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第 105 章

懷清道:「出京前四皇子曾跟我說過,尹繼泰這人雖位高權重,卻不是任意妄為之人,且為人謹慎,不似邱明臣持寵而嬌,忘了本份,想來不會為了此等小事為難哥哥。」

四皇子?余雋愣了一下,不禁暗暗打量懷清,見她提起四皇子的時候神情頗為自然,不禁暗道,記得不久前,她提起表兄還會不自覺皺眉,一副不樂意提的樣兒,如今這般莫非她跟表兄之間有什麼……

余雋從來都知道表兄的性子,絕不會輕易放棄,對東西物件兒都如此,更何況對自己的心上人了,說起來也莫怪表兄如此,若是為了懷清做什麼不值得呢。

馮子京半個月後到的益州,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懷清叫石頭幫著他安置在府衙後頭的小院,廚子跟小廝都是早備下的,只等馮子京這個主人一來就上前伺候。

馮子京也沒想到懷濟會如此待他,處處安置妥當,這份恩義著實讓人感動,故此,更踏下心來要幫著懷濟,幫著蜀地,更幫著自己做出一番大事來。存了這份心,只在益州待了一日,就帶著小廝去勘察民江上下游的狀況去了。馮子京既來,築堰的事兒就算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老天爺了。

一晃便過了重陽,院子里的兩盆菊花謝了,懷清讓移到屋子裡去,這麼貴的花,雖說無花可賞了,也不能丟了吧,叫銀翹照顧著說不定明年還開呢。

這幾天陰天,懷清便又不想出屋了,只在屋裡翻書寫大字消遣,甘草在炕邊兒上一邊兒做針線,一邊兒跟懷清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話兒。

甘草笑道:「姑娘是沒瞧見,那天馮大人剛來的時候,臉上可還帶著傷呢,正好我到前頭去,瞧了個滿眼,半邊臉兒留下幾條淺淡的疤,瞧著倒像撓的,姑娘前頭還說馮大人得拖家帶口的來,如今就一個人耍單幫,臉上還有這樣的傷,弄不好是兩口子鬧翻了動起手來,讓馮夫人撓的。」

銀翹把茶放在桌上,聽了這話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話兒可是,連咱們府里的廚娘私下裡都說馮大人指定是個懼內的,光瞧那臉上的傷就知道了。」

懷清板起臉瞪了兩人一眼道:「背後論人長短豈非君子所為,回頭去知會府里上下,不許再私下議論此事,若再讓我聽見一星半點兒,莫怪我不講情面。」甘草跟銀翹兩人知道別瞧姑娘平時好說話兒,真板起臉也是說一不二,忙低下頭應了。

主僕三人正在這兒說著話兒,忽的石頭進來道:「姐姐,可不好呢,災民把咱們益州城的城門都圍了,虧了府丞劉大人及時下令關了城門,不然災民湧進來,益州可亂了,姐姐是沒瞧見,烏泱泱的跟潮水似的,石頭瞧著怎麼也有數萬人之多,這還是現在,到明兒不知又會多多少呢,一個個餓的眼睛都藍了,恨不能連城門都嚼了。」

懷清一驚,蹭一下站起來道:「哪裡來的如此多的災民?」

石頭搖搖頭:「可是呢,聽見說不知從哪兒得的信兒,說咱們益州府要開倉放糧賑濟災民,故此都奔著益州來了。」

懷清臉色一變,暗道,自己還真是高看了尹繼泰,能幹出這種事兒的除他再無第二個人,他對蜀地最為熟悉,只要使人去災民聚集之處散播些許謠言,那些災民如今命都快沒了,哪還顧得分辨是不是謠言呢,只要有活的希望,誰不奔著來。

想起什麼,忙道:「我哥呢?」

石頭:「大人正跟府丞劉大人在前頭商量此事呢。」

劉鳳岳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兒,可即便如此,沒有聖旨就開倉放糧也絕不可行,皇上若追究下來,可不止頭上這頂烏紗帽,恐腦袋都要搬家,卻發現張懷濟極為執拗,別說烏紗帽了,就連命都不在乎,真是一心為了老百姓什麼事都敢幹。

