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第 56 章

懷清側頭看他:「為什麼不能用黃連?」曾思正搖頭:「家母年高體弱,恐滅真火,自然不能用黃連。」

懷清笑了:「老夫人兩尺脈長而有神,本元堅固,且有病則病治之,用之何害。」說著見旁邊案頭有一方,想是曾思正開的,拿起看了看道:「公子這藥方開的極對症,不奏效只因缺了一味黃連,老夫人之病由熱邪郁於心胃之間,非黃連不可治其病。」

曾思正愣了良久,方道:「姑娘果然醫術精湛。」

懷清忙道:「不敢稱精湛,若病的不是令堂,想來也不用我走這一趟了,古人常雲,醫不治己,只因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因是令堂,你心怕有失,故此開方下藥便多有顧慮,卻不知病所起者,葯達方愈,若瞻前顧後難免顧此失彼。」

曾思正深深一躬:「思正受教了。」

懷清道:「不敢當。」把方子遞給他,曾思正接了方子,喚了小廝進來吩咐:「照此方抓兩劑葯來。」

那小廝道:「往常都是一副三劑,怎今兒只兩劑。」

曾思正道:「蠢材,蠢材,此葯一劑可安,二劑愈矣,做什麼還抓三劑。」那小廝方去了,懷清莞爾。

曾思廉親送兩人出來才道:「舍弟魯莽,張姑娘莫介意才是。」

懷清道:「學醫之人這般方有進益,令弟熟讀醫書,早已入門,欠缺的只是經驗,若能去醫館歷練,將來必成名醫。」說著看向余雋。

余雋道:「若曾少爺有意,可去汝州城慶福堂醫館坐堂。」

慶福堂?曾思廉這時候方看向余雋,這個少年莫不是余家的少東家,皇後娘娘的親侄子,心裡暗驚,琢磨這張懷濟兄妹到底什麼來頭,竟跟余家有干係只不過,思正學醫之事,雖近些年母親不再阻攔,心裡卻仍盼著思正能考科舉,從科舉出仕,才是正途。

想到此,便有些猶豫,余雋如何看不出,有道是人各有志,不需強求,遂笑笑作罷,跟懷清上車回了縣衙。

到了衙門口,懷清想起什麼道:「有一事還要請教少東家,請少東家跟我來。」

余雋笑看著她道:「我以為張懷清該是個磊落而不拘小節的女子,你這一口一個少東家,叫的我好生彆扭,我倒更樂意人家稱我一聲大夫。」

雖說不大喜歡余家,可余雋這位余家的少爺,爽快可親,倒頗為可交,故此懷清笑道:「余大夫,請跟去來。」

余雋倒是也未想她會把自己帶進她的院子,余雋看了看滿院子晾曬的藥材,忍不住搖頭失笑:「你這裡哪像女子的閨房,倒像個藥鋪子,我那幾個堂妹院里。莫不種的牡丹芍藥爭奇鬥豔,你倒好,種了這麼一架子金銀花。」

懷清道:「牡丹芍藥不過好看而已,沒什麼太大的用處,哪比的上我這裡,葯香陣陣,過些日子金銀花開了,金銀相映,美不勝收。」

余雋道:「最重要的還可起到驅蚊之用,我說的可對?」

懷清點點頭,剛想說一句純天然無公害,卻忽想起,這句貌似是現代的廣告詞,才沒有說出來。

余雋打量完小院,看向屋裡,琢磨這丫頭的香閨要是自己進去了,他家哪位風雨不動的表哥會如何,還真令人好奇呢。

正想著,忽聽懷清道:「你瞧,去年好好的,今年一開春這金銀花就有些不對勁兒了,這幾日更壞了,葉子都卷了起來,要打的花苞也落了,先開頭我只當是水大,卻越瞧越不對,正巧你是行家,你來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余雋彎腰細細看了一會兒道:「這是招了蟲兒,用大蒜泡水,早晚各灑一次,過幾天就好了。」

