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醋意
司徒暮雪挑起柳眉,目光如炬。她可以在黑夜中清晰的看見每一個人每一樣東西,但是,她無法穿透那厚厚的帳篷,去看清楚裡面發生的事。
她僅能憑著剛才所聽到的動靜,猜測著裡面,可能的局面。
或許,軒轅烈此時正摟著這個叫樂心的女子。又或許,他們面對面的互望著,就像軒轅在她的閨房裡那樣放肆的,盯著對方的臉,將上面肌膚的每一絲紋路,都熟記在心。
突然的,剛喝下去的湯又衝上喉頭,堵的難受。
司徒暮雪捂著胸口,小聲的咳嗽著。
芸雨荷和玉圓很緊張,想扶她回去休息。司徒暮雪擺擺手,指了指擺在旁邊的一個車轅,示意她們扶她過去坐好。
帳篷里,忽然安靜了。司徒暮雪豎起耳朵,也聽不到半點動靜。
過了好一會,才聽到裡面窸窸窣窣有人走動的聲音,軒轅烈似乎坐回到案桌前,樂心把地上的書冊都撿了起來,重新一本本的攤在軒轅烈的面前,問:「大皇子突然急著要看西北大營士兵的花名冊,還要查他們的籍貫和來歷……是和今天的馬群失控之事有關嗎?」
司徒暮雪聽到這女子的問話之後,莫名其妙的,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她在心底唾棄自己,竟然會為了軒轅烈弄得這樣魂不守舍,先是擔憂他沒有吃晚飯,想來看看他,後來聽到有女子的聲音便心裡不舒服,現在,得知這女子是為了公事才出現在帳篷里,她又舒心了許多。
司徒暮雪不喜歡這種感覺,被一個男人改變自己的喜怒哀樂。但這些,又似乎並不好控制,就像身體的異能似的,並不是想怎樣都可以。
芸雨荷見司徒暮雪坐在那裡若有所思,擔心她,便問:「雪姐姐,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哦,沒事,就是覺得走的有些累,坐坐就好。」司徒暮雪隨口應付了兩句,轉頭問玉圓:「你可曾聽說過一個叫樂心的女子?」
「樂心……大小姐說的樂心,會不會是表小姐的朋友啊?」玉圓看向芸雨荷,見她也很奇怪,便把她們遇見嚴樂心的事,告訴了司徒暮雪。
「雪姐姐,你怎麼問起她來了?」芸雨荷平時和司徒暮雪在一起,很少提起嚴樂心,而且,她們也沒有見過面,司徒暮雪怎麼會突然問起嚴樂心。
司徒暮雪只是笑,並沒有回答。
因為,她聽見帳篷里又傳來軒轅烈和嚴樂心的對話。
軒轅烈似乎並不想向嚴樂心解釋這些,他只是客氣的說:「軍營里原本一直沒有女官的,你爹大力在皇上面前舉薦你,皇上也很賞識你。本來你明天才接手軍營的文職工作,今天事出有因,大半夜的還請你來幫忙,應該是本王謝謝你才對。」
「大皇子客氣了,樂心一個小女子,能破例進到軍營謀職,已經是樂心的福份。今晚司徒大將軍請我爹來軍營議事,樂心擔心爹爹熬夜辛苦,自告奮勇跟著來的。大皇子沒有嫌棄樂心妨礙大皇子,樂心已經很滿足。」
「樂心姑娘客氣了。本王原以為,樂心姑娘要走馬上任之後,才會接手這些瑣碎事,真正沒想到,樂心姑娘是個有心之人,竟然已經提前了一個月與我的文官學習,現在不但能立刻上手,而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看來,嚴師出高徒,嚴老師是名符其實啊!」
嚴樂心捂著嘴,斯文的輕笑兩聲。她的性子,溫和平淡,卻又貼心懂事,就像一碗白開水,放在那裡,或許不引人注目,但口渴時,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它。
司徒暮雪坐在車轅上,靜靜的聽著他們兩人你來我往的談話。
他們之間很客氣,但第六感告訴她,嚴樂心絕對不似她所說的那樣簡單。司徒暮雪幾乎可以確定,嚴樂心是喜歡軒轅烈的,為了他,才求她爹拚命要來這軍營文官一職。
皇上會為她破例,可見對她的印象是非常的好。甚至有可能,皇上想暗中撮合他們二人,這才會破例的答應,讓嚴樂心做軍中文官,讓她可以順理成章的接近軒轅烈。
司徒暮雪越想,心情越糟。
當初她拒婚,是為了孩子和自己的尊嚴。軒轅烈鍥而不捨的追求,已經消除了這方面的隔閡。
司徒暮雪遲遲不肯答應,是因為,她需要軒轅烈更多的承諾和誠意,她想等自己生下這個孩子,讓軒轅烈看到這個活生生的生命之後,再根據他的表現來決定,何時嫁他。
實際上,司徒暮雪心裡已經默默的承諾了,軒轅烈會是她未來的夫君。
但是,她忘記了,軒轅烈是大皇子,甚至有可能是未來的太子。
試問,有著這樣身份的男人,是否會只娶她一人,永不納妾。
司徒暮雪想起了雲慕裳,這個為了給司徒暮雪誕下子嗣的女人。十五年前,她肯定也和自己一樣,天真的以為,男人只會愛她一人,永生不變。
