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內患也不斷
一九一五年,一月十六日,楊凱逝。
楊凱,這個自民國政府組建后就一直抱病鎮守京城的副總統,終於結束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彌留之際,他留言於子孫:楊氏後人,自此,非抗外夷則不戰,非國難不入府院。
二月二十二日,浙軍統帥盧寶德暴亡,其長子盧醇邑襲帥印承父統,上報中央政府,待特派員持大總統令抵達杭州大帥府邸遞送委任令時,已是晚春四月。當年六月中旬,盧醇邑帶親兵至京都,大總統韓鵬彰親自接見,宴后對人贊曰:盧義德儀美德高,敏而多智,謙而氣廣,面善言良,而不掩錚錚然之氣格,我華夏又添一虎將矣!
八月初二,浙軍之海軍巡練,盧醇邑視察至寧波。八月十三,巡察結束,盧醇邑攜妻游錢塘,笑談東坡曾贊「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遂命親兵至鹽官備宿,待八月二十歸。
八月二十二,京都接浙軍副統帥盧醇勝報,主帥盧醇邑及妻失蹤,急尋無果。韓鵬彰派追隨自己三十年的屬官成演帶隊赴浙調查,直至九月底空手而歸。十月十日清晨,韓鵬彰再度簽下委任令,而後數度於窗前徘徊,沉默經久,黃昏時分宣成演入,遣人將令送至杭州。十月底,盧醇勝入住杭州大帥府。
一九一八年初,卧病在床的韓鵬彰連續接到數件緊急通報,登時心驚昏厥。
先是國務院秘書署秘書長連必諸因幼子夭折而心傷過重被送往京都醫院救治;接著是主計處主計長鄭時明的辦公室被盜,其中所放宗卷全部丟失,當時在隔壁辦公的主計處籌備主任陳智均聞聲而出,被賊人開槍打傷,至今昏迷不醒;隨後幾天,參軍處總務局長聞大其在視察兵營給新兵展示其槍技時,槍膛爆炸,聞大其及身旁屬官均受重傷,聞大其本人不治而亡;同時,財務部中央銀行理事會常務理事之一併兼任副總裁的葉凱寒被人檢舉收受巨額賄賂。
最後,就在前一天,在京都郊外,京都大學的幾個學生和路過的日本僑民發生衝突。警察署派特勤警察帶憲兵處理,過程中學生因不滿憲兵對日之僑民態度卑躬屈膝,雙方發生爭吵。混亂中一個憲兵拔槍射殺了領頭的學生,此事引起輿論的大肆討伐和京中百姓的強烈的不滿,人們組織起來在行政院門口抗議。而當時任警政司司長的孫財繁一直到下午方才露面,面對學生代表的質問,其態度倨傲漠然。當記者問及警方對行兇者的處理時,孫財繁有些煩躁不耐的說:「該人已經畏罪自殺,而在國防部憲兵指揮處及警務司的檔案中,查無此人。」
這聽起來很荒謬的話引起百姓極大的不滿。一夜的時間,全華夏報刊社論都大篇幅的報導此事。
韓鵬彰拈著眉心,召來行政院長何醇思,問:「別的不講,但說槍殺學生是怎麼回事?」
何醇思回答:「孫財繁沒說假話,那人的確不是憲兵隊的人。聽說他槍殺學生后,神情極其恐慌,嘴裡胡言亂語的叨叨著不是他乾的。因為當時他拿著槍的手臂亂揮,咱們的人怕他再傷無辜,就給他擊斃了。」
韓鵬彰氣的直拍桌子,指著何醇思罵:「憲兵隊是什麼地方?雖說聽著不貴重,但它隸屬於國防部!就這麼一個身份不明的人,竟然混入憲兵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這個行政院長是幹什麼吃的?要不要哪天憲兵隊全換了外寇的姦細,打進總統府來?」
何醇思一臉委屈:「都是學生鬧得,原本也沒多大事。」
韓鵬彰的爆仗脾氣一下子被點燃,順手就掏出腰邊的槍,頂著他腦袋問:「老子斃了你,看你們一家子覺得是不是大事?!」
