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某個周日的種種(之一)
某個周日。
晨07h30。
鎖上公寓的鐵質安全門,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阿斯拜恩向左右各扭了一下身體,感受了一下剛剛洗了一水的灰色休閑衫和同色的牛仔褲這一身與平常嚴肅的黑色西裝套裝迥異的裝束,確定了它們不會束縛自己的行動之後,開始順著鐵質樓梯向下走去。
學園都市清晨的空氣顯得格外清新。全部採用風能和核能,又不存在重型工業的學園都市,污染源幾乎等同沒有。比之一牆之隔,飽受噪音、廢氣、廢水、重油污染的東京灣港區,環境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路溜達著往前走,此時是早上七點半,這裡的情景和學園都市外的東京都內的周末清晨沒有任何區別:郵遞員、遛狗的和早起晨跑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三三兩兩。阿斯拜恩面帶笑容朝著熟悉和不熟悉,認識和不認識的人打招呼,對方也會以或敷衍或真誠或習慣性的回答。這裡並不是以特色建築和整潔面貌聞名的第七學區。放眼之內,一排一排儘是青灰本色的鋼骨水泥建築,居住著各色人等,電線杆下可回收垃圾堆放處滿滿的都是黑色的垃圾袋,不遠處的高架軌道還不時有電車經過,儘管軌道兩側有數道多孔隔音護板,但那種通過大地傳來的微微震動會讓很多人都不舒服。
這裡當然遠遠比不上第七學區那些名為教師公寓和學生宿舍,實質上可以與中等富人別墅區相媲美的居住環境。因為第七學區土地面積有限,出於學園都市這個階級社會理所當然的某種原因,學區內的宿舍和公寓早就被常盤台這樣的貴族名校的老師和職工所佔據,身為平民中學柵川的老師,自然只能遠遠住到和平民銜頭相配套的這裡來。好在這裡交通尚稱方便,學園都市內的電車也比東京都內的通勤電車稀鬆許多,通勤時間遠不像外面那麼緊張。阿斯拜恩又是單身,也就這樣湊合了。
實際上他可以弄到比目前條件好得多的房子。即便他另外一重時空管理局行動隊長的身份目前也僅限於學園都市理事長亞雷斯塔及其身邊寥寥幾個人知道,學園都市研究機構給出的level4大能力者的測評級別也能讓他在住房申請隊列中排到相當前面的位置。然而阿斯拜恩謝絕了大圄為他找個更好的房子的建議,他覺得這套雖然不大,但
一居一室,廚衛俱全的房子和軍團為自己安排的位於vfk-iv空間站的軍官宿舍一樣合他的心意。
「不知道聖索菲亞出事之後,那套軍官宿舍會歸誰呢?切,肯定會被老牧那傢伙拿去出租了吧,不斷有新人湧入,斐德克的房價現在漲了很多呢。」
這樣悵然的想著,阿斯拜恩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作為一個每日來往於槍林彈雨中,遠離正常的和平社會環境已有二十二年之久的陸戰隊員和宇宙戰艦指揮官,
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實質上對和平的環境是很有些隔閡的。像很多老兵一樣,在衝突地區前線星球不知何時就會有炮火襲來的散兵坑裡,毯子一裹他就能睡的很熟;但在和平的後方空間站宿舍,卻非要在枕頭底下放把上了膛的手槍才能安寢。
就拿目前這套房間來說,不遠處電車經過時的震動,總讓自己想起很多年前在那個名字都記不起來的星球上,己方炮火發射時,蹲在狹窄的單兵掩體內無聊的數著震動次數來催眠自己儘快入睡的情景。
這麼多年養成的習慣,怎可能在一個半月之內就扭轉過來?
說起來,這種不分工作日和休息日,每天都按時起床分秒不差的習慣,也是不適合和平生活的證據呢。太過容易就屈服於環境,而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安之若素堅持自己的生活方式,這大概就是sith不如jedi的地方了吧。如此感慨著,阿斯拜恩將印著他大頭照的月票往閘機上一劃,信步走進了車站。
晨08h30。
「不要,會死的!」
面對同伴代班的好意,白井黑子一口就拒絕了,連理由都懶得找。身材嬌小的初春飾利微微一笑也就理解了,但她的話令另一位在場者,風紀委的前輩,177支部內與白井黑子是兩個明顯的極端,有著令許多成年女性也羨慕之極的妖嬈身材的固法美偉大大的吃了一驚。
身為風紀委員,平均每兩周就得輪班一次在支部待命整整一天。白井是風紀委177支部的主力部員之一,昨晚回到宿舍檢查了日程才發現,本周周日正好輪到她和初春坐鎮。
感謝聖母瑪利亞!
白井在心中大聲向那個母親所信仰,自己卻一點概念都沒有的神明致以敬意。
這種老天賜給的機會哪裡找去?
於是我們盡忠職守,兼義氣無雙的白井黑子委員,一大早還不等吃早飯,宿舍大門一開就沖向位於學園之舍外的初春的宿舍,接應了她之後就奔去了支部。等某個眼鏡御姐女王看完了白井發給她的簡訊,想必也會原諒這麼苦心孤詣以維護學園都市和平安寧為己任的白井同學吧!
只是,被她無情拋棄的姐姐大人,之後要說多少好話,花多少時間,才能挽回關係呢?