懷清忙讓甘草去灶房拿大蒜泡水預備著,把余雋讓到一邊兒的小桌旁坐了,問他喝什麼茶,余雋笑道:「只要不是你的藥茶,其他都可。」

懷清便叫銀翹從書案上頭的小罐里拿茶葉沖泡,不大會兒功夫,銀翹奉茶上來,余雋接了一掀開蓋,不禁道:「極品的明前龍井,好茶。」

心說,這每年的明前龍井可最是緊俏,今年江南雨水少,這龍井也少了,明前的就更少,且,這才剛過清明沒幾天兒,這時候能喝上明前龍井的,恐怕只有皇上,汝州府的憩閑閣都還沒有呢,張懷清這龍井怎麼來的,就有些耐人尋味了,記得前些日子他爹還說表兄辦差有功,皇上賜了不少東西,張懷清這明前龍井,莫非是從表兄哪兒得的。

懷清見他拿著茶碗發獃,不禁道:「莫非嫌茶不好。」

余雋笑看著她:「若姑娘這茶都算不上好,恐天下再無好茶了。」

懷清聽了這句,忽有些不自在起來,暗道,莫非他知道這茶是慕容昰給自己送來的,懷清回了南陽本以為就跟京城的人就沒關係了,哪想還是脫不開。

慕容昰不知抽什麼風,隔些日子就給她送個東西來,跟上回的壽山石小印比起來,不算貴重,都是不打緊的小東西,有時是一組生動的陶俑,有時是奇形怪狀的石頭,上回送了她一個孔明鎖,再再上回,給她的是九連環,做的相當精緻,卻都是玩意兒,還有吃食,他府的桂花糕,玫瑰糕一類的點心,送過一小盒,前兩日送來的是這罐子茶葉。

若是他送壽山石小印,懷清還能收著,等有朝一日還回去,可這些小東西跟吃食,怎麼辦,一開始還讓甘草收著,後來實在好奇,常常拿出來把玩,便擺在架子上了,那些小點心不知怎麼做的,極對自己的胃口,懷清嘗過之後,就嘴饞的都吃了,吃完了,現在還有點兒惦記著。

想想懷清都覺自己太沒原則了,又覺慕容昰著實陰險,用這些輕而易舉就讓自己喪失了原則,不過。他這麼做究竟想幹嘛。懷清實在的想不通,追她?不像啊。

懷清仔細回想了回想,自己跟慕容昰真的不熟,哪怕如今,懷清依然覺得莫名其妙,打死懷清都不會相信慕容昰會看上自己,倒是慕容曦,對自己那點兒意思頗為明顯,懷清就算想裝傻都難。

剛想起慕容曦,就聽外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小丫頭,爺來看你了,想不想爺?」

懷清一怔的功夫,就見慕容曦已經站在院門口,只不過剛還笑眯眯的,一看見余雋,那張臉便耷拉了下來:「余雋,你怎麼在這兒?」

余雋比他還驚訝呢,悄悄看了懷清一眼,心說,這丫頭這是想腳踩兩條船不成,且慕容曦進她的院子如此自在,肯定經常來,莫非這兩人……

見他面色不善,余雋方道:「懷清姑娘種的金銀花招了蟲兒,讓我來瞧瞧。」

慕容曦看了眼一邊的金銀花跟懷清道:「這東西既招蟲子還養著做什麼,叫人掘了就是了,種上些別的也好,我記得上回你跟我說愛吃種葡萄,就種葡萄豈不正好。」

懷清白了他一眼:「那是我說的嗎,明明就是你說的,我最討厭吃葡萄,怎麼可能會種那個。」

慕容曦:「葡萄多好,又甜又能釀酒,我府里就有一架是從宮裡移出來,種兒好,每年結的葡萄甜著呢,如今還早,等到了日子,我叫人給你送兩簍子過來,保證你一嘗就喜歡。」

瞥見余雋還在旁邊,慕容曦毫不客氣的道:「不是看完金銀花了,你還在這兒做什麼?」

余雋好氣又好笑,知道慕容曦一貫就這麼沒正行,也不跟他計較,跟懷清打了個招呼就走了,等余雋出了院子,慕容曦才道:「以後別讓他來你的院兒,孤男寡女的像什麼樣兒?」

懷清瞪了他一會兒點點頭:「六皇子此話甚有道理。」說著站了起來:「既如此,六皇子快走吧,你我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像什麼樣兒。」

