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老爺,二少爺回來了。」尹府大管家尹福小跑著進來,瞧了眼書房的兩位客人,走道尹繼泰跟前小聲回話兒。
尹繼泰哼一聲道:「進了京就天天不見他的影兒,回來就回來了,難道還讓他老子去迎他不成,還不讓他滾進來,拜見兩位大人。」
尹福搓了搓手,湊到老爺耳邊道:「老爺,二少爺是給人抬回來的,衣裳讓人扒了,胳膊也折了,剛請了郎中,正給二少爺治傷呢,恐怕來不來了。」
什麼?尹繼泰眉頭一皺,抬腳要走,卻想起還有兩位客人,不禁有些為難,那兩位也不傻,一見這意思就知道有事,再待著不方便,急忙站起來道:「叨擾大人良久,也該告辭了。」
尹繼泰道:「如此,兩位慢走,家裡有些急事兒,便不留二位大人了,改日燕鳳樓,我做東請兩位大人吃酒,尹福替我送兩位大人。」
尹福應一聲,送著兩人一出了府門,沒等兩位大人上轎呢,就忙著往回跑了,這兩位可不是別人,正是揚州知府左明海跟鹽道總督羅永芳,兩人趁著尹繼泰來京,過來拜會,不想倒遇上了這麼檔子事兒。
羅永芳疑惑的道:「尹繼泰府上什麼時候多了位二少爺,怎我卻不知?」
提起這事兒,左明海忍不住樂了,小聲道:「這位二少爺是尹繼泰在西北生的,尹夫人可是有名的河東獅,前頭尹大人有個寵愛的小妾,有了孕叫尹夫人知道后,生生給折騰的一屍兩命,弄到如今,尹府就一位少爺,尹夫人不適應川陝的氣候,一直跟兒子住在京里,偶爾才回一趟總督府,這位二少爺是尹大人在西北背著尹夫人偷生的,一直遠遠的養在西北,二十年都沒讓進過京。」
羅永芳道:「倒是聽說,去年尹府大少爺從馬背上摔下來成了癱子,莫非因為這件事,尹大人才把這位二少爺帶進京?」
左明海點點頭:「尹夫人再厲害,自己兒子摔成癱子,也得認命,難道真眼看著尹繼泰絕後不成,估計睜隻眼閉隻眼的也就過去了,不過,這位二少爺在西北待了二十年,有尹大人這個當總督的爹戳著,橫行霸道慣了,這這一進京,人生地不熟的,性子又蠻,不定是惹出了什麼禍事呢。」
羅永芳道:「便惹了禍,皇上恐也要給尹繼泰幾分薄面。」「話是這麼說,只怕這西北蠻子惹了不該惹的人,就麻煩了……」
不說這裡兩人如何猜測,回過頭再說尹繼泰,出了書房就奔兒子這兒來了,一進門見尹進寶縮在兩床棉被裡,一邊兒哆嗦著,一邊兒哼哼,也不知到底是冷還是疼。
一見他老子進來,尹進寶立馬叫喚了起來:「爹啊爹,我的親爹啊,您可要給兒子報仇啊,俗話說的好,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敢把我打成這樣兒,就是沒把您放在眼裡,您一定得把那小子給我綁來,把那小子的手腳都打殘了,兒子才能出這口氣,哎呦喂,可疼死我了……」
尹繼泰揭開棉被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渾身青紫,明顯就是被人群毆所致,一條手臂腫的老高,尹繼泰伸手稍微一碰,尹進寶就跟殺豬似的叫了起來。
尹繼泰道:「還不快去請大夫來。」
旁邊的小廝忙道:「回老爺話兒,都請倆了,少爺不讓碰,人又走了。」
尹繼泰:「胡鬧,再去請。」小廝應一聲跑了出去。
尹繼泰坐在床邊兒看了看兒子的傷,臉色越發陰沉,目光掃過那幾個隨從,那幾個嚇的一激靈噗通跪在了地上。
尹繼泰一指前頭一個:「你說,倒是怎麼回事?」
那小廝道:「今兒一早起來,二少爺就說要去逛京城的,京城的……」說著,抬頭瞄了眼老爺,尹繼泰一拍桌子,那小廝忙道:「少,少爺說要逛京城的百花洲。」