也只能火燒眉毛,且顧眼下了。
「唉,你啊……」
身為前輩和女人,固法從這兩位後輩那裡對寮監事件也略有耳聞,當然能一眼看穿這位的小九九。不過此時她卻沒有心思開玩笑。
「對了,固法前輩今天不是沒有排到班嗎?為什麼在這裡?」
「沒法子啊!」頭疼一般的按住額角,固法甩了甩手上的一疊資料:「最近那群不良很不安分,第四第十一第十三這幾個他們的基本盤學區都鬧翻了天,最近就連我們這邊也不太平起來了。」
「嘶!」
牙疼似的抽了一口涼氣。白井可是知道固法口中的「不良」是何等難以對付的角色。
與學園都市外那些僅僅是因為青春期迸發的荷爾蒙和積累起來的精力無法發泄,受到東亞特色文化影響而形成,武力組織一無足取,連囂張也只敢向著無法反抗的優等生【注】,平時威武雄壯自吹自擂卻哪怕是個小警察也能把他們收拾的哭爹喊娘的三無組織不同,學園都市內部同樣被稱為「不良」的那些個體,面貌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
無論如何,學園都市內的學生肯定不是普通人那樣弱不禁風,小巷中隨便碰上一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好欺負的清秀少女發起怒來能把上百人電成黑炭狀並順帶把整整一個街區的供電設施毀的一乾二淨。在這種環境下,學園都市內部負責給這些正在迸發青春荷爾蒙,無處釋放積累起來精力的青少年們套上鎖鏈的風紀委和警備隊,其人員素質之高,戰力之精強,經驗之豐富就是可想而知的了。
在這種情況下能生存下來,還能進一步向學生們敲詐勒索,或者維護灰色生意秩序以獲得收入維持組織的「不良」,其武力之強悍,組織之嚴密就是可想而知的了。
如果僅僅如此的話,那倒還難不倒和不良一樣能顛覆外界普通人常識的「風紀委員」們。畢竟不良們再強悍,其九成以上的能力和組織水平也是被學園都市風紀委捶打出來的。師傅怎麼會害怕徒弟?
要命的是學園都市極端而嚴格的階級區分。毋庸置疑,無論學園都市內外,絕大多數不良都是被稱為「社會渣滓」的存在,是由於種種原因而無法在社會內正大光明的活著的存在。但在學園都市以外,那裡好歹是個現代文明的社會,儘管有種種的不平和不公,但表面上還算過得去。為了爭取選票和維護社會安定,向以政策善變著稱的日本政府還必須維持一個讓絕大多數人活得下去的社會體系。在這種情況下還會淪為不良,那隻能證明這些人的確是處於5%的社會極少數底層,人數又少素質又爛,根本就不足為慮。
而在學園都市內,由於徹底執行著功利性的階級劃分,不要說被絕大多數學校和研究機構徹底視為廢物的level0的無能力者,就是普通人所能達到的平均標準level1和2也備受上位者的歧視。在風紀委、警備隊員和暗處的龐大強力機關的鎮壓下,學園都市可以肆無忌憚的將無論是資源還是關注都朝著占人群不到20%的level3和以上水平者傾斜過去。即便努力到極點也無法出頭的學生們則慢慢沉淪,他們比外界的同行心中的憤怒不滿多得多,最終就形成了數目龐大而戰鬥力極強的不良團體。
這就是學園都市風紀委費盡心機也無法消滅的「不良」的原因:風紀委員們畢竟都是些在和平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學生。出於理所當然的原因,學院都市理事會就算把那些多數的學生視為螻蟻和小白鼠,卻也是自己的螻蟻和小白鼠,當然就不會允許對大部分學生的暴力事件的發生。風紀委本身也根本沒有這個實力和魄力與不良的基礎,多達80%的學生徹底撕破臉作對!儘管日本民族天性中有一種叫做一根筋精英的精神,但下克上【注】的思想早就在1945年就隨著昭和參謀團的覆滅而被連根拔起,清除了個乾乾淨淨,根本也沒有哪個風紀委員敢於開風氣一時之先。
因此,儘管已經鬥爭了很多年,風紀委還是要和不良們斗下去,維持住學園都市內的某種平衡。
作為既得利益者和秩序維護者,還太過年輕的白井雖然不屬於風紀委的激進分子,卻也無意於挑戰學園都市的階級劃分政策。這次的事件,當然也和之前經歷過多次的事情一樣,和老對手們糾纏一番,左往右來,然後結束。在寮監面前,這種並不太費力氣也沒有危險性,卻需要搭上大量時間的任務是個再好不過的借口了——
在接過卷宗之前,白井是這麼想的。然而很快,她便皺起了兩道秀氣的眉毛。
晨09h15。
「黑子那傢伙,我非要讓她好看!」
少女的怒吼響徹整個常盤台校外宿舍。
剛剛在食堂轉了一圈,沒想到早上起來習慣性低血糖頭暈症犯了,推說不想吃早飯的白井就不見了。不用猜測,擱在寫字檯上,封面上寫著「姐姐大人親啟」的文書就坦白了一切。
虧得自己還幫她打來了早飯!
憤憤的想著,御坂美琴把白井的飯盒丟在寫字檯上,氣鼓鼓的坐在床上,把蛙太的布偶拿來,泄憤似的一下一下的狠狠捶著。
發泄了半天,御坂喪氣似的低下了頭。不是住在常盤台校外宿舍的人,永遠不可能理解的了寮監的可怕。白井的所作所為當然不能說是道義,卻也無法令人指責。
低著頭走出了宿舍,御坂開始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閑逛起來,直到覺得秋日的陽光有些刺眼,在路邊冷飲攤的遮陽傘下坐下為止。
「這附近有六個停車場啊!」
一個令她感到頗為熟悉的驚叫聲迴響在耳邊。
「切。睡眠不足,都出現幻聽了么?」
使勁搖搖頭,偏生那個聲音越發清晰,中間還夾雜著一個從未聽過的有些沙啞的低沉女聲。
不是幻覺!
常盤台的電擊公主瞬間就精神抖擻。昨天的,今天的,還有即將發生的一切,在某個有著稀奇古怪本領卻沒有哪怕一點點氣概只會做縮頭烏龜的混蛋刺蝟頭面前,什麼都不算!