慕容曦自然不動,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道:「你這丫頭好狠的心,本來爺還盼著你來瞧瞧爺,陪爺說說話兒,可你呢,就叫人送了做面的菜單,且一天一個,等爺吃完了,出去找你,才知道你早回南陽了,爺本想立馬就來找你,卻給父皇派了差事,走不開,好容易這兩天騰出空來,千里迢迢跑來南陽看你,你卻給爺紅杏出牆。」

懷清看著他:「六皇子,敢問我張懷清出不出牆,跟你有什麼干係?」

慕容曦見她有些惱,忙道:「怎麼沒關係,你喜歡爺,爺喜歡你,你就是爺的。」

懷清沒想到他如此直白,禁不住臉一紅:「誰喜歡你了?」

慕容曦從懷裡拿出那一摞做面的菜譜道:「你不承認也不行,這就是證據。」

懷清站起來道:「你願意多想,隨便你,反正我沒說。」說著進屋去了。

慕容曦跟了進去:「小丫頭就別跟爺鬧了,爺來一趟南陽不易呢,四川鬧災了,父皇派差事,爺想著從京城到四川,繞個彎子便能來南陽,故此爭來這麼個差事,待不多一會兒就要走的。」氣:「爺容易嗎。」

懷清見他唉聲嘆氣的著實可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慕容曦道:「你還笑,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

懷清道:「好吧,那我就有良心些,投之木瓜,報之瓊瑤,你既來了南陽,我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昨兒看醫書整理出幾個治疫病防疫病的方子,你拿了去,或許有用。」說著去那邊兒書案上翻出幾張方子正想給他,卻見慕容曦站在多寶架前,手裡拿著上頭一個斑斕的陶俑看了半天:「這東西爺怎沒見過,哪來的?」

懷清搶過來重新擺在上面:「即便你是皇子,也不能什麼都知道吧,沒見過有什麼稀奇的。」

慕容曦笑道:「倒不曾想,你喜歡這些小玩意,回頭爺給你尋些來。」懷清把方子遞給他道:「川地多雨,常有濕氣,水災過後更易流行瘟疫,你要小心了。」

慕容曦忽的笑了起來:「有小丫頭這句話,爺就算有了底氣。」接過方子:「陳豐還在外頭候著,爺走了。」懷清點點頭:「爺真走了啊?」慕容曦走道門邊,又回頭說了一句,啰嗦之極。

懷清翻了翻白眼:「你樂意走不走。」掀簾兒進裡屋去了,卻聽院子里慕容曦的聲音傳來:「離余雋那小子遠點兒,那小子不是什麼好鳥。」

甘草忍不住笑了起來:「虧六皇子這句話說得出口,各位皇子里哪還有比的上六皇子荒唐的呢,不過,姑娘,您不會是真看上六皇子了吧。」

懷清愣了愣,看上了嗎?自己也不大知道,只是覺得,這廝雖玩世不恭,卻有一份難得的赤子之心,在這個虛幻的世界里,讓她覺得分外真實,哪怕他是皇子。

只不過說喜歡還太早,而且懷清很清楚,無論是慕容曦還是慕容昰,都距離自己太遠,太遠。

甘草瞧了懷清一會兒小聲道:「六皇子可是有名兒花花太歲?」

花花太歲?懷清看著甘草:「這個詞兒好,下回六皇子來了我就這麼叫他。」

甘草嚇了一跳:「姑,姑娘,那您可千萬別說是奴婢說的,不然,六皇子惱起來,說不準要把奴婢治罪呢。」

懷清笑了:「膽小的樣兒,放心,姑娘保證不把你招出來。」不過,慕容曦這一入川,沒半年回不了京,估計皇上之所以應他,也是想下心思管管他,省的他成天無所事事的,得了,自己操心這些做什麼,先想想怎麼對付梁榮吧,梁榮絕不會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沒兩天陳皮就跑來說:「姑娘,山民新開出的那些荒地,叫一個梁順給買了。」