一聽百花洲,尹繼泰眉頭就是一皺,百花洲後頭可是老忠親王開的,這位王爺是皇上的親叔叔,年輕那會兒就是有名兒的紈絝,先帝都拿這個親弟弟沒招兒,有這麼位王爺撐著,誰敢不長眼的去百花洲鬧事,那絕對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不過,百花洲自己也去過幾回,雖說後頭是老親王,倒也不會以勢壓人,不然,也不可能成了遠近聞名的銷金窟,怎麼自己兒子去了,就給打成這個王八蛋樣兒了,莫非另有隱情。
想著,臉色更陰,掃了下頭回話的小子一眼,那小子一哆嗦忙道:「少爺想進百花洲的牡丹廳,可那老鴇子非不讓二少爺進,少爺性子上來就闖了進去,給裡頭一個小子捏斷的手腕字,還把我們少爺一頓狠揍后,扒了衣裳扔大街上。」
尹繼泰道:「可知那是什麼人?」
那小子磕磕巴巴的道:「那,那個叫翠娘的老鴇兒倒是說了,說,說那小子是什麼六,六皇子……」
六皇子,慕容曦?尹繼泰蹭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兒子道:「六皇子你也敢招惹,沒打死你這孽障都活該。」
尹進寶一聽他爹這麼說,不幹了,脖子一梗:「皇子怎麼了,皇子就能欺負人啊,索性你打死我得了,兒子讓人欺負了,你當老子的屁都不敢放一個,還總督呢,快抬著我回西北找我娘去,省的在這兒讓人打死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幾句話說的尹繼泰臉色鐵青,一看兒子給人打成了王八蛋,底下這幾個跟著的小子倒毫髮無傷,尹繼泰那氣就更不打一出來了,眸光一陰道:「把這幾個跟著少爺的,給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老爺,饒命啊,饒命……」「打。」尹繼泰狠狠吐出一個字,管家尹福心說,你們幾個活該,平常哄著二少爺沒少幹壞事佔便宜,有了事一個個跑的賊快,二少爺是傻,可上頭還有老爺呢,這會兒知道怕,早幹什麼去了,敢耍心眼子使壞,就甭想著要自己的小命。
尹進寶一見跟著自己的都給拖了出去,真怕他老子一狠心,把自己也拖出去打死,心裡一怕,也不敢嚎了。
尹繼泰看著他:「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麼招惹六皇子了,難道平白無故的,他就打你不成。
尹進寶目光閃了閃:「那小,不,六皇子帶了個不男不女的小子,像是相好的,我就看了那小子一眼,六,六皇子,就捏斷了我的胳膊,叫人把我狠狠打一頓扔了出來,爹啊,兒子真冤枉,您要給兒子做主啊,哎呦……」
尹繼泰一皺眉道:「男子漢大丈夫,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不過是手腕子折了,叫喚什麼。」
尹進寶一見他爹臉色不好看,也識趣的閉了嘴,疼也忍著,不大會兒郎中來了,一接骨,又殺豬似的叫了起來。
尹繼泰一聽郎中說無大礙,才轉身回了書房,到了書房越想越氣,好歹自己一個川陝總督封疆大吏,萬歲爺還得給自己幾分體面呢,你六皇子倒好,平白無故就把兒子打成了這樣兒,就算招惹了你,也不至於下如此黑的手吧,我尹繼泰難道就這麼好欺負不成,收拾不了你,收拾不了百花洲,還收拾不了你身邊那小子嗎。想到此,有了主意,轉過天遞牌子求見。
皇上正在書房跟幾個大臣議事呢,海壽忽進來道:「尹繼泰求見。」
