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君君臣臣
可憐的貴族們發現,他們手裡的礦權契約上,有這樣兩句話:「此礦權生效日起,xxx礦藏礦權的xx%歸xxx所有。」而在和這一條款相隔數頁的地方,又不知從哪兒冒了這麼一串小字兒出來:「本契約生效日為國喪日。」
這麼一句不明不白的話,把礦權生效日給弄得模糊不定!
誰都知道,國喪日是第一任萬輝國主為了紀念犧牲在戰場上的勇士們,在建國當天宣布的祭奠日,每年都有一個國喪日。契約里寫上這麼一句話,那它所指的國喪日是哪年的?今年?明年?還是十年百年以後?
當貴族們追討礦權時,吉格?保羅這個胖子哼哼哈哈就一句話:「我會和陛下商定具體的年份。」
氣得貴族老爺們一個個鼻子都歪了。
萬輝國主則在這種時候辦起了老好人,說契約內容具體策劃都是胖子吉格?保羅的事兒,現在搞成這樣讓他很不高興。他決定重罰吉格?保羅,然後把這個荒唐的契約作廢。嗯?你說爵位薪俸削減掉這事兒怎麼算?這個就不好意思了,畢竟貴族議會的簽章和王家印信都在新的薪俸議案上蓋章了,有關薪俸調整的事兒也已經布置到了各民政官手裡,現在朝令夕改算怎麼回事兒?
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木已成舟,你們就別指望爵位薪俸再漲回去了。
好吧,貴族老爺們可氣得要死了。一紙無頭契約,就換走了他們每年四分之一的爵位薪俸。可這個無頭契約,現在他們還不得不去努力維護下來——有這契約。他們好歹能有理由打個官司,整天纏著君主所要礦權。要是這契約被作廢,他們豈不是什麼都沒了?
幾番唇槍舌劍、數次威逼利誘,君王與貴族們的交鋒終於塵埃落定。
吉格?保羅被罰了幾個月的薪俸,而貴族老爺們被萬輝國主酌情「恩賜」了三年礦產分成。這個分成。不是礦權不說,比例也都小得可憐,細算一下,這點兒錢,只勉強能夠貼補他們爵位薪酬減少掉的十年的份額。
為這事兒,貴族們都恨死吉格?保羅了。但在萬輝國國主的心理。吉格?保羅卻是大功臣一個。也難怪後來吉格?保羅恣意妄為的行徑上報到萬輝國國主那裡,都沒有激起半分波瀾。在整個貴族階層都在誹議君王的時候,他還怎麼可能隨便處理打壓那些能忠於自己、為自己辦事兒的臣子?
萬輝國國主的皇位能夠穩固,很大功勞歸結於費昂家族的支撐。而這位國主能夠在國家政務上處理得有聲有色,則多半歸功于吉格?保羅這樣的臣子。
費季都城的皇宮是一個獨立的城堡建築。城中建城堡的。全大陸僅此一家。大概是相比於宮殿群類的奢華和舒適,這個北地皇族面臨的近在咫尺的威脅,讓他們的建國之君選擇了更偏重於軍事價值的城堡來作為皇宮建築。
城堡西南側第二層,有三個議事廳,那是君王處理政務的主要場所。
現在,深夜未息的魔法火燭下,其中一個議事廳影影綽綽映著四個身影。這四人里,一個是萬輝國國主。一個是吉格?保羅。另兩人,也是萬輝國的內閣大臣。一個是萬輝國內閣軍參,一個是萬輝國內閣民政官。
總體來說。內閣會議雖然時常會進行到深夜,但也不是有事兒沒事兒都要這麼熬人的。能把內閣會議拖到這時間的,絕不會是小事兒。
「現在北境的第一防線已經徹底毀了,第二防線面臨守軍嚴重不足的現狀。我們之前的進攻計劃太唐突了,現在大量兵力分散插入到北境深處,根本來不及收攏回防。第二防線上的兩個兵團缺乏精銳。而且都不滿員,想要他們支撐七天只怕都是奢望。我們必須馬上從阿查拉、安濟兩省急調駐防軍上去。」
「駐防軍不能動!阿查拉西邊是北荒之地。北荒的荒民部落對我國土虎視眈眈。如果他們發現阿查拉省駐防空虛,絕對趁勢殺進來。安濟東邊的卡羅王國現在還在內戰。盜賊蜂起,常有越境搶掠的匪團來犯。如果當地駐防軍被抽調一空,那裡的百姓怎麼辦?」
「糊塗!這種時候還要扯這些婆婆媽媽的事兒?如果北部防線被徹底擊潰,不僅僅意味著北境魔獸可以長驅直入,也意味著我們先期推進北境深處的北境戍邊軍精銳會退路盡斷,被完全困死在北境森林裡!到時候就算沒一個活人回來也不算奇怪!」
「是你一再聲稱北境戍邊軍實力強勁,能在這次進攻中平息十年魔獸之患,陛下才採用了你的意見,下令讓北境戍邊軍攻入北境森林。現在可好,北部防線都被你給玩兒得空無一人,被人家打進來了,你才想到北戍軍會被困死在北境森林?哼,未免為時太晚!現在我們要考慮的是整個國土的安全,而不是被你送到死地的戍邊軍!」
