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第 93 章

「姑娘,大爺這是瞅什麼呢,外頭可落雨了,奴婢去喚大爺進艙里來吧。」說著就要出去,懷清拉著她搖搖頭:「讓哥在船頭待一會兒吧,就快出揚州城了。」

懷清知道她哥看什麼呢,懷濟來揚州之前跟她說過很多,當日皇上之所以欽點他揚州知府,就是因為哥對江南鹽政的觀點,打動了皇上,而懷濟對於鹽政並不單單隻找回虧空的鹽稅而已,懷濟想改革大燕的鹽制。

他總說綱鹽制才是造成江南鹽稅虧空的根源,正是因為私鹽的暴利,才會使得這些鹽商跟官府勾結,用重金行賄拿到鹽引販賣私鹽,所獲利者只有官和商,而老百姓卻更水深火熱,因鹽商壟斷操縱了鹽市,所獲得巨額利潤等於是從老百姓手裡摳出來的,盤剝百姓而肥己,長此以往,鹽商越賺,官員越貪,而老百姓的日子也會越發難過。

所以,為了天下萬民也該改革綱鹽制,懷清曾見過她哥洋洋洒洒寫的幾本奏摺,力陳綱鹽制弊端,更提出了鹽票改革法,只可惜哥哥躊躇滿志,這些奏摺還未來得及上奏御覽,就離開了揚州,故此,哥哥心裡這份不舍跟遺憾,常人不能理解,懷清卻感同身受。

當初在南陽的時候,她親眼目睹哥哥上下奔忙,就為了給南陽的百姓借春播種子,跑遍了南陽城,正是哥哥這份執拗,才有如今南陽的富足繁華,而這個揚州知府滿打滿算,哥哥才當了半年,心中的想法跟抱負還沒來不及實現,便離開了江南,壯志未酬哥哥自然滿心遺憾。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葉之春不再執意反對若瑤跟哥哥的事兒,有情人終於有望圓滿了,雖然懷清不知道葉之春怎麼想開的,到底是想開了,懷濟情場得意,仕途失意一些,也算某種程度的互補了。

銀翹把茶水遞過來低聲道:「這江南沒意思的緊,奴婢情願一輩子也不要來了。」

懷清忍不住失笑:「其實江南很好,不然,也不會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說了,只不過咱們來的時機不對,趕上的爛事兒也多,你才如此想。」

銀翹撇了撇嘴道:「什麼天堂啊,奴婢倒是覺得簡直就是閻王殿,一眼看過去都是鬼,不過,咱們這次回京是住官驛里嗎?」

懷清搖搖頭:「葉大人今年開春調入京城任左都御史,若瑤跟老太君早挪到了京城葉府,就讓哥哥一個住官驛,我去跟若瑤作伴兒,這一晃眼兒的功夫,大半年不見她了,心裡還真想她呢。」

甘草道:「若瑤小姐若知道不定怎麼歡喜呢,信裡頭可是天天催著姑娘去陪她說話兒呢,只是六皇子哪兒……」

說著偷瞄了懷清一眼,懷清臉色淡了淡道:「提他作什麼?」

甘草道:「奴婢只是覺得奇怪,六皇子走的時候還心心念念捨不得呢,怎這剛回京就說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若想娶還等到這會兒做什麼,皇上不是一直催著六皇子娶妃嗎,莫非這裡頭有什麼誤會不成,亦或是有難言之隱。」

誤會?難言之隱?懷清嗤一聲笑了:「甘草你記著,若一個人真心愛你,根本不會有什麼誤會和難言之隱,若有,便再不值一顧,更何況,我跟他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果,此事不可再提。」見懷清臉色板了起來,甘草也再不敢說。

