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天下筵席皆無不散（一）
詩維要走了，我變得相當頹喪。不止是她，還有我們同部門的丹姐同樣要調走。事情發生的有些突然，當天開早會時宣布丹姐在當日下午就要離開。聽到那個消息我有點懵，丹姐是資深員工，經歷豐富，每次拍照只要有她就總能順利完成。而如今她也要走，突然心裡有好一陣壓力。
散會之後我們引導部的幾個人都在化妝間里坐著，丹姐過來了，用很輕快的口吻自言自語，一會兒收拾自己的東西，一會兒又去看看新到的服裝。我們其他人坐在化妝間裡面面相覷，直到丹姐終於忙好坐定，對我們沉默的幾人說道：「怎麼啦，一個兩個都是這樣的表情！我不過是去另外的店子而已，你們要不要這麼沉重啊！」
「說的是簡單，唉，但是丹姐你不在，有些小屁孩真是難的整嘛……」詩維的情緒還沒那麼失落，說話的時候依舊手舞足蹈。
丹姐卻佯裝生氣地瞥她一眼道：「看看你這孩子，薇姐不是還在這兒么，有薇姐你怕什麼！」
被訓斥的詩維吐吐舌頭，一旁被誇讚的薇姐說話了：「話不能這麼說，有時候我一個人肯定也是搞不定的，話說丹姐你要走了我還真捨不得咧。」
「你們一個兩個都是怎麼回事，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就算我走了，這邊還有詩維和阿諾陪你的嘛，往後去肯定還會繼續招人過來的！」丹姐被我們濃濃的離別之意弄得略顯激動，生怕我們一個兩個會馬上裝兔子哭出來似的。
我安靜地在丹姐對面，說了一些不舍的話，本來還比較淡定畢竟經歷過很多次離別，可是到後來丹姐開始給我和詩維耐心教導的時候，有些情緒終於憋不住了。
「詩維是個好姑娘，當時我一見到她就覺得這孩子不錯！喜歡小寶寶做事又有幹勁！」一句表揚后迎來轉折，「但是你就一點不好，那就是沉澱還不夠，裝在肚子里的東西還不多。以後一定要有空多看書，講話的時候千萬不要衝動，你一衝動就會說錯話，這個，我們大家都算是親眼見證過了。」
丹姐一番話后，詩維不好意思地笑出聲來，還重複了曾經在影棚因為說錯話而發生的尷尬。我們聽完后笑起來，不久對面丹姐的話頭終於轉到我身上：「至於阿諾，我要對你說的只有一句話，從最開始到現在，我能對你說的也只有一句話，那就是：沒有你做不好的事情，只有你願不願意做的事情。」
她說這話的時候直視我的眼，溫和的眼波里有一抹嚴肅和期待，「你很聰明，這麼多年的學習讓你掌握了很多東西，可以說你沉澱的那些肯定比詩維多。所以對於你我不做要求，我相信你，想要做這份工作就一定沒問題，關鍵就是你，到底有幾份心愿意做好這件事。」
雖然丹姐沒有明白的挑出我的毛病，之前引導師測試的時候她也從不批評我，哪怕是我的確有很多沒做好。但心裡明白，她所做得一切都是顧及我的面子，她知道我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兼職也好全職也罷，對於一個總要離開的人，還是別那麼較真吧？或許丹姐是這樣想的。
原來我以前那麼多工作上的抱怨和憋在心底的不愉快，她都看在眼裡。其實她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僅僅針對我上班時心不在焉事不關己的精神狀態，更是在告訴我關於生活和工作應該採取的正確態度。
話沒有說清楚，但看著她精明睿智的眼，我心裡比誰都清楚。「我知道……我會，好好加油的……」上班這些天來發生很多自己無能為力的事讓我覺得在外面真的很委屈，我沒告訴過誰，但是這位長者卻用一句話點破我全部的心思。沒理由不哭出來。
「哎喲，這個孩子啊，丹姐我本來就是強忍著不流眼淚的，你看你們……」我不經意的眼紅讓丹姐手足無措，她慌慌張張地拿了好多紙巾塞到我手裡，又給了一些詩維，最後自己躲到一邊抹眼睛去了。
薇姐不好意思拿紙巾，但仰著腦袋強忍著把眼底的淚硬生生吞了回去，還一邊刻意地笑道：「哎，你還記不記得詩維剛來的那會兒我們一起拍照的時候？本來想逗一個寶寶開心，但是一開口那大嗓門就直接給人家嚇得嗷嗷大哭！當時看的我們，真是又無奈又好笑！」
一個過往的笑話瞬間逗的幾人忍俊不禁了，作為當事人的詩維還繼續現場表演，站起身來活蹦亂跳，把那時說話嚇到寶寶的場景重現一遍。
我靠在牆邊看的笑起來，只是眼前的畫面還是漸漸遠了，活潑的詩維在未來的某一天也會離開。這麼多生動鮮明的笑顏總有一天會成為記憶里褪色的相片，所有美好在揮發，消失，終於成為命途里無法後續的篇章。
當天下午丹姐收拾東西離開了，我在影棚忙碌連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回到辦公室發現她的杯子和筆記本都不見蹤影，有些事情終在嘆息中塵埃落定。
晚上本來按時下班，我打算和詩維、琪琪一起回去，但總監金先生又突發奇想地把我們攝影部全員留下來說要開會，為此我又煩躁了，琪琪是門市部又因為有事先回去了，剩我和詩維膩歪在一起。我摟著她的脖子抱怨著各種事情，在那會寒姐從旁邊經過，沒來由地說道：「你們兩個感情真好啊！不過不能在客人面前這麼親熱啊，讓人誤會多不好！阿諾，我原來打算給你介紹個男朋友的，現在看也不需要了，好好對你的詩維吧！她下個星期就要去那邊店子了！」
前面的話都是玩笑，唯獨最後那句正中我心房，「詩維真的要走嗎！？」
「是啊！丹姐都過去了，丹姐的徒弟能不去么！」寒姐頭也不回地說道，漸漸走遠。
我在原地發獃，抓緊詩維的手。最開始以為經理她們是開玩笑的，因為很多人員沒確定，這下好，我原本念念不忘的事終於被斷了個一乾二淨。
金先生忙完后要我們去休息室等他出來開會，我拉著詩維沒控制住情緒，丹姐走了，她也要走了，我馬上也要搬回學校過苦逼的夏日生活了，無數悲傷糾纏到一起，讓我眼淚嘩嘩