但現實卻是這樣的無奈和醜陋。雲慕裳死了,並不妨礙司徒明亮再嫁別人,繼續生兒育女。
愛或不愛,不過是一念之間。或者,是不是愛,也不過是每個人心中那稍縱即逝的一個想法而已。
司徒暮雪黯然。與其說她傷心,不如說她感覺到失望。她對自己有軒轅烈都有信心,但是,她對未來沒有信心。
「大皇子,喝碗羊奶吧,溫熱的,不燙嘴。」這時,司徒暮雪又聽到嚴樂心溫馨體貼的話:「軍中士兵雖說已經派出去三批,但剩下的還有一萬餘人。先前,司徒大將軍他們已經剔除了一部分人,但也還有兩千餘人的花名冊要看。大皇子不補充點體能,又如何熬得過今夜。」
「你的名冊,做得很好。本王雖然叫你拿來了兩千人的名冊,但實際上,只看其中幾十個人的就夠了。」軒轅烈的語氣雖然很平實,不帶任何感情,但司徒暮雪細心的發現,他已經卸下心防,在認真的和嚴樂心談論今天發生的事。
原來,看書官之死,令軒轅烈很是憤怒。西北大營里,竟然死了自己人,而且還是事後才發現,可見這大營里的安防有著很多漏洞。
馬群失控之事,他有責任。軒轅烈打算一力承擔,並且準備在明天的早朝上,替所有人扛下罪責。如此一來,他很有可能會引咎辭職,不再管理西北大營。
軒轅烈不甘心,在自己查到真相之前就放手不再管理大營。所以,今晚,他一定要找到嫌疑人。
看馬官的死狀很慘,是近身利刀割喉所亡,沒有任何的打鬥痕迹。軒轅烈估摸著,是熟人下手,所以他才調來花名冊,想查看看馬官的來歷,是否有同鄉等熟悉的人在軍營里。
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把調來兩千餘冊,而且,他有心讓司徒明亮他們在主帳里商議事情,而查找嫌疑犯則由他親自來做。
嚴樂心聽完軒轅烈的話之後,沉默不語。她是個聰明的女子,她知道男人在關鍵時刻,往往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想法。一旦說了,便是心裡有了把握。
軒轅烈是個謹慎細緻的人,西北大營出事,在這個敏感又微妙的時候,他只會更加的小心慎重。
他會告訴她這些,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信任她並且,需要她幫忙做事。
所以,嚴樂心沒有說話,只是在適當的時候露出崇拜又欽佩的表情,信任的看著軒轅烈,微微笑著,靜靜的點頭。
司徒暮雪正聽得有滋有味,忽然的,他們兩人都不說話了。司徒暮雪急切的站起身來,她進帳篷里瞅瞅他們到底在做什麼,想問軒轅烈他到底發現了什麼。
可是,剛一站起身,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偷聽。她所能聽到的,別人都聽不到。如果自己這個時候冒冒失的闖進去,只會壞事。
司徒暮雪突然覺得自己簡直成了怨婦,她已經不能鎮靜的去看待這件事。其實,軒轅烈不跟她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她如果足夠理智,就應該裝著什麼都不知道。
「雨荷,我累了……扶我回去休息吧。」
「啊!好吧……」芸雨荷有些不情願的往司徒明亮的那個帳篷那裡望了兩眼,她一直想進去瞧瞧,軒轅楓是不是在那裡。可是,司徒暮雪說要回去,她也不好意思提這事,只能乖乖的扶著她回去。
玉圓就更不敢提反對意見,儘管她和芸雨荷一樣,很想進那個帳篷,再去看看元酆的英姿。
司徒暮雪抬頭挺胸,靜靜的往回走。軒轅烈和嚴樂心的對話,越來越微弱,最後,她隱約聽見軒轅烈說有事想請嚴樂心幫忙,剩下的,便再也聽不見了。
回到自己的帳篷里后,司徒暮雪靜心看了一會書。有關軒轅烈的一切想法,她都摒棄在腦後。她似乎回到了剛離開寮遼村時的樣子,理智,冷漠,淡然,又驕傲。
芸雨荷和玉圓都有心事,少女懷春的滋味並不好受,兩人趴在那裡想著想著,就睡著了。反而是司徒暮雪,白天休息了,晚上反而更加清醒。她獨自就著燭火看了會兵書,剛要放下書卷準備就寢,突然聽到外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她聽出來了,那是軒轅烈的腳步。
「進來吧。」司徒暮雪將兵書放在身邊,支起身,小聲的說:「她們都睡了。」
軒轅烈剛處理完手頭上的事,覺得肚子餓了。嚴樂心徵得他的同意之後,去了廚房,順便給他和司徒明亮他們一起做頓夜宵。
趁著這個空檔,軒轅烈想來看看司徒暮雪。剛走到她的帳篷前,就聽到她的話,掀簾進去,見她還歪在那裡看兵書:「什麼時候對兵書感興趣了?」
