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第 127 章

新宅的花園雖不大,卻有幾株早櫻植在涼亭邊兒上,如今正是暮春時節,結了滿滿一樹輕粉的花,一陣微風拂過花枝,簌簌落了許多花瓣下來,映著流瀉的月色,營造出一種如夢似幻的情境,美的有些不真實,以至於幾位心思各異,感覺不一的男子都不覺暫時擯棄了隔閡,說話吃酒頗和諧。

匆忙間,自是收拾不出什麼大菜,略斟酌做了,涼拌時蔬,炸花生,炒雞蛋,熗筍絲,蒸豆花兒,溜魚片,煎丸子,最後切了一盤醬肉,連葷帶素湊了八碟,看上去頗像那麼回事。

四六兩位皇子跟余雋自是知道懷清做菜的手藝,雖如此家常的菜,從她手裡做出來也堪比山珍海味。

倒是尹進彥真驚了一下,只說她醫術厲害,卻沒想到還會做菜,尹進彥低頭看著桌上的菜愣了一會兒,方回過神來:「倒不知姑娘還有這樣的好廚藝。」

懷清道:「好廚藝不敢當,不過幾位若是吃壞了肚子倒不怕。」

尹進彥愣了一下:「為甚不怕?」

懷清笑著,指了指自己跟余雋:「因為有兩個大夫在,吃壞了肚子治就是了,怕什麼。」

懷清這話說的有趣,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余雋指著她道:「你快別嚇唬尹兄了,回頭他不敢動筷了。」

慕容曦道:「不動筷兒正好,爺都包了。」說著一伸筷夾了一塊醬肉放在嘴裡:「嗯,還是丫頭的手藝,我府里那個廚子如何也做不出這個味兒的。」

懷清看了他一眼,心說天天不著家,哪還顧得上廚子的手藝啊,不過慕容曦的事,她最好別理會,好容易摘楞清了,她可不想再裹進去。

慕容是略瞧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揚了揚,這丫頭還穿著白天的衣裳,坐在這兒卻絲毫不覺寒酸,大大方方坦坦蕩蕩的面對六弟,這份坦蕩讓慕容是徹底放了心,先頭他還有些疑心,她心裡還有六弟,畢竟那天在四通當的事,自己仍然記憶猶新,自己不怕等,不怕晚,不怕她不應,因為自己等的起,自己會等到她答應的那一天,前提是她心裡不能有別人。

如今看來,她跟六弟的事兒是真過去了,不過尹進彥還真有些麻煩,老將軍的脾氣慕容是最清楚,若老將軍執意上門提親,結果如何還真難說。

余雋拍開封泥,頓時一陣酒香沁人心脾,尹進彥都不禁贊了一聲:「好酒。」

慕容曦頗複雜的看了他四哥一眼:「這些酒可是四哥的寶貝,就算我這個親兄弟都沒喝過幾回,是四哥親手釀的酒,埋在松樹下,也就過年的時候分送我們幾個兄弟些,平常日子是想都別想,可見今兒四哥高興,只不過弟弟可想不通了,張大人娶媳婦兒,四哥高興什麼,說出來弟弟也跟著沾沾喜氣如何?」

慕容是看了他一眼道:「六弟若是饞酒了,四哥哪兒有的是,回頭叫可喜給你送十罈子過去。」

慕容曦呵呵笑了兩聲:「看來四哥是不想說了。」

余雋皺了皺眉:「來,來,喝酒,喝酒……」說著倒滿了幾人的杯,這兒還沒說完呢,慕容曦端起來酒一仰脖幹了,自己拿過罈子又倒了一杯乾了,剛要干第三杯的時候慕容是一伸手按住他的酒杯:「六弟,這麼吃要醉的。」

慕容曦直直看了他半晌兒,忽的呵呵呵笑了起來:「醉,爺倒情願此生都能大醉才好,醉了就不用再想那些煩心的事兒了,醉了就能由著我性子活了,醉了就能做夢,夢裡能跟我的丫頭快活的過日子。」

話音剛落,就聽外頭一個尖利的聲兒道:「爺想跟人家過日子,也得問問人家願不願意吧。」

懷清身子一僵站了起來,只見陳皮跟牛蒡一左一右讓侍衛架著,瞧兩人臉上的紅印子是挨了嘴巴,前頭卻是一臉妒意的赫連清,她的眼死死望著自己,眼裡的嫉火燒上來,彷彿恨不能把自己燒個窟窿。

