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春,良宵夢少(二)

261.春,良宵夢少(二)

宋昀忍了又忍,終究還是說道:「你忘了剛懷上時你喝過多少的酒?別說未成形的胎兒,便是活生生的孩子,也經不起被這樣往酒里泡吧?」

十一如被人當胸擊了一拳,劇痛中愕然看著他,竟再說不出一個字。

謝璃華忙道:「也未必是因為那個。姐姐快生時匆匆前往湖州,一路奔波勞碌,又受驚著氣,腹中孩兒自然也不得安寧,指不定因此就病了。其實連太醫們也說不清的,有些得這個病的孩子根本找不出原因,也有的窮人家根本不曾醫治,照樣健康長大。播」

更多的,自然是幼年夭折,根本沒機會長大成人。

十一猛地想起父皇寧宗皇帝在宗室子弟中挑選嗣子,正是因為接連了夭折八個皇子,頓有森森寒意湧上,竟不由地退後一步跫。

宋昀已自覺過了,忙牽住她,轉作溫和笑顏,寬慰道:「其實太醫已說了,暫時並無大礙。如今你瞧著維兒不是好端端的?只是不習慣乳母的奶水,方才吐了兩次。日後你辛苦些多自己餵養,多半就好了。」

「知道了!」十一寡淡地答著,抱過維兒說道:「他大約擾了你們一夜,我先帶他回清宸宮吧!皇上處置完政務,也注意休息。」

未等宋昀應她,她便已走出殿去。

剛剛生產過的身段,在數日內便恢復了原來的高頎,行動間如一株歷過寒冬的勁竹,孤直挺立,竹節間猶見翠意,枝葉間卻已不見蔥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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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十一離去,宋昀慢慢坐下身來,將額埋入自己手掌間揉捏著,竟許久不曾說話。

謝璃華柔聲道:「別難過,朝顏姐姐只是傷心濟王的死,還沒恢復過來。」

宋昀唇角勉強一彎,面龐卻越發泛著冰雪般的白,「沒什麼。只是維兒的病著實出乎我的意料。她懷著孩子時,其實後來已經很配合,一直按時服藥,也完全戒了酒。方才不該說她,這些日子她連受打擊,又病著,跟變了個人似的。」

謝璃華道:「置之死地而後生,不正是皇上要的嗎?」

宋昀搖頭,「可如果維兒出事……」

他打了個寒噤,轉頭問向謝璃華,「你昨夜說,聶聽嵐想見你?」

謝璃華道:「是啊!我雖幫她重在相府站穩腳跟,可想著浩初的死與她有關,還是厭煩她,所以就沒見。」

她猶豫了片刻,又問:「聽聞這兩日坊間傳得沸沸揚揚,說舅舅矯旨毒殺濟王,從大臣到百姓,許多憤憤不平的。此事於舅舅聲名,著實不大好聽。」

宋昀嘆道:「殺的是濟王,是朕的皇兄。此事施相做得太絕了些,真忌憚濟王,遠遠貶謫也就罷了。如今……柳兒只怕不會罷手。」

謝璃華愁極,低頭道:「這可怎生是好?昨日我暗暗叫人打聽,似乎是鳳衛那邊傳出的消息,又有些人刻意煽動,當真要把舅舅說成十惡不赦的大罪人了!」

宋昀柔聲道:「別太擔心,施相在朝中根基穩固,豈會怕區區流言?」

謝璃華撅嘴道:「舅舅也就這點不好。若論富貴,論權勢,如今誰人能敵?便是皇上,也是無時無刻不敬著他,何必再動那許多的心思?別的還罷了,濟王之事鬧出來,太后傷心、貴妃含恨,還連累了皇上的聲名!這麼大年紀了,怎就不肯看開些?」

宋昀拍拍她的肩,「你舅舅素來疼你,又失去獨子,你別在他跟前說這些話,免得他難過。」

謝璃華應道:「我知道。皇上也叮囑過,若舅舅覺得我跟他不是一條心,對我不悅的同時,難免也會猜忌皇上。」

她歪著頭,已然笑得輕盈,「我不會忘了,我是阿昀的妻子,大楚的皇后。不論何時何地,我自然把大楚和阿昀放在第一位!」

宋昀微笑,「你向來懂事,半點不用我費心。不像……」

他聲音沉了下去,默然片刻,才又笑道:「我尚需要到前面去處置些事務,也不知今日那些大臣們又會因濟王之事羅嗦多少的話。你也折騰了一夜,趕緊再睡會兒吧!」

謝璃華道:「我得去看母后呢,她氣得那樣,若不在跟前侍奉著,越發要把對舅舅的氣往我身上撒,只怕連我都厭憎。」

宋昀撫額長嘆,「罷,你且去吧,如果政務不忙,我隨後也去慈明殿。貴妃和維兒生病的事暫時別提起,免得她更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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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昀安撫了謝璃華,徑自走出後宮。

