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林楠一回家,就被告知父親大人有請,還以為終於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了,硬著頭皮進了書房,才知道為的是黛玉一事。
林楠同林如海一樣,第一反應就是搖頭:「五皇子殿下?不合適吧?」
林如海不置可否,道:「你對他印象如何?」
林楠同五皇子接觸也不多,想了想道:「兒子和他不熟,看的也未真切,五殿下給我的印象,一是聰明有心機,二是假。」
林如海搖頭,反問道:「有心機?是你沒有心機,還是我沒有心機?」
林楠一時答不上來,林如海道:「心機這種東西,不能用來判斷人品,至於假……皇宮裡長大的,哪有不假的?若真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我倒要懷疑他能不能護的住玉兒了。」
林楠思忖片刻后,認真道:「若是撇開人品不提,五皇子旁的條件倒還不錯。」
林如海頷首,示意他說下去。
林楠道:「先是關於玉芙園。那園子是大昌第一名園,又是御賜的,當初兒子讓玉兒折騰它,是想讓玉兒即使到了婆家,也能有個立身之本,但沒想到現在倒成了尾大不掉之局。現如今形勢不明,若玉兒嫁給權貴之家,就怕有心人要利用這園子的人脈做些不該做的事——幾位皇子都已經大了,暗地裡下了注的不在少數,有了這園子,可以做的事太多了。」
頓了頓,又道:「但若妹妹嫁與普通人家,雖玉芙園不需妹妹費什麼心思,但是身為園主,總少不了要和這些夫人貴女們打交道,若是玉兒身份太低,說不定就會受些夾板氣。雖現下有父親在,尚不至於,但是誰也難保以後不會有什麼起伏……但若是妹妹做了皇子妃,無論在誰面前,都可以挺直了腰桿說話,那園子,才能真正發揮出作用來。」
林如海微微點頭,道:「還有呢?」
「還有……嗯……說了恐怕父親要生氣……」
林如海淡淡看著他不說話,林楠首先敗下陣來,沒敢先討個免死金牌才開口,小聲道:「五皇子的母妃已經不在了,宮裡皇后也沒了,妹妹嫁進去以後,也沒個正經婆婆,搬到宮外建了府,陛下也不常見,就沒那麼多的規矩要立……二舅母的事兒,父親你也知道——若是攤上一個惡婆婆,比嫁給一個渣男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所謂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在這個時代,做人媳婦委實不容易,且不知道賈母是怎麼想的,讓府里那群女孩兒家整日琢磨琴棋書畫這些玩意兒,當家做主、為人媳婦的規矩本事半點兒也沒教,尤其是黛玉,更是被養的嬌嬌怯怯、弱不禁風,整日的只知道傷春悲秋。
林楠上京后的這一年,黛玉的性格雖開朗許多,且請了宮裡的嬤嬤來教養,但到底底子薄弱,若真要嫁去規矩嚴厲的人家,又不知要受多少罪,掉多少眼淚。
可若是嫁了五皇子,皇子的身份夠高,頭上又沒有正經婆婆,李資也沒工夫去管教他們,兩個人只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便好,比在一個大家子裡頭做個夾縫裡的小媳婦兒,成天和人鬥心眼子不知強了多少倍。
只是沒有公公婆婆管束這一條,在現代是許多女孩子家擇偶的標準之一,但在這個時代,卻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尤其是林如海是為人父母的,聽到這話肯定會不舒服。
只不過林楠卻忘了,人心都是偏的,有了王夫人的前車之鑒,林如海對這些內院的手段也甚是警惕,聞言非但不惱,反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林楠暗地裡鬆了口氣,卻又皺眉道:「只是我先前看五皇子,委實不像是甘於寂寞的,若是他真有什麼想法,妹妹嫁給他,豈不是掉進了火坑?」
林如海淡淡道:「現在他自己還有沒有想法,已經不重要了。」
林楠微楞,林如海不待他發問,便開始打發他走:「五殿下和三殿下最為交好,你去尋三殿下打聽打聽。另外,改日請五殿下來府里坐坐。」