兄妹倆從揚州走的時候是八月初,船行十日到京城正好是中秋節前一天,剛下了船,就見張婆子領著車馬在碼頭上候著呢。

一見人來了,忙幾步上前行禮:「老奴給張大人請安,給姑娘請安。」

懷清道:「媽媽怎在這裡?」

張婆子笑道:「可是說呢,自打老爺跟老太君說姑娘八月初四上的船,老太君便掐著指頭算著,從前兒就派了小子來碼頭掃聽,得了准信知道今兒到,就讓老奴過來接姑娘回去,老太君這些日子總念叨說,再不見懷清丫頭,都忘了長的什麼樣兒。」

懷清側頭看了看哥哥,懷濟道:「小妹去吧,這麼些人呢,又住在官驛里不用你安置。」

懷清點點頭,交代陳皮幾句,帶著甘草上了葉府的馬車,馬車裡張婆子打量懷清一遭道:「怨不得老太君說呢,這才半年多不見,姑娘可又長高了不少,剛遠遠瞧著姑娘,老奴差點兒都不敢認了。」

懷清道:「老太君的身子可好?」

張婆子道:「前幾個月鬧了場病,是太醫院王泰豐來請脈開的方子,老太君可沒給王太醫好臉兒,心心念念惦記著姑娘呢,說若姑娘在早好了。」

懷清莞爾:「老太君如今年紀大了,性子倒越發成了孩子,這事兒若瑤信裡頭提了,其實王太醫的醫術頗精湛,且不喜用峻猛之葯,正適合老太君的病症。」

張婆子道:「可不是,咱們老太君如今的脾性,我瞧著倒跟寶哥兒有幾分像呢。」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張婆子道:「不過老太君最惦記姑娘了,一聽說姑娘回來,高興的好幾天都沒睡好覺呢,還有小姐,這一老一小成天坐在一起,就掰著手指頭算,姑娘哪天能回來,恨不能姑娘的船一日便到京城才好呢。」

聽了這些,懷清心裡一熱,當初之所以跟葉府疏遠,也是無奈之舉,葉之春既不接受哥哥這個女婿,自己若跟葉府走的太近,難免葉之春多想,只不過如今想想,自己做的卻有些過,雖葉之春如此,老太君卻是真心疼自己的,若瑤就更不用說了,便是葉夫人對自己也好,為了哥哥疏遠葉府,的確是自己做的不對。

進城換了轎子直入了葉府儀門外,懷清剛下轎便見若瑤迎了上來:「可來了,再不來,我都要去碼頭接你去了。」

挽著懷清的手上下打量半晌道:「倒是江南的水養人,記得你在南陽那會兒,我去找你,剛一見可嚇了一跳,心說哪兒鑽出來個黑猴兒啊,瞧如今這肉皮兒細粉兒的,一掐都能掐出水兒來。」

葉兒道:「不止肉皮細粉,個頭也高了呢,上回懷清姑娘可是跟小姐一邊兒高矮,如今竟高出小姐半個頭了。」

若瑤踮起腳尖比了比道:「可真是。」

張婆子忙道:「你們姐倆兒有的是說話兒的時候,老太君這會兒在裡頭不定多著急呢,小姐快跟懷清姑娘進去吧。」

若瑤點點頭:「倒是忘了老太君這茬兒了。」

兩人挽著手親親熱熱的進了老太君的院子,剛到廊下就聽裡頭老太君一疊聲道:「怎還沒到呢,快著去個人瞧瞧,可真要急死人了。」

懷清道:「不用瞧了,懷清來了。」說著邁腳進去,到了老太君跟前行禮:「懷清給老太君請安。」卻給老太君一把摟在懷裡道:「你這丫頭一去大半年不見影兒,可把老婆子想壞了,想壞了……」

周圍的人眼眶都有些酸,舉凡老太君跟前兒的人,哪個不知老太君最疼懷清,真說起來,比若瑤若瑾這兩個正牌的孫女還疼呢,時不時的便說,懷清如何如何,懷清怎麼著怎麼著,這院子里的人早都習慣了,故此,見這樣的場面也不覺的多稀奇。

老太君拉著懷清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跟前,仔細端詳她半晌,心疼的道:「不定在揚州受了多少罪呢,瞧這張小臉兒都瘦了兩圈,如今回來可得好好補補,張婆子快去告訴灶房,今兒別照著這丫頭的菜譜了,多做些好吃的來。」

