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是紀玫前輩?」
如果說和舒杉是天x朝大眾公認的歌神,那麼紀玫就是活在很多歌迷心中的女神。前者以卓越不凡的創作天賦和溫柔抒情的嗓音縱橫整個音樂界,後者則以低啞輕柔的天籟之音聞名,那舒緩婉轉的女聲,仿似有微風輕拂湖面捋起細細漣漪。紀玫今年不過三十齣頭,外形出眾,聲線柔美,歌迷眾多。但是……她從來沒有涉足過演藝圈。
林錫訝異的表情似乎完全在祝清的意料中,他瞭然一笑,抬了步子進入走廊。半高的深棕色牛皮靴踩在圖案紋路複雜的淺紅色地毯上,因其柔軟而深陷下去,不曾發出一點聲音。祝清輕笑,說:「唱而優則演。如果不是舒杉執意不想進軍演藝圈,恐怕他還會搶在紀玫之前拍戲。」
林錫跟著祝清向前走著,房間的號碼王方早已打電話通知自己了,感應卡也在樓下前台處拿到了。他的房間就在祝清的附近,他一邊跟著林錫向高檔單人間走去,一邊皺了眉頭心中困惑。
雖然娛樂圈從來沒有詳細分過高低之下,但是圈子裡卻一直默認著——大屏幕優於小屏幕,小屏幕優於流行音樂,流行音樂優於娛樂綜藝。
紀玫雖有歌后之稱粉絲眾多,但是她的演技……恐怕沒有人敢保證。確實,《暗戰》這部戲要是有紀玫出演女主角,那麼絕對是一個不用炒作就一定爆火的噱頭。但是為了一個噱頭而放棄電影質量,這從來不是吳震的風格。
看見了林錫疑惑不解的神情,祝清心中清明,清朗俊逸的面容上揚起一抹淡笑,說:「你是在擔心紀玫能不能出演好女主角?」
林錫自然不會直截了當地說出這種話來,在他的心中除了懷疑外還有一些莫名的肯定相信。於是那雙清雅的鳳眸微微彎起,透澈如水晶般的眸子閃著自信的光芒,林錫搖首說:「我相信吳老。」
祝清聞言一愣,驚詫地忘了林錫一眼,正了色說道:「嗯,你說的沒錯。紀玫雖然沒有什麼演繹經驗,但是她的天賦還是不錯的。雖然確實有她的名氣的緣故,但是吳導也是認真考核了她的試鏡的。而且……這部戲女主角的戲份不重。」
這個答案並沒出乎林錫的意料,因為這種可能性也是極高的。一般的卧底片都以渲染兄弟情義、正義黑道的爭鬥為核心,女主角一般要不是勉強填充一個感情戲,要不就是充做男二用。
而這個猜想在之後的半個月里,很明顯充分地得到了證明。
紀玫在林錫進組后的第三天就風塵碌碌地趕到了g市,剛下了飛機就匆匆乘坐專車到了片場。那一天王方正拿著一個裝滿了鯽魚手卷的保鮮盒在片場里分發著,短短三天,即使物資匱乏,王方照樣能夠每天拾掇出各種精緻可口的小吃,迅速擄獲人心,林錫不得不佩服他高超的交際手腕,甚至連吳導對小胖子每次也是笑臉相看。但是當紀玫穿著一身白色針織開衫、踩著駝色的細高跟皮靴進了片場時,王方嚇得一個失手,將滿盒子的手卷全部打翻在地。
「……紀……紀玫!」
或許不是嚇得,大概……是激動的。
王方居然沒有分給地上沾上灰塵、可憐兮兮的保鮮盒一個眼神,撒了蹄子跑到林錫的身邊死死地拽住他的手臂,興奮的滿臉通紅卻又只能將聲音壓抑在嗓子里,低聲叫道:「老大你快看,是紀玫誒是紀玫誒!」
順著王方的目光看去,林錫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材高挑、氣質出眾的女人。
紀玫正彎著腰與吳導說些什麼,細長的柳葉眉微微彎起,帶著一抹溫婉怡人的笑容。不知他們說到什麼事了,吳導坐在藤椅上哈哈大笑起來,紀玫也掩了唇低低地笑著,一個抬頭,她的視線一個上移便對上了林錫的。
林錫眯了眯眸子望著遠處吳導與紀玫說笑的場景,腦子裡回想著剛才紀玫那個驚訝卻又不失溫柔的眼神。剛想著,忽然只見吳導向自己招了招手,呼喚自己過去。
見到吳老的招呼,林錫所幸不再細想這些有的沒的,撇下王方几步走了過去。待走到那張低矮的藤椅旁時,林錫勾唇露出一個有禮的笑,說:「前輩好,我叫林錫,是cx娛樂的新人。」
紀玫輕輕頷首,眸中帶笑,她伸手捋起了耳鬢前垂下的髮絲,說:「林錫是嗎?看模樣我應該比你年長,你叫我紀玫姐就行。剛剛聽吳導說又尋到了一個不錯的好苗子,能得到吳導的誇獎你很厲害哦。」
沒想到之前吳導和紀玫居然談及到自己,林錫也是一愣,既而莞爾:「這也得感謝吳老給我這個機會來片場學習。」