劉鳳岳也知道張懷濟一心為民可敬,卻有時候也得先把自己保住了再說,想到此,又勸道:「張大人,沒有聖旨私自開倉放糧,若追究下來可是死罪啊。」

懷濟道:「劉大人放心,此事有懷濟一力承擔。」

劉鳳岳見勸不住,急的汗都下來了,正著急呢,忽聽一個清亮的聲音道:「哥若有個閃失,難道就不顧惜小妹了嗎?」

劉鳳岳一見懷清來了,暗暗鬆了口氣,治益州瘟疫的特效藥可就是這位跟慶福堂的掌柜弄出來的,這位別看年紀不大,醫術卻不容小覷。

這些日子瞧過來,兄妹的感情真不一般,想也是,父母早喪,兄妹倆相依為命,自然感情跟別人不同,且,張大人平日有意無意的就會提起自己的妹子,言談之間對這個妹子頗為服氣,故此,張懷清來了,或許真能勸住張大人也未可知。

劉鳳岳如今的希望可是全寄托在懷清身上了,不想懷濟卻道:「哥哥非是不顧惜小妹,只是那些災民……」

懷清:「哥可曾想過,即便開倉放糧,便窮盡益州官倉里所有的糧食,可能救濟整個蜀地的災民嗎?」

「這……」懷清猶豫了,很清楚對於整個蜀地的災民來說,益州這點兒糧食只能算杯水車薪:「可如今災民已在益州城外,難道哥哥要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而毫無作為,這豈是為官之道。」

懷清道:「自是不能讓災民餓死,如今卻又一計,哥哥速上摺子請求皇上下旨讓蜀地各府開倉放糧賑濟災民。」

懷濟:「便如此,如何來得及?」

懷清:「故此,益州這邊也要籌糧,籌銀,籌衣。」

懷濟愣了愣:「怎麼個籌法兒?」

懷清:「如今過了重陽,天氣漸冷,災民可不止餓還冷,哥可親自呼籲益州的百姓捐糧捐物,益州百姓也深受瘟疫洪澇之苦,自是能切身體會災民的痛苦,懷清相信,只要有些良心的百姓此時都不會袖手旁觀,另外,哥可把益州城所有的商家富戶都集中起來,借糧。」

劉鳳岳道:「那些商家富戶雖囤積糧食千萬,可想從他們手裡借出來,卻難啊。」

懷清:「他們借不借是他們的事兒,此事哥哥卻非做不可,懷清不信,益州這麼多商家富戶就沒一個慈善之人,哪怕有一個也是好的。」

懷濟:「難道這些能夠嗎?」

懷清搖搖頭:「遠遠不夠,卻可應付一時,只要等到皇上的聖旨下來,蜀地各個官倉同時放糧,既救了了災民,又可解了益州之難,如此方是兩全其美之策。」

劉鳳岳道:「姑娘怎知皇上的聖旨能下來,若拖個數月,便益州所有的富戶把家裡的糧食都借出來,恐也不夠。」

莫怪劉鳳岳如此說,雖張懷濟是四品知府,卻也沒有直接密奏皇上的特權,若要上奏必須按部就班逐級來,這次的事兒,劉鳳岳覺得,肯定有人要為難張懷濟,而想來想去,劉鳳岳能想到的只有總督尹繼泰。

前兩日城西南戲班子里的台柱子李桂忽然沒了,隔一日在河裡頭髮現,在河裡泡了一天一宿,腫的都不成樣子了,而李桂跟總督府二少爺的事兒,劉鳳岳可是知道的,也因此引出張懷濟的妹子跟總督府二少爺爭房子的事兒,以及張懷清害的尹進寶大病一場。