林楠應了一聲,卻沒有告辭離開,又道:「工部如今要挑個人去建鹽場,尚書大人說,二舅舅身為工部郎中,掌經營興造之眾務,且為人忠正端方,是最適合的人選……兒子沒有當場答應,想來問問父親的主意。」
建鹽場的事不難,卻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業,做得好了可以大大的出彩。這件事著落在工部,便是工部尚書的一大政績,他顯然是投桃報李,拿賈政來做人情。
林如海道:「你如何認為?」
林楠道:「二舅舅為人正直有餘,機敏不足,若是讓他去管人事或治理地方,恐怕都不大放心,但若是管工程,應該還是勝任的。」
「辦廠子最多也就被手底下的人多貪點兒,總比在其他地方壞了事強,對吧?」林如海老實不客氣的將林楠藏在心底沒說完的話說完,林楠訕訕,林如海冷哼一聲道:「既想好了,做就是了,還來問我做什麼?先前你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的時候,怎沒見先來問我一句?」
林楠不敢吭氣了,林如海不耐煩的揮手令他退下。
林楠回房,寫了帖子送去誠王府,約了李資晚上去醉仙樓喝酒——因他今兒狀元及第,明兒府上就要開始大宴賓客,等熱鬧完這幾天,只怕李資早回河道上去了,也就趁著今兒晚上的空當能會一會。也幸好有林如海的命令在,他約人也約的光明正大。
林楠既是做主人的,便特意提前了小半個時辰過去,誰想到了地方,發現李資去的竟比他還早,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聽見動靜兒便睜開了眼睛。
林楠在他對面坐下,道:「看你上午困的厲害,便特意約了晚上,怎的下午不曾小憩一會?」
李資道:「已經睡過了……自打擔上河道上的事兒,就沒過幾天消停日子,習慣了一有空閑便閉上眼睛迷一會兒,倒不是真困了。」
林楠點頭,笑道:「可以想象。」
虎口奪食原就不易,何況還是一群而不是一隻?只怕睡著了一要掙一隻眼才行。
李資見他依舊是一副悠閑散漫的模樣,有些羨慕的嘆道:「真不知道你的腦袋是怎麼做的!我在河道上,安細作、行反間、動刀子、放謠言……明的暗的,軟的硬的,但凡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穩住局面,不知道多少次差點被他們翻了船——便是如此,也不過是鎮住他們一時。你倒好,輕飄飄的一紙策論上去,不用勞心費力,只一招釜底抽薪便徹底解決了鹽商之患……鹽價下降七成,天下百姓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麼樣子。」
一面伸手接過林楠倒來的熱茶,道:「你倒是也給我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將河道上的事兒也一併了了?」
林楠放下茶壺,舒服的坐回椅子上,漫不經心道:「這世上哪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便是鹽場的事兒,你且看著吧,過不了多久,瘦了多少鹽商,就會養肥多少貪丨官,不過因著食鹽敞開了賣,這筆錢,總攤不到百姓頭上就是。」
貪也貪的是國庫,不過若是朝廷有錢,這筆錢是無關痛癢,但若是國庫空虛,最後還是一樣要著落在百姓頭上。
見李資眉頭深鎖,林楠笑道:「其實,朝廷多貪官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啊。」
李資愕然:「貪官能有什麼好處?」
林楠笑道:「養肥羊啊!」
見李資茫然,笑著比劃道:「國庫空虛的時候,隨便挑一隻宰了,民心也有了,銀子也有了,豈不是妙哉?」
記得前世乾隆皇帝寵丨信貪官和珅,在乾隆死後,嘉慶帝從和珅家中搜出了相當於十年國家財政收入的財產,令得因乾隆晚年奢靡而花的七七八八的國庫立刻豐盈起來,當時便有「和珅跌倒,嘉慶吃飽」的民謠傳出。說起來,雍正爺素來有「抄家皇帝」的美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康熙爺留給他的家當著實不多的緣故……
見林楠說的跟真的似得,李資搖頭失笑,為了銀子養貪官去禍害百姓……虧他想的出來!
