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懷清跟著張婆子,剛至廊下便聽見兩聲咳嗽傳出來,懷清停住腳,張婆子低聲道:「這是老毛病了,每逢秋冬必犯一次,若小心謹慎些還好,稍一疏忽便要延上一冬。」

懷清道:「既有癥候當早治才是,拖久了恐不妥當。」

張婆子道:「可不是嗎,卻不好治呢,就為老太君這個病,老爺不知費了多少心思,莫說太醫院的太醫,只咱們大燕遠近聞名的郎中都來瞧過,雖也有對症的,剛吃下一兩劑的時候見些效用,過不了幾天又犯了,竟是難除這個根兒,今年立秋的時候犯了一回,好容易過去,前兒晚上在夫人哪兒熬了一宿,想是回來的路上著了寒,昨兒半夜就咳了起來。」

話剛說到這兒就聽屋裡老太君道:「讓你去接個人,怎倒在外頭說上話了,這都快臘八了,天寒地凍的,回頭凍病了可怎麼好,快著進來吧。」

張婆子忙應一聲,丫頭打起帘子,懷清跟張婆子走了進去,過堂屋直入東次間,一進屋便撲臉的熱,懷清略瞄了一眼,只見當屋放著一個銅製鏤刻著松鶴延年的大熏爐,裡頭銀絲炭燒的真旺,頂上氤氳而出縷縷芬芳,仔細嗅像是蘇合香。

老太君斜斜倚在暖炕上,手臂下是一個福壽字的大迎枕,當真好一位富貴的老封君,只不過氣色有些不好,想是咳嗽的緣故。

懷清蹲身一福:「民女給老太君請安。」

老太君不著痕迹的打量了一遭,見懷清衣裳打扮雖簡單,舉手投足那股子靈動氣兒卻藏都藏不住,膚色細白,明眸皓齒,前兒夜裡未顧得仔細端詳,這白日里一觀瞧,便形容尚稚,竟也難掩芳華,假以時日必是個絕色佳人。

話說回來,便不是佳人,這一身醫術也著實罕見,雖心裡猜著前兒那方子是出自她手,到底有些疑心,想一個十四不到的丫頭,何來這樣大的本事,那王泰豐可是太醫院裡的泰山北斗,怎還不如這十四不到的小丫頭了,說起來真令人難以置信,故此,今兒讓她來,老太君也是存心想再試試她,是不是真有本事,還是自己看走了眼。

想著,便道:「你小人家的禮數倒周全,這裡沒外人,你也別拘著,叫你來也不是立規矩,是我這人老了,就想找你們這樣的小丫頭說說話兒。」

張婆子早已搬了個綉墩過來放在炕邊上,懷清剛坐下,老太君又咳嗽起來,旁邊伺候的丫頭忙捧了痰盂來,另一邊兒的小丫頭在老太君後背輕輕捶了幾下,咳出一口痰來,方好些。

懷清目光從痰盂里劃過,心裡已有了大概,老太君漱了口道:「叫你來本是要說話,不想這咳症又犯了,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張婆子道:「不是老太君攔著,早請郎中來瞧了。」

老太君哼一聲道:「快別提那些庸醫,我這癥候治多少年了,若他們能治好何至於抻到這會兒了,白喝了那麼些苦藥湯子,也沒見好,索性少受些罪吧,這都臘月了,再過兩個月,等立了春就好了。」

張婆子目光一閃道:「您老若不樂意讓大夫瞧,不若讓懷清姑娘給您老瞧瞧脈吧,張家是醫聖後人,祖傳的手藝,想來懷清姑娘也是通醫術的。」

老太君聽了未知可否,卻看向懷清,懷清心裡知道,這老太太是心裡懷疑,想試探自己,自己既想抱住葉家這棵大樹,就得把老太君的病治好了,這是捷徑。

想到此,懷清道:「不敢說通醫術,只不過瞧過些醫書,略知道些,老太君若不嫌棄,民女給老太君瞧瞧脈吧。」

老太君子心裡點了點頭,暗道這丫頭卻謙遜,明明把王泰豐都比了下去,卻只說略通,俗話說,謙受益滿招損,這丫頭倒讓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丫頭早拿了軟枕來墊在老太君腕下,懷清三指按住寸關尺,仔細斟酌,只覺脈象遲滯一息三至,這是寒脈,再按,遲兼滑,這是痰症,正應了老太太的癥狀。

懷清專心號脈的時候,老太君也在端詳她,雖未見她開方,就憑這切脈的手法,老太君也知道,自己所猜不差,前兒那個方子的的確確是出自這丫頭之手,雖不知這丫頭年紀輕輕如何習得這一身好本事,卻又想,天下之大,什麼奇人沒有,古代甘羅十二為相,十四歲的小神醫又算什麼。