「上條當麻!」
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還是那個令自己根本不願意回想起來的噩夢般的聲音,某個身材消瘦,長著一張大眾臉的黑髮刺蝟頭少年就是渾身一哆嗦。果不其然一回身,就是一張被扭曲了的笑容完全佔滿的清秀小臉,覆蓋在額角的茶色短髮之上,不斷有細小但明亮的金色電弧跳躍閃耀。
「一決勝負……哎,哎哎哎?」
「別別,我不想和你……哎,哎哎哎?」
剛剛御坂美琴滿眼都是刺蝟頭少年,卻沒注意到他身邊的那位。那是一個年輕女性,個頭不高,穿著一身利落的深灰色西裝套裙。在身為一個距離美少女標準差得並不遠的御坂美琴看來,這女人是很有幾分美人的資質的。然而缺乏打理顯得乾枯的自然卷長發和白凈的臉上疲憊冷漠的表情都為她減分不少,更加破壞形象的,則是大大的兩個黑眼圈。
少年、美女,再加上一個氣勢洶洶殺出來的美少女,三者加在一起,活脫脫就是一場傳說中的「好船」結局。頃刻間不明真相的圍觀路人們朝向上條當麻的目光之中,就毫不客氣毫不掩飾的加上了大大的兩個字:「人渣!」。即便是人生宛如一張茶几,上面擺滿了杯具的上條當麻,這許多鄙夷的目光也是不可承受之重。
然而接下來,化身為人間正義化身的路人們和上條當麻、御坂美琴一起驚栗了。
「好熱……」
用低沉的聲音這樣說著,女性先把西裝套裙的上裝脫下搭在手臂上,然後又毫不猶豫的解開了襯衫的扣子。還沒等少男少女反應過來,絲織物的白色襯衫就已經和上裝一樣搭在手臂上了。
和她憂鬱氣質非常相稱的荷葉邊淡紫色內衣就這樣在主人的毫不在意下堂堂正正的暴露在秋日的陽光之中,眾目睽睽之下。下一瞬間,在圍觀的眾人充滿了血絲的眾多眼睛的注視下,女人修長的手指就伸向自己灰色西裝裙的側面拉鏈的位置。
「到處問路的脫衣女!」
電光石火間,御坂美琴心頭流過不久前和佐天淚子她們一起在咖啡廳閑談時聽到的某個故事。
現在看來,所謂的都市傳說,可信度相當高嘛!
「你你你,不可以這樣!」少女的臉就像是被蒸過得螃蟹,紅得像是要滴下血來。
「為什麼?」女人困惑的問道:「這和泳衣的暴露程度不是一樣的么。泳裝可以讓大家看,內衣為什麼不可以?」
「總之就是不可以!趕緊穿上!啊,你不要跑!」
一把奪過女人的襯衣,御坂美琴抖開來遮斷了女人尚稱窈窕的身體和已經化身某種犬科動物的圍觀者之間的視野。名為上條當麻的少年也不是傻子,趁這個機會當機立斷轉身就跑。
「我的襯衣……」
手裡拿著別人襯衣的御坂美琴現在可謂進退不得,重新填滿胸膛的怨氣使得她禁不住含淚仰天長嘆。
「我還有事,這裡就拜託了!」
不負責任的話語從落荒而逃的少年那裡遙遙傳來。
「老娘這兩天離譜的運氣究竟是拜誰所賜啊!」
憤恨無比的常盤台電擊公主不由得把心裡話沖著已經一騎絕塵消失無蹤的某個可以當做天然災難信標的少年喊了出來。
回過頭來,14歲的少女迸發出了幾乎肉眼可見的沸騰黑氣,對著年齡至少大她十歲,卻絲毫沒有一點社會常識,又要解開裙子的女人大聲喊叫。
「快把衣服穿上啊!」
「可是,真的很熱……」
無視於level5超能力者的強大氣勢,女人臉上疲憊加上困惑的表情可謂最好的情緒鈍化劑。效果立竿見影,御坂美琴意興闌珊,再也提不起任何勁頭。
「就算我求您了,請把衣服穿上吧,這是我一生一世的拜託啊!」
同上的晨09h15。
「無聊,真的是無聊哪!」
佐天淚子將左手臂搭在公園長椅的靠背上,右手則捏著一罐已經差不多喝光了得小號可樂,全身舒展開來宛如處在完全安全地帶的貓咪一般。
一向被眾人視為她的附屬品的初春飾利今天當值,起床之後就被如風般捲來的白井黑子抓走了。一眾狐朋狗友也有事的有事,約會的約會去了。黑長直少女也只好獨自上街遊盪。
秋日上午的陽光透過樹葉撒在少女身上,配合著涼爽的空氣,令人暖洋洋的只想打瞌睡。不像身材嬌小的同伴,佐天淚子是怎麼也曬不黑的體質。這一點經常為包括那位常盤台電擊公主在內的朋友們所嫉妒。
目光不經意的集中在無糖可樂的本色鋁罐上,一時興起,佐天淚子站起身,模仿著御坂美琴經常做的那樣,擺了個帥氣的動作。
側身對著垃圾桶,將鋁罐拋起,隨後反手如鞭子般甩去。
「砰——噹啷!」
正中目標!
微笑著輕輕搖頭,佐天提起右手看了看。
白凈,修長,因為長期照顧自己而顯得不那麼細膩,卻有一種淡淡的生活氣息透出。
這樣令人稱讚的手,主人卻是個level0的無能力者。相比於常盤台的電擊公主,空間能力的大能力者,甚至只有level1水平卻具備高超電腦技巧的較小花盆少女……
自己,還真的是沒用呢!
