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
之所以選擇曾思正當助手,懷清是想手術的成功率更高一些,這些年,曾思正潛心鑽研醫術,不僅是傳統中醫,對於一些外科手術也有涉獵,懷清曾親眼見他解剖兔子,手法相當熟練。
自己問過他,怎麼會這些,曾思正說從太醫院的藏書庫里找到了一本古早的醫案,拿給懷清瞧過,懷清方知道,這醫案就是余家哪位前輩,自己這套手術刀的主人。
醫案上詳細記載了他經手成功的幾個案例,有破腹取子,也有割除盲腸,還有清創等小手術,最大的手術就是破腹取子。
曾思正說,除了這些太醫院找到的醫案,他手上還有一個手卷是從余家的藏書樓里找到的,也是出自這位前輩之手,雖不是醫案,卻是一些實驗的記錄,有兔子有老鼠,還有冬眠的熊。
說到這裡,不得不說一下,曾思正的夫人正是余靜茵的姐姐余靜苑,這兩人能成,真不得不說是姻緣天定。
余靜苑雖是余家的大小姐,卻因余靜茵的緣故頗受冷落,因余靜茵跟二姑娘有些像,余家對她寄予厚望,父母更是毫無原則的寵溺,造成了余靜茵後來的性格,說起來,余家也是有責任的。
余家人總想著二姑娘振興了家業,並且母儀天下,惠及後代,卻忘了這些跟長相毫無關係。
懷清相信,如果當年的二姑娘不是穿越而來,或許也沒有如今的余家,更沒有流芳百年的一代賢后了。
並不是懷清不相信古代女子的智慧,但慶福堂的經營理念,以及對愛情專一的堅守,這些跟一個人教育成長環境有很大的關係,但是,即使擁有現代了靈魂,在這個三妻四妾婚姻觀的古代,想堅守這樣的愛情婚姻觀同樣困難。
自己跟二姑娘能成功,完全是運氣,遇上了對的人,二姑娘的故事不可複製,即使同為余家的後世子孫也一樣,余家因為余靜茵長得像二姑娘就覺得她應該母儀天下,實在過於想當然。
而對於余靜茵的寵溺跟厚望,也是她最終悲劇收場的原因,而余靜苑因為備受冷落,並沒有好高騖遠的想法,她嫁個曾思正的時候,曾思廉還沒升任河道總督,家世上而言,曾家遜色的多。
而曾思正為了能進余家的藏書樓,最終選擇入贅余家,這是余家的家規,有時候,懷清真覺得歷史總是詭異的重合著,余年哪位前輩就是余家入贅的女婿,所以他的手卷,才得以在余家的藏書樓里保存,估計他當時也不會想到,一百多年後,另一位余家的女婿會不知不覺中繼承他的衣缽。
而余靜苑能認清自己,並且理智的追求到了自己的幸福,沙裡淘金,方能看出她才是真正有智慧的女子。
話題遠了,拉回來說眼前,懷清並沒有回四王府,而是留在了宮裡,很快曾思正也進宮了。
即使在現代,這樣的手術也是大手術,一個弄不好,病人極可能死在手術台上,更何況,這裡是古代,沒有先進的檢查儀器,更沒有輸血急救的設備,所以,這就要求懷清把每一個最微小的細節,都要想好了,準備充足,即使這樣,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因為曾思正在,懷清有把握不會出現失血過多的狀況,但卻不知道皇上胃裡長得是不是良性腫瘤,還有,就是割掉之後用中藥調理,能不能控制住病情,這樣真正的中西醫結合治療,懷清也不知道會是怎麼樣的結果,但懷清想試一試。
現代的時候,人們在中西醫之間劃下了一道鮮明的楚河漢界,彷彿中西醫是兩個完全不同不通的領域,但懷清記得,爺爺曾經說過:「如果用手術來界定西醫,那麼咱們中國幾千年之前就有了西醫,華佗曾給關羽刮骨療毒,更曾試圖給曹操做開顱手術,如果照這個標準劃分的話,難道華佗是西醫嗎,所以,醫術根本沒有中西之分,壁壘分明的不是好醫生,能跨過這條分界線的,才是真正的大醫國手。」
