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60_60037穆安道的話讓穆青心裡沉了沉。
終究還是把這一攤子事情扣到了自己的腦袋上,舉報穆家私通匪寇,這放在被人身上或許是功績,可是放在穆青身上,卻終究會污了他的名聲。
大義滅親,這會讓聖上喜歡,但是穆青自己個兒可是不喜歡的。
或許是穆青臉上錯綜複雜的表情讓穆安道瞧見了,這個中年男人在石凳子上坐了下來,而後伸出手,示意穆青也坐下。
穆青朝穆安道點點頭,而後坐到了他的對面。
天牢裡頭安放的東西不少,桌上甚至還有一壺熱茶。茶壺外頭有一層厚厚的加了棉絮的布料,用來保持茶壺的溫度。
穆青拿起了茶壺,倒滿了桌上唯一一個茶盞,放到了穆安道面前:「若我說與我無關,你可信?」
穆安道接過了茶盞,抿了一口,而後淡淡道:「信,為何不信。」
穆青卻不覺得他說的是實話,眼睛看著穆安道依然精明的雙眼:「若是不信,又為何問我。」
「因為無論是真是假,這件事情所有人都會知道是你所為,因為上頭讓你做的,我認為是假的那又如何呢?」穆安道卻是笑了起來,似乎在笑自己的可悲,又似乎在笑穆青的幼稚。
穆青看著穆安道,終究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穆安道說的是對的,無論如何,這個名聲他是跑不了了。
「看你和黃會關係非同尋常,說說吧,你現在如何?」穆安道把眼睛看向了穆青身上與尋常人無異的長衫,開口問道。
「我讀書中舉,得了狀元,現在在國子監任司業。」穆青用一句話,淡淡的十八個字囊括了自己之前的人生。
穆安道聞言,臉上一閃而過的卻是欣慰。他捻了捻自己的鬍鬚,嘶啞的聲音因為茶水的滋潤而顯得平和很多:「你有出息了,就像你當初寫在我家院牆外頭的,你成了官家郎,我卻成了階下囚。」
穆青此刻只覺得有些苦澀,他抿了抿嘴唇:「我並不想讓你如何。」
穆安道卻只是笑:「好了,莫要說那些愚蠢的話,個人有個人的命數,我自己做的事情自然要承擔的。」
「不,我不能讓你死,你若死了,我日後終究會有一天有人會用這個來指摘我。」穆青到底是說了實話,他不願意再欺瞞這個人。
他看重血緣,是因為他的了一次新生,他要救了穆家人,除了因為要報恩,還源於自己本就不想讓他們出事。
官途之上,謹小慎微,穆青不能冒險。
穆安道卻顯然沒想到穆青這般說,或許是穆青溫柔和善的笑容讓穆安道有了錯覺,如今,他卻是認識清楚很多:「你與你的母親,終究是不同的。」
「所以她被人逼死了,可我卻還能活著。」穆青依然笑著,溫柔如同春風。
穆安道卻因為這句話瞬間失去了交談的意願,他坐在那裡,臉色灰敗。
穆青本想再與他說些什麼,但是終究什麼都沒說。
站了起來,穆青拿起了那件黑色的斗篷:「我會讓你們離開這裡,活著離開,不用磕死在那條甬道上。」穆青說著,聲音很輕,就好像風一吹就能飄走,「但是從今往後,我和穆家沒有瓜葛,我母親的牌位也永遠不會回到穆家祠堂。希望你們還有祠堂。」
穆安道沒說話,因為穆家現在什麼都沒了,祠堂……也沒了。
穆青把斗篷披上,而後戴上了兜帽:「會有人來告訴你們要怎麼做,如果你們配合,就是活命,如果不願意,這裡的牆壁足夠結實,我也不攔著。」
穆安道終於眼裡有了怒氣:「你終究姓穆。」
「你應該慶幸,我姓穆,」穆青的聲音第一次冷清了下來,「若是我姓了別的,你早就被剮了,何至於活到現在。」
穆青離開后許久,穆安道都沒有起身。
他閉上了眼睛,年紀大了以後總是會及其許多以前的事情,尤其最近,他總會夢到自己小妹,那個溫柔和善的丫頭追在自己身後說說笑笑,但最終都會變成一個消瘦蒼白再也不會說笑的死人。
自己當初究竟是不是做錯了?穆安道這麼問著自己,可是最終還是不得而知。
他站了起來,有些恍惚的扶了一下桌子才算是穩住身形,回身走到了床邊坐下。
細細的抽泣聲迴響在牢房裡,唐氏還躺在那裡,似乎睡熟,可是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響在穆安道的耳畔:「我當初不應該把他哄出去對不對?如今他得了勢,哪裡有我們的好處。」
穆安道想要開口安慰,畢竟他的夫人跟隨他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可是他張了張嘴吧,什麼都說不出來,伸出去想要安撫的手也頹然落下。
唐氏愛他,卻逼著小妹走了最後一步。唐氏護他,卻瞞著他把穆青轟出了穆府。
他們做錯了的事情何止是這麼一點?當初自己的小妹渴望的望著窗外,那個白衣男人的時候,自己就該攔下她的。
終究,都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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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讓安奴把裝了小塊信紙的竹筒拴在鴿子腿上放飛,他自己則是坐在內室,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安奴回來的時候,屋子裡頭漆黑一片,倒是把安奴嚇了一跳。他拿了個蠟燭點燃,舉著燭台,就看到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的穆青。
安奴小心翼翼的走過去,輕聲喚道:「主子?」
穆青微微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向安奴,而是眼睛聚焦在眼前的木牌上:「安奴,你說母親會為我驕傲嗎?」
安奴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了穆煙的牌位。棗紅色的木牌立在那裡,表面已經光滑顯然已經被無數次撫摸。
「或許她會驕傲的,我得了小三元,又得了大三元,現在位居四品,又成了天子近臣,未來如果沒有意外絕對是一片光明。」穆青彎起嘴角,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但我有時候也想著,若是沒有認識李謙宇,也沒見過帝王家,就呆在穆府躲避了錢氏,努力博出個名頭,恐怕她才是最開心的。」
安奴並不知道許多事情,可是與穆青相處已久,他早就清楚了什麼時候需要安靜,什麼時候需要寬慰。
此刻,安奴就閉了嘴把沒有說話,只是把燭台放下,而後走到穆青身後用柔軟的手指輕輕地摁壓著男人的太陽穴。
穆青放鬆一般的鬆弛了肩膀,眼睛看向了牌位,聲音呢喃,似乎在說服別人,也在說服自己:「穆家人,終究我能幫她的也只有這些了。」
「主子,夜深了,睡吧。」安奴輕聲說道。
「王爺可回來了?」穆青問了一句。
安奴點點頭,而後發覺穆青並看不到他的動作,便道:「回來了的,自晌午回來后就一直呆在後院練武,現在怕是已經歇息了。」
穆青扯扯嘴角,伸手拍了拍安奴的手腕,在安奴放下手之後方才起身:「李兄怕是沒有安歇呢,我是該去瞧瞧他,有些話恐怕也要說清楚才好。」
安奴有些擔憂,畢竟穆青瞧上去可不是那麼心情舒暢。少年人跑到了門后拿了斗篷披在穆青身上:「主子,可要平順些。」
穆青笑著點點頭:「你家主子我知道的,我是萬萬不會惹了他的怒氣,」穆青聲音頓了頓,「至少在我得手前不會。」
得手?得什麼手?
安奴想不明白,沒來得及問,穆青就已經打開了門,把身影淹沒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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