「喂,你!」
察覺眼前站著的男子,從神遊中回過神的少女第一時間就繃緊了神經,隨後便放鬆了:她感覺不到對方的敵意和任何不好的氣息。一向信任自己第一印象和直覺的佐天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那是個看上去充滿了陽光氣息的少年,年齡和佐天差不多。身穿一件半新半舊的圓領衫和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背後是一個龐大程度超乎想象,幾乎相當於專業登山帳篷包的巨大背包。他看看左右,皺著眉頭問道:「怎麼就只有你一個?」
「什麼……」
「切,嘴上說的好聽,實際上都不相信!」
少年撇了撇嘴,從肩上背的碩大背包中取出一個小巧的手指大小的東西,只當佐天驚愕的目光是理所當然,將這東西塞進少女的手裡。
仔細一看,這是個小巧的mp3。說起來在科技水平領先外界八到十年的學園都市,這樣老古董般的電子產品已經差不多絕跡了。
「這個是……」
「沒錯,就是周五時我說的那種東西。每天晨跑時聽一次,睡前再聽一次,最多持續一個星期便有效果。記得一定要晨跑和睡覺!」
「幻想御手(levelupper)!」
「噤聲!」少年緊張的左右看看,然後又小聲說道「當然是幻想御手,我是不會吹牛的。記得我說的話,還有,不要散發太多的拷貝出去。這玩意兒的高頻部分延伸的非常遠,沒有適當技術的話,一般設備弄下來的拷貝,效果會很差。」
震驚的佐天淚子捧著那隻在學園都市網路傳說中才有,不久前還在朋友們的聚會上被提起的東西,望著那個陽光般少年翩然離去的背影,貝殼般細白的牙齒緊緊咬在嘴唇上,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11h30。
「學園都市所研究的是——?」帶著圓圓帽子的年輕女性導遊員笑容可掬的問。
「超能力!」整整一巴士的蘿莉和正太齊聲回答,數以十計的眼睛迫不及待的透過大面積的觀景窗掃視著外面的景色。
實際上這條學園都市第七學區的幹道並沒有什麼好看的。儘管號稱比外界的科技水平領先八到十年,但乍一看上去,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然而如果在這裡住的久了,就會從細節上發現這裡相對於外界的特殊之處。
這裡很乾凈。無論是下雨、颳風、聚集無數人的慶典,表面觀感和瀝青一樣,但陽光再怎麼暴晒也不會發出芳烴氣味的高強度材料鋪設的街道,都不會有一片紙屑,一團塵絮,一片油污附著其上,更不要說塑料袋、包裝盒、飲料罐這些東西了。整個學園都市,都乾淨的不像是在一座擁有二百三十萬居民,人口密度還在東京都之上的龐大城市之中。顯然,單憑那些來回遊盪的圓筒形清潔機器人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如果你目力足夠好,就會發覺那些細碎到無法被清潔機器人收集起來的污物,會漸漸消失在地面材料的表面之下,完全是被像食物一樣吞噬下去的。
這些平均年齡不過四五歲,還達不到上小學地步的孩子們當然無法注意到這些。然而對於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離開自己打出生起就沒離開過的環境,這還是第一次。因此即便是學園都市內最常見的圓筒機器人、白色三葉風力發電機和第七學區那些極有歐洲特色的校舍、住房和雕花鐵藝的路旁燈柱,以及三五成群,充滿青春氣息和活力的學生們,就足夠吸引這些單純的孩子們了。
「接下來……」
接下來,先是讓人感到內臟肌肉都劇烈震動的次聲波,隨後劇烈的爆炸聲才從鼓膜經聽神經傳入腦內。還不等司機作出反應,衝擊波已經挾帶著灼熱的空氣橫掃了這條第七學區主幹道。
突如其來的爆炸不僅影響到這輛從遙遠的北海道來的學齡前兒童搭乘的觀光巴士,也令剛剛還井然有序的車輛和行人們頓時亂成一團糟。街角警鈴刺耳響起,而被漆成刺目大紅的警備機器人很快就出現在街道上。
幸虧這位巴士司機和日本出產的其他技術人員一樣,兢兢業業,技術過硬。臨危不亂的司機萬分艱難才在衝擊波的橫掃下控制住了如脫韁的驚馬般的巴士,隨著輪胎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使之打橫停在一個小十字路口。
要是在外界,受到衝擊波直擊時,這輛巴士早就應該橫著翻滾出去了。然而學園都市領先於外界八到十年的技術水平此刻才真正體現出來。巴士上最脆弱的一環,大面積的觀景窗在正面受到衝擊時一瞬間就布滿了細碎的裂紋,卻沒有濺落哪怕一塊碎片。強固的車體結構在停下后連接受到了好幾輛小型車從兩面的直接衝撞,卻沒有發生明顯的變形。而就在巴士運動狀態發生異常的一瞬間,車下的路面就悄然發生了變化,瀝青樣路面彷彿融化一般和橡膠輪胎粘連起來,死死拉住就要離地的後者,險而又險的保住了車體的平衡,在之後發生衝撞中,所有輪胎都陷入地面一半的車體也像是生了根似的巍然不動,就連衝擊時的震動也減到了最低。
車門打開,「一號優先」的信號召喚之下,十數個黑色的清掃機器人立即衝過來組成了一條鐵壁般的甬道。驚慌失措的孩子們在導遊員和隨隊老師的帶領下順著這條甬道隨人流向遠離爆炸發生的地方跑去,與他們同行的還有聚攏在巴士旁邊數輛小型車的乘客們。與孩子們同樣來自北海道,被爆炸弄得驚慌不已,卻礙於職責不得不強作鎮定的隨隊老師驚奇地發現,雖然爆炸發生時街上的車輛和人流不可避免的發生了混亂,但恢復秩序的速度卻遠遠超過人的想象。僅僅過了不到十秒,原本還大聲驚呼的人流就開始沉默而迅速的移動著,很快就清理出了一個以爆炸地點為中心,半徑五六十米的一個區域。不斷從附近小巷裡鑽出來的紅色警備機器人和白色醫用機器人則拉著聲音不同卻同樣刺耳的警報,浮在空中掠過眾人的頭頂逆著人流的方向往那裡趕去。