這些事兒從前往後想來,劉鳳岳覺得,張懷清跟尹進寶肯定有過梁子,要不然,也不至於鬧成這般。

尹繼泰想給兒子拔份兒,為難不了張懷清,自然要為難張懷濟,所以,這些事兒十之八,九都是尹繼泰搞出來的。

劉鳳岳這時心裡真有些後悔,琢磨自己選擇張懷濟是不是有點兒草率了,剛來益州就跟總督尹繼泰對上,這以後能有好兒嗎,可如今想再往後縮也晚了,只能硬著頭皮往前上了,萬一自己這一把賭對了,跟張懷濟的關係就更瓷實了。

劉鳳岳之所以敢賭這一把,也是因為懷清,這丫頭既然明知尹進寶是總督尹繼泰的二公子,還跟他爭房子,就說明有底氣,不然,這不等於上趕著找不自在嗎。

且,就憑這丫頭剛的這些話,就知道這是個人精兒,如此聰明的丫頭絕不會幹出自不量力的事兒來,不過,心裡還是敲鼓,故有此一問。

懷清看了他一眼道:「蜀地雖無戰禍卻連年受災,皇上心裡比誰都清楚,若不及時安撫災民,恐後患無窮,且皇上是聖君,又豈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民凍餓而死。」

這幾句話劉鳳岳不怎麼信,皇上沒來益州,沒親眼見到災民是什麼樣兒,只憑下頭的奏報,聽到的恐怕都是欺上瞞下粉飾太平之詞,張懷濟的摺子能不能送到皇上手裡都是問題,尹繼泰既有意難為懷濟,不用如何,只把張懷濟的上奏摺子多扣幾日,就算這丫頭的計再好也白搭。

彷彿知道他想什麼,懷清道:「劉大人儘管放心,三日內哥的摺子必會到皇上手裡,六日之內開倉放糧的聖旨必到蜀地,咱們只要頂住六天就成了。」

劉鳳岳愕然看著她,心說,這話兒大了吧!

懷清道:「哥哥快寫上奏的摺子。」懷濟也不敢耽擱,略斟酌寫了奏摺,懷清拿著奏摺出去了。

劉鳳岳忙道:「怎不讓文書呈送?」

懷濟道:「劉大人放心吧,懷清既說了,就一定能做到。」

劉鳳岳愕然,心說,這對兄妹還真是奇葩啊。

懷清直接把摺子交給了石頭:「你速速進京,哪怕跑死了馬,三天也得到京,把這個交在四皇子手上,若三天內你到不了京,我們兄妹的命就仍在益州了。」石頭一驚,知道這句話的份量有多重,不敢耽擱,即刻拜別懷清上馬去了。

懷清看著石頭的馬沒影兒了,忍不住在心裡念了句菩薩保佑,千萬要送到,別看懷清剛才說的那麼遊刃有餘斬釘截鐵,其實心裡也是頗忐忑,畢竟這中間變數太多,首先石頭能不能三日到京是問題,便到了京,能不能見到四皇子又是問題,都成了,還有皇上那關呢,皇上會不會如自己所料的開倉放糧呢,懷清心裡真沒譜。

剛才之所以那麼說,是不想讓哥哥跟劉鳳岳擔心,後頭還需要哥哥做很多事,而劉鳳岳更是哥哥不可或缺的幫手,若此時,不能擰成一股繩兒,恐難度此劫。

而懷清也並未給四皇子捎去隻字片語,她就是覺的,只要把哥哥的摺子交給他,剩下的事兒都不用自己操心了。

懷清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自己為什麼如此信任這個人,甚至,可以交託自己全家的性命,這是何等信任,而讓自己如此信任的一個人,自己跟他卻連朋友都不算,豈不是太奇怪了嗎。