懷清道:「老太君莫不是想趁著懷清回來打牙祭開齋吧。」

老太君噗嗤一聲樂了:「還是懷清丫頭知道我的心思,這大半年吃的你那個菜譜,身子骨倒是堅朗了,可肚子里的饞蟲卻沒法兒交代,不過就今兒一天罷了,就當喂喂肚子的饞蟲了。」

一句話說的屋子裡的人都笑了起來,這裡正說著,忽外頭葉安走了進來,瞄了懷清一眼道:「六皇子來了,說找懷清姑娘有事兒。」

若瑤道:「雖是六皇子也該知道男女有別,沒說他想見就能見的,安叔你就出去這麼說。」

這葉安頗為難,慕容曦可是皇子,自己一個奴才哪敢這麼跟他說話啊。

老太君卻看向懷清:「依著我,你就去見見他,什麼話兒說清楚了才好,這麼牽連著總歸不是個事兒。」

若瑤忙道:「老太君……」

老太君揮揮手:「這是懷清的事兒,就讓她自己瞧著辦吧。」若瑤欲言又止,看向懷清,懷清點點頭去了。

,慕容曦糾結了很久,他甚至不敢去證明懷清身上到底有沒有那塊胎記,他心裡怕她真是蘇毓敏的孫女,蘇毓敏是害死母妃的兇手,若懷清是蘇毓敏的後人,自己跟她便再無機會,而如果自己不去證明此事,就這麼糊塗下去,或許是目前唯一的法子。

至於他舅舅哪兒,只要自己肯娶護國公府的姑娘,相信舅舅也能理解他的情之所至,畢竟蘇毓敏已經死了,而讓自己對懷清放手,怎麼可能,她可是他的心尖子。

懷清一到前廳就看見來回走動異常煩躁的慕容曦,這樣的慕容曦很是陌生,懷清印象里,即便他頂著紈絝浪蕩的名聲,卻一直過著比任何人都要真實的生活,他的真實恣意,讓自己覺得這個世界並不虛幻,而自己也跟所有女人一樣,傻的漸漸喜歡上了他。

即便知道兩人或許沒有結果,但懷清依然決定把握現在,可就在她決定把握的時候,他卻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想想真是諷刺。

懷清一走進去,慕容曦便伸手來牽她,懷清避開蹲身一福:「民女給六皇子請安。」

慕容曦一愣:「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外道。」

懷清抿了抿唇不說話,把手裡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慕容曦打開一看臉色頓變,拿出那條手鏈望著她道:「你這是做什麼,莫非不喜歡了?」

懷清道:「懷清一介民女配不上如此貴重的東西,還請六皇子另贈她人吧。」

慕容曦緊緊皺起了眉頭:「你莫不是聽到了什麼話兒?」

懷清猛地抬頭看著他:「懷清不明白六皇子說的什麼?」

慕容曦更為煩躁,來回走了兩趟道:「小丫頭,你知爺心裡愛的是你不就好了,別人在爺心裡無足輕重。」

若之前懷清還存著一絲奢望,聽了慕容曦這句話,懷清的心徹底涼了,而且,懷清也終於明白慕容曦畢竟還是個古代的男人,在他的意識里根本就沒有一心一意這會子事兒,即便心裡喜歡的是自己,或者也下過決心,末了該怎麼著還是怎麼著,倒是自己犯了回傻,竟相信了他那些話,如今想來簡直愚蠢之極。

懷清笑了,笑的頗淡,這個笑卻看的慕容曦膽戰心驚,笑過之後懷清道:「那年在這府外頭我說的那些話,莫非六皇子都忘了不成?」

慕容曦道:「爺沒忘,爺知道你想說什麼,可爺有不能對你言明的苦衷,看在爺如此愛你的份上退一步又如何……」

慕容曦沒說完就被懷清打斷:「有些事兒可以退一步,但有些事兒絕不可以退。」

慕容曦道:「爺應你即便娶了她,這輩子也不會碰她,甚至可以不理會她,如此總可以了吧。」

懷清道:「慕容曦即便所有人都說你紈絝浪蕩,可我一直覺得你是個真性情之人,可你這幾句話卻讓張懷清真看不起你,你既然娶了她,她就是你的王妃,你的妻子,若你不能善待她,娶她回來豈不是害了她。」