「你這軍營里,難不成還有民間小傳給我瞧?」司徒暮雪奚落他。她不會告訴他,她看兵書,是擔心有一天他要帶兵出征,她希望自己也能懂些兵法布陣,或許,可以在他出征的時候幫助他。
但今晚聽到他和嚴樂心的對話后,司徒暮雪覺得自己是瞎操心。或許是因為懷孕了,情緒總是波動很大,疑心病也重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會胡思亂想。
軒轅烈聽出她話裡帶刺,他自問自己沒有做什麼足以惹她生氣的事,不以為然的將那兵書拿了過來,隨手翻了兩頁,笑道:「女兒家,安心養好身體,管理好將軍府就好了。何苦熬夜看兵書,難道雪兒想帶兵打仗,討伐燕兵?」
軒轅烈不說還好,一說,司徒暮雪就火起。
剛才在軍帳里,軒轅烈對著嚴樂心可不是這麼說的。他客客氣氣的感謝她來幫忙,還誇讚她成為了軍營中唯一的女官。怎麼到了自己身上,就變成了一件無聊的事了。
「都是女兒家,怎麼……」司徒暮雪剛提高了嗓音,忽然看見芸雨荷揉著眼睛翻了個身,這才想起她還在軍營里,不是水月閣,便停住了。
停了下來,思緒才變得不那麼混亂。想想自己剛才是偷聽,如果說破了,軒轅烈肯定會笑話她小家子氣。
司徒暮雪深呼吸,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不要自己這樣在乎他,她只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軒轅烈感覺到司徒暮雪與平時有些不同,他心裡也很煩躁,他有很多事沒有跟司徒暮雪說,是不想她受到他的影響。他百忙這中抽空來看望她,司徒暮雪不像嚴樂心那樣溫柔體貼的安慰自己,反而還跟他置氣,給他臉色看。
想來他這個大皇子,在她的眼裡,還真是不值一提。
「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還這麼容易動怒,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想。」軒轅烈還是耐著性子勸她,也只有在她的面前,軒轅烈才會這樣的好脾氣。
司徒暮雪一聽,立刻捂著肚子,摩挲著,心中懊惱自己太過衝動,沒來由的生氣。
軒轅烈見她平靜下來,又瞅了瞅睡在她身邊的芸雨荷,還有縮在角落裡的玉圓。有別人在,他不方便久留,所以,他只是簡單的說了兩句,便叫司徒暮雪早些休息。
剛要起身離開,帳篷外面傳來一個甜蜜的聲音:「大皇子,您在這裡嗎?司徒大將軍、二皇子、元門主和我爹,請大皇子一起享用夜宵呢。」
軒轅烈一聽,是嚴樂心的聲音,立刻直起腰來,準備出去。他擔心嚴樂心不知道這裡面的情況,還會繼續叫他,吵醒芸雨荷她們。
司徒暮雪見嚴樂心追著軒轅烈都追到自家帳篷里來了,一揮手,將帳篷里唯一一隻蠟燭給滅了。帳篷里,暗的伸手不見五指,軒轅烈的眼睛一時不能適應,差點絆倒。
黑暗中,司徒暮雪看見軒轅烈回頭瞪她。一瞬間,他從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變成了不怒自威、高高在上,無法親近的大皇子。
嚴樂心見帳篷里突然變得黑暗,她急忙掀起帘子,拿著火把走了進來。
軒轅烈的眼睛,從瞬間黑暗又重新進入了光明,恍惚的有些看不清楚,只覺得暗香浮動,很快,軟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大皇子為何要滅了燭火?帳篷里看不清,萬一摔倒了如何是好。」
說完,一隻手拿著火把,另一隻手則輕挽著軒轅烈的胳膊,轉身要帶著他走出去。
軒轅烈尷尬的咳嗽兩聲,他以為司徒暮雪會吃醋,至少會吱一聲,表示心中不滿。可是,他悄悄回頭去看,發現司徒暮雪已經躲進被窩裡,壓根不理會他們。
芸雨荷被火把的光照醒,她揉著眼睛坐了起來,看見嚴樂心和軒轅烈,驚的一咕嚕爬起來,連聲問道:「樂心姐姐,你怎麼和大皇子在一起……你們怎麼會在我們的帳篷里?」
嚴樂心這才注意到,帳篷裡面躺著三個人。其中一個,是芸雨荷,另一個看背影,應該是玉圓。
嚴樂心是何等聰明之人,儘管司徒暮雪窩在被子里,但她還是猜到,那就是司徒暮雪。
她們是同輩,司徒明亮的官階比嚴老師略高一點,但滿朝文武有不少是嚴老師的學生,所以,論地位,嚴老師與司徒明亮是平起平坐的。
所以,按常理,嚴樂心見到司徒暮雪,不需要行禮,只需要打聲招呼笑笑就行。
但是,嚴樂心還是很恭敬的向司徒暮雪福了福身,彬彬有禮的向她道歉:「樂心見過司徒大小姐。樂心不知道這是司徒大小姐的帳篷,冒然闖進來,吵醒了司徒大小姐和雨荷姑娘,還請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