「你!我不和你爭那些亂七八糟的,我只告訴你,有戍邊軍的安全,才有萬輝國整個國土的安全!你丟了戍邊軍,那萬輝國就tm狗屁都不是!」
這話說得可有點兒不妥當了。萬輝國主輕輕皺了眉頭,旁邊的政敵見狀,立馬展開攻勢:「你竟然說萬輝國狗屁不是!你身為內閣大臣,竟然敢對君主不敬!」
「你tn的才對君主不敬了!」
「你竟然在陛下面前一再辱罵我!」
「老子就辱你!」
「你……」:
「咳咳。」萬輝國國主蹙眉咳嗽兩聲(當然是故意的),兩個相互咒罵的人終於消停下來。
「陛下。」兩人恭敬彎腰,再不敢再大大咧咧咒罵。
「北境的現狀已經這樣了,都別在這裡談什麼之前的責任。我只想知道,你們對於現在局面的解決方案。阿查拉和安濟兩省的駐防軍可以抽調。但不能抽得太空。但抽調的人手過少,對北境防線可能於事無補。我們還需要別的途徑補充戍邊軍。你們還有沒有什麼想法?」
說著話,萬輝國主的目光就掃向了吉格?保羅。
吉格?保羅當即提提神,一掃之前緘默不語的姿態,利索地張口說道:「我倒也有些不成熟的想法。在場各位可以考慮一下,也請陛下斟酌一番。北境有些土著獵民,這個事兒大家都應該知道。我們為了拉攏土著獵民,讓他們參與到魔獸狩獵的活動中,花費了很多功夫,也收到了一定成效。這些人論戰力絕對可靠。只可惜缺乏組織性,沒法作為軍隊的一部分使用。可如果是面臨他們家園被侵佔、自己腳下的土地被魔獸踐踏這種危機,我想一個緊急徵召令應該能把他們都叫來,補充防線人手的不足。
另外,我們城內有不少常年去往北境的傭兵在活動。他們中雖然高手不多。但都是命硬又敢拼的人。花錢讓他們去北境防線補防,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還是不夠,那就直接調用城內貴族們的私兵去,這些私兵實力高強,平時又不怎麼用,急時正好借來……。
「你!」
「保羅你這個混蛋!」
剛剛還爭執不下的兩人現在卻出奇地一致。
按照常規,貴族私兵是貴族自己的親衛。他們只被要求對主子忠誠,卻不要求對王國的忠誠。這些傢伙。是一個貴族自治權利的根基所在。這段時間,因為全陸競技,各領地貴族都帶著一定數量的私兵來這裡看這個四年才有一次的熱鬧。使費季城中的貴族私兵數量一下攀升到了一個很可觀的數目。
沒想到吉格?保羅這個死胖子,竟然連這事兒都惦記上了。
兩個出身貴族的內閣,對保羅這發言簡直憤恨不已。
但偏偏是萬輝國主沉吟起來,好一會兒向內閣民政官問道:「我記得在我國憲令里規定的君主特權里有三條。一是赦免特權,二是外事特權,三是徵召特權。按徵召特權這塊兒的規定。我有權在內閣會議共同評定的緊急狀態下徵召國土上的一切軍隊。這個軍隊,應該是包括貴族私兵吧?」
民政官心中一陣氣苦。卻不好睜著眼說瞎話,只好回道:「是的。您在國家處於緊急狀態下,有徵調貴族私兵的特權。」
「那現在的問題就是確定這個緊急狀態了。」
萬輝國主的意見已經鮮明無比,內閣民政官和軍參卻不可能在這事兒上放人萬輝國主侵犯自己的權益。
「陛下,魔獸畢竟是魔獸,即便他們突破了防線,也不會有系統的組織和侵略計劃。他們最多只是四處亂走,破壞村莊。我們只要把這些魔獸分個絞殺,也就沒什麼事兒了。我覺得現在沒必要宣布整個國家都進入緊急狀態。」
內閣軍參這個剛剛和內閣民政官吵過架的傢伙,現在卻和民政官保持了高度一致。
「陛下,現在北境第二防線還在,以現在的局面,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為時尚早。」
內閣三人,兩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就意味著這個國家在今天的商討中,是沒法「緊急」起來了。但也僅僅是今天。
——萬輝國主「哦」了一聲,看似十分認真為難地思考了一下,又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先這樣吧。北境第二防線的補充兵源先從阿查拉和安濟兩省抽調一些,再把我國範圍內的傭兵利用起來。這件事明天一早就辦下去。下面,我們來談談今天晚上要商量的第二件事兒。」
萬輝國主說完,吉格?保羅就很默契地把一疊文件放在內閣會議桌上。
「兩位先看一下吧。」萬輝國國主直接叫內閣民政官和內閣軍參來看這些文件。
兩人都馬上走上前去翻看,只一會兒就看得火冒三丈!
