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尹繼泰這才看見後頭下來的進彥,雖說拄著拐,可那腿到底是直挺挺站在地上,這會兒正要往下跪呢,尹繼泰一愣繼而大喜,哪敢讓他跪,忙叫管家:「快扶著少爺,腿還傷著呢。」
管家也頗為意外,當初大少爺從馬上摔下來,可是請了太醫院的王泰豐接的骨,後來不知怎麼就走不了道,成了癱子,在炕上躺了兩年不見好,沒想到這又能走了。
一聽老爺吩咐忙伸手扶著,尹進彥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道:「大管家這一向可好啊?」
聽了大少爺的話兒,管家不知怎麼心裡咯噔一下,當初可是自己極力勸老爺認回二少爺的,如今這位回來,自己恐沒什麼好兒,心裡哆嗦了一下忙呵呵笑了兩聲道:「勞大少爺惦記,還過得去,就是天天盼著什麼時候夫人跟大少爺回來就好了。」
尹進彥暗哼了一聲,心說,這不是個好鳥,成天就知道搬弄是非,回頭自己尋個機會好好收拾收拾這老傢伙,讓他長長記性。
別管怎麼說終究是一家三口團圓了,尹進彥知道他娘有話要說,自己不好在跟前,便告退下去。
管家引著他往後走,眼見不是往自己的院子里去,尹進彥停下腳:「大管家莫非糊塗了,連道都不認識了,該往那邊走才是。」說著手一指東邊。
管家的汗都下來了,吱吱嗚嗚的道:「那個,大少爺總不在益州,正好二少爺回來了,說那個院子敞亮,老爺就讓二少爺住了。」
尹進彥冷笑了一聲:「我尹府哪來的什麼二少爺。」忽在廊凳上坐了下來:「大管家你也別說本少爺不講情面,給你些時候,把那院子給我恢復成原樣兒,咱們既往不咎,若再跟我這兒打飢荒,你可知我的脾氣。」
大管家如何不知這位大少爺的脾氣,自幼習武,跟著老將軍學了一身本事,總督府的嫡子又是老將軍的外孫,脾氣可不算好,真要惱上來,抽自己一頓鞭子都是輕的。
想到此不由打了個激靈,忙道:「老奴這就去,這就去……」忙不迭的跑了。
進彥跟前的小廝得安哼了一聲道:「這老傢伙心眼子最壞,只當大少爺的腿壞了,早早就跑到尹進寶跟前上好去了,不過這兒里風涼,大少爺您的腿……」
尹進彥摸了摸自己的腿道:「若不是那丫頭,還只當自己這條腿廢了呢,放心吧,爺好著呢,沒有比如今更好的了。」說著四下望了望,以往倒不覺得這益州有什麼好兒,如今一想那丫頭也在這兒,竟覺不一樣起來。
想著不禁問:「府衙離咱們這兒遠不遠?」
得安自是知道少爺的心思,想想也覺得稀奇,他們家少爺的脾氣,誰敢數落啊,可那位姑娘就敢指著鼻子罵,得安如今想起來還冒汗呢,哪位姑娘瞧著柔弱,罵起人來可一點兒都不含糊。
可就那麼一罵就讓少爺記住了,王太醫給少爺行針的時候,少爺不開口便罷,只開口問的都是懷清姑娘的事兒。
王太醫也不避諱,只少爺問就說,行了十次針過來,那姑娘的事兒,別說少爺自己都記住了,說起這個來,得安不禁暗暗咂舌,真沒看出那位有這麼大的本事。
想想,能把他們少爺的腿給治好了,能沒本事嗎,當初王泰豐可說治不好的,得安琢磨著,少爺不是看上那丫頭了,這才非跟著夫人來益州,本來夫人只說自己來的。
說起這檔子事兒還是從尹進寶身上起的,人家姑娘救了大少爺,老爺還要難為人家哥哥,這真真成了恩將仇報,不過這些事兒輪不上自己管,夫人一準就把老爺訓個臭頭,自己只管伺候好少爺就成。
想到此,忙道:「府衙離咱們總督府不遠,隔著兩條街,坐轎子半盞茶的功夫就能到。」
進彥點點頭,忽道:「得安,你說那丫頭見了我會是怎麼個臉色?」