紀玫聽著林錫謙虛的回答,滿意地點點頭。又與吳導說了幾句后就離開去了化妝間,趕緊化妝換衣,準備拍攝。
吳震沒有開口,林錫也沒急著走。吳震扭開矮桌上的大玻璃瓶喝了一口,將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方,濃綠的嫩芽在褐黃的茶水中輕輕打轉飄落。吳震這才抬了頭,笑眯眯地看著林錫,說:「小林啊,你也來了兩天了,有什麼感受嗎?」
林錫聞言稍稍側了首揚唇一笑,細碎的髮絲從額前划落掃過俊雅的眉眼,他垂著首,對吳震說:「說有收穫是一定有的,只是吳老,我才來了兩天啊。您老可別對我要求太高。」
吳震聽了這話哈哈一笑,拍著大腿說:「你小子還在我面前耍滑頭?要不是昨個晚上老李特意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大概現在還不知道你小子演技不錯,哈哈。」
林錫不著聲色地挑了挑眉,總算明白剛才紀玫眼中的那一絲驚訝是什麼意思了,大概是沒想到吳導居然會對自己有很高的評價吧。想他上輩子和吳導合作了三部戲,從一開始被罵得狗血淋頭到最後登上最佳男主角的領獎台,從始至終可沒有得過吳導的一句誇獎。「演技不錯」,怎麼這輩子只用一個電話就換來了,還真是……
「讓吳老您見笑了,我那只是小打小鬧罷了,說不上什麼。」
看著林錫這副謙虛禮貌的姿態配上一張讓人心曠神怡的臉,吳震心中更感滿意,忽然開口說道:「要不小林,你在我這戲里嘗試客串一下?」
林錫聞言一怔,沒有開口。
吳震話剛出口自己也愣住了。劇本已經定下不容更改,電影里的每個有戲份的角色也都已經有了演員,而那些跑龍套的角色如果讓林錫去演那也算不上什麼鍛煉。怎麼剛才就突然老糊塗了,一不小心說錯話了?這話一出口還真不好收回了,畢竟是給小輩作出了承諾。吳震心中懊悔不已,只嘆自己真是「為色所迷」。
林錫見吳老這般無奈懊惱的模樣自然也明白,雖然知道能夠參與《暗戰》的拍攝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但是他也不會拿捏著這種小把柄硬是要上,此時此刻他也不介意賣給吳老一個順水人情。林錫想了想,淺笑啟唇:「吳老您真是太高看我了,我還有的學。現在還是跟在祝哥和紀玫姐的後面多學學吧,以後還指望吳老您多提點。」
「好好,哈哈。」吳震也順著台階就下,心裡頭對這個年輕人更是滿意了幾分。
接下來的幾天,劇組裡專註紀玫的戲份抓緊拍攝。紀玫今年的演唱會不少,能抽出的時間也有限。雖然紀玫的演技不像林錫想象中的那般糟糕,但是也著實ng了好幾次,直叫吳導氣得臉紅脖子粗,罵得連王方聽著都為紀玫心疼。偏偏紀玫卻好像沒有聽到一般,依舊虛心聽著吳導的教誨,有時還向祝清請教,端的是一副大家閨秀的姿態。
總的來說,劇組的進度還是有條不紊地前進著。林錫與王方兩個「外人」很快也在劇組裡站穩了腳跟,前者是上輩子早已與這些熟面孔打過數次交道,後者則是收服了一眾人的胃。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經受著這高強度的拍攝節奏,林錫彷彿又回到了上輩子那些熟悉的時光。
聽著吳導一次次的喊卡,一次次的怒罵出口,竟也是那麼熟悉親切。
林錫不禁搖首輕嘆,果真是拍戲拍久了,也成了受虐狂了。還記得剛出道的時候,他真的是被罵得夠嗆,現在想想,除了可笑之外還覺得有一絲懷念。雖然之後在圈子裡站穩了腳跟,但是莫名地就感覺不到那種剛開始拍完一場戲后的喜悅。
這種從頭開始的新鮮感,真是讓人連血管里的熱血都興奮得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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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深黑色皮衣外套的男人站在高起的岸頭,海邊狂風呼嘯而作,巨浪滾滾拍打石崖,一聲一聲地翻湧前進,又最終拍碎變為泛白的水花。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點燃,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看著白色的氣體上升盤旋,又消失在空氣中。
