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懷清剛一進府,石頭就忙迎上來道:「主子可回來了,葉大人跟舅爺來了,這會兒都在松濤苑呢。」
懷濟去年調回了京城,任戶部侍郎,雖說京官不如外放自在,到底一家團聚了,孩子們也能湊到一塊,要不然,這一南一北的想見一面都難。
長安如今也進了太學,哥想讓他從科舉出仕,這樣更名正言順,省的外頭那些不明就裡的亂說話。
長安這孩子懷清一路看過來,是個有出息的,在江南又拜了個好老師,跟著哥哥這些年也沒少歷練,雖說如今才十六,心計城府都不是同齡人可比的。
慕容是也頗看重他,進太學也是慕容是的意思,說太學里最能歷練人,懷清後來想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緣由,長安的背景其實相當簡單,卻因為跟自己的關係,而變得有些特殊起來。
而太學里最低的也是七品官之子,地位高的,諸如各位皇孫,各府世子都在裡頭念書,相當於一個小型的官場,這對於長安來說是真正的鍛煉機會,說白了,裡頭都是玩人的,長安在這些人裡頭能站穩腳,將來進了真正的官場也能應付。
還有一個,明年恪兒也要進太學念書,雖說輝哥兒跟寶哥康兒今年都要進太學念書,可這幫孩子卻一個比一個難纏,單管一個都不易,如今湊到一塊兒真能翻了天,長安比他們大,又能穩的住幾個小的,有長安管著,或許能好些,真要是大撒手,估摸那幾塊料都敢把太學給點了。
尤其輝哥兒,提起自己這個弟弟,懷清腦仁兒都疼,還說那小子小時候淘就淘,長大就好了,可這長大了更成了小霸王,一眼看不住准跟人打一架,還最護犢子,去年過年伯爵府的孫子摸了樂兒的頭髮一下,輝哥兒上去就把人騎在地上打了一頓,別的人還都在一邊兒起鬨,沒有一個上前兒勸的。
想起當時的情景,懷清好氣又好笑,把人家打成了烏眼青兒,還振振有詞說老公爺交代他得護著樂兒,不讓人欺負她,懷清道:「人家就摸了樂兒一下,算什麼欺負啊,你還有理了。」
白等讓懷清罰了一天不許吃飯,到晚上懷清心軟,琢磨偷著去瞧瞧這小子,一進去就看見樂兒跟恪兒兩個守著那小子,再看輝哥個,一手一個大雞腿,吃的滿嘴流油。
怎麼想起那小子來了,主要一提起她哥,就想起來了,他哥最疼輝哥兒。
進了松濤苑,葉大人就忙道:「皇上的病如何?」
懷清搖搖頭:「不好。」
說起皇上的病,懷清不禁皺眉,皇上的病在胃,以懷清的經驗,斷定是胃裡長了瘤兒,至於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古代也沒有穿刺,完全看不出來,不管是良性還是惡性,在古代都是絕症,這些話偏偏還不能跟皇上說,故此,只能這麼拖著。不過,葉之春跟哥哥這兒,就不用瞞著了,想到此,就把皇上的病情簡單說了說。
葉之春聽了,不禁倒抽了口涼氣:「你是說萬歲爺胃裡長了東西?是什麼東西?」
懷清道:「這個卻不知道。」
張懷濟道:「這個病小妹可能治嗎?」
懷清心道,果然還是她哥了解她啊,只聽自己說話就知道不是沒有機會。
慕容是也道:「若是有治,還需早早醫治才好。」
葉之春點頭:「是啊,雖說皇上的病如今瞞著,可京城已經暗潮洶湧,畢竟皇上已經有一個月不上朝了,連摺子也是讓海壽直接發下來的,若皇上的病情傳出去,有些人恐怕要坐不住了,此事干係重大啊。」
懷清道:「不是我不醫,皇上如今的病卻只有一個法子可治。」
葉之春忙問:「什麼法子?」
懷清道:「開刀把胃裡長得東西切了。」
幾個人齊齊變色,心說,那東西長在萬歲爺的身體里,如何切?這一切了,哪還有命啊。
卻聽懷清道:「說起來也不難,破開皮肉切了病灶,再用羊腸線縫合,或可痊癒。」