比警備機器人只稍稍晚了那麼幾秒,尖利的哨子聲響起。已經達到疏散範圍,有了騰挪空間的人流立即像遇到分水壩的河流一樣閃開了一道縫隙。數個帶著白地綠紋袖標的身影也快速向爆炸發生地點衝去。
「那是風紀委員。」導遊員儘管臉色通紅,卻也不知道是不是職業習慣發作,向帶隊老師和孩子們解釋:「就像是東京都的警察一樣。」
「警察嗎?」帶隊老師詫異的往遠處看了看,驚訝地說:「可,可那些不都是些學生嗎?」
「這裡是學園都市啊!」導遊員笑了起來,充滿了對鄉巴佬善意的嘲諷:「不要看不起學生們啊!」
11h40。
臉色嚴肅的領著來自177和其他幾個第七學區支部的風紀委員高速趕到事件發生的地點,隨即指揮救火,搶救傷員,疏散人群,勘測現場的,正是梳著雙馬尾的白井黑子。
眾所周知,學園都市是一個極端化的階級這會,而且這個社會有極端強大的力量來壓制其中的反抗者。這樣環境下催生出什麼樣暴烈的反抗手段,那都不奇怪。然而這樣直接採取爆炸的手段針對普通學生而不是研究所和會議中心一類的設施,卻也大大超過了不良們以往的表現底線,使得風紀委員們大吃一驚。
「第一次爆炸在超市內發生,波及室內全部空間。大部分衝擊波被堆在爆炸源周圍的箱子吸收。被倒塌的貨架擊中頭部重傷一人,輕傷十三人。」
「第二次爆炸幾乎與前者同一時間發生,爆炸中心確定是在超市外的垃圾桶內,規模比第一次大兩倍以上。因一台清掃機器人發覺異常而在第一時間採取對策,爆炸發生的瞬間擋住了行人通道這一側,承擔了大部分能量,只有一人被炸飛的清掃機器人砸中,手臂和鎖骨折斷,但無生命危險。另一側衝擊波擊毀巴士一輛,之後誘發的交通事故中又有五輛小型車撞毀。無人傷亡。」
一名戴著眼鏡,身穿白色水手服和紅色連衣短裙校服的女生報告完之後,白井微微點頭。根據學園都市風紀委關於現場指揮權順序「階級最高者優先;能力最高者優先;年齡大者優先;資格老者優先」的明文規定,趕到現場的風紀委員多為周末值守的巡邏隊,白井毫無疑義是其中階級最高,能力最強的,也就當仁不讓的出任臨時的現場指揮,順暢的指使著一眾包括高中生在內的風紀委員們。
相對於那些時時發生嚴重事件,不是研究員的轎車被炸飛就是教師的公寓遭到縱火,全部由平民高中組成的不良們的基本盤學區,有一定水準的能力者占相當比例的第七學區可謂治安模範區域,其風紀委員要輕鬆許多,然而也造成了他們經驗淺薄的現實。目前這種嚴重程度在整個學園都市歷史上也排的上號的事件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應有能力和經驗,看著被高溫熏黑的行人通道地磚表面和衝擊波震碎的一片狼藉的設施,加上不遠處一排正躺在擔架上呻吟,接受風紀委員和醫療機器人應急處理的輕重傷員,以及他們身邊那一灘灘開始乾涸的血腥和隨地丟棄,被染的大片紅黑色的繃帶和止血棉,眾人臉上不由的一片慘白。
在這種環境下,進入工作狀態,鎮靜而嚴肅的白井就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在她的厲聲呵斥下,無論是第一時間趕來還是接到聯絡來增援的風紀委員們都井井有條的忙亂了起來,搜索組、救護組、勘察組、疏散組、維持秩序組還有被白井抓在手裡準備隨時應對不測的幾個適合戰鬥的強能力者,很快就控制住了局勢,白井本人也因此迅速在現場確立了威信。
站在之前報告爆炸規模的女生身邊的是一個身穿同樣色系校服的男生,一看到白井的目光望向自己,馬上報告初步勘測結果:
「現場沒有硝基反應,可以完全排除化學炸藥的可能性。爆炸中心和被炸飛的超市貨物以及機器人身上的aim粒子濃度超過背景濃度十五倍以上,幾乎已經肯定是能力者引發的爆炸。殘留aim粒子的排列方式與最近非常猖獗的炸彈魔有極高的相似性。根據第二場爆炸的規模和威力來看,很有可能是level3上段的能力者,也不排除大能力者的可能性。但我們還不知道其能力的具體種類。」
炸彈魔!
除了白井,在場幾乎所有風紀委員都對這個來自191支部的男生的結論隱隱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神色,包括他191支部的同伴也是如此。所謂炸彈魔,名號聽著嚇人,卻僅僅是一個最近突然活躍起來,利用原子塌縮能力,將鋁製品放進錢包、書包、絨毛玩具等物品,故意遺棄在地上等人撿起,隨後引發原子塌縮,爆發出來嚇人一跳,或者把孩子驚的大哭的惡作劇式人物。並不是說風紀委員們不了解主要活動區域在超市、電影院等生活設施集中,主要面向教師和研究員的中心學區的炸彈魔,而是那種只能將被害者手指熏黑的惡作劇似的場景,和眼下這種一地狼籍的慘狀實在沒法相比。
「通知中心學區的03支部及警備隊,請他們立即確認和監視所有炸彈魔
嫌疑者,但在這邊有結論之前不要打草驚蛇。和上級聯繫並請求技術支援了么?」白井做出了恰當的指示,隨後向正在擺弄著一台隨身電腦,利用學園都市滯空回線
系統與風紀委本部以及警備隊聯繫的現場聯絡組問道。
「189支部的人正在攜帶aim粒子探測器趕來,預計四分鐘以後到達。警備隊那邊也出動了技術科的人員和大型設備,但他們距離較遠,需要十五分鐘以上。」
「嘖……來不及了。小早川君,你的能力可以跟蹤對方嗎?」
儘管身穿紅色學生裝和灰色西褲的男生知道,等189支部的人或者警備隊技術員趕到,肯定會失去抓捕罪犯的良機,但無可奈何的他仍然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對方並沒有留下鎖鏈狀aim力場的痕迹,很可能是不接觸也能發動的能力形式,我最多能在接近對方的時候分辨出來,但這個範圍可能只有三到五米。」
「是我難為你了。」
白井嘆了口氣。不接觸甚至不需目視就能引發如此規模爆炸,又是第一次發難毫無行動規律,比起那個小打小鬧甚至可以說是自娛自樂的炸彈魔來,這個對手還真的是極難對付。
「初春。」她按了一下耳麥,聯繫上了另一個被寄予厚望的對象:「監視錄像的搜索結果如何?」
