而又期待地看著她。

雲默瞅著她猶如躲避什麼洪水猛獸的小動作，心中忽然對著自己這張無往不勝的蘿莉臉質疑了起來，莫非……自己長得太過可怕？不然對方怎麼會這麼防備？

她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嫩滑的臉，隨即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盯著對方閃爍著不敢對視的眼神，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你叫什麼名字？」

「唉……」女孩瞪大了眼，錯愕地張開了嘴：「我、我……我叫，何梓矜。」

何梓矜……果然！

雲默看著她，臉上緩緩笑開，標準八顆牙的殭屍狀笑容，公式化但卻帶著一點親切：「雲默，謝謝你的關心。」

更感謝你在廁所給我的手紙。元帥大人在內心默默地補充道。

何梓矜驚訝地看著眼前略有點兒自來熟的女孩，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年紀，及腰長發，白皙如剝了皮的雞蛋的肌膚，漂亮挺拔的鼻子，唇紅齒白，只是額前的劉海太長，看不清她究竟長成個什麼樣子。

但，應該是個可愛軟糯而且有禮貌的女生。她在心裡評價道。

若是被雲默聽見了她此刻的心聲，估計會懷疑她形容的那個傢伙真的是自己么？

可愛軟糯有禮貌啊……大概之前剛剛被她揍過的黃毛黨會集體吐血，然後重新再死一次。

幽深的衚衕內，兩兩相看的女孩在這一刻結下了最初的情誼，但此刻的她們永遠不會知道，在那並不遙遠的未來中，她們之間會有著怎樣驚心動魄的際遇。

在很多很多年後，當那個溫潤的男人問起她和雲默是怎麼相遇的時候，她總是笑彎了眉眼，卻是半句不提當年初識的事情，只是那般歡快的情緒感染了周圍早就對世事麻木不仁的人，連同當時那灰暗的世界都有了一絲刺目的光明。

而與此同時，和華夏只相隔了一小片海域的日本島上，成立已有百年之久的東京研究所正在迎來它蛻變的時刻。

東京研究所，武裝齊全的重兵把守著地下四層會議室內，一個身著修身西服、外形高大、面容英俊的西方男子坐在最上首的位子，湛藍色的眼睛戲謔地掃過此刻正坐立不安的一眾研究院高層，薄唇輕抿，伸出骨節分明的手翻閱著一本紙頁泛黃且顯得十分殘破的書冊。

足足十幾分鐘內，整個室內安靜地只可聽見粗細不一的呼吸聲和沙沙的翻書聲，男子不動，下首的眾人皆不敢動，甚至有人額頭上一個勁兒地冒著冷汗，不知在害怕什麼。

瞥了眼價值不菲的腕錶，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男子才終於緩緩開口道：「我真沒有想到，你們的膽子會這麼大。」

他的聲音是十分平靜的，平靜地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那深層次的肅殺之意終究還是傳達得十分清晰。

只見他輕輕合上那本從不離身的舊書籍，隨手拿過身邊托盤內的幾枚大小不一的黑色礦石，細細地摩挲起來，像是在撫摸自己最珍愛的寵物。

黝黑的表層，凹凸不平的質感，還未處理乾淨的潮濕苔蘚，以及那嵌在礦石凹槽處的指甲蓋大小的一塊瑩綠色的晶體粉末。

男子伸出指頭拂過泛著綠芒的晶體，眼神中明明滅滅讓人看不真切，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室內的氣氛越來越壓抑了。

這些礦石……來自深海。也只有險惡非常的深海，才能發現鑲嵌著指甲蓋大小的晶體的礦石。

它們上面附著的晶體，是提煉出t病毒原液的基本材料。

真是沒想到，他以為可以一直拿在手裡當成軟柿子任他搓碾的東京分部居然也生出了這樣的野心，是該說t病毒液的誘惑太大，還是該說這群愚蠢的人以為他失去了安德洛斯后就沒有底牌了，所以這般肆無忌憚。

見著上頭沉默了起來，在東京分部位階最高的山田老先生抖了抖面上下垂的軟肉，心裡雖十分清楚男子殘忍的品性，但此刻也只能硬著頭皮哆哆嗦嗦地回道：「希伯來先生，我、我們並不知道這、這些礦石、是、是……」

「是什麼？」希伯來漫不經心地堵住了他的話，「並不知道是t病毒的原材料么？」

他抬起眼，冰冷的目光上下掃視著身軀肥胖且毫無氣勢可言的男子，語氣中是掩不住的殺意：「既然你們不知道這些是什麼，那為什麼還會專門出動三艘潛艇進入深海區域撈取礦石？」

山田不自覺地扭曲了臉，直覺告訴他，這次逃不過了，這個男人早就調查好了一切，現在只是來算總賬而已。

希伯來隨手拋開石頭，像是甩垃圾一般將這幾塊東京研究所內全體成員視若珍寶的原石丟在了地上，面色陰沉地怒斥道：「真以為t病毒是可以依靠礦石輕易提煉出來的嗎？真是一幫子雜碎！」

「我一直以為你們的目標只是華夏那群支那豬的國土，如果僅僅是這樣，幫你們一把倒是無妨。但我真沒想到，你們借著合作的事宜居然在得到t病毒理論後背著我自行研究！真是一群雜碎！」

希伯來的額角挑起了青筋，對於脫離掌控的事物感覺異常懊惱。可口中翻來覆去罵著的最低級辭彙卻只有個「雜碎」。

t病毒液的研究原本好好地在加利福尼亞州進行著，卻不料安德洛斯在培育出最終生化兵器后逐漸衰落，最後毀在了那個怎麼也查不到的「元帥」身上，甚至於花了大成本的最終生化兵器到底是生是死還不清楚。

要不是曾經合作過的其它西方國家在安德洛斯倒台後不斷地落井下石，導致他心裡對它們的信任度急速下降，想必他也不會退而求其次地找上日本作合作夥伴。

這群愚笨的傢伙！竟然企圖自主掌握t病毒的研究權利，簡直不知所謂！

希伯來忽然覺得即便找上他最看不起的華夏人合作也要比這群蠢貨強悍，他身子靠後，斜斜地倚在鬆軟的皮椅上，無甚感情地喚著身後的亞裔保鏢：「康。」

「咔噠——」尖銳的高跟鞋踩上極品瓷磚后摩擦出的聲音，在呼吸聲都顯得響亮的室內極為突兀地穿透所有人的耳膜，像一柄利刃瞬間懸在下首一眾的脖子上。

從暗中出來的是個十分美艷的東方女子，三十歲女人成熟豐滿的身體，二十歲少女般艷麗非常的面容，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希伯來略顯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向著康打了個手勢。

女人心領神會，利落地掀起緊緻的皮裙，從雪白的大腿根處卸下一柄槍支，隨後面無表情地對準了下首還沒回神的日本高層。

下一秒，槍聲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