懷清不敢稱大醫,但她想試一試,即使不成功的代價可能不是自己能承擔的,她也要試一試,這是一個醫者的追求,更何況,她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就像皇上說的,賭一把,人生有時候需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方能置死地而後生。
不過,對於曾思正,懷清也必須把這些說清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懷清把皇上的病情和自己的治療方法跟曾思正和盤托出。
見曾思正彷彿並沒有太訝異,懷清不禁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曾思正道:「一個月前我跟王大人來給萬歲爺請過平安脈。」
懷清道:「你那時就瞧出來了?」
曾思正搖搖頭:「我只是覺得皇上胃氣不通,內有異物相阻,卻不知這異物是什麼,今兒聽了皇子妃說,方知道原因,而皇子妃的治法,雖聽上去驚世駭俗,卻是如今唯一的法子,。」
懷清點點頭:「既然你都知道,我就不再廢話了,只不過病人是皇上,若是手術成功自不用說,只怕萬一……恐會獲罪。」
曾思正道:「皇子妃不用說了,這些下官都知道,總有人要去嘗試,如果手術成功了,以後將能救多少人的性命,這是萬民福祉,作為一名大夫應該做的事,若所有的大夫都瞻前顧後固步自封,才是最大的遺憾,即便有獲罪的可能,下官也不悔。」
「好個不悔。」懷清道:「若天下的郎中都如曾大人一般,真是百姓之福了。」
曾思正道:「比起皇子妃,下官所做的不值一提。」
懷清忍不住笑了:「得了,咱們倆也不用再互相追捧,既如此,準備吧。」
海壽端著葯進來,皇上不禁皺了皺眉道:「這手術還沒動呢,朕可都灌了好幾天葯湯子了,那丫頭是想苦死朕不成。」
海壽道:「皇子妃說這是補中益氣的,您吃不下東西,只能多喝幾碗葯,萬歲爺您忍忍吧,聽皇子妃的沒錯。」
皇上看了他一眼:「你如今倒成了那丫頭的說客。」
海壽苦笑一聲道:「萬歲爺,說實話,奴才怕啊,怕……」說到這兒,下頭的話不敢說,眼淚卻落了下來。
皇上開口道:「海壽啊,您跟著朕多少年了?」
海壽道:「奴才算算,整整三十年了。」
皇上點點頭:「是啊,這一晃三十年就過去了,你老了,朕也老了。」
海壽忙道:「奴才是老了,可皇上不老,皇上是天子,是萬歲,這才哪兒到那兒呢,怎麼會老?」
皇上嗤一聲:「得了吧,這些都是哄弄人的,莫說咱們大燕,就是所有前朝都算上,有幾個皇上活過百歲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朕如今已是天命之年,哪還能不老,外頭的大臣百姓們天天嘴裡喊著萬歲萬歲萬萬歲,不過是個習慣,誰心裡都明白,朕不可能活一萬歲,人啊,一輩子都算下來,也不過匆匆數十載光陰,想明白這些,就什麼都不怕了。」
海壽抹了抹眼淚:「萬歲爺,您想這些做什麼,有皇子妃在,定能治好萬歲爺的病。」
皇上點點頭:「虧了有她,想當初,朕還覺得這丫頭心機重,而不喜她呢,後來方知道,她那些心思都用在了該用的地兒,她不是心機重,她是真正的聰明,到底老四比老六有福氣。」
提起老六,皇上不禁皺了皺眉:「吳長慶哪兒外頭可安置好了?」
海壽道:「萬歲爺放心,已安置妥當。」
皇上點點頭,仰脖把那葯灌了下去,海壽忙捧著銅盆過去,皇上搜腸刮肚的吐了出來,這也是懷清讓皇上不停進葯的原因,這裡沒有靜脈注射,只有讓皇上多喝葯,吐了再喝,爭取能留住一些藥性,這也是目前唯一的法子。
皇上漱了口,把茶盞遞給海壽:「其實老六這輩子就是時運不濟,總趕不上好時候,偏又讓情障迷了心性,這一步錯步步錯,到如今卻仍看不開,糊塗啊。」
海壽:「皇上,若六皇……」說道這兒停住話頭,畢竟六皇子逼宮造反的事沒成事實,自己此時說出來不妥。