坐鎮在177支部內,將支部所有顯示器都利用起來,幾乎環繞自己圍成一圈的嬌小少女一邊以幾乎出現殘影的速度敲擊鍵盤,一邊歪著頭夾緊通話器。
「非常困難!超市內那地方是攝像頭的死角,什麼也找不到。主幹道那邊,今天周末的人流量太大了,清掃機器人兩次清理的時間之間向裡面扔東西的至少也有一百三十人。」
「清查他們的身份和能力類型。」
「正在做……這個人很可疑呢。能力類型是『原子塌縮』,可以使鋁原子塌縮,使之黑洞化並得到能量……」
「不可能。」白井斷然否決了這個嫌疑犯:「那個人我知道,之前收到的文件中03支部把他作為炸彈魔的第一嫌疑人通報過。但他的能力強度和技巧都只有level2,根本誘發不了這麼大規模的爆炸,炸彈魔那種非接觸甚至視距外誘發爆炸的手段更不是他能做得到的。」
「也是呢……」有些喪氣的初春確認了白井所說的事項,開始繼續對比其他可疑者的影像資料和學園都市大圖書館檔案,沉默了下來。
11h45。
「對,就是這樣,老老實實把錢交出來不就好了嘛。」
老套到俗的話語,從一個帶著黑色頭套的男人嘴裡說出,配合著從某個面樓驚恐的女士脖子上硬扯下吊墜的動作,怎麼看怎麼覺得有一種正在看電視劇的可笑感。
可他手上的傢伙,一點兒也不可笑了。
那是一把勃朗寧m1911a1,灰黑色的槍身閃著金屬的光澤。手槍的真實性無需懷疑,一聲悶響后,被隨手丟棄在一旁的蓬鬆坐墊上那個還在冒煙的大洞,以及鑲嵌在高強度複合材料牆壁上的彈頭說明了一切。這種性能優秀的軍用手槍自誕生之日起到現在已經一百多年了,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它也將繼續活躍在各種場合。
比如目前這種場合。
學園都市是個和平的地方,就像外面的東京都一樣。這裡的人們已經有將近七十年的時間不曾聽見真正的戰神腳步聲,但也不妨礙他們對蒙面人手裡的東西產生敬畏。儘管這裡的男男女女多數都是能力者,甚至還有相當水平的個體存在,而且正好處於人生最好勇鬥狠的年紀,但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身體擋不住9毫米帕拉布盧姆彈的衝擊。因此在黑洞洞的槍口之下,他們的表現也就和學園都市外的普通人沒有半點區別了。
「別磨蹭了,速戰速決!」說話的是三個蒙面人中最魁梧的那個,手中空空,氣勢卻與之前那個儘管蒙著面卻處處顯出一種小家子氣的小弟完全不同,充滿了魄力和果斷。利用剛剛發生的爆炸吸引了自動防護系統、風紀委員和警備隊的全部注意力的機會,利用剛剛疏散開來的擁擠人群作為掩護對之前從未得過手的第七學區目標實施搶劫行為,這種堪稱高明的主意看來就是出自此人之手了。如果考慮到爆炸發生后敏銳地發現機會並付諸實施的魄力,此人也的確算得上個狠角色。
在領頭者極有威嚴的喝令下,之前那位說話的蒙面者悻悻收手,加上另外一位本來站在超市門口監視外面情況的拿槍蒙面者,在將收銀機洗劫一空后,快速的搜刮著這間超市內客人身上看得到的錢物。
「只有這麼點兒?」
頗帶痞氣的蒙面男搜過幾個人之後,輪到了一個背著背包的年輕人。
那是個面露陰鬱的少年,身穿圓領衫和牛仔褲,背後背著一個差不多有他身體一半大的包。很顯然少年交出的錢包的內容令蒙面男子很不滿意,眼光不由朝著他背後的大包瞟去。
見男子盯上了自己的包,少年不由抽動了一下嘴角,用力將背包抱在懷裡。
這種不知好歹的行為激怒了男子,他掄圓了左臂,狠狠一個耳光就抽在少年臉上,隨後就去奪包,卻沒看見被打的口鼻流血的少年垂下的眼睛中閃過的一絲厲色和他手中正在急劇縮小的可樂罐。
那個站在一邊手裡空空的蒙面者頭領露在外面的瞳孔忽然放到了最大。然而他剛剛張開的嘴巴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強烈的爆炸就以被狠狠按在持槍蒙面男子胸口的可樂罐為中心發生,一簇能被肉眼看清,壓縮到白霧狀的空氣迸發開來。在這速度超過音速,壓力達到上千個大氣壓的霧狀空氣面前,蒙面男子的身體和一團灰塵一樣不堪一擊,瞬間就被吹的四散開來。
「!」
正在指揮處理爆炸現場的白井突然抬頭。還不等她說什麼,那個叫小早川,能夠感受aim擴散力場強度和排列方式的風紀委員已經喊了起來。
「沒錯,就是這個!」
話音未落,次聲波沿著地面傳來,相隔不到一秒鐘,劇烈的爆炸聲已經響起,距離這裡還不到三百米,驟起驟滅的火光清晰可見。
身影一閃,空間系大能力者白井黑子已經消失在原地。
看著眼前的情景,也算風紀委員中精英分子的白井,好懸沒嘔吐出來。
這是一間小型超市,爆炸威力之強,使得超市整個面對街道的一面牆幾乎給完全炸碎了,複合材料的碎片如散彈槍彈丸般呈扇面橫掃整個街道,因剛剛疏散爆炸區域人群的緣故,處在外圍的這裡人群密度顯然遠高於平常,瞬間就有十名以上的行人被擊倒在地,其中不乏當場昏迷的重傷者,鮮血肆意橫流,哀鴻遍野。
不敢相信似的踢了下路面上散落的高強度複合材料碎片,確認了事實的白井暗暗心驚,兩手往綁在大腿上的皮帶一抹,十隻以上的鋼針已經出現在指縫中。也怪不得她如此警惕,要知道,第七學區的建造時間在整個學園都市是相當靠後的,之後還經過了一次大規模翻修,無論是建築材料還是建築方法都應用了學園都市最新的研究成果。儘管這面牆比不上那些研究所專用於上位能力者的地下實驗場的護牆,但也絕非隨意就能損毀,更不要說炸成現在這個樣子了。身為大能力者的白井在第七學區生活超過五年,當然非常清楚那些看似紅磚砌成,充滿了歐洲田園小鎮風格,號稱能硬抗m9.0地震的建築是多麼堅固。能將這牢固的建築材料損毀成這個樣子,看來對方還要超出小早川君的估計,可能是個非常適合正面戰鬥的大能力者。
透過已經完全破碎已不存在的牆壁,超市內的情景一覽無遺。一位渾身上下掛滿了骨頭、肌肉和內臟碎片,被血液從頭到腳澆的透濕,發齣劇烈喘息的人形生物正站在那裡,對面則是一個氣度凝重的蒙面男人,他手上躍動的藍色火苗清晰地說明了他能力者的身份。