成演一直守在一旁,見狀忙拉住韓鵬彰勸說他放下手槍。
韓鵬彰推開成演,接著怒罵躲在成演身後的何醇思:「狗屁的行政院長,老子當初昏了頭瞎了眼,選了你這麼個東西!」說著轉身扔出一沓報紙,全拽到何醇思頭上:「你給老子睜大你的狗眼瞧瞧!瞧瞧你嘴裡的不是大事!」
何醇思早被韓鵬彰嚇得魂不附體,一雙手哆哆嗦嗦的拿起報紙,當真是一個字一個字的看大標題。
「《學生遇害,華夏慟哭!》」「《在華日僑與京都學生發生衝突,政府憲兵開槍射殺本國國民!》」「《韓楊之後,政府骨氣何存?》」「《警政司司長冷漠如斯,荒謬言論滑天下之大稽!》」「《對外奴顏對內怒目,清廷民國一脈相傳!》」「《哭,我們痛哭!哭學生之悲凄,哭華夏之奈何!》」
何醇思一看這些標題就在心裡大叫不好,再看發表這些的大都是如《申報》、《京都時論》、《廣州時報》這樣的名刊。一張長臉不知是被嚇得還是被氣的,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看得韓鵬彰冷哼一聲,嘲諷:「你就是一張驢臉上長了個豬腦子!」
又問:「我問你,開槍打死行兇者的是哪個?警政部門有沒有提起問詢?」何醇思愣在那裡不知如何回答,也曉不能在韓鵬彰面前沉默,硬著頭皮說:「學生鬧大事情之後,下面部門有找過,只是四處找不到那人,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好,好,好!」韓鵬彰有些灰心的坐回座位,「這人姓甚名誰總該有吧?別告訴我又是一個混進去的!」說著,看那何醇思的表情,心裡頓時怒氣又漲,聽何醇思說:「資……資料倒是有,就是人、就是人不是那個人。」
一旁的成演都有些聽不下去了,他怕韓鵬彰脾氣上來真把何醇思給崩了,便小心翼翼的在一旁覷著韓鵬彰的動作。但不料想韓鵬彰長嘆一口氣,揮揮手說:「滾!」何醇思如獲大赦般行了禮,三步並作兩步走兩步並作一步行的小跑著出得門去。半晌,成演聽韓鵬彰語帶疲憊的說:「子清,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靜一靜。」成演聽命,待關門之際,只見韓鵬彰半躺在窗邊的躺椅上,雙手疊在小腹上眯著眼怔怔的望著天。
黃昏時分,火燒雲紅透了半邊天,半昏的光線打在韓鵬彰身上向地面投射了長長的倒影,成演就那麼看著,心裡一時酸楚,這個素來剛毅的人此時竟如此的孤寂。
第二天,韓鵬彰親自過問此事,並在一周之後宣布將年底的選舉提前進行,現行政院上下官員全部取消選舉及任職資格。而警政司司長孫財繁,被即刻免職,其職位由副司長暫代,並要求孫財繁向社會致歉。對於受害學生,由政府賠付其家屬補償金;至於兇手,政府承諾會繼續通緝追捕。而日本僑民則被即刻遣返回國,此生不得准入華夏。
事情引起了日本使館代表的不滿和抗議函,美英等國也以協約國的身份,要求華夏方面克製冷靜,不要破壞與鄰關係。韓鵬彰沒有面見這些人,只是派人給各使館送了信函,信上只寫了四個字:「此乃華夏。」事後,韓鵬彰對人說:我華夏一人之性命,在諸國眼中竟不若日僑被驅嚴重,可見國之不強,夷相鄙之。而外寇之心,顯而易見,宵小之輩亡我華夏之心未死,歐洲之戰將結,怕我華夏日後發跡更加艱險。汝等銘記,自立自強、外盜必驅,必不能讓外寇之一兵一卒入我華夏,切記、切記。
然而,韓鵬彰的危局,卻才開始露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