活到現在,赫連清就沒吃過這麼大虧,而且,這大虧還是吃在張懷清這麼個不入流的丫頭身上,怎不叫人惱恨。

赫連清昨兒回去越想越恨,就想問清楚,王府里的秦嬤嬤是淑妃娘娘跟前伺候過的人,赫連清再悍,也不敢為難秦嬤嬤,不過別人就兩說了,找了原先王府的兩個婆子進來,直接就問:「張懷清跟爺什麼關係?」

那兩個婆子你看我,我看你,吱吱嗚嗚的不敢說,赫連清怒起來,恨聲道:「不說是吧,給我掌嘴。」

奶娘過去一人給了十個嘴巴子,打的兩個婆子從嘴角竄血,打完了,陰測測的道:「主子這是給你們機會,若再不說,仔細你們的老命。」

兩個婆子心裡害怕,這才說了:「懷清姑娘,不,張懷清,那個,爺在南陽的時候就跟張懷清好了,張懷清進京還在咱們府裡頭住過幾日呢,爺吩咐不讓人進的蘭苑就是張懷清住過的院子。」

一提蘭苑,更戳中了赫連清的痛處,自己這個八抬大轎娶回來的王妃,連正院子都不能進,新房卻設在這個偏院子里,正院兒慕容曦一早吩咐了誰也不許進,更不許動,尤其蘭苑,簡直成了府里的禁地,自己先頭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如今方才知道,原來竟是張懷清那個賤丫頭住過的地兒,這由不得自己不信了。

赫連清氣的渾身直哆嗦,恨上來想闖進蘭苑砸個稀巴爛,卻不想門口守著的侍衛死活不讓她進去,說爺吩咐了,誰也不許進,皇子妃也一樣。

赫連清憋了一肚子火,想等著慕容曦回來質問他,可左等右等,終於等回來了,沒等她上前呢,慕容曦換了身衣裳又走了。

赫連清越想越不對,叫丫頭去掃聽了方知慕容曦幫著張家接親去了,這口氣若是咽下去,她赫連清這個六皇子妃豈不成了窩囊廢,恨上來,哪還管什麼規矩體面,帶著人就闖到了張家的新宅來。

到了跟前,不由分說就往裡闖,牛蒡陳皮哪能讓她闖進去,上前一攔,哪裡攔得住,赫連清潑性子上來,叫人架住兩人給了好幾個嘴巴,打的牛蒡跟陳皮臉腫的老高,心裡直罵街,真他媽有橫的啊,若不是大虎回老家安置祖墳去了,那輪得上這潑婦撒野。

赫連清一見牛蒡跟陳皮那樣兒,不覺怒起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不惹事不代表我就好欺負。

懷清上前喝道:「還不放開,當這是哪兒了,容得你們撒野?」

那幾個架著牛蒡跟陳皮的侍衛,看了赫連清一眼沒動。

赫連清呵呵笑了起來:「好大的氣勢,不知姑娘這是仗了誰的勢,有句話姑娘得明白,我赫連清是六皇子明媒正娶的王妃,即便你以後進了門,也得給我下跪,敬茶,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嗎,是妾,是奴婢,是賤人……」

慕容是皺眉看著赫連清,怎麼也沒想到她會不顧身份闖到張府來出口傷人,有心喝止,卻礙於自己大伯的身份,不好太過,而且,此時自己若出面,赫連清不定要說出更難聽的來。

想著不禁看向慕容曦,慕容曦臉色鐵青,卻沒前阻止,而是看著懷清,不知心裡想什麼,懷清卻笑了:「賤人說誰?」

赫連清大聲道:「賤人說你。」

噗嗤……余雋忍不住笑了一聲,尹進彥也跟著笑了起來,赫連清方知中計,惱起來,抬手一巴掌打過來,慕容是急忙道:「放肆。」

赫連清哪管其他,恨不能把懷清吃了,這巴掌打過來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只不過沒碰到懷清就給慕容曦一把捏住手腕。

赫連清對上慕容曦的目光,忍不住打了哆嗦,他的目光冷如冰,利如劍,彷彿要把她戳穿了一般,這哪是夫妻間該有的目光,比仇人還讓人心寒呢,而且,疼死了,他用了幾乎要捏碎自己手腕子的力道,疼的赫連清忍不住尖叫:「慕容曦你混賬,你放開我,放開我……」