除了對峙的雙方,旁邊還坐著一個和火焰操控能力者相同裝束的蒙面男子。被淋了一臉血液的他大張著嘴巴發出刺耳的無意義嚎叫,似乎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他用手上的武器指著那個看不清樣子的人,卻又抖抖索索不敢開槍。
白井略略掃了一眼,發現爆炸並沒有波及超市內其他地方,不由略略鬆了口氣,隨即眼睛又瞪大了。
白井的到來似乎成了某種誘因,那個渾身呈妖異黑紅色的人形怪物一下子就被驚動了。他一腳踢飛了腳下的購物籃,無數無糖可樂的小型原鋁色易拉罐就飛了起來。
「快跑!」蒙面的男人看到對方的動作,很乾脆的掉頭就跑,彷彿那些罐子里裝著的不是充滿了氣泡在炎熱的秋老虎環境下很受歡迎的碳酸飲料,而是有著越戰時美國大兵惡趣味塗裝,充滿了危險的煤油、橡膠液和黃磷的燃燒手榴彈一般。
他還算是有些義氣,在轉身時狠狠拉了坐倒在地的同夥一把,兩個身影跌跌撞撞沒命的往外逃去。
大驚失色的白井也身影一閃,落在二十米開外的寬闊處,並伸手將正在趕來,卻因腳力落後一步的眾風紀委員們攔住。剛剛在看到對方身影的一瞬間,儘管他臉上被乾涸極快的鮮血遮蓋,只露出一雙凶光四射的眼睛,但只要看看那漫天飛舞的易拉罐,白井就可以肯定他的身份了。
「炸彈魔」的第一嫌疑人,卻因能力不足而洗脫嫌疑的介旅初矢。
沒時間為學園都市大圖書館的資料誤差而抱怨,在白井的怒吼聲中,多達7位的強能力者風紀委員立即組成了以空氣護盾能力者為首,近乎一字排開的雁行隊列,急速發動自己能力中最強程度的防禦方法。
介旅初矢的能力是量子變速。這種將眾多鋁原子核加到極限速度克服電磁力,瞬間聚攏到一點,使之變身微黑洞,瘋狂吸收外界的物質和能量,最終超過微黑洞能
容納限度從而誘發劇烈爆炸,被稱為「虛空爆炸」的能力運用方式的確是量子變速的一種,破壞力極其強大,然而絕不是學園都市圖書館中記載的那個強度和精度都只有level2的介旅初矢可以誘發和控制的,甚至學園都市另一位量子變速的使用者,level4的釧路帷子能不能理解和使用這種方法都是一個問號。也因此,介旅初矢才洗脫了炸彈魔和爆炸犯的嫌疑。現在大圖書館的資料誤差直接將白井等人置於極其危險的境地:那麼多的鋁罐所能引發的虛空爆炸的規模和範圍難以估計,照之前的三次爆炸來看,那位防禦能力最強,level3空氣使的壓縮空氣護盾能不能抵擋這一擊還很難說呢!
可風紀委員們也無法後退。且不說那十幾名被飛散的建築材料擊傷,行動不能的傷者急需救助,還有不少的普通民眾也處在爆炸範圍之內根本沒時間撤離。身為學園都市秩序的維護者,所作所為得對得起這條綠紋的白色袖標才行!一眾正處於最熱血最不怕死年齡段的風紀委員這樣考慮著,八人組成的人牆面對即將發生的劇烈爆炸毫不動搖,堅定地圍了上去。
然而,除了大量鋁罐不斷落地的悶響,什麼都沒有發生。
鐵了心正準備迎接衝擊的風紀委員們看到,嘴角露出獰笑的介旅突然將眼睛睜到了無可再大的地步,白色的鞏膜上出現了無數道血絲,雙手也拚命在自己的咽喉處虛抓。隨後,他稍顯瘦弱的身體竟然漂浮了起來,懸空的雙腿徒勞的在空氣中四下亂踢卻根本沒有擊中任何目標。儘管因為面部被發黑的凝固血液覆蓋而看不清他的臉色,但人們發現從他耳後到喉結的脖頸處大約一掌寬的區域明顯下陷,乾涸發黑的人血全部脫落,露出扭曲青筋和褪盡血色的蒼白皮膚,顯得詭異莫名。
白井和其他風紀委員看得都愣住了。介旅那樣子活脫脫就是被人扣住了咽喉,生生提了起來!然而他面前根本沒有別人,能力是光譜延伸的風紀委員也第一時間否定了隱身能力者的存在。
無論如何詭異,援手的到來都是值得歡迎的事情,尤其是現在。儘管甲狀軟骨衛護下介旅的氣管沒在那詭異的力量下徹底屈服,但兩條頸動脈都被卡住,只能依靠椎內血管的現實使得介旅大腦的供血量猝然少了一半,加之腦幹受到強大力量壓迫所造成的呼吸困難,心跳放緩以及強烈的眩暈感,剛剛還大發神威的能力者再也無法在大腦缺氧和眩暈的情況下維持自我的真實所需要的計算能力。這一下不僅量子變速的aim擴散力場頃刻崩塌,本人也只能和一條被拋上岸的魚一樣不斷扭曲著
身體以求擺脫那強大的力量。
「噗通!」
只有短短五六秒鐘,介旅就失去了意識,手足軟軟垂下,雙腿之間似乎還有某種氣味傳出。隨後他的身體就像一袋麵粉一樣被那種神秘的力量高高提起,狠狠摜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錚錚!」
就在介旅的身體跌落的一瞬間,白井手中的鋼針已經發射了出去。利用空間坐標修改能力射出的鋼針具象化之後毫不費力的排斥開其他一切物質,無論是和外界一樣的衣物纖維還是領先外界科技水平十年的路面材料,瞬間就穿過介旅的衣服將他釘在地上。這些鋼針都殘留著白井自身的aim擴散力場,身為空間系大能力者的白井,其自我的真實已經相當深入世界的基本層面了,被它們釘住附近空間的能力者只要還沒突破到level5超能力者的級別,在幾秒鐘內根本無法在強烈的侵蝕和干擾下自由的運用能力。
幾秒鐘時間雖然不長,但對蓄勢待發的風紀委員們來說足夠了。七條人影迅速一擁而上,瞬間介旅的雙手雙腳和頸部就都被套上了對能力者專用的束縛環。這種東西可以用細微的電流不斷刺激四肢的神經末梢造成刺痛。這種如同直接鞭笞在靈魂上的刺痛根本無法以意志抵抗,從而使得能力者無法集中精神進行超能力的運算。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壓制能力者使用能力的效果上,束縛環比同級能力者貼身緊逼時aim擴散力場的侵蝕還要有效。在針對能力者的實際實驗中,被套上五個功率全開的束縛環,就算是身為學園都市首席的一方通行,也會被限制住絕大部分的能力,實力下降到連level3下段都不如的水平。介旅就算今天表現神勇,完全不負大能力者的稱號,相比於一方通行又算是哪根蔥?
