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不與人知的溫柔（一）
「沒什麼，只是問一下而已，畢竟你們還在一個城市，說不定會碰上什麼的……」
「那樣說倒也是，其實我……」
話還沒說完店裡的琪琪突然出來叫我一聲：「阿諾啊，今天沒什麼事情，我們和詩維一起去吃飯吧！」
「哦哦，好的，等會我馬上就來！」回應過琪琪的話，準備繼續剛才沒說完的那句，可是朴瑋律卻適時結束對話，對我說：「已經到中午了，你工作應該很辛苦，影樓一般很少能按時吃飯。你快去吧，同事都在叫你了。」
聽他這樣說我不好意思拒絕，隨意了幾句后便掛斷電話，回去找夥伴一起外出。
走在陽光燦爛的盛夏馬路上，視線有些焦灼，身旁的友人說著各種八卦，我心不在焉的聽著有時附和有時沉默，漸漸的心裡浮現一些問題關於剛才朴瑋律的電話。
他是說了，怕我一個人在學校，可是我在他離開的那天明明就告訴他我不是一個人來著……還有，為什麼要突然問起楚洛軒是否來找過我呢……只是有點，想不通啊。
那天終於按時下班，我沒有通知楚洛軒下班的時間，所以自己坐了公交過去。到他家的時候他正在練琴，見我回來了先是一陣驚訝隨後就張牙舞爪地痛斥我一頓。
「以後下班要提前通知我，不然張姨怎麼按著時間給你做晚飯啊！還有，不要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到家門口要記得喊一句『ただいま』（我回來了），看那麼久動漫怎麼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他一邊忿忿地說著，一邊回身繼續彈鋼琴。
我聽了他的教訓也不以為然，沖著他就叫了一句：「他大姨媽！」看動漫的孩子都知道，這就是「我回來了」的日文發音，小公子不是要我記得念這句嘛，那就念給他聽好了……
「你大姨媽！」他瞬間躁狂了，蹦起來就直點我腦袋呵斥道，「不要用這麼怪異的腔調說話，你又想挨打了是吧！？」
我胡亂地打了幾下他的手反駁道：「你自己要聽的，以後我每天都對你說這句，你咬我啊？！」
呵呵，這下小公子被憋得沒話說了，瞪我一眼甩手就走，邊走邊叫問著張姨晚飯弄好了沒。我看著他的背影偷笑兩聲，回到房間里收拾東西去。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他都沒怎麼搭理我，我低頭吃菜時不時的偷瞄他一眼，偶爾被他發現了用白眼回敬我，一連幾個來回他終於沉不住氣了，大聲說道：「你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
「哎呀，人家是覺得你美才忍不住多看兩眼的，不高興我就不看了，發什麼脾氣嘛……」我很厚臉皮地解釋道，看著他氣得臉蛋紅紅。笑了幾聲后決定不逗他了，想起中午朴瑋律電話的事情，湊過去心不在焉地說道：「我說啊，今天朴瑋律給我打電話了，問我是不是一個人在學校。」
「關我什麼事。」小公子說得不高興，埋頭吃飯不理我。
「有些地方很奇怪，我這些天都沒有聯繫他，他怎麼會知道我一個人在學校的呢，還有啊，他問你有沒有去找過我。」
說完這些，楚洛軒吃飯的動作很明顯停頓了一下，接著轉眼看我沉默一些分秒，淡淡地說道：「其實……有些事我沒有給你說清楚，因為我覺得，你知不知道都無所謂。」
「既然不重要，你為什麼用這麼凝重的表情說呢。」我笑道，心裡開始猜測。
他放下碗筷，向後靠了一點，和我保持一定地距離緩慢開口道：「其實我一開始我根本都不知道你還在學校里，我和高中的朋友一起玩了幾天就訂了去挪威的機票，準備去那邊度假的。但是就在我碰到你那天的上午朴瑋律給我打電話，說你一個人在學校，要我沒事就時不時去看望一下你。」
聽了這些我有些驚訝，但還是覺得不夠全面，「可是，又是誰告訴他我的事情的？」
「晴瀾吧，朴瑋律向她詢問過你的情況，在知道她已經回家之後就聯繫過你，不過那時你手機已經壞了，所以一直沒聯繫到。」他解釋得很輕，說完后緩緩啜起了檸檬水似乎在等我回答什麼。
「可我手機打開的時候什麼提示都沒有……」
這個問題明顯弱智了些，楚洛軒不禁笑出聲，「你的電話卡和內存卡都是我放好的，早在開機的時候那些提示都被我看過清除了，之前忘記告訴你……有幾條官方彩信，然後是朴瑋律和我的未接來電，好像還有什麼，某女人？我也記不清了……」