嘆道:「貪官肆虐,古今皆然,阿楠你說,這世上會不會有能徹底斷絕貪腐的一天?」
完全斷絕貪腐……林楠搖頭失笑,在他的那個時代,百姓自個兒選出來的官,也不敢說個個就一清如水,更何況是這個時代?或許等到社會真的進步到了按需分配的時候,就不再有貪官了。
笑笑道:「等這世上的人,都不再爭著搶著想要做官的時候,就說明沒有貪腐了。」
不再爭著搶著做官?李資失笑,這一點在他看來,比沒有貪腐還要不可思議。
林楠忽然想起前世看的一篇關於獅子和狼的微型小說,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連換個角度來講也不曾——時代的隔閡,不是那麼容易消磨的,那個時代的東西,有些可以拿出來用,有些,若他沒有挑戰整個世界的打算的話,還是忘了的好。
李資也覺得難得同林楠出來一趟,不合聊這些不愉快的話題,便招呼了小二溫酒上菜,又將河道上的事兒,撿了有趣的來講給林楠聽。
講他修壩的時候曾趁著水泥沒幹,偷偷在偏僻的地方踩了一個腳印,原想留著日後帶林楠去看,不想第二天就被人發現,幾下就給抹平了,那人抹的時候,還罵罵咧咧的,他忍了許久才沒站出來承認是自己踩的,一是不好意思,二是怕嚇到那傢伙……
講哪一處堤壩上有一頭水泥獅子是他親手捏的,可惜捏的不像,只好找人在上面重新裹了一層,不過底座上的字卻是他親手劃上去的,比他往日寫的字要差了許多……
講他曾親自扮了民夫去挑石頭,因為態度顯得不夠恭順,被監工特別照顧,同一幫子「刺頭」一起被尋去教訓,說要是誰敢將工地上的事兒傳到「三殿下」的耳朵里去,就如何如何,聽得他又好氣又好笑……
聽著這一點一滴的小事,林楠才知道向來只給他留下沉著穩重印象的李資,也有著許多孩子氣的一面,本以為只有黑白色的人,原來也是如此的鮮明生動……只是這些事,雖說是趣事兒,卻聽得人卻有些莫名心酸。
林楠也說自個兒的事,只是他這幾個月的日子過得著實乏味的很,並沒有什麼有趣的可以分享,於是變成狠狠的一頓訴苦,說被他爹逼的寫文章寫的都快吐了,喝補藥喝的是真吐了云云,每天困得眼睛一閉上就能聽到呼聲……
雖聊的起勁,林楠到底還是沒有忘了正事兒,在李資面前,他也不必拐彎抹角,直接將李熙的意思說了,問他這事兒靠不靠譜。
李資皺眉沉吟,事關林楠妹子的終身,他也不得不慎重,想了一陣,道:「五弟他……」
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聽見敲門聲響,成三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爺,林大人,五爺來了!」
李資和林楠對望一眼,正要說請,李旬已經自己闖了進來,笑道:「小弟是不是來的太唐突了些?唉,三哥難道回來一次,明兒又要走,小弟特來討杯酒喝……」
明兒就要走?林楠看了李資一眼,李資回以苦笑。
方才酒菜雖上了,但兩人只顧著聊天去了,菜只略動了動,酒更是一口沒喝。
李資取了杯子給李旬倒酒,道:「往日里怎不見你這般殷勤?所謂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如今你既見了真人,再滿口胡謅就沒意思了。」
李旬啊了一聲,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三哥你知道了?」
李資不置可否。
李旬苦笑道:「三哥好快的耳朵。」
望向林楠,嘆了口氣,道:「三哥都知道了,想必阿楠就更不用說了——我正愁不知道如何開口,既然阿楠已經知道了,倒省了事了。」
林楠看著他,道:「五殿下請講。」
李旬捧著酒杯摩挲著,遲疑的片刻,才道:「令妹的事,原是我央了父皇去說的。」
林楠愕然,既奇怪求娶黛玉竟是五皇子自己的主意,也奇怪他為什麼現在說這個。
李旬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好叫阿楠知道……貴婦娘娘先前曾在父皇面前提過,想讓父皇將令妹指給四哥,卻被父皇訓斥了一頓——張家之所以派了人到處敗壞你的名聲,也多是為了此事。」
原來貴妃娘娘竟曾打過黛玉的主意?還有張家敗壞他名聲……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不知道?