慕容曦煩躁的道:「莫非你是讓爺對她好不成?」

懷清道:「你們夫妻之間的好歹跟懷清有甚干係,只懷清還是那句話,此一生懷清若尋不到那個一心人,情願終身不嫁。」

慕容曦忽的冷笑了一聲:「你嘴上說的好聽,說到底,爭的還不是王妃的名份嗎。」

懷清嗤一聲笑了:「慕容曦隨便你怎麼想,此次后,你我只當不相識,民女告退。」撂下話往外走,剛走到門邊就被慕容曦抓住手腕:「你莫非瞧上了四哥,你以為四哥就會只娶你一個嗎?」

懷清愣了一下,不禁皺眉:「你們兄弟便把全大燕的女子都娶了,跟懷清有甚干係,懷清在這裡預祝你們妻妾成群,多子多福。」

慕容曦咬著牙道:「你別不承認,你跟四哥早有來往,不然,他怎會如此處處護你。」

懷清有些不耐:「你樂意怎麼想是你的事兒。」

「我的事兒?張懷清,爺早先倒沒看出來,你竟然是個如此有野心的女人,想來若是四哥娶你當側妃也使得了。」

懷清懶得再搭理他,一用力甩開他走了出去,剛下了台階就聽啪一聲,懷清低頭,那串貓眼項鏈從屋裡扔了出來,砸在院里的青磚上摔的四分五裂,日頭下那破碎的貓眼石折射出異常璀璨的光,頗有些刺眼。

懷清心下反而平靜了,有種終於解脫了的感覺,並未停留,舉步出了前廳。

慕容曦臉色極難看,站在那兒望著懷清的背影,心裡說不出是悔是恨,陳豐低聲道:「懷清姑娘的性子爺是清楚的,剛爺實在不該說那些氣話。」

慕容曦道:「爺不知道她哪來的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就不看看大燕有多少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怎到爺這兒就非得娶她一個不可,況她還是蘇……」說到此停住話頭:「她既如此決絕,爺何必上趕著她,如此一撇兩清也好。」說著幾步邁了出去。

陳豐暗暗嘆了口氣,爺這話上次可也說過,後來怎麼著,還不是千里迢迢去江南找人去了嗎,說這些話是騙別人還是哄自己呢。

陳豐跟出去,看了眼散落在地上貓眼石,彎腰一顆一顆的撿了起來,碎了的也都找齊全了,裝進荷包里,回頭爺若後悔了,好歹也有個物件兒。

慕容曦一氣之下出了葉府,剛出來,迎頭卻正碰上可喜兒,手裡提著個老大的食盒子,正往裡頭進呢,見慕容曦出來,忙放下食盒跪下磕頭行禮:「奴才可喜給六爺請安。」

慕容曦瞥了眼他旁邊的食盒冷聲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可喜眼珠子轉了轉道:「呃,那個老太君愛吃我們四王府里的松仁月餅,明兒就是中秋了,爺讓奴才送些來,也應應景兒。」

松仁月餅?糊弄誰呢,松仁那麼硬老太君的牙口能嚼的了嗎,況那丫頭前腳到京,後腳四哥這月餅就送來了,當他是傻子不成。

越想越惱,一抬腳踹翻了食盒,食盒裡頭碼放的整整齊齊的幾碟子月餅,咕嚕嚕滾在地上,慕容曦頗無恥的道:「爺的腳忽然不停使喚,對不住了。」撂下話走了。

可喜苦著臉看著滿地的月餅,一個個撿了起來,自然不能送進葉府了,先回去跟爺回了再說吧,真不知六爺抽什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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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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