皇上卻不以為意,嘆了口氣道:「朕但願鑄成大錯之前他能幡然悔悟,只要他有心悔改,還是朕的老六。」
說著,想起什麼道:「聽說老六在揚州弄了個園子,朕倒是想去瞧瞧。」
海壽一愣,跟了皇上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聽皇上為了個園子想出去瞧瞧,不禁道:「萬歲爺,您這是……」
皇上道:「你也不用奇怪,朕如今想開了,大燕這個擔子,朕背的幾十年夠久了,朕累了,不想再背了,老四朕也領了這麼多年,他是個妥當的人,這江山交給他,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屠仁守算是朕為他除的最後一塊絆腳石,往後大燕就看他的了,朕跟著老六去江南養老更自在。」
海壽這時候方明白皇上的深意,真可謂用心良苦,盼著六皇子能領萬歲爺的用心才好。
轉過天就是臘月初八,半夜就開始下起了雪,到天亮,已積了厚厚的一層,寢殿內早早搭建了手術台,明燭高燒,照著的周圍如同白晝一般,纖毫畢現。
懷清跟曾思正準備了三天,終於準備妥當,懷清讓皇上吃下麻醉用的醉心散,多虧了有這個,不然,懷清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實施手術。
皇上的意識逐漸朦朧,最後一刻,看向懷清說了句:「丫頭放心,無論如何,朕保你無虞。」
懷清心裡一暖,她知道皇上肯定是寫下了遺詔,若手術失敗,那遺詔就是自己的護身符。
懷清道:「父皇放心,兒臣一定能治好父皇。」
寢殿大門緊閉,事實上,從十天前宮門就封了,不許人隨意進出。海壽站在廊下,看著外頭的天,這都快一天了,雪越來越大,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海壽那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暗道,莫非手術不順利,怎這麼長時間還沒信兒,叫人掌起宮燈。
燈亮的一瞬,忽聽外頭隱約傳來喊殺聲,海壽不禁一震,心說,難道真讓皇上猜著了。
忽的外頭小太監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師,師傅,外頭六皇子跟九門提督屠仁守帶著兵把宮門圍了,說皇上一個月不朝,恐有人挾持萬歲爺,叫開宮門呢。」
海壽冷哼了一聲:「好你個屠仁守,簡直就是賊喊捉賊,去把內廷侍衛首領尹進彥叫過來。」
小太監應一聲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尹進彥匆匆進來,海壽把手裡的聖旨:「特命侍衛首領尹進彥死守乾清門,若犯乾清門者,格殺勿論。」
尹進彥臉色一肅:「微臣接旨,吾皇萬歲萬萬歲。」
尹進彥接了聖旨掃了寢殿一眼,轉身去了,宮裡的事瞞不住他,懷清給皇上的動手術的事,他也早就知道了,所以,更知道這道聖旨有多重,自己身上的責任有多重。
只不過,六皇子慕容曦……尹進彥頗有些惋惜,自己跟他雖無太深的交情,但還是頗佩服他的,落到如今的地步,尹進彥覺著他太糊塗了,懷清那樣的女子只有一個,錯過了便錯過了,遺憾歸遺憾,可是造反逼宮實不可取。
大燕數十年無戰事,百姓休養生息,剛過上順心日子,六皇子一造反,莫說無勝算,便僥倖勝了,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讓後人詬病之餘,更可能讓百姓陷入兵禍之災,而懷清也會背上紅顏禍水的罪名,永世不得超生。
尹進彥帶著人上了城門樓子,站在上面往下看,烏壓壓的兵,個個刀劍出鞘站在雪地里,寒光瑟瑟。