李資也是首次聽聞這些事,他近半年一直泡在河道上,京里的事兒知道的比林楠還少。
李旬苦笑一聲,道:「這些事我便是不說,你和林大人遲早也會知道,若讓你們自己查出來,只怕我更是一點機會都沒了,倒不如我自己說出來的痛快。」
林楠聽的微微皺眉,問道:「你曾見過舍妹?」否則為何一副情根深種、非卿不娶的模樣?
李旬聞言大喜,他最怕林楠聽過他的話之後,便借口要和林如海商議,再不提此事,那便是真的沒戲了,既然林楠還肯開口盤問,證明還有指望,先是點頭,而後又搖頭,老實道:「只在去尋靜安公主的時候,在公主府遠遠見過一次。」
林楠皺眉道:「五殿下別告訴我,你就因為這一眼,就對舍妹一見鍾情,戀戀不忘。」
李旬苦笑道:「只怕我說一見鍾情,阿楠要立刻將我打出去了。像我這般在宮裡長大的,不知道見了多少精心裝扮的各色美女,溫柔的、端莊的、活潑的、嬌憨的、柔媚的、纖弱的……一個比一個扮的無辜,我若是要一見鍾情,也不知道鍾情多少次了……」
臉上的笑容越發苦澀,聲音也乾澀的厲害,道:「其實……我……是為了那園子。」
林楠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李旬苦笑道:「我知道阿楠對我的印象原就不太好……我承認,我的確是動過某些不該有的心思。可是我不是聖人,太子在的時候,我自然是心如止水,可是那個時候,父皇擺明了要給兄弟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若說我還能半點都不動心,我自己都不信……」
頓了頓,又道:「太子仁厚,在世的時候,對兄弟們都很是優渥,我可以一心一意做我的閑王,在京城看看戲溜溜鳥,隔三差五的給太子大哥找找樂子,大哥也不會看著我給人欺負了去。可大哥他英年早逝,我的打算也全然落空……阿楠你不知道,若是閑王不被陛下待見,過得是什麼日子。閑養京城的王爺,手中是不許有半點兒權利的,雖然看著人人對你恭恭敬敬,可是私下被人踩到腳底下的多了——陛下怎麼會為了自己不待見的兄弟,為了一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去處置自己的重臣?可就是這些小事,才更噁心人!」
「而且,開府之後,府里的人口越來越多,但因一代一代的降爵,朝廷給的俸祿卻越來越少,卻又不許做官,不許經商,偏還有各色的應酬……除了錢上外,兩三代之後的皇室子弟,和陛下更是疏遠,除了一年一次的家宴,平日里連見都見不上一面,既沒機會見著陛下,還有誰會怕他?說的難聽些,連守城門的官差都使喚不動!」
「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所以才想奮力博一把,可是,我發現自己更坐不了那個位置……三哥打小有太子護著,該做什麼做什麼,可是我不行。小的時候,先生教讀書,我背的比六弟稍快了些,一連好幾天,照看我的嬤嬤都『忘了』關窗,我病了好,好了病,足足折騰了兩個多月。六弟不上學,會被打被罵,我不去上學,娘娘賞我糕點吃……這樣的事多了,我便知道,只要我比不過六弟,就能有好日子過。日子久了,以至於我連自己的愛玩沒出息,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都分不清了,以至於,當我想要出息一把的時候,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了……」
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李旬也不再掖著藏著,嗤笑一聲,繼續道:「小的時候,我只知道沒出息就可以過好日子,大了的時候,想著反正有太子兄長在,我只要做我的閑王就好……我自作聰明的結果,就是把自己弄的一事無成。說出來很丟人,我想娶令妹,就想在自己手裡攥點兒東西,閑王手裡不能權利,但是人脈卻可以有,我旁的本事沒有,交際往來卻是一流,有園子做媒介,我最起碼能保證自己不受氣,也可以留點東西給兒孫……」