「呼……」看到束縛環上表明正常運行的藍光,擦了一把頭上的汗,白井黑子這才放下夾著鋼針戒備的右手。眾風紀委員也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就要組織其他的風紀委員和醫療機器人去救援這邊的傷員,同時還要疏散附近密集的人群,為救護車讓出通道。
然而,似乎老天打定了主意要讓這些還處於人生初期的風紀委員們在今天之內用光他們一輩子的驚詫份額。
癱在地上,渾身沾滿了散發出血腥氣和臭味的污物,如同一堆垃圾似的介旅初矢突然睜開了眼睛。原本應該是白色的鞏膜此時卻是一片血紅。
「!」
介旅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被嚇了一跳的一位高中生風紀委員似乎感同身受,卻又為對方之前造成重大傷亡的行為激怒,不由得嗤笑了一聲。
「不好受吧?束縛環的滋味如何?」
眼瞼和鞏膜內毛細血管連接爆裂,名副其實血灌瞳仁的介旅狠狠看了他一眼,後者一個寒顫後退了兩步,隨後臉色大變。
同時臉色大變的,還有白井他們。他們分明感到了介旅aim力場的波動。
不可能的!沒人能在那種刺痛下集中精神演算自我的現實,就是一方通行也不可能啊!
無論心中怎樣抗議現實不符合邏輯,現實就是現實。還不等他們做出適合的反應,就在介旅手邊,一個可樂罐以肉眼難以分辨的速度急速收縮,還不等充滿了二氧化碳的深褐色液體被劇烈的壓力擠出來,物質落入微黑洞時產生的熱量和空間震波就把它們蒸發的一乾二淨。
隨後發生的爆炸規模雖小,氣浪卻也把風紀委員們沖的東倒西歪。叫苦不迭的白井連穩住自己嬌小的身形都難以做到,更別提射出鋼針以侵蝕對方自我真實的方式阻止更多爆炸的發生了。她分明的感到一個強度達到level4頂峰的aim力場正在形成,範圍牢牢籠罩了自己和一眾風紀委員。
被爆炸的氣浪首當其衝吹的翻了好幾個跟頭的介旅的處境比風紀委員們其實更加凄慘,他大聲的慘叫,似乎在堅硬的地面上撞斷了手腳的骨頭。然而與痛苦的聲音不同,他被衝擊波吹盡了血漬的臉上儘是快意,充滿了獅鷲般兇猛的笑容,配合以充血的瞳仁和四周散落的正在不斷收縮的可樂罐,看上去是那麼恐怖。
就在風紀委員們束手無策時,一條黑影猛然從超市那個方向撲出。介旅的慘叫戛然而止。他殘破的身軀被對方從肋骨下緣牢牢鎖住。對方身材魁梧強壯,力量強大,而且也毫不吝嗇力氣的擠壓他的身體,宛如要榨出他肺部最後一絲空氣似的,絲毫不把他不堪重負發出吱嘎聲的肋骨的抵抗當回事。雙方aim力場互相侵蝕所產生的雜亂aim粒子所發出的高頻音如電流嘯叫般讓在場的所有人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異乎尋常的援助者藉助了在雙方自我真實的較量中佔據的層面優勢,在這場互相侵蝕的鬥爭中瞬間就穩得上風。已經決心拚死一搏的介旅再也無力抵抗,其aim力場一秒鐘內就土崩瓦解,再也無力發揮能力。隨著類似電流嘯叫的高頻音聲調越來越高,越來越細最終消失在人的聽力範圍中,周圍那些被壓縮的可樂罐紛紛發出的不堪重負的破裂聲充滿了人們的聽覺。飽含二氧化碳的深褐色液體噴濺出來流淌在地面上,一接觸那大片的血跡,白色的泡沫就泛出紅黑色。雙方混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注】和我們不同,在日本讀書優秀的學生反而會受欺負。許可權受到極大限制的老師在眾多羨慕嫉妒恨的學生中是無法庇護自己看得順眼的人的。
【注】這是全世界階級社會都有的現象,即論資排輩,或者憑藉血統上去的上級不具備處理事務的能力,被有能力的下級把持實際權力的現象。在這種情況下上級根本無法約束下級,下級可以根據自己的判斷斷然「獨走」,失敗的時候把黑鍋往上級腦袋上一扣就完事了。二戰中的日本尤其是陸軍將這一現象發展到了極致,以昭和參謀團為代表,青年軍官不斷依據自己的判斷推翻政府,乃至軍部做出的慎重決定,將日本一步步拉入深淵。
戰後,日本的參謀階層受到了徹底的清算。石原莞爾病死,瀨島龍三幾乎死在西伯利亞,遷政信流亡去了東南亞。重建起來的日本自衛隊已經再也無法看到這些人的影響,如今他們的殘魂只能從厚生省那邊去找了。也因此,即便在這次核泄漏事件中菅直人政府表現的如此愚鈍,卻也沒有人跳出來獨走,更沒有人執行天誅。真是件好事呢。
ps:阿斯拜恩來自新伊甸,就算他是個宅也沒看過21世紀初的動畫片。所以他和原住民一樣,對「情節」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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