尹進彥讓弓箭手準備好,只等自己的命令,火把照亮了下頭馬上的人,當前的是慕容曦,旁邊是屠仁守。
尹進彥大聲道:「屠大人這是做什麼?難道不知外兵不可進九門嗎?你帶著人跑到這兒來,莫非是要造反?」
屠仁守道:「尹進彥你他娘少跟老子廢話,此一時彼一時,這會兒有人想挾天子以令諸侯,老子這是清君側。」
清君側?尹進彥冷笑了一聲:「屠大人真好意思說出這個三個字來,我都替你臊得慌,便是清君側,也輪不上你個奴才吧,你倒是大言不慚,上趕著給自己臉上貼金。」
屠仁守一聽就惱了:「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懂什麼,識相的趕緊把宮門打開,若晚一點兒,老子可不客氣了,待老子攻進去,剝了你的皮。」
尹進彥不搭理他,看向慕容曦:「六皇子,進彥敬重您是君子,有都是君子有可為可不為,這兵犯內廷可是殺頭的大罪,六皇子三思而行,以免鑄成大錯。」
慕容曦抬頭看了看尹進彥,心情異常複雜,即便心裡有些恨父皇,可造反逼宮也是慕容曦沒想過的,這是大逆不道,可他還有什麼路可走,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眼前不禁浮現懷清的笑顏,那麼明亮,那麼好看,哪怕是霧裡看花,他也捨不得放手,這是他人生唯一的念想,為了她,做什麼都值,哪怕失敗也值。
屠仁守見他不說話,心裡怕慕容曦變卦,屠仁守早有反心,九門提督聽上去好,說白了,不就是皇上的看門狗嗎,他不想再當奴才,正好慕容曦給了他這個機會,只要事成,慕容曦位臨九五,自己的閨女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后,自己就成了國丈,這份風光豈不比當個看門狗強嗎,而且,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再後悔,自己可是堵上了全族的性命,若事敗,整個屠氏一族,都不會有一個活口,所以,容不得後悔。
想到此,高聲喝道:「來人,給我撞門,先攻進去的封王封侯隨便挑。」他一句話,手下的兵行動起來,抬著合抱粗的滾木就要往前沖。尹進彥手一揮:「放箭。」嗖嗖嗖,飛箭如雨射了出去。
即便尹進彥部署得當,宮裡的侍衛畢竟沒多少,一個時辰之後,屠仁守已攻破三道宮門,尹進彥帶著侍衛退到了乾清門內,這是最後一道門,也是皇上下旨讓他死守的門,若攻破了,這些叛軍殺進來,尹進彥不敢想後果。
咚咚的撞門聲如同敲在人的心上,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從乾清門外傳到寢殿里,叫人肝膽盡顫。
海壽看了眼裡頭,心說,怎麼吳長慶還不到,莫非讓屠仁守策反了不成,不會,吳長慶是內廷侍衛出身,跟葉大人皇上都是發小,忠心不二,莫非有變?更不會,皇上事前早已安置妥當,老公爺,葉大人,四皇子,現在都應該帶著兵往宮裡頭趕,便吳長慶哪裡有變,這幾路人馬也可保無虞,皇上算無遺策,斷不會出現意外。
心裡頭急,叫人盯著這兒,自己小跑著奔到了前頭,隔著門道:「六皇子可在外頭?」
半晌兒嘶喊聲弱下來,才聽見慕容曦的聲音:「爺在呢,海壽,你把門打開,爺要進去拜見父皇。」
海壽道:「六皇子,到這會兒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老奴若放您進來,恐老奴就成了大燕的千古罪人,六爺,您聽老奴一句話,您是皇子,皇上心心念念惦記著六爺呢,便您犯了多大的錯,仍是皇上的骨肉,皇上說了,只要六爺知錯能改,萬歲爺就既往不咎,六爺您可醒醒吧,這造親爹的反,可是天理不容啊。」