他一口氣把話說完,長出了一口氣,起身道:「今兒,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便也不怕再多說幾句——我的確還未曾喜歡上令妹,甚至,便是成了親,我也不敢保證就一定能愛上她,但是,我李旬對天起誓,若是能娶林家大姑娘,我必盡全力尊重、愛護她,一生一世,絕不去碰另外的女人!」
末瞭望向林楠,沉聲道:「我在宮裡已經見過了太多醜惡扭曲的存在,甚至我的生母,也是其中犧牲品之一——所以,我絕不允許我的家,我的後院,也變成那樣慘烈的如同戰場一般的存在,所以,不管我娶的是令妹,還是別的什麼人,我都會一心一意的對她,一生一世。」
看向李資,道:「三哥也在,還請為我做個見證。」
李旬既然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林楠也不知該說什麼為好,苦笑道:「五殿下的話,臣會一字不漏的轉告給父親,但是父親的想法,就不是臣能做的了主的了。」
李旬點頭,他今兒說了太多,心情有些難以平復,完全沒有留下來喝酒的心情,直接告辭離開——他今兒過來坐了許久,說了許多話,卻連熱茶都不曾喝一口。
送走李旬,林楠望向李資。
李資苦笑道:「這婚事合不合適,我不方便說什麼,但是,我和老五同在一個屋檐下長大,對他知之甚深……老五這個人,只會假笑,不會假哭。」
林楠明了的點頭,歉然道:「事關妹妹的終身,我想……」
李資知道他話里的意思,緩緩起身,道:「我也回去收拾東西,好生睡一覺,明兒……」
他頓了頓,想到明兒林府要大宴賓客,林楠無論如何都抽不開身來送他,繞過桌子轉到林楠身前,低頭為他理了理鬢髮,低聲繼續道:「明兒恐不能到場為你慶賀……這次走的太急,許多事不曾安排好,實在不能多呆……」
林楠在椅子上,抬頭看他,一時無語。
李資聲音低低的道:「別擔心我,河道上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得閑我就回來看你……你在京城,要好好的,危險的東西別去沾,別再像這次這樣嚇我了——收到你的信,我嚇出一身冷汗,立刻上了馬就往京城跑,一路上,就怕你有個好歹……昨兒晚上因終於趕在瓊林宴之前回了京,才空出腦子編了個回京的由子應付父皇……」
林楠心中有些酸澀,他很不習慣這種情緒,也不喜歡這種情景,替兩人斟上一杯酒,笑道:「說是請你喝酒,酒還沒喝卻要散場……來,喝了這杯酒,各回各家,各……祝各自安好!」
呸呸,兩個人都是沒娘的,各找各媽可不是什麼好話……
李資欣然同他對飲:「各自安好。」
……
回到林府,問了林如海還未睡下,便去了主院,將李旬的話重複了一遍,林如海淡淡道:「看來陛下說的不錯,五皇子殿下果然是個聰明人。」
林楠微楞,林如海道:「他今兒看似坦蕩,實則只坦誠了兩件事,其一,四皇子曾有過求娶玉兒的心思,被皇上拒了,若我們轉而答應了他,或許會有麻煩纏身,其二,他承認是別有所求,才會求娶玉兒。你便是因為不在乎這兩點,所以才會容他說下去的吧?」
林楠點頭道:「張家和我們關係已經不睦,再多一層不滿也沒甚妨礙,且便是有麻煩,也是我與父親的麻煩,若妹妹當真許了他,這麻煩無論如何也沾不到妹妹頭上。再則,這個時代結親,誰不是沖著這些外物來的?成親前大不了隔著帘子看一眼,若說先喜歡上才求親,也未免可笑了些。」
林如海點頭道:「所以,五皇子所謂的坦誠,說的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兩件事罷了,其餘的,全是為自己的辯解之語……真正不該說的事,他倒是瞞的緊緊的。」
林楠愕然——有什麼是真正不該說的?