皇上道:「倒是有日子沒見他了,讓他進來吧。」
尹繼泰一進御書房就跪在地上,咚咚磕了幾個頭:「微臣有罪,請萬歲爺降罪。」
皇上挑了挑眉:「愛卿何罪之有啊?」
尹繼泰道:「犬子初次進京,不識天潢貴胄,昨兒在百花洲衝撞了六皇子,實乃死罪。」
皇上一聽百花洲,氣就不大一出來,哼一聲道:「衝撞便衝撞了,恕你無罪。」
尹繼泰忙磕頭道:「微臣謝皇上隆恩。」接著又道:「臣還有一事請皇上做主,據下人說,犬子之所以衝撞六皇子,皆因六皇子旁邊的一個小子,如今犬子腕骨折了,渾身是傷,卧床不起,不知還能不能有命在,皇上要給微臣做主啊……」
皇上皺了皺眉,旁邊幾個大臣心說,尹繼泰這廝倒真狡猾,打著請罪的幌子,明明白白就是來告狀的啊,這事兒不用想,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
六皇子可是出了名兒紈絝浪蕩,尹繼泰一方大員,封疆大吏,他兒子在地方橫行霸道慣了,進了京不知收斂,正撞在六皇子手裡,就算給打死了,尹繼泰也只能自認倒霉,可這裡若牽扯進個別人,就不一樣了,不能收拾六皇子,收拾別人卻不難。
且,聽這話兒里的意思,六皇子能帶去百花洲尋樂子的小子,定是六皇子跟前得寵的,收拾了六皇子跟前得寵的小子,也算出了口氣,尹繼泰這如意算盤打的精明著呢。
皇上沈著臉道:「海壽你去把老六叫過來。」
旁邊的慕容昰眉頭略皺了皺,心說,老六旁邊的小子莫非是……想著,不禁看向尹繼泰。
不大會兒功夫,慕容曦晃蕩晃蕩的進來,見了禮一眼看見跪在地上尹繼泰道:「呦,這不是尹大人嗎,有日子不見了,昨兒在百花洲遇上個混賬小子,非冒充尹大人的公子,尹大人什麼人啊,哪會有那麼慫的兒子,還沒怎麼著呢,就叫喚的一條街都能聽見,還不如個娘們呢。」
他越說,尹繼泰臉色越難看,旁邊幾個大臣暗笑,心裡說,尹繼泰你想告刁狀,也不看看六皇子是誰?這不上趕著找不自在嗎。
皇上哼了一聲:「尹愛卿說他家公子昨兒跟你身邊的一個小子起了衝突,被人惡意打傷,你跟朕說說,昨兒你身邊的小子是誰?」
慕容曦眨了眨眼:「尹大人,令公子是不是有眼疾啊,要是有,還是趁早看看大夫吧,別回頭成了瞎子可沒救了,昨兒在百花洲明明就爺一個,哪有什麼小子,莫非大人說的是爺的侍衛陳豐?」
尹繼泰一口氣險些背過去,心說,六皇子這是明明白白的想護著那小子啊,尹繼泰一個頭磕下去:「請萬歲爺給微臣做主。」
皇上也不禁有些為難,看向慕容曦,心說,你小子玩歸玩,樂歸樂,朕都睜隻眼閉隻眼不管了,你倒好,還跟朕找上麻煩了,老六拿定主意非護著那小子,尹繼泰這口氣出不來,豈肯干休,拿這麼個雞毛蒜皮的事兒兒,來煩他這個一國之君,真當他閑的沒事兒了。
皇上正琢磨這事兒怎麼料理呢,忽見老四上前道:「父皇,兒臣願出面查清此事,給尹大人一個交代。」
皇上一愣,老四歷來可是不管閑事的,嚴謹端方的性子,像個小老頭,有時候皇上都納悶,自己跟皇后都不是這樣的性子,怎麼生出這麼個悶葫蘆的兒子來,這會兒怎麼竟冒出頭來。
不過,老四一出來就好辦多了,遂順手推舟的道:「如此,就交給老四,不可因是兄弟就有所偏頗才是。」
慕容昰躬身:「是,兒臣定查清此事,還尹大人一個公道。」
尹繼泰出了御書房,這個鬱悶就別提了,怎麼也沒想到,事兒會成了這樣兒,皇上明顯是和稀泥,六皇子若死咬著就說沒這個人,四皇子能查出什麼來啊,問百花洲那些人,純屬痴人說夢,百花洲是老忠親王的買賣,還能向著自己兒子不成。