這麼想著,倒不覺多稀奇了,心裡拿了准,也去了試探之心,倒真心的想讓懷清把自己這個老病去了根兒,不然這每逢秋冬必犯,也真讓人受不得。

心裡雖這麼想,卻也知道自己這病難治,也不催她,只等懷清放開手,方道:「我這是幾十年的老癥候了,想來難治。」

懷清略沉吟道:「老太君,若民女所料不差,您老這個病有四十年了,且是從秋冬之交,子夜之時起的。」

老太君大吃了一驚,愣愣看著懷清,自己這個病前前後後看了不知多少大夫,就沒有一個一號脈就能知道是什麼時候起的病,這丫頭還真是個神人。

這事說起來還是因為皇上,自己是皇上的乳母,四十年前,皇上才兩歲,還是皇子,因皇上生母,已故的太后,觸怒天子,打入冷宮,宮裡自來世態炎涼,榮寵時自不必說,一旦失勢牆倒眾人推,誰還管你的死活,皇上身子嬌貴,一來二去便病了。

老太君還記得那是立冬前一天,皇上高燒,小小的孩子都燒糊塗了,已故太后那時也是病的自顧不暇,萬般無奈之下,自己抱著皇上跪在慈寧宮前,整整跪了半宿,太后發了慈悲,抱了皇上進去,請太醫瞧病,才得了性命,那夜之後,自己便落下了這個秋冬咳嗽的毛病,到如今可不正好四十年了嗎,也正是秋冬之交子夜之時,這件事只自己知道,這丫頭是如何知道的,她才多大,四十年前,她連影兒都沒有呢,若說是從脈上能瞧出來的,那老太君只能說,這丫頭的醫術比自己想的還要高。

只看老太珺的臉色,張婆子等人便知說准了,眾人不覺驚異的看著懷清,老太君回過神道:「丫頭倒真好本事,這病根兒真讓你說著了,既號出了病因,這個病可能治嗎,得吃多少劑葯才能去根兒?」

老太君一句話,屋裡其他人都有些笑意,張婆子道:「老太君可真是,您老也不是寶哥兒,還怕吃藥不成,依著老奴,只能去了這病根兒,便吃上半年也值。」

老太君一聽半年,不覺皺眉,倒惹的懷清想笑,暗道,俗話說老小孩,老小孩,真是一點兒都不假,這老太君能享今日這般富貴,想來是吃過不少苦的,不想倒怕吃藥了,想著不覺露出些笑意。

大約老太君也覺自己有些孩子氣,瞪了懷清一眼道:「你這丫頭莫笑,那葯湯子喝的我真是怕了,吃一回葯,我這嘴裡都能苦上半個月。」

懷清忍不住笑道:「老太君放心,我這葯不苦。」

老太君一愣,有些不信的道:「真箇不苦?你莫不是哄我呢吧!莫非你的葯跟別人不一樣?」

懷清道:「老太君這個病,不用那些苦藥也能治。」

老太君一聽大喜,忙道:「快拿筆墨來,讓這丫頭寫方子。」

丫頭忙去對面桌案備下,懷清過去寫了方子,丫頭拿過來遞給老太君,老太君接過看了兩眼,又遞還給懷清道:「比不得你們這些識文斷字的,老婆子是個睜眼瞎,你念給我聽聽吧。」

懷清這才接了過去,念道:「生薑一物,切作薄片,焙乾為末,糯米糊丸芥子大小,空心,米湯引下三十丸。」

葉之春拿著方子來回看了數遍,莫怪他多疑,這方子著實太兒戲了些,老太君的病可不是一兩天了,且這麼多太醫都束手無策,若這一味生薑米湯就能治好,何至於這般費勁,待要不信,又不好拂逆母親的意思,想來這姜也沒甚害處,試試也好,只當安老太君的心了。

想著,便讓葉安照著方子上法子置辦來給老太君送去服用,葉安伸手剛要接方子,葉之春卻縮了回去,復又瞧了那方子幾眼。

雖覺這方子有些兒戲,可這字當真難得,都說顏筋柳骨,若論清遠靈氣恢弘大度還得說褚遂良,而張懷濟這個妹子的字,便頗得幾分神髓,倒讓葉之春有些愛不釋手。

雖葉之春是侍衛出身,可自小跟在皇上身邊伴讀,先帝要求皇子們首要的便是書法,請了當代有名的書法名家教授,葉之春這個伴讀自然也跟著受益良多,尤其知道,皇上最喜褚遂良,常臨《雁塔聖教敘》可見鍾愛。

久而久之,葉之春也有所偏好,故此,懷清這字倒頗和心思,略沉吟,提了湖筆另外謄抄了一份遞給葉安,把懷清寫的這張藥方留下來,順手夾在了案頭的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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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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