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60_60037李謙宇的院子算不得大,但卻在風水最好的位置。
穆青來到這裡已經無數次,早就輕車熟路的很了,繞過一道拱門,遠遠地就能看到還在亮著燈的書房。
蘭若依然守在門口,穆青心道他家中有事,怕是現在沒心思說話,便只是點點頭就罷了。蘭若這回卻是沒有沉默無言,而是微微上前一步輕聲說道:「穆大人,王爺心情不爽利著。」
穆青眨眨眼,心道能讓蘭若都覺得心情不好,恐怕自己真的是要踢到鐵板了,可是已經到了門口,如果不進去恐怕就要放到板子上頭烤。朝著蘭若感激的笑笑,穆青邁步進了書房。
這裡的布置還是和以前一樣,李謙宇並不喜歡總是變化的擺設,只是偶爾動一動花盆的位置而已倒也看不出什麼來。穆青越過了門檻,瞧了一眼被放在門口的長劍,而後就繞過了精緻的檀香木屏風,便看到了裡面的六王爺。
已經做好了六王爺心情不爽利滿臉寒冰的心理準備,可是真的走進去卻發覺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糟糕。
李謙宇正神色沉靜的盤膝坐在棋盤前,右手邊放著兩個竹棋簍,一個放著黑色棋子,而另一個盛放的是白色棋子。此刻,李謙宇正把手放在黑色棋簍里,微微蹙眉,似乎遇到了困境。
穆青沒有說話,雖然他一直不精通圍棋之道,不過想也知道自己和自己對弈到底要多艱難,要把自己既攻又守實在不是件容易事情。所以穆青努力減輕了動靜,力求不打擾到李謙宇。
不過顯然效果並不明顯。
似乎是聽到了穆青的腳步聲,李謙宇也沒有轉頭,而是直接開口說道:「坐。」
穆青也不和他客氣,直接脫銷了鞋履盤膝坐到了李謙宇對面,眼睛盯著棋盤。
這盤棋似乎已經下到了關鍵的地方,正好到了黑子改落的時候,但是顯然左下角的幾顆已經被攔腰截斷,若是不救畢竟會全部失掉,但中路的白子也處於岌岌可危,若是能夠將其斬斷,必然是可以直接取得優勢的。
穆青摸了摸下巴,看上去是在思考,可是實際上卻是腦袋放空什麼都沒想。
「你看該當如何?」李謙宇抬眼看了他一眼,看上去似乎是在徵求他的意見,可是那雙清冷的目光中分明是已經有了決斷。
這便是考驗了,似乎李謙宇總是在隨時隨地有法子考校著穆青的各個方面。
而他也從來不願意讓自己的李兄失望。
穆青這會兒才算是真正思考起來,他的手在棋盤旁邊的溝壑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努力觀察局勢后便道:「這一子能下兩處,一個便是救,一個則是殺。」
李謙宇把手從棋簍里拿出來,端了旁邊的茶盞抿了一口,聽到穆青的話后淡淡道:「不錯,說下去。」
穆青本來就是不善圍棋的,也就是為了應付科舉粗粗學了,能看出個大概已經是不易,若是讓他說出個一三五來倒是難為了他了。不過既然李謙宇問了,那硬著頭皮也要說說的。
這一句簡單的誇讚給了穆青勇氣,穆青便蹙眉想了想,道:「左下若是失手,失去的不過是方寸之地,但若是可以奪下腹地,自然是可以向下延伸的。」這意思也就是捨棄了那些棋子,把它們當作棄子處理了,把首要任務放在中路上頭。
本以為這就是李謙宇所想,畢竟六王爺慣常是喜歡殺伐果決的,但是這一回他卻是揣測錯了李謙宇的意思。
只見李謙宇緩慢地把拿起了一顆黑子,放到了左下,截斷了白子的攻勢,顯然是做出姿態要幫助了那片地方。
這倒是讓穆青愣了愣:「李兄,如此一來難免是要失掉一些優勢的。」
「如果可以奪取外部力量,那麼圍死了中間讓他無處可去,自然能夠得勝。」李謙宇並不吝惜給予穆青一些指導,「交戰之時,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忌諱因小失大,但有時候卻也不能忽視方寸之地的用處。」
「若你是白子呢?」穆青問了一句。
「白子沒有選擇,」李謙宇語調平靜,「這是難得的良機,失去了就無法再回頭,即使他知道我要如何也別無選擇。」
穆青看了一眼棋盤,突然的,就記起了一句話。
「曾經有一位書院畢業后就進了書齋管書籍的人說過一句話,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實在是至理名言發人深省啊。」穆青嘟囔著,聲音裡帶著感慨。
顯然,李謙宇是不認識那位偉人的,不過這種通俗易懂卻又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的言論很讓他喜歡:「說的不錯。」
「是很不錯。」穆青托著下巴,微微偏了偏頭。
「在想什麼?」李謙宇瞥了穆青一眼,有意無意的往他的嘴角看了看。。