天際泛著一絲暗暗的青藍色,與之相連的大海卻是一片濃沉的黑色,彷彿沒有蘇醒一般,深蘊著可怕強大的力量。
「左哥,龍彪的人已經到了。」一個黃頭髮的年輕男人從遠處小步跑來,在黑髮男人的身後停下,低著頭畢恭畢敬地說道。
男人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依舊放眼眺望著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洋,那後面瘦成杆子的黃頭髮小弟也不敢吱聲。又過了許久,男人終於長嘆一聲,長靴狠狠踩上落地的煙頭用力的碾碎余火,接著轉身道:「嗯,走吧。」
男人在前頭走著,海風呼嘯颳起他的皮衣,獵獵作響。他卻頭也不回地筆直向前,面色從容平靜。
……
「好,卡!這條不錯。」
秋已深入,進入了十一月,溫度也比之前低了幾度。當吳導的一聲「卡」剛結束,一旁等候已久的小張立即抱著一件厚厚的毛呢大衣跑上前去遞給祝清。在這個連呵口氣都能形成白霧的天氣里,祝清快速地將深灰色的毛呢大衣穿上,闊步向攝像組人群聚集處走來。
凌晨的戲份是最要命的。有的時候為了趕著天時地利,劇組甚至不惜通宵達旦地拍攝戲份,林錫上輩子就曾經連續拍過近三十小時的戲,最後差點沒暈過去。
從大海吹來的寒風更是一種刺骨的折磨,這種時候無論是演員還是劇組人員,各個都裹得嚴嚴實實的,但就是這樣也還是抵不住陽光淹沒下的冰冷。見祝清向自己走近,林錫伸手將簡易搭建的塑料桌上的銀色保溫杯拿起遞了過去。祝清接過保溫杯打開,一股子濃烈的姜味撲鼻而來。
祝清擰著眉毛喝了幾口,放下杯子無奈地對著林錫說:「我怎麼覺的當初就不該求吳導讓你進劇組呢?你看這幾天的薑茶整的,我這嘴裡幾天沒有別的味了啊,林小球。」自從前幾天祝清從網上得知了林錫這個……頗為雅緻的外號后,在他的號召下,整個劇組都掀起了一陣球來球去的風潮。
林錫倒是對這個愛稱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本就怕冷的他在今天更是直接給自己裹上了一條毛茸茸的白色大圍巾,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深陷在米白色的圍巾里,只留了兩隻閃亮黑涔涔的眼珠子露在外頭。他聽著祝清的抱怨,淡淡地說:「你還可以換成感冒靈,味道肯定不錯。」
想到了那澄黃的苦藥,祝清一下子噎住,看著在米白色圍巾下那張更顯白皙透徹的小臉,頓感鬱卒。剛欲開口再說幾句,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什麼?郭蕭出車禍了?!」
林錫聞言一愣,抬眸與祝清對視一眼,只見對方的眼中也是一陣驚異。兩人紛紛抬步向吳導那邊走去,只見一個中等個頭的圓臉男人站在吳震的身旁,腆著一個大大的啤酒肚,手裡拿著電話正對著電話那頭急急說道:「郭蕭到底怎麼回事?他現在在哪兒?人怎麼樣了?」
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在呼嘯如冰的冷風中,那男人急得額上都冒出一層冷汗,卻又很快被風吹乾。吳震等幾人都站在那人的身邊,面色沉重得快滴下水來。見到祝清和林錫走過來,吳震點點頭,面色凝重嚴肅,一時氣氛僵硬。
「什麼?人到現在還沒醒?!」
聽了這話,在場所有人都震驚在了當場。林錫也一怔,他隨即回過神來看向早已從藤椅上站起的吳導,只見對方神色肅穆嚴厲,面色陰沉。
那圓臉男人又說了幾句終於掛了電話,他搓著手尷尬地轉過身對著圍過來的人群,粗粗的眉毛緊緊皺成一團,喉嚨間發出幾聲嘟囔:「吳導……郭蕭剛才來的路上遇上了車禍,和一輛皮卡撞上了。現在……剛脫離危險,人還沒醒。醫生說,大概至少要躺幾個月。」
這話一出,現場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