慕容曦那邊沉默良久道:「若父皇真如此說的,那好,叫父皇親自來跟爺說,爺就信。」
海壽不禁跺了跺腳,心說,皇上要是能過來,哪還用自己在這兒廢話,六皇子還真是鑽進了牛角尖出不來了。
海壽急的不行,這會兒也只能拖,眼珠子轉了轉,大聲道:「屠仁守,你個殺千刀的,攛掇六皇子造反逼宮,你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層地獄變豬變狗也不得超生,你個絕戶頭,活該你屠家斷子絕孫,你這是缺德的報應。」
不是十萬火急,尹進彥都差點兒笑出來,怎麼也沒想到海總管能罵出這麼難聽的話來,簡直就是潑婦罵街,毫無形象可言。
想屠仁守就是個莽夫,這輩子最恨人罵他絕戶,這海壽一句話就捅到了他的腰眼兒上,屠仁守大怒,而且,到這會兒,也不用藏著掖著了,反正都是殺頭的罪過,成事了,弄個王侯噹噹,不成,今兒也就今兒了。
想到此,大罵一聲:「海壽你個老閹貨,你他娘才斷子絕孫呢,等老子進去,把你這老閹貨千刀萬剮了,掛在城門上點天燈,看你還罵不罵。」
說著,沖後頭的人道:「造反就造反,有道是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衝進去宰了老皇帝再說,沖……啊……」話沒說完就聽一聲慘叫,頓時亂了套。
海壽忙問旁邊在牆頭上的侍衛:「出了什麼事?」
那侍衛道:「六皇子斬了屠仁守的首級。」
海壽一聽終於鬆了口氣,到底沒弄到不可收拾,忽後頭一個聲音道:「把門打開。」
海壽急忙回頭:「哎呦,主子您出來了,萬歲爺如何?」
懷清點點頭:「過了今兒晚上,就應該無事了。」
海壽大喜,想起剛懷清的話,忙低聲道:「主子,這會兒可不能開門,外頭的判軍要造反逼宮呢,即便六皇子如今明白過來,也恐怕生變啊。」
懷清哼了一聲:「若是慕容曦連這些烏合之眾都轄制不住,還活著也是浪費糧食,早點兒找塊豆腐撞死是正經,開門。」
海壽愕然,心說,這位的嘴可夠毒的,看向尹進彥,尹進彥已經叫人把門打開了,門一開,懷清當前走了出去,站在門前,看著慕容曦。
慕容曦也看著她,燈火中兩人相對站了不知多久,懷清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毫不留情,打完了問他:「明白過來了嗎?」
慕容曦定定望著她不說話,懷清抬手又是一巴掌,接著問:「可明白了?」慕容曦還不應,懷清接著還打,一直打了十巴掌,火光下,慕容曦的臉都腫了老高,才開口道:「你再打一百巴掌,爺也明白不了,你本來就該是爺的,為什麼最後卻跟了老四。」
懷清看著他:「慕容曦你還有臉說這種話,雖時過境遷,可你提了,我就再說一遍,我張懷清要的是唯一,我張懷清的男人,這一輩子只能有我一個,如果不是唯一,我寧可不要,慕容曦你不是我要的人,你的執念只會讓你在我心裡唯一留下的情份,也消失殆盡,慕容曦,當年在南陽哪個恣意的少年呢,你不是我認識的慕容曦,你是一個被執念控制六親不認的魔鬼,我但願此生不認識你才好。」
慕容曦踉蹌了一下:「不認識?爺最後就落一個你但願不認識的結果,清兒,你好狠,好狠……」
懷清疲累的揮揮手:「慕容曦你怎麼想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話音剛落,人忽然往前撲了過去,慕容曦一愣,下意識接住她,看向尹進彥。
尹進彥道:「四皇子妃跟曾大人為了給萬歲爺動手術,已經數天沒睡了,想是累壞了。」
慕容曦低頭看向懷裡的人兒,她閉著眼,眉頭卻緊緊皺著,彷彿有天大的愁事一般。
慕容曦心裡不覺一軟,即使她說了那麼多狠心絕情的話,自己依然不會恨她,抱起她走了進去,尹進彥剛要攔,海壽擺擺手,事情發展到如今,才是皇上想要的結果。