「我在想著,或許我錯失了一件事情。」穆青想著,早知道要穿越就提前把毛爺爺的紅寶書背下來了,紅寶書照我去戰鬥啊。
李謙宇也不細問,而是伸手準備收拾了棋簍。
棋局已定,再下下去也沒有意義,倒不若鳴金收兵。
纖長的手指一顆顆的撿著棋盤上頭的棋子,穆青見狀也伸手幫忙,偶爾會有手背碰觸的時候,穆青每每都會偷偷看六王爺一眼,而李謙宇卻是自始至終表情平淡。
有些挫敗,沒來由的就覺得失落的厲害,穆青覺得自己自從走上了暗戀的這條不平等的不歸路以後,智商就嚴重下降,情商也不見增長,這實在是個讓人挫敗的消息。
不過即使頹廢至此,就在李謙宇開口的瞬間,穆青又立馬滿血復活。
只聽到李謙宇清冷如泉水的聲音響起:「可用過晚飯?」
穆青看著李謙宇,莫名其妙的就微笑起來,但腦袋裡卻開始掙紮起來。
他問我有沒有吃過晚飯,我要是回答沒有,他會不會把我攆出去吃飯?要是回答沒有,他會不會問說自己吃瞭然后又把我攆出去?
理智在穆青的腦袋裡踹著他的腦袋,顯然對於這種奇怪的掙扎不屑一顧,可是事實上穆青就是糾結了,以至於根本沒說話。
李謙宇可不知道這個人心思的錯綜複雜,他平淡的看了穆青一眼:「若是你還沒用,便和我一道……」
「我沒吃!」穆青急忙忙的說道。
李謙宇挑了挑眉,似乎有些驚訝於穆青好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樣的反映,穆青只是撓撓臉,笑眯眯的看回去。
索性也不是大事,李謙宇轉頭看著窗外道:「蘭若,讓人布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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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在菜肴擺滿桌子之前,都沒有說話,而是端詳著牆上的掛畫。
「這是宋千儀的手筆,」正在擺弄毛筆的李謙宇淡淡道,「他的書畫一向是很好的。」
穆青點點頭,一臉高深莫測,但其實他並看不出這是誰的,不過想來宋千儀那麼個方正的男人,自然是事事都要做得極好的才算安心。不過這麼一提醒,穆青倒有了心思去看他的字,只覺得字體剛勁有力,卻又纖長風骨,頗有幾分瘦金體的韻道。
可穆青還是沒說話,只是細細端詳著,似乎那副掛畫十分好看一般,可天知道他只是心裡揣著事情卻問不出口。
李謙宇也不指望穆青給出什麼品評,這個人明明寫的一手好字,卻從來不去評判旁人的,算起來自從他當了司業以後就再也沒那那手好字邀寵,這倒是讓李謙宇能高看一眼。
起身,走到了穆青身邊,距離意外的接近。
穆青一愣,而後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卻還是能看到這個一身錦衣的男人那張俊美至極的側臉。
李謙宇倒是沒有因為他的動作而變換臉色,只是看向了穆青,那雙眼睛如同收斂了星光一般好看:「你今日,入了天牢。」
這倒是奇了。
這話說得穆青心裡冷嗖嗖的,今天這事兒沒什麼人知道,顯然李謙宇的手已經伸到了極深的地方。不過他還是鎮定了神情,笑著說道:「李兄這話可說的讓人心裡害怕得很,我這沒什麼罪過的,何至於去了天牢呢。」
李謙宇挑眉看她,嘴角卻是劃出了一抹奇怪的弧度:「你莫要做出那種神情,穆家人入天牢的事情你定然知道,況且此次是父皇的恩典,你怕個什麼勁。」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穆青也不瞞著,微微抿住嘴角:「李兄,說起這個我有一事相求。」
「可是要放了穆家人。」李謙宇瞥了穆青一眼,看到穆青臉上露出苦笑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錯,而後,那張清冷的麵皮上卻漏出了幾分無奈來,「這本是你的機會。」
穆青搖搖頭,只當聽不明白。
這是他的機會,一個投誠的機會,一個像皇帝展示自己大公無私的機會。一旦穆家人死亡,那麼他就會是徹徹底底的皇帝,今後的好處自然是極多的。
但偏偏穆青把這個機會放了出去。
「愚蠢。」李謙宇終究沒忍住,罵了他一句。
穆青看著李謙宇,嘆了口氣:「可不是么,我恐怕以後也聰明不起來了,還希望李兄幫襯著些,免得我被自己挖坑埋了都不自知。」
這話,說的倒是真心實意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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