「這是誰在誣陷我們!無中生有!謊話連篇!這是誣陷!」
原來,這些文件都是一些控訴軍參和民政官有貪腐行為的信件和舉報函。有一些還十分詳細地付著兩人索賄、受賄清單,還有十分真實的事情詳情描述。
面對兩個內閣大臣的激烈反應,萬輝國主很耐心地安撫道:「兩位是國之柱臣。當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我相信你們都是正直清廉的官員。但你們的清白需要用正規的審查程序才能證明給所有人,正常的調查程序,我們還要進行。」
兩人一時哽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調查程序?要知道調查程序的第一步就是把所涉官員停職停薪,等查清楚到底是什麼人後,在出具體的處理方案。
也就是說。明天,呃不,是今天這一刻,萬輝國主一句話,他們就可以暫時交出印信,待家裡坐著等這邊調查處理的結果了。而他們的位置。會被萬輝國主另找人先替上,組成臨時內閣。這種臨時內閣在各方面權力上有一些限制,但這個權利限制,不包括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的權利。
也就是說,只要明天萬輝國主臨時任命兩個新的內閣大臣。拿國家進入緊急狀態的事兒就毫無懸念,那之後抽調貴族私兵的事兒也就順理成章。
兩個內閣大臣,頓時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風靈在皇宮城堡的一個塔尖上,對這拐彎兒抹角的耍猴手段嗤之以鼻。好歹是一國國主,要抽調幾個治下貴族的私兵還得這麼拐彎兒抹角?她撇撇嘴,不客氣地評價一句:「這個萬輝國的國主太窩囊了。」
「這不是窩囊,是一種調整政務的智慧。一個國家、社會的組成牽扯的方面太廣,很多時候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偏偏這些國家社會中的成員又無法做到什麼事兒都樣樣精通,就不得不依賴彼此的知識和技能,構成一個相互協助、扶持、並妥協讓步的社交體系。一個國家的君主。就出在這個體系的最中央。他是得到妥協最多的人,也是做出妥協最多的人。」站在風靈身邊說出這番話的,正是滯天。
滯天本來打算在今天找萬輝國主單獨談談,卻沒想到他的內閣會議竟然進行到這麼晚,就只好一直等在城堡的高塔頂端。
風靈進入城堡后,直接就找到了她。兩人對視一會兒。就無言地並排而坐。風靈出現在這裡,就已經是在告訴滯天。她摸到了滯天一些底細,所以預料到了她回來皇宮。所以她並不著急,只是坐在一邊,等滯天做出解釋。
——她既然那麼迫切地想要和風靈談定交易,就一定會為了這個確保交易和做出風靈解釋。
可兩人竟然一直靜默到會議廳內的劇目接近尾聲,而且是在風靈的調侃后,才打破這份靜默。
「這是你的結論?可我倒覺得,君王不該是做出妥協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堅持什麼,還怎麼讓一個國家尋路前行?」
「呵,照你這麼說,如果君王選錯路呢?那一個國家、無數百姓,就陪著他一起錯下去?」
「錯?什麼是錯?」風靈冷笑一聲。「對和錯只不過是兩個字,隨便由人說。有人覺得對,有人卻覺得錯。有人覺得錯,有人卻覺得對。哪裡那麼絕對的對和錯?說到底,作出評價的依據最大不過兩個字——成敗。」
這是風靈從昆祀城的廢墟上學來的邏輯。成王敗寇的理論,在昆祀城上一點兒都不遙遠。
滯天無奈笑了一下。「就算是找人打架,還有個理虧理長,凡事又怎麼可能沒有對錯?治理一個國家,倉儲疏忽了,旱時無良,餓殍浮野,戰時無物,兵潰民辱,那就是君王錯了。治臣走眼了,權臣擅政,魚肉百姓,叛臣強兵,內亂紛擾,那就是君王錯了。決事偏頗了,疏忽水利,民田不興,輕視商賈,經貿不振,那就是君王錯了。」