慕容曦把懷清抱到裡頭一間屋裡,放在炕上,瞧了她半晌兒,才站起來走出來,他出來的時候,叛軍已全部拿下,事實上,在他斬下屠仁守首級那一刻,就知道吳長慶,四哥,老公爺,葉之春,帶著兵到了。
當前站著的是他的四哥,慕容曦不禁想起剛才懷清跟自己說的那些話,她要的是唯一,不是唯一,她寧可不要,所以,自己永遠不是她的選擇,從自己聽了舅舅之言,左右搖擺的時候,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而四哥的堅守終於打動了懷清,自己憑什麼嫉妒四哥的幸福,他早就沒資格了。
慕容曦看了他四哥,良久開口道:「四哥,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從此,這世上再沒有慕容曦。」
慕容是道:「在我心裡,你永遠是六弟。」
慕容曦一愣的功夫,忽樂兒從慕容是身後鑽出來,小胳膊一伸,抓著慕容曦的大手:「六叔,樂兒找您半天了,樂兒今天親自下廚給您做了炸醬麵,嬤嬤們都說好吃呢,六叔快跟我去嘗嘗,看看比我娘做的如何?」說著拽著慕容曦走了。
尹進彥不禁道:「還是郡主有法子。」
慕容是笑了一聲:「六弟最疼樂兒。」
懷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從床上起來,就看見甘草,不禁道:「你怎麼進宮來了?」
甘草道:「奴婢是跟著小主子來的。」說著把昨兒晚上樂兒拉走慕容曦的事兒說了:「小主子走了,四爺怕別人服侍不周,就讓奴婢留下了。」說著叫人端了熱水進來,伺候懷清梳洗。
懷清惦記皇上,匆匆梳洗了就奔著寢殿來了,一進來就見慕容是守在龍榻前,見了懷清低聲道:「我叫曾思正回去了,累了好幾天,怕他熬不住,你放心,我問了注意事項,不會有事。」
懷清點點頭,上前瞧了瞧皇上的脈,脈象平穩,又問昨兒夜裡可醒了,慕容是道:「醒了一次,我跟父皇說了昨兒的事兒,父皇聽完又睡了。」
懷清道:「父皇是擔心慕容曦呢,雖是君王,天下之主,這片拳拳愛之心卻是一樣的,想來父皇是放心了。」
慕容是點點頭,低聲問:「父皇的病?」
懷清道:「病灶已切除乾淨,這一宿熬過去就無事了,不過,以後還需注意休息,不可過於勞累,父皇這個病,說穿了就是累的。」
忽的龍榻上有動靜,懷清忙看過去,見皇上醒了,雖說仍虛弱無力,可那眼睛直瞪自己,不禁失笑:「父皇瞪兒臣做什麼,兒臣可沒說錯,父皇就是累的,即便您是日理萬機的皇上,也該知道勞逸結合,方是道理,若您早聽兒臣的話,也不至於有這場大病了。」
皇上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暗道,這丫頭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大燕有多少州府,有多少官員,多少百姓,哪一樣不歸自己這個皇上管,他都恨不能連吃飯睡覺的功夫都省下來,哪有時間休息啊,以後老四登了基,自己倒是看看,怎麼個勞逸結和。
半個月後,皇上下了退位詔書,皇位傳與皇四子慕容是,欽天監擇吉日舉行登基大典。
值得一提的是,登基大典跟封后大典同時進行,可著大燕數百年,也只有當年的隆福帝如此干過,相當於昭告天下,新帝後宮,只皇后一人。
次年三月,通州碼頭,懷清跟慕容是送著太上皇上了船,懷清把自己連夜趕出來的調養計劃遞給曾思正,囑咐他務必照著這上頭寫的調養太上皇的身子,動了大手術,傷了元氣,輕忽不得。
曾思正接了過去,懷清又囑咐了不少事,最後太上皇不樂意了,說了句:「你這丫頭如今越發嘮叨起來,這些話莫說曾思正,朕都記住了。」說著看向旁邊的慕容曦:「老六你也記住了吧!」