慕容是忽道:「這個我倒是聽余雋說過,慶福堂以前有位神醫,也曾是我大燕的太醫,曾破腹取子,就是用刀子割開孕婦的肚子,把孩子取出,再縫合,最後那對母子都活了下來,雖如此,也只有他一個敢動這樣的手術,清兒,不是我不信任你的醫術,怕是有個萬一……」
懷清道:「所以我才遲疑。」
在座的三人都沉默了,即使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可那是皇上,若是懷清的手術成功了,自然皆大歡喜,若不成功,後果誰也擔待不起,懷清弄不好還會落個弒君的罪名,這樣的罪名落下來,恐不是一死就能解決的,卻若不做這個手術,皇上的病每況愈下,還能拖多久,誰也不知道,這件事到了如今真正陷入兩難的抉擇。
忽的慕容是開口:「這些話清兒跟父皇說了嗎?」
懷清搖搖頭:「我怕父皇承受不住,沒敢告訴他老人家。」
慕容是目光一定:「此事清兒直接跟父皇說清楚吧,父皇並非常人,不會連這點兒承受力都沒有的。」
懷清愣了一下,是啊,自己只是跟皇上接觸的太熟了,尤其這些年,懷清真把皇上當成了自己的長輩,皇上這一病,她也不由自主的把皇上當成了普通的病人,擔心他知道這個之後會承受不住,真那樣豈不是雪上加霜,卻忘了,皇上乃是贏定九州統御八方的一代聖主,豈會如平常人一般脆弱,而此事也的確該皇上自己決定,畢竟這是皇上的命。
想到此,站起來道:「我這就進宮。」
懷清匆匆出來,剛出大門就見陳豐扛著一杆子糖葫蘆走了過來,陳豐那張一本正經的臉,配上肩頭這一竿子糖葫蘆,還真是頗有喜感。
陳豐見了懷清,臉色有些尷尬,卻也忙著見禮,懷清也不問他來幹什麼,就他肩膀上的糖葫蘆已經說明了來意,想來樂兒那丫頭看見這杆子糖葫蘆,定然高興瘋了,不過,還是不忘囑咐石頭:「一會兒你叫銀翹看著點兒樂兒,最多讓她吃兩串。」
石頭應了,接了陳豐的糖葫蘆飛跑了進去,懷清看向陳豐低聲道:「替我謝謝他。」這才上車去了。
陳豐瞧了瞧車走的方向,心裡琢磨,莫非去宮裡?可不久前這位不是才從宮裡回來嗎,難道是皇上的病情加重了,不對,若是加重了,必然是海總管出宮來請四皇子妃,怎會她自己過去呢。
正要走,忽從裡頭奔出個小身影兒來,一見陳豐就甜甜的叫了聲:「陳叔,來了怎麼不進去,我給陳叔泡茶,我剛學會泡茶,泡的可好了。」
陳豐忍不住笑了一聲:「老奴可不敢勞動郡主。」
小丫頭撅了撅嘴:「就知道陳叔要這麼說,要不這樣兒,陳叔不敢勞動我,就帶我去找六叔,我給六叔泡茶,他肯定歡喜。」
陳豐道:「剛給你送了糖葫蘆來,若是跟老奴去了,可吃不著糖葫蘆了。」
樂兒糾結了一小會兒,眨了眨眼:「糖葫蘆下次再吃。」
陳豐想著今兒爺的心情不好,這丫頭去了正好給爺解解悶,便點點頭。
樂兒一見他答應了,沖後頭招了招小手:「走了,去找六叔玩去了。」後頭四個宮裡的嬤嬤急忙跟了出來。
這是皇上御賜的保鏢,小的時候四個嬤嬤守著她們姐弟倆,後來兩人長大了,樂兒喜歡出去溜達,四個嬤嬤就都跟著樂兒了,她弟弟哪兒另外找了兩個,有這四個嬤嬤跟著,樂兒去哪兒懷清都放心。
樂兒帶著人一蹦一跳的跟著陳豐去找慕容曦了,回頭再說懷清,踏進暖閣的時候,皇上正吐呢,如今是吃什麼吐什麼,這才是最要命的,若不是用千年老參湯吊著命,這會兒早挺不住了。
即便如此,也瘦成了皮包骨,吃什麼吐什麼,可皇上卻仍堅持每天要進膳,吐了的,吃不了的都讓海壽偷偷拿出去埋了,這麼著,也是為了不讓病情泄露出去,想起來,懷清都覺得心酸,人都說皇上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這可天下之主,卻連病情都要費盡心思的瞞著,偷偷摸摸的像做賊一樣。