「對普通人來說,對錯還簡單點兒,多半只是兩個東西來衡量——理和法,可對於君王……大陸上國家那麼多,哪個國家做得好,哪個國家做得不好,一目了然。不管是哪方面的事兒,能夠佔得頭籌的只有那麼幾個,而比這幾個做得差勁的地方,那就是他們的君王錯了。對於國家來說,只要他國強過自己。那就是這個國家走錯了路,就是君王帶錯了路,那君王就犯錯了。」
「嘰歪。」風靈冷哼一聲。「國情家境不同,哪兒那麼多可比性?海魚活不在河裡,河魚活不在海里。難不成一個彈丸小國要和一個強域大國去比軍力?比不過就說他們君王廢柴一個?」
「……」滯天覺得自己的意思風靈完全沒聽進去。她哪兒是說這種事兒啊!她明明是在說……她在說什麼來著?呃。大體上,她的意思是說,君王也是人,會犯錯,治國的事兒又千絲萬縷,所以不能那麼獨斷。肯定要從全盤考慮,聽從多方意見,甚至難免妥協退讓,以免錯得太多。
可看起來風靈更喜歡哪種壟斷大局的風格。這種情愫,是因為她自信?還是自大?
滯天嘆口氣。最終沒和風靈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
議事廳內,內閣民政官已經在破口大罵的狀態下被為並強行拖了出去。而內閣軍參,很識趣地自行離開,但離開時的臉也是烏雲密布,黑得不能再黑了。
唯獨胖子吉格?保羅很高興,笑呵呵和萬輝國主商量最近國庫撥款的事兒。又過了約摸半個小時,會議廳的魔法燈燭才熄滅。
胖子保羅自是從城堡南邊離開。萬輝國主則通過城堡內部的過道徑自返回自己的卧房,在那裡。他王妃因該已經早就睡熟了。
萬輝國主試著伸了伸懶腰,覺得精神還不錯,在進入卧房后。就直接向床上那個被子下的人影摸了上去,手才剛伸出一半兒去,就聽有人在房間內低聲說道:「陛下,您最好不要這麼做。」
唬得萬輝國主渾身一哆嗦,直接就把親密接觸的心思給拋飛九天外。
「您的王妃,我已經讓她睡熟了。就算您怎麼搖,她也不會醒。」
「你是誰?」萬輝國主厲聲叱問眼前忽然現身的女子。
女子卻根本沒有標明身份的意思。
「您沒必要問我是誰。我面見您。只是想弄清楚幾個問題。對於這個問題,我想請您如實回答。」
「來人!來人!衛兵……」萬輝國主也根本沒有聽女子說話的意思。叫個不停。
女子無奈地閉嘴等了好一會兒,一直等到萬輝國主安靜下來才說:「你的皇宮結界已經為我所用。外面衛兵聽不到你的叫喊,除非我解除你皇宮結界的禁音功能。當然,你也可以用另一種方式提醒那他們,那就是自己開門衝出去,然後向他們招手吶喊。我並沒有給你的皇宮結界施加視覺偽裝功能,只要你衝出這扇門,那外面的人就能看到你。到時候你要儘快說明這裡的情況,那他們就可以過來幫忙了。你要不要試試看?」
面對這種嘲諷似的反問,萬輝國國主覺得自己陷入一個深淵。
——身為一國國主的他竟然被人鄙視了!
那是一種「你根本試了也白試,乾脆別去浪費那個時間」的態度。
「你什麼人!」萬輝國國主再次試圖弄明白眼前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卻依舊毫無所獲——
「呵呵,我……該怎麼說呢?我是你曾祖父的曾祖父的曾祖父的救命恩人。只可惜他是個混蛋,欠了我的從沒還過。」
「……」萬輝國主異常憤怒,他覺得自己被戲弄了!在一個君王的卧房裡羞辱一個君王,這個女子要為此付出代價!他憤恨的心已經開始籌劃怎麼收拾這個女子了!也就在此時——
「告訴我,聖王廳現在在哪兒?」這女子忽然無比認真地問道,彷彿她不知道費季城的南邊有一個草城似的。
可就是這句莫名其妙的問話,萬輝國主卻聽著一愣,回了一句:「你問哪個聖王廳?」
女子輕柔一笑,「你既然這麼問我,就該知道我問的是哪個聖王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