得安心說這可真不好猜,不過還是湊趣兒道:「肯定高興唄,不是有句話叫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嗎。」
進彥點點頭:「只她不怨我就成,爹可是差點兒害死他們兄妹呢。」正說著,大管家顛顛的跑了回來:「大少爺,屋子給您收拾好了,老奴扶著您過去吧。」
尹進彥看了他一眼忽道:「大管家你可知爺這腿是誰治好的嗎?」
大管家愣了楞,不明白大少爺問這個做什麼,忙道:「想是老天爺開眼,派了個神醫下凡給大少爺治病來了。」
尹進彥冷笑了一聲,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這神醫大管家也認識,如今正在益州。」
大管家一呆:「在益州?不能吧。」
得安道:「怎麼不能,就是益州知府張大人親妹子懷清姑娘,大管家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沒栽地上,心說,完嘍,完嘍,自己怎麼偏偏得罪了那位呢,這往後哪還有好日子啊……
不說大管家眼前一片昏暗,再說尹繼泰,迎著夫人到了後頭,又叫打洗臉水,又叫端茶的,伺候夫人熨帖了坐在炕上,兩口子才說話兒。
可這兩年不見,真有些不知道說什麼了,張了半天嘴都沒說出什麼來一個字,白等尹夫人嘆了口氣道:「老爺不用如此,我這次既來了就不會再走了。」
一句話尹繼泰這顆心才算放下,苦笑一聲道:「以往種種皆是繼泰的錯,夫人大量,往後繼泰都聽夫人的。」
尹夫人道:「我這次來也是為了你跟益州知府張大人的事。」
尹繼泰一愣:「夫人怎知張懷濟?」
尹夫人道:「也是我未及時告訴你,彥兒的腿是爹求了四皇子才請動懷清姑娘,教了王太醫行針之法,彥兒的腿才好了起來,這等大恩還不知該怎樣報答,卻不想你在益州卻與她哥哥為難。」
尹繼泰只覺當頭一聲棒喝,原來自己記恨的竟是治好彥兒恩人,想起張懷濟兄妹的做法,越發無地自容:「是繼泰糊塗了。」
尹夫人道:「你是糊塗了,不說懷清姑娘對彥兒的大恩,就說你身為川陝總督,眼面兒前的事兒怎就想不透,放出假消息,煽動災民來益州,你想過沒有,若不是張懷濟的摺子三天內遞到了皇上跟前,亦或是皇上開倉放糧的聖旨未及時送到蜀地,益州如今是什麼樣兒,蜀地如今是什麼樣兒,災民暴動,蜀地大亂,莫說你頭上這頂烏紗帽,恐咱們一家都要受牽連,為了一個胡作非為的私生子,你情願把這個家都毀了嗎。」
尹繼泰愧悔非常:「是我錯了,明日就去府衙給張大人賠罪。」尹夫人點點頭。
事說完了,尹繼泰忽伸手握住夫人的手,低聲而誠摯的餓道:「這麼說夫人原諒繼泰了?」
尹夫人嘆了口氣:「什麼原諒不原諒的,老夫老妻了,還說這個做什麼,如今我也想明白了,終歸是一家子,無論何時都應該守在一起才是,總讓你兩邊跑,卻是我的錯。」
尹繼泰心裡頭歡喜的都不知怎麼好了,夫妻這麼多年,如此和顏悅色的時候真不多呢,更何況,還是自己犯了那麼大的錯之後,想到往後夫妻和美的日子,尹繼泰的心別提多敞亮了。
婆子進來回說:「已備下熱水請夫人沐浴更衣。」
尹繼泰溫柔的道:「夫人一路趕來,想必乏的狠,沐浴過後先睡一覺,待晚上咱們夫妻再好好說話兒。」尹夫人老臉不禁一熱,嗯一聲抬腳出去了。
尹繼泰叮囑婆子仔細伺候著,轉過身忙把讓人把管家叫過來,低聲吩咐:「你快去把進寶安置到別處,若他不想在益州待了就回西北吧。」
管家早知是這個結果,夫人在老爺心裡的地位可不是尋常就能撼動的,當初若不是夫人執意帶著大少爺回娘家,二少爺能不能進京都兩說,如今說什麼都晚了,正主回歸,二少爺就只能靠邊兒站了。