懷清放下手裡的藥箱,走過去輕輕拍撫皇上的脊背,等他把胃了東西都吐盡了,從海壽手裡接了杯子遞給皇上漱口,等收拾好了,皇上靠在炕上看著她道:「不剛出去嗎,怎麼又回來了?」
懷清略斟酌了一下言辭,才道:「兒臣有話要說。」
皇上挑挑眉:「是關於我的病,你是想告訴我實情嗎?」
懷清一愣:「父皇怎麼知道的?」
皇上:「這是朕自己的身子,即便你們都瞞著朕,朕也知道,恐沒多少日子了。」
懷清忙道:「父皇,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您這病我能治,只不過治的法子,有些驚世駭俗,故此一直沒說。」
皇上眼睛陡然一亮:「什麼法子?」
懷清道:「父皇這病,如果說的更直白一些,就是胃裡生了不該有的東西,若是用刀子破開皮肉切除病灶,再用藥調養,即便不能保證跟父皇原來一樣,性命也應該無礙。」
海壽聽了,只覺這簡直是異想天開,這話若不是從四皇子妃嘴裡說出來,換二一個,估摸這會兒已經身首異處,這是要弒君啊,皇上玉體,毀傷分毫都是大罪,更何況,這樣剝開皮肉,簡直大逆不道。
皇上沉默良久道:「朕記得當年余家有一位神醫,是曾破腹取子,難道你也有這樣的本事?」
懷清道:「我手裡的這套手術刀正是這位前輩的,當初在南陽的時候,余雋贈與了我。」說著打開藥箱拿出來給皇上瞧。
皇上挨個瞧了瞧問:「可用過?」
懷清道:「當年老將軍的舊傷發作,曾用過一次。」
皇上點點頭:「這個朕聽老將軍說過多次,說你剝開老將軍的皮肉把留在肩骨上的箭頭拔了出來,再用針線縫上,聽老將軍說,從那兒以後再沒犯過舊疾。」
說著,忽然問她:「朕的手術你有幾分把握?」
懷清道:「不瞞父皇,只有一半的把握。」
皇上點點頭:「朕准了,你去準備吧。」
海壽忙道:「萬歲爺,您可要三思啊。」
皇上揮揮手:「三思什麼,若不手術必死無疑,若手術有一半活的機會,朕要跟老天賭一賭命,賭贏了,朕得一命,賭不贏,就是朕的壽盡了。」
見懷清還沒走,不禁道:「怎麼,朕應了你,你這丫頭又怕了不成?」
懷清搖搖頭:「兒臣是大夫,即使父皇是天子,在兒臣面前也是病人,治好父皇的病是兒臣的本份,只不過,兒臣想要一個助手幫忙。」
皇上道:「你想要誰?」
懷清:「太醫院的曾思正曾大人。」
皇上一時沒想起曾思正是誰,海壽忙道:「曾思正就是上月里跟著王泰豐來給您請平安脈的那位,在太醫院裡數著這位曾大人年紀最輕,醫術卻不在王泰豐之下,去年慧嬪娘娘的病就是曾大人給治好的。」
海壽這一提,皇上才想起來,是有這麼個人,不禁訝異的道:「你怎會跟他認識?」
懷清:「當年我哥任南陽知縣的時候,曾大人的兄長是南陽守備曾思廉。」
曾思廉?皇上想了想:「如今淮南道的河道總督,可是他?」
懷清不得不佩服皇上的腦子,大燕多少官啊,總督之上的也有不少呢,自己一提皇上就知道是誰,什麼職位,這簡直比電腦還牛呢。點點頭:「正是。」
皇上不禁道:「這個曾思正倒是個老實人,當了這麼些年太醫,今兒若不是你提起來,朕還不知他是曾思廉的兄弟呢。」
海壽心說,得,這位張口一句話,往後曾思正在太醫院至少能說上話了,比熬多少年都有用,不過,四皇子妃認識的人還真多啊。
如今算算,這各地的封疆大吏,有不少都跟她交情,或者拐著彎的有交情,河道的曾思廉,川陝的尹繼泰,江南的葛連升,雲貴的夏士英,都跟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怪不得那天皇上說四皇子妃是個東南西北路路皆通的主兒,就憑這強大的人脈,什麼事兒幹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