林如海淡淡道:「這小子一慣小心謹慎,明明知道四皇子求娶過玉兒,為何還會冒冒失失的去求陛下,他就不怕四皇子心存芥蒂?」
林楠恍然,而後皺眉,不悅道:「五殿下從陛下拒絕四殿下的話中,猜出陛下不願我們林家參合到奪嫡之事中來,加之這段日子,陛下對他太過寬泛,他想看清楚,陛下是不是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他,或已經對他失望,才拿了妹妹做試探?」若陛下對他還存了指望,就不會答應將黛玉許給他才是。
林如海淡淡道:「試探的意思自然也有,不過,求娶玉兒的心應該也是真的……你讓他明兒過府一敘。」
林楠皺眉道:「他既拿妹妹試探,父親還見他做什麼?天下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
林如海白了他一眼,道:「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但是能像他那麼安穩又自在的一個都沒有!更何況,又有哪個肯先承諾絕不碰別的女人?」
林楠訝然道:「父親你竟還信他的話?」
林如海淡淡道:「你和三殿下看人都准,若你們都看不出來他作偽,那麼他的話十有**是真的。像他這樣見慣了各色女人的,做出這樣的承諾才有幾分可信……至於試探的事兒,陛下不是已經給了回應了嗎?他若是真聰明,就該知道什麼時候死心,也該知道怎麼做才是對他最好的。」
雖然將黛玉的婚事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扯在一起讓林楠很不舒服,但是這個時代風氣如此,總不能讓黛玉先談戀愛找個真心人吧?五皇子生的挺拔俊美,人又有趣不沉悶,才氣也是有的,若他當真一心討黛玉歡心的話……反正最重要讓黛玉過得舒心!
於是點頭,道:「那兒子待會就去下帖子。」
林如海道:「這件事我先前已經同玉兒說過了,那丫頭還沒給個答覆,你先去問問,若是她不願,那便算了。」
林楠應了,告辭出來,剛出了院門,便看見黛玉帶著貼身丫頭過來,黛玉行了禮,問道:「父親歇下了嗎?」
林楠搖頭,見黛玉越過他便要進去,忙叫住,道:「今兒白天的事,父親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黛玉揮手讓丫頭退下,低聲道:「妹妹也是為了此事才來見父親的。」
林楠甚是滿意,他家妹子越來越大氣了,雖臉上帶著紅暈,說話聲音也極低,但卻未像其他女孩兒家一樣,一提及此事,就羞得話也不敢說。
「那妹妹的意思是?」
黛玉問道:「是不是我嫁給五皇子,父親和你最放心?」
林楠不置可否,道:「妹妹不用顧慮我和父親的意思,一切自然以你的意願為準。」
黛玉咬唇道:「如果是,我就嫁。」
林楠苦笑道:「妹妹真的不必……」
黛玉搖頭道:「不是顧慮,是相信……妹妹相信,哥哥和父親為玉兒選的路,永遠都是最好的。」
看著黛玉婷婷裊裊的背影遠去,林楠頓覺亞歷山大,摸摸鼻子,嘆了口氣,回去書房寫帖子。
等寫好了,吩咐林全送去,忽又想起一事,道:「先前聽五皇子提起,說張家的人四處放謠言說我的壞話,可有此事?」
林全茫然道:「有啊,不是被大爺您解決了嗎?」
林楠愕然:「我什麼時候解決的,我怎的不知道?」
林全耐心解釋道:「當時張家的人是到處放謠言,說您弄出來的冰嬉,害死多少多少人,說您還開了賭局,敗壞風氣什麼的,難聽的很。後來老爺知道了,就……額……嗯……」
林楠見他眼珠子轉啊轉的,就知道裡面肯定有文章,一拍桌子打斷他編瞎話,喝道:「就怎麼著?」
林全低頭縮脖子道:「老爺就也派人去傳謠言,說您弄的這個瓷磚,就知道討好貴人,邀寵媚上什麼的……」
林楠差點噴出一口老血:天底下有這麼當爹的嗎?什麼髒水都朝他身上潑。
林全見他神色不對,忙諂笑道:「後來老爺不是讓您去狀元樓嗎,就是為了洗清冤枉啊,您看狀元樓上您多風光,之後誰提起您的大名,不是滿口的稱頌,你要不信,小的敢去街上喊一句『林郎是小人』,立刻就要被人打得連小的媽都不認得……」
林楠又好氣又好笑,連聲「滾滾滾」將他攆了出去跑腿。
其實他也想明白了,當初他借著冰球開賭局的事兒,的確是自己的一大污點,只是他當時從未想過要參加科舉,弄冰嬉開賭局,為的便是自污,不想卻被張家抓住了把柄。幸好他爹技高一籌,既然你抓了個真把柄,便送一個假把柄過去……說實在話,被他爹坑了的,其實不是他,而是他那個苦命的便宜學生顏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