馮子京把自己畫的草圖修改了幾處,拿給懷濟道:「若築此堰恐不是十年八年可成的,若想早日解決蜀地的洪澇之災,越快開工越好。」
懷濟這兒也愁呢,懷清說讓自己再等等,可這都等了有十來天了,也不見尹府那邊兒有動靜,懷濟正琢磨要不自己去一趟總督府得了,好歹尹繼泰是自己的上司,自己去拜見他總不能不見吧。
正想著,忽陳皮跑進來道:「大爺,總督尹大人來了,這會兒轎子都到衙門外頭了。」
懷濟一驚,忙整整衣裳迎了出去,一照面忙躬身:「下官張懷濟參見尹大人。」
尹繼泰自己都覺得奇怪,當初張懷濟剛來益州的時候,自己是怎麼瞧他怎麼膈應的慌,這會兒卻怎麼瞧怎麼順眼。
既來了也沒必要再端著了,微微躬身道:「繼泰是來給懷濟老弟賠罪的,以往都是繼泰錯,懷濟老弟莫怪莫怪啊。」
想尹繼泰可是川陝總督封疆大吏,不說張懷濟只是個四品知府,就是皇上也得給尹繼泰幾分面子,雖說沒說清道明,可災民的事最好還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好。
即便如此,人家一個總督大人親自登門賠罪,還能怎麼著,懷濟忙道:「制台大人如此,懷濟怎受得住,若大人不棄請府里一敘,懷濟正有大事要上報制台大人。」
尹繼泰拿著草圖回來,尹夫人迎上來道:「如何,張懷濟可說了什麼?」
尹繼泰嘆口氣道:「以往倒真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怪不得張懷濟年紀輕輕便能任一方府台,清廉公正,一心為民,這樣的官兒本就是鳳毛麟角,更何況張懷濟的能力,也著實不能小覷啊,在民江築堰治水的事兒彭如珍折騰了六年都沒折騰明白,張懷濟只來了兩個月,這圖都出來了,這人不僅有能力,手底下還能籠住能人,前途不可限量,且更有容人之量,此事若成可是奇功一件,當日他能把災民之事三日內送到了京城,這築堰之事遞送到皇上跟前又有何難,可他卻把此事交給了我,這份度量實在讓人佩服。」
尹夫人道:「這正是張懷濟的聰明之處,民江築堰又豈是他一個益州知府能幹成的事兒,退一步說,即便他能幹成,難道忘了江南的教訓,江南的鹽稅案可是皇上十幾年的心病,張懷濟去了揚州不到一年就把案子破了,追回千萬兩稅銀,這樣的大功不賞,卻調任益州,可見皇上心裡惱他不會做人,這當官也是學問,光會辦事不會做人,一樣不能成大事,可見張懷濟開竅了,這一開了竅將來的仕途自然會一帆風順,更何況,還有他妹子呢,那丫頭的聰明勁兒,就連我爹都喜歡呢,且,一身醫術出神入化,也不知她這麼個小丫頭從哪兒學的一身本事,說道這個,彥兒的腿還得讓她瞧瞧我才放心。」
懷濟正跟懷清說尹大人來賠罪之事呢,牛蒡進來道:「姑娘,總督府尹夫人跟前的婆子來了,說夫人病了,若姑娘這會兒得閑兒,請姑娘過府瞧瞧夫人的病。」
懷濟忙道:「聽說尹夫人身子一向不好,故此常年留在京城,如今既派人來請,小妹就走一趟吧。」
懷清道:「這個還用哥說。」跟牛蒡道:「說我就到。」
懷清跟那婆子見過一次,故此也能說上幾句話,上了車便問:「你們家大少爺可好?」
那婆子笑了起來:「怪道我們家夫人一個勁兒說姑娘聰明呢,夫人是怕直接說請姑娘過去給大少爺瞧病,傳出去不好聽,故此借了這麼個由頭,不想就讓姑娘猜著了。」
懷清心說,這哪是聰明不聰明啊,用屁,股想也能想出來的事兒好不好,只不過那位大少爺的脾氣,自己可還記憶猶新,當初可是招了自己一頓罵呢,也不知如今是不是還那麼討嫌。
想著到了尹府,懷清進來的時候,尹進彥不禁皺了皺眉,心說這才多久,瞧著仿似瘦了一大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