「某女人」是我給承曼姝的備註。她也給我打電話了，估計沒能聯繫到我應該很著急吧……當我在猜測承曼姝的事情時身旁的人又說話了：「如果不是你本少爺現在一定在卑爾根瀟洒，哪還犯得著跟你大眼瞪小眼地吃飯啊。」
「又不是我逼你的，你自作主張把我東西拿過來的好不好！」
「不是趕著給你修手機，我能誤機么！」
「我！」一個字出口其他卡死在喉嚨里，默默退回原來安靜的姿態，忽然間低頭不敢直視他了。怎麼說都有些不好意思，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些生氣。
「算了，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就在這兒安心呆著吧。我吃飽了，去外面散步，你慢慢吃。」最後幾句話都說得不帶感情，我一直低著頭看沒他，聽見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晚飯後天氣開始陰沉下來，太陽沉下去有大朵大朵的烏雲愈飄愈近，我在房間里看了會新聞后正準備去洗澡，走到陽台邊看見天已經好黑，漸漸的在花園裡茂盛的花葉間傳來了稀疏而沉悶的雨滴聲。
具有夏季明顯特徵的暴雨來了。我望著窗外在心裡感慨，突然想起楚洛軒說去散步，不知道回來了么。有些不放心就給他打了個電話，接通后他的聲音沒有傳來就先聽見淅瀝的雨聲，「喂，怎麼了？」
「你還在外面啊，都看著要下雨了怎麼還不回來！」
我的部分口氣應該很明顯，卻聽見他不緊不慢地笑意伴著雨聲漸次傳來：「少見啊，承阿諾居然還知道關心我……」
「不要跟我扯這些，你在哪兒啊，要是很遠的話我去接你……」
「沒事，我馬上就到了。」他打斷我的話，呼吸在雨里變得有些亂。他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客氣，簡短的結束語后便掛斷電話，還是有些在意。
雨下大了，我趴在陽台上張望了好久不見楚洛軒來，就離開房間去往一樓的大廳。剛出門走幾步，就見走廊盡頭轉折處有人上來了，最先進入視角的是一大捧青紫相間的繡球花，隨後那張熟悉的臉出現。
「你在等我么？」看我愣在原地楚洛軒先發問。
面對這樣的問句不能回答太快，不然會被他抓到把柄，所以我思考一會說：「還好啊，我只是有點口渴出去喝水，剛好碰到你而已。」我解釋地雲淡風輕，又轉移話題說，「摘那麼多繡球花幹什麼呀。」
「你還知道這是什麼花？」小公子挑著眉頭笑道，走過來對我說，「花開得好，但我怕過些天高溫花色褪得快，就先摘了一些……已經修剪好了，正打算給你拿過來。」
他已站在我面前，褪去剛才那一抹傲人的神色，忽然間目光柔和笑容清淺，頭髮和衣衫都有些濕潤，懷裡簇擁著怒放的大朵繡球花。我望著他的面容有些出神，奇怪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討人喜歡了。
「謝謝你……」我接過他手裡的花瓶小聲道謝，眼裡那些盛放的細小花瓣讓我有些失神。
「你下班回來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叫人把茶水送過來。」小公子說的很和氣，我只願把這些好意想象成他的待客之道，其他不作他想，回應他的提議后我準備回屋，他又在那時有些猶豫地問我一句：「那個……今天晚上可能有雷陣雨，你……怕不怕？」
這個貼心地問題讓我忍不住發笑，搖搖頭回答他：「不怕啊，從來都不怕。」
「是么，我還以為你像春緋一樣害怕打雷，看來是我想多了……去吧，我也得換身衣服了，提前祝你有個好夢。」他淺淺地笑著說完那些話就轉身離開，我在門口站著直到他終於消失在視線里。
回到房間，我站在陽台上看了好一會的雨景，儘管天黑著看不到太多，可我依舊覺得視線能夠穿透雲層通向好遠好遠的地方。一道雷聲過後想起楚洛軒捧著花束的樣子，心情有些複雜，說不到那麼具體，卻總是不對勁。
差不多到時間了，我轉身回到屋裡，看見書桌上花瓶中安然靜放的繡球花，微微愣住了。也許那是他不與人知的溫柔面吧……我自言自語，關上陽台的玻璃門，聽見外面傳來又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