慕容曦笑了一聲,看向懷清:「是有些啰嗦了。」
懷清不禁翻了個白眼,一邊的樂兒瞧見,大聲嚷嚷了起來:「母后也翻白眼,我可瞧見了,以後再數落我可不成,我是跟母後學的。」
周圍人聽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懷清屈起手指敲了她一下:「小丫頭反了你了,我是你娘,你是我生的,我能幹的事,你就是不能幹。」
樂兒摸了摸額頭,嘟嘟嘴:「母后真不講理。」
懷清道:「我可跟你說,這回跟著皇爺爺跟你六叔去揚州,給我老實點兒,要是讓我知道你闖了什麼禍,看回來我怎麼收拾你。」
樂兒沖她做了個鬼臉,心說,自己非纏著皇爺爺跟六叔去江南,就是要躲開母后,江南可是天高皇帝遠,又有皇爺爺跟六叔寵著,闖多大的禍也能擺平,她可是早聽說六叔在揚州的園子好,這回兒非住夠了不可。
閨女是她生的,就樂兒那點兒小心眼,哪瞞得過懷清,不過這丫頭如今自己也管不動了,只要不出大格,由著她去鬆散鬆散也好,省的在京城裡跟著輝哥兒幾個瞎混,更無法無天了。
看了眼慕容曦,短短几個月,彷彿過去了數年一般,慕容曦的變化尤其大,這些年,慕容曦變得懷清都覺得陌生了,記憶中那個少年越來越遠,越來越淡,卻這幾個月,那個少年彷彿又回來了,這是令懷清最欣慰的事情。
懷清從甘草手裡拿過一幅捲軸遞給他,慕容曦剛要接,懷清忽的縮了回去,慕容曦不禁挑眉笑了:「怎麼著,還捨不得給爺啊!」
懷清目光閃了閃道:「先說好,畫的不好也不許笑。」
慕容曦道:「那可不一定,爺一向最誠實。」
懷清白了他一眼,遞給他:「笑就笑吧,反正只此一回。」
樂兒有些不耐了:「六叔您就收下吧,咱們快著走吧,我等不及要看六叔的園子了。」
慕容是道:「到了江南記得聽你皇爺爺六叔的話,不許淘氣。」
慕容是說話,樂兒一向很聽,點點頭乖巧的道:「父皇放心,樂兒一定會照顧好皇爺爺跟六叔。」
慕容是目光一柔:「樂兒乖,如此父皇就放心了。」
船緩緩離岸,順水南下,不一會兒就省了一個帆影兒,懷清不禁道:「說實話,那天晚上,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今日。」
慕容是知道她說的是六弟,低聲道:「六弟是想通了,有時候,並不是得到才是最好的,看著自己的愛的人幸福,也是一種快樂。」
懷清側頭看著他忽道:「你倒是真大度,要不然,我也跟樂兒他們去江南住些日子去算了。」
慕容是目光一閃,忽的把她攬在懷裡,在她耳邊道:「看來朕昨兒天晚上還不夠努力,朕的皇后竟然還生出了外心,一會兒回去補回來吧。」
噗……懷清怎麼也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這位剛登基沒多久的新帝,竟會面不改色的跟她說這麼不要臉的話,自己都有點兒扛不住臉紅呢。
再說,這可是碼頭他不要臉,自己還要呢,想著剛要掙開,不妨耳朵一酥,這不要臉的男人,竟然舔了自己一下,而且,下一步竟是把她乾脆橫抱起來,快步鑽進了馬車……
等到了宮裡的時候,懷清的兩條腿都軟的不能走道了,不禁開始琢磨,慕容是這個表面上一本正經的男人,怎麼知道這麼多花樣兒,這古代的車,震還真是挺刺激的,哎呦,我的老腰……
再說慕容曦,船離了岸,方打開那幅捲軸,上面是自己的畫像,畫的頗為傳神,下頭是一闋詞:「湛湛長空,亂雲飛度,吹盡繁紅無數。正當年,紫金空鑄,萬里黃沙無覓處。沉江望極,狂濤乍起,驚飛一灘鷗鷺。鮮衣怒馬少年時,能堪那金賊南渡」
慕容曦不禁有些出神,如果能再回到當年……想到此,不禁搖搖頭,如今這般也好,就像四哥說的,在一邊兒瞧著她,未嘗不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