懷清皺了皺眉:「哪蹦出個梁順來,莫非跟梁榮有干係?」

陳皮道:「可不嘛,這梁順就是梁榮的親戚,說是什麼表侄兒的,帶著一幫人到山上收地,比咱們南陽縣縣衙裡頭給的錢多出一倍呢,現點現收,已經收了不少,姑娘您快想想招兒吧。」

懷清道:「老百姓開荒本來就是為了賺幾個錢,弄葯田也是為了讓南陽的百姓脫貧致富,既然有人高價來收老百姓的田,不是一樣嗎。」

聽了直跺腳:「我的姑娘唉,您怎麼糊塗起來了,這梁順可是梁榮的侄子,來伏牛山指定沒安好心,若讓他站住腳,以後不定怎麼禍害呢。「

懷清道:」這麼著,你先派人盯著些,看他們折騰什麼,若老實便別搭理,若出壞招兒,回來告訴我,我有的是招兒對付他。「

陳皮這才有了主心骨,顛顛的跑了,甘草道:「姑娘真不攔著啊?」

懷清嘆口氣:「現在攔有什麼用,老百姓可不認你是誰,誰給的錢多,地就給誰,這無可厚非,若我哥這時候出面攔了,不定老百姓心裡怎麼想呢,先看看他們幹什麼再說吧。」

甘草恨聲道:「當初姑娘就該讓梁貪官當一輩子啞巴,看他老不老實。」

懷清道:「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你叫牛蒡跑一趟汝州府,把周員外慶找來,就說有事跟他商量。」

甘草忙去了,甘草剛到了前頭,就見周半城跟著懷濟走了進來,甘草心說,這回倒省事了。

懷清一到前頭,周半城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梁榮這是要跟咱們打對台啊,若是伏牛山剩下的地,都讓梁榮的侄子收了去,也種藥材,以後恐是大麻煩。」

懷清道:「我記得周員外包下的那些田裡有三十傾沒用。」

周半城一愣:「姑娘說的是背陰那片山坡上的地,少東家一早就說了,那塊不能種葯,種了恐也活不了,倒白糟蹋了葯苗。」

懷清目光一閃道:「不能種葯,可以種靈芝啊。」

周半城道:「姑娘別打趣在下了,哪幾傾地如何能種出靈芝啊?」

懷清:「怎麼不能,只要少東家說能種,就一定能種。」

周半城彷彿明白了過來:「姑娘說的是,少東家說能種就能種。」說著站起來道:「我這兒就去尋少東家。」

送走了周半城,懷濟回頭問懷清:「你又打什麼主意呢?」

懷清道:「哥,您說梁榮得貪了老百姓多少銀子?」

懷濟搖搖頭:「這個哥如何能知道,少東家不是說,他有個綽號叫梁扒皮嗎,想來貪了不少。」

懷清道:「那咱們讓他吐出來一些。」

懷濟愕然:「梁榮貪婪成性,哪裡可能往外吐呢?」

懷清嘿嘿一笑:「直接讓他吐肯定不行,得想個招兒,讓他心甘情願的拿銀子吐出來,不就得了。」接著在懷濟耳邊嘀咕了幾句。

懷濟聽了忍不住拍手:「果真好計。」

梁順跑進府衙,一見梁榮就道:「表叔表叔,有件事兒侄兒得跟您說,上個月周半城把伏牛山背陰的三十傾荒地,以一千兩銀的價格賣給了城東的劉常貴,可不知道怎麼了,前兩天又找劉常貴,非要翻倍價錢買回去,劉常貴說不賣,周半城急了,最後開出十倍的價兒,要買回那三十傾地,後來我悄悄買通了翠園兒里周半城的老相好,才知道,那三十傾地別看不能種葯,卻能出靈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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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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