煙柳拂拂,柳絮輕揚,他一時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卻瞧見了迎上前的人。

於天賜俯身行了一禮,低聲道:「皇上,鳳衛似乎準備對相府有所動作,並不想等姬煙恢復后再行動。」

「哦?」宋昀側過臉,看著旁邊蜿蜒而過的溪水,染了桃杏落瓣的深紅輕粉,在碧色漣漪中潺湲流出,半晌方道,「你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是!」

於天低低應命,快步行了出去。

宋昀折下旁邊一枝桃花,怔忡半晌,鬆手將其跌落。

入宮為妃又如何,是她夫婿又如何,明明已將她留在了自己觸手可及、舉目可見之處,她與他的距離,居然還像當年渡口初見那般遙遠。

春光再好,無她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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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北方,與聞博的忠勇軍移師的相反方向,數騎人馬如飛馳往京城。

趙池將本就壓得很低的帷帽又往下壓了壓,低聲向旁邊的高大男子問道:「侯爺,咱們就這樣回京……算不算擅離職守,抗旨不遵?」

男子舉目遠眺,神色散漫,眸光幽黑攝人,「算吧!」

微寒的聲線里,便是再寬大的紗帷,也掩蓋不住那股屬於南安侯的冷沉氣勢。

雖在意料之中,趙池還是忍不住「嗐」了一聲,嘆道:「其實這事兒屬下已經打聽得很清楚,聶姑娘也不是有意要害聞將軍或濟王,她的確聽信他人謠傳,以為施相想對付聞家,斷去侯爺左膀右臂;便是皇上,因有貴妃挑唆,同樣沒打算手下容情。」

「三人成虎,原也不奇。」韓天遙眉眼淡漠,目注遠方,「我只奇聶聽嵐如今深居簡出,並不與外人往來,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敢那樣斬釘截鐵、言之鑿鑿告訴聞博?」

遠方青山隱隱,似誰修眉橫綠。

當日初離紹城,一路又對著誰平凡眉眼,雖滿懷郁恨,卻心中充盈。待他披荊斬棘,破開束縛困阻,依然有著屬於他們的美滿燦爛。

哪像如今,便是策馬疾馳,奔到盡頭,依然不知路在何方。

趙池依然滿腹納悶,「那麼,侯爺難道就不奇怪,聞大哥為何這般聽聶聽嵐的話?聯手濟王造反,這是抄家滅族的罪!如果不是侯爺聽到消息及時趕去阻攔,聞大哥真的已經帶上他的兵馬擁立濟王,打向京城了吧?」

韓天遙定了定神,聲音越發低沉,「他?他年輕時做過一件糊塗事,去年為了彌補年輕時的那樁事,又做了件糊塗事……心裡有事,自然容易再次糊塗。」

當日聞博在回馬嶺幫聶聽嵐向鳳衛下藥、對付施浩初,韓天遙早有疑惑,後來連逼帶問得知當年之事,一時對他那位青梅竹馬不知該做何評價,對聞博所為也極為厭惡,只是聞家幾代世交,危難之際不遺餘力盡心相助,如今聞博又領兵在外,便也無法追究聞博之過。只是此事險些害死十一,更害得十一從此與他離心離德,直至另嫁他人,要說心無芥蒂,再不可能。故而近一年來他對聞博著實冷淡;聞博見他冷落,何況又曾手刃施浩初,未免心虛。

南安候不待見,施銘遠隨時可能因愛子之死向聞家復仇,朝顏郡主差點被他害死,同樣不會饒他。忐忑之中,若有人一再提醒他,聞家覆亡近在眼前,加上聞彥的確因小事得罪賦閑,近日甚至帶家眷回了紹城,他驚恐之下決定破釜沉舟,擁立濟王,便是意料中事了,——他自認忠臣,倒不會背叛大楚,但宋與泓才是真正當立的嗣君,於他便有了足夠的理由前往湖州。

算來聞博雖有私心,倒也的確是想與尹如薇合作,甚至的確已經採取行動,正領兵前往湖州,並無刻意陷害濟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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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愉快!還是後天見吧!後天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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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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