懷清忽覺這場鬧劇該結束了,開口道:「對不住幾位了,今兒就請幾位先回吧。」

慕容是掃了赫連清身後的幾個侍衛,臣聲喝道:「還不放手。」

幾個侍衛可以不聽懷清的,可四爺的話哪敢不聽,忙放開了陳皮牛蒡。懷清根本就沒看慕容曦,開口道:「請恕懷清不送了,幾位慢走。」語氣極為疏離。

慕容曦臉色一白,看著她想解釋什麼,張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赫連清還在那兒高聲謾罵,慕容曦煩不勝煩,一抬手打在她的後頸上,赫連清暈在地上。

慕容曦卻連管都不管,怒氣沖沖的走了,尹進彥也只得先告辭,慕容是看向後頭手足無措的下人厲聲道:「還不把你們主子台回府去,以後再攛掇你們主子胡作非為,仔細你們的小命。」幾人忙應一聲,抬著赫連清跑了。余雋咳嗽一聲,看了表兄一眼,也走了。

剛還熱鬧非常,一會兒功夫就剩下懷清跟慕容是,懷清在原地站了良久方道:「怎麼,四爺這戲看的還不過癮?」

慕容是低聲道:「若這麼說你能好過些,我聽著就是。」

懷清猛然轉身看著他:「我做錯了什麼嗎?」

慕容是搖搖頭:「你沒錯,錯的是六弟。」

懷清道:「在揚州的時候,我也想過的,想著跟他開個賣賣,就那樣終老一生也不錯,我想過的,可等我興匆匆回京的時候卻聽說,他求娶了護國公府的千金,我張懷清什麼都沒有,可我有驕傲,有自尊,有骨氣,誓死也不會做小,更不會與與人共夫,我說到做到,從他求娶別人那一刻,我跟他便再無干係,可你們不信,還要變著法兒的為難我,當初你父皇如此,現在赫連清也如此,你們皇族多了什麼,身為皇族就可以肆意踐踏人的尊嚴嗎?」

慕容是嘆了口氣:「因為這個,所以你才厭煩我,處處躲著我嗎?」

懷清愣了一下,別開目光,咬了咬唇:「我從沒厭煩過你。」

慕容是道:「那就是說,你承認處處躲著我了?為什麼?因為我是皇子,因為父皇給過你難看,因為六弟傷過你的心,所以,你覺得我也會如此,懷清你不要躲我,我不信我的心思你不知道,你如此聰明,怎會看不出我的心思,這些心思我從來沒想瞞你,當初你跟六弟好的時候,我壓抑著,想著你若跟六弟好好過下去,我的這些心思就永遠藏在心底,只要你好,你能過得幸福安樂,就算當你的大伯又如何,卻,當時我也跟六弟說過,若有一天你不喜歡他了,或者說,他不能護著你,那麼你就是我慕容是的,懷清,我能護著你,會護著你,一輩子都不讓你受委屈,你知道,我歷來拙於言辭,但我想護你的心從南陽到現在始終如一。」

懷清怔怔看著他,一時彷彿被人點了穴一般,渾身都動彈不得,慕容是的心思她是知道,可她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的說出來,還選在今天這樣的時候,令懷清心裡紛亂無比,有情,無情,有意,無意,自己對慕容是的感情到底是什麼,她自己也糊塗了。

若說無意,剛那一瞬間劃過腦子的影像是為什麼,雪中初見,他傲然挺立如松如竹,南陽山中他彎腰回首,我背你,松濤苑內默然相處,和諧自然,護城河邊兒醉意盎然的星光,燦爛奪目,還有許多許多……

懷清忽然發現,自己一直自欺欺人,慕容是之於自己,早已不是個陌生人了,他不知不覺侵入自己的生活,如今回想起來,彷彿過去每一個片段里都有他的影子,就像他說的,他一直護著自己,容忍著自己無理取鬧的脾氣,容忍著自己把那些在他父皇,在慕容曦那兒受的委屈,一股腦發泄在他身上,這個男人如此毫無原則的寵著自己,護著自己,而自己對他卻始終疏離,是不是太沒良心了。

懷清忽有些愧疚上來,竟不知該跟他說些什麼,一陣夜風拂過,樹上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下來,粘在了她的髮鬢上。

慕容是忍不住抬手捧著她的臉靠近,再靠近,輕輕一個吻落在她的髮鬢上,然後一伸手把她擁在懷中,唇落在她耳際低聲道:「信我,我會一輩子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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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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