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窯子
我給常問夏插上水波般靈動的藍珠釵,就好像給她黑綢似的頭髮附上有靈魂的生命。她站起來,青絲垂在她月白色的對襟長袍上,銀線繡的蝶兒隨著她的一舉一動翩翩舞動,彷彿下一刻,它們便會在仙子的指引下,脫離布料的束縛,到窗外的晨霧裡去,飛得很遠,飛得很高,直飛到朝陽的近旁,拉開天邊的霞光。
「當家,我要把你帶到外面去,讓所有人看看。」也許我的思想里還殘留著髮型師的變態熱情,有了好的作品就想溜著出去走個秀,申明自己的所有權。
「帶你個頭!楚盼娘你瘋了么?要我穿著睡袍出去!」她自從調戲不成反被調戲之後,就沒給過好臉色,但品德高尚如我,自然會原諒她,因為我隱隱覺得她有些喜歡我送給她的髮型,即使她不曾說出來。
「但你這件衣裳真心好好看!」好好看好好看好好看!!!我在內心苦嚎,她一定能聽見。
她忍無可忍地顫起了眉角,咬了咬嘴唇最終冷眼相向:「本寨主不穿這件衣裳,照樣能『好好看』!」
於是乎那日,她不知從哪裡變了件蓮青色軟煙羅紗裙套在身上,在寨眾一片驚艷的的嘆息中,回谷里修鍊去了。但我仍覺得,那件用銀線綉了蝶兒的月白色睡裙才是美絕,清麗卻又妖嬈。我想這興許是常問夏的本質,雖然她現在正為自己土匪頭子的副業動用身體里一切的漢子細胞。
「楚盼娘,你回去吃早飯。還有,許你再來採花,但不準多采。」她入谷前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讓我不由滿心歡喜。又有大芒果吃了!!!
後來,山上又前前後後又來了七八個和尚道士,都被某姑娘或是言語或是暴力趕了下去。看來老王家和老劉家依舊沒有死心,想來也才一個多月,這麼輕易就放棄了未免太過絕情。我幾乎能預料到坊間會是怎樣地謠傳白水寨這個邪門兒的地方和常問夏這個邪門兒的人,又不免有些好奇美麗溫婉的劉卿顏在他們這群不明真相的群眾口中會受多大的苦,而王在安那小公子聽了這些讓他心力交瘁悲憤交加的話后心裡是生出了放棄的念頭還是越戰越勇。啊……想知道!所以……
「當家!茶油用光了,我想下山去買。」我在湖邊采野水仙,她在湖心蓮台上打坐,入定之後神遊太虛,也不知能不能聽見:「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我知道她的房裡有塊令牌,就放在梳妝台的抽屜里,出示令牌便能通行無阻,這是山寨女人下山的辦法之一。要說另一個,就是將持刀打劫視作家常便飯,成為副堂主盧銀瑾那樣彪悍的女人,我自問是沒這個本事。
常問夏為我在山谷里造了個茅屋,說是日後做頭油什麼的就在這兒,省得一箱子一箱子放卧房裡擠都擠不下,搬來搬去還要嫌麻煩。這茅屋只有一面牆與兩根柱子,三面透著風,常問夏說造牆太費她靈力,我深深懷疑她只是想監視我。茅屋東北角有個法陣,可以傳送到我屋子裡去,不能告訴任何人。口訣是默念「當家仙福永享壽與天齊」,雖然很囧,但是有用。
我從山谷通過傳送陣回到了寨子,沒有看見蓮台上常問夏睜開的眼睛,盤算著先去將令牌偷了來。
因為我每天跑那宅子為常問夏梳頭,所以路上基本沒什麼阻礙。唯一問我兩句的也只是那個小正經的梅花,聽我說是早上落了篦子在這兒,趕著要用,便也放我入房倒騰主人家的梳妝櫃了。
拿了令牌,留了字條,只說「我到城裡去溜一圈兒,你同意了的不準反悔」,具體歸來的時日也沒說,甚至會不會回來也沒講。其實我並不打算一去不回,只瞧我連梳頭的家當都還留在那茅草屋子裡便能知道,畢竟法力通天如她,要找我一個梳頭娘,只怕也只是分分鐘的功夫。如果我想徹底離開,要麼傍上個比她厲害的大神好罩著我,要麼等她親口說不再需要我這個盡會添麻煩的女人早點下山去吧。前者似乎比後者難,後者卻實在也算不出時日。所以能僥倖逃出去玩會兒就是再好不過的事,千萬不能過度貪心。
我一早知道石頭今日要下山採買,便與他打了商量。他見我的令牌自然不會拒絕,卻也叫我換身男裝省得在街上被王家人認出來抓回去他不好交代。
我穿了石頭借我的一身灰灰黑黑說不出是什麼顏色的棉質男裝,怎麼看都不是什麼上檔次的料子,拿黑布條綁了頭髮,將臉上的花花彩彩卸個乾乾淨淨,抹了把黃土勻了又勻,再配上雙羊皮黑靴。石頭看了我,說:「乍一眼還當是個窮書生,不錯不錯。」