想到此,懷清急忙搖頭,現在哪是想這些的時候,先得把眼前的六天熬過去。

懷清快步回了自己屋跟甘草銀翹道:「把我的首飾衣裳只要值點兒銀子的都找出來,跟我去一趟四通當。」

甘草忙道:「姑娘您這是做什麼啊,莫非要當衣裳首飾?」

懷清:「別問了,快找。」

兩個丫頭見懷清的臉色,便知事態緊急,不敢再問,忙把懷清的首飾跟衣裳都找了出來,因懷清嫌啰嗦,帶來的首飾衣裳並不算多,即便這麼著,也有一匣子首飾跟兩包袱的衣裳。

甘草仍有些不舍的道:「姑娘,這裡頭好些都是老太君賞的,還有這個。」說著拿出那一對鴛鴦玉:「這一個是定南侯夫人給的,一個是護國公府的赫連夫人的,難道都當了?」

懷清拿起來看了看,一揮手:「都當了。」

甘草嘆了口氣,只得放到了盒子里,剛要闔上,懷清道:「且慢。」說著從耳上摘下那一對翠耳墜子放了進去。

銀翹道:「這對墜子姑娘最是喜歡,就留下吧。」

懷清搖搖頭:「若不能過去此劫,命都沒了,還留著這些身外之物做什麼,甘草,把咱們帶來的銀票點點看看有多少?」

甘草沒再說話,姑娘連最愛的一對墜子都當了,更不要說銀票了,忙去拿了來點了點道:「一共有兩萬四千三百兩。」兩懷清點點頭。

益州四通當的大掌柜,怎麼也沒想到今兒一氣兒會見這麼多寶貝,而這些寶貝還都是新任知府大人的妹子來當的物件兒。

益州四通當的大掌柜是朝奉高老頭的首席大弟子,自然對師傅的事兒知之甚詳,尤其上個月,剛趕去揚州看過他老人家,而老朝奉聽說張懷濟調任益州知府,特意囑咐過自己。

剛開始自己還不明白一個四品知府罷了,哪值得師傅特意囑咐,後來才聽明白,他師傅囑咐的並非知府大人,而是張懷濟的妹子,隱晦的說這位跟兩位皇子關係匪淺,故此,只她的事兒都要幫,她若當東西也只管收下,要多少銀子給多少銀子,那些東西也不許動。

本來益州這位大掌柜還納悶,師傅囑咐他這些做什麼,怎麼就料到人家回來當東西呢,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可就邪性了,自己昨兒還琢磨這事兒呢,今兒這位就上門了。

且,一見這位的東西,掌柜的忽然就明白師傅囑咐自己的原因了,早聽說新來的知府大人是寒門子弟出仕,來的時候也是輕車簡從,沒見帶著什麼值錢的物件兒,殊不知這姑奶奶的一匣子首飾,就能頂的上多少值錢的物件了。

掌柜的這次算開眼了,這姑娘哪是寒門出身的,這些東西拿出去恐都不是世族小姐能有的,不說別的,就這對鴛鴦玉就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還有這對龍眼大的珍珠耳墜子,這對翠葉兒耳墜子,別看小,正經的老坑玻璃種兒,種,水,透,都是難得一見的寶貝。這位能拿出這些東西,可想而知後頭有多少人寵著了,也怪不得師傅會格外囑咐自己了。

想到此,態度越發恭敬謹慎,半晌兒方道:「不知姑娘想當多少銀子?」

懷清不是不想說價兒,是真不知自己這些東西具體值多少錢,便道:「四通當是誠信買賣,掌柜的更是行家朝奉,自不會欺詐客人,掌柜的開價兒就是。」

懷清這麼一說,掌柜的倒猶豫了,若論價值,不說其他,只剛那三樣兒,怎麼也能值一萬銀子,若是死當還能更多些,只不過有師傅的交代,掌柜的真有點兒不敢開價兒,心裡明白,這些的東西擱在這兒也只是暫時的,便這位不贖出去,想來也有人樂意出這份銀子,故此,倒為難上了。

懷清見他面有難色,略一想,便想透了其中原因,開口道:「這麼著,若掌柜的不好開價,那在下就說個價兒好了,這一匣子首飾跟這些衣裳,可能當兩萬兩銀子?我說的是死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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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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