再說,四皇子可是六皇子的親哥,別管是不是一個娘生的,都是親兄弟,哪會幫著外人啊,所以,這事兒查了也白查,自己兒子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心裡琢磨那小子到底是誰,能讓六皇子這麼護著。
懷清正在屋裡頭跟若瑤說話兒,甘草進來道:「姑娘,慶福堂使人來說,少東家有事尋姑娘,問姑娘若是方便,可否去慶福堂一敘?」
懷清愣了一下,這還沒過十五呢,余雋找自己做什麼,說起余雋,懷清心情便不由自主的好了起來。
余雋簡直就是財神爺啊,去年自己那幾個入股的方子,還不到一年就分了三千兩銀子,三千兩啊……
年前余雋叫人連銀票帶賬目一併送到南陽的時候,懷清都驚了,拿著那張三千兩的銀票,真有一種中了超級大獎的感覺,這才第一年,往後只會多不會少。
懷清一想起以後源源不斷的銀子,心裡就忍不住高興,雖說錢是身外之物,可要想過有好日子,沒錢那絕對不行,所以,這個身外之物懷清大愛,以至於,一提余雋,懷清就想起白花花的銀子,所以,余雋有事求上自己,就算看在銀子的份上,也得走一趟。可懷清沒想到的是,進了慶福堂後面的小院,等著她的卻是四皇子慕容昰。
懷清愣了一下:「怎麼是你?」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忙改口:「怎會是四皇子?」
慕容昰不著痕迹的打量她一遭道:「若不借著余雋的名頭,你可會來見我?」
懷清下意識想搖頭,卻覺著不對勁兒,方道:「四皇子幫著皇上辦差辛苦,怎會有空閑召見民女。」
慕容是目光閃了閃:「我以為,在你眼裡我是木公子。」
懷清真想翻白眼,這不廢話嗎,以前在外頭,還沒捅破這層窗戶紙,掩耳盜鈴的事兒幹了就幹了,這裡是京城,前兒又明明白白的在葉府見了面,還怎麼裝傻啊,不過,既見了他,正好把那枚壽山石的印章還給他,省的留著也是塊心病。
剛想著,就聽慕容昰道:「你昨兒個上午可出去了?」
懷清心裡咯噔一下,眼前這位可不是二貨老六,這位絕不會說廢話,每句話都有原因,那麼他問昨天,莫不是知道百花洲的事了?
懷清不免有些忐忑,心裡悔的腸子都青了,暗罵慕容曦不靠譜,好好的非勾著自己去青樓做什麼,還有,這事兒四皇子怎麼知道的,莫非是那豬八戒的爹跑皇上哪兒告狀去了。
論說這事兒,就算翻出來自己倒不怕,至多就說自己傷風敗俗,膽大妄為唄,可這裡頭還有個懷濟呢,懷濟身處官場,還是個七品小官兒,這些個封疆大吏京城權貴,隨便一個動動小手指,都能把她哥給辦了。
想到此,懷清心裡有些急,卻極力安住神,看向慕容昰:「四皇子問這些做什麼?」
慕容昰沒答她,卻把炕桌上的茶推了過去:「坐。」懷清哪有心思坐下喝茶啊,可見他那個穩當勁,懷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坐在了炕邊上,拿著茶碗心裡琢磨,這事兒既慕容昰來問,就說明沒鬧出來,要是真鬧出來,恐怕就不是這種局面了,事兒都出了,自己再怕也晚了,倒不如及早想招兒,或許能把事情圓滿解決。
想到此,懷清一咬牙站起來道:「昨天我跟六皇子去百花洲了,正遇上川陝總督的二公子,起了些衝突,後來怕事情鬧大,就回府了。」
慕容昰看了她半晌兒道:「你可知百花洲是什麼所在?」饒是懷清也忍不住臉一紅,吱吱嗚嗚的:「不,不知道……」
慕容昰嘆口氣道:「你什麼都不跟我說,叫我如何替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