他給我準備了一匹長相不賴的小騾子,我拿了幾個辣口燒心的小蘿蔔等著路上伺候小騾子吃喝。出寨門的時候並沒有遇到什麼阻攔,就算我這男子實在面生也看在腰間令牌的份上不多盤問。與他的騾子串在一起,我們下了神秘的白水山。山下有個騾圈,因為山路不好走,待採買了東西,還需這些騾子駝上山去。
之後我便與石頭一同換了騾車到城裡去採買貨物。這回單子上的東西不少,他得趕到遠些的大城——太一城去,住兩三天才能買齊備。到太一城的時候,已到了晚飯的鐘點。我們住進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棧,名曰以來客棧。客棧掌柜老霍與石頭是相熟,知道我們是白水寨來的土匪,事必躬親。
吃了頓不算豐盛的晚飯,三菜一湯,說不上美味不美味的,只夠填飽肚子。石頭神神秘秘地讓我早些回屋歇息,說什麼半夜壞人多,他還有事要出去辦。
「不行!你小子要去哪?帶我一起去!」我哪能饒他,吃了飯睡覺?睡得著么我!!!
「哎喲姑奶奶,我大男人的事你跟著去幹嘛?趕緊回屋睡去,你出事了我擔待不起。」他說著就想往外跑。
「誰要你擔待。」我將他一把拉回來,他人瘦小,一把就拉他個踉蹌:「得了,你先老實告訴我,是要上哪兒去。沒意思我就不跟了,放了你去。」
他翻個白眼,再一臉苦逼相地看著我,最後扶額放棄道:「行吧姑奶奶我告訴你,我是去逛窯子。懂了吧?能放我走了吧?不是你一個……」他上下打量我的男子打扮,將話說完:「一個女人能去的地方。」
我被他一噎的確有點說不出話,其實活到現在還真心沒見過窯子裡頭是什麼樣子,畢竟不是正經地方,每每路過就覺得一不小心會被蒙了浸過迷藥的汗巾,拐進去從此過上苦不堪言的賣肉生活。而事實上,據說窯子也沒黑到我想的地步,大多是正經地簽了賣身契的。
「那個……咳咳……」我有點尷尬,為自己心裡那種變態的好奇:「窯子里有表演看么?可以只找姑娘陪酒吃飯么?」
石頭聽了這話立馬瞪大了眼:「我的媽呀!您不是還想跟去吧?艹!您真是女漢子啊我可算服了姐姐喂!」
我見他拖拖拉拉一副不那麼願意的混賬樣,立刻板起臉來裝嚴厲:「石頭,你公款吃喝公款嫖/妓還要公款抽提成!有些事情……我給當家梳頭的時候不介意拿來當話題。」
他一聽立刻表現出一陣暈眩的模樣,最終還是妥協道:「依了你了盼娘姐姐,記得一會兒可別鬧出什麼亂子。」
我倆穿過大街小巷,拐了一個又一個彎,終於來到了太一城出名的花街。這花街人流不息車水馬龍,兩邊青樓林立手絹飄飄。
「爺,進來瞧瞧嘛。」
「這不是錢三少爺么,為何這麼久不來呢?奴家好生惦念。」
「湯爺喲,今夜裡咱家有雛兒要開苞呢怎麼還不進來?准和您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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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們為了招攬生意搔首弄姿極盡賣弄,其中也不乏一些頗有姿色的,臉上盪著比花兒更燦爛的笑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讓我摸不透她們心裡到底還剩幾分淪落的苦。
石頭給了我十兩銀子,一般的陪酒吃飯五兩足矣,多的以防萬一。我接過銀子,手忍不住一抖,似乎聽到常問夏在我耳邊叫囂:「楚盼娘你tmd拿本寨主的銀子去嫖/妓,找抽是么?」
「你在哪家有相好?」我掩下心虛,十分人道主義地問石頭。
他朝我看看,十分瀟洒地說:「我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您隨便挑。」
「哦,那就這家吧。」我隨手指了一家窯子,原因是這家站街攬客的姑娘不那麼丑。「夜華樓。」
石頭朝那兒看了看,嘴角一顫:「盼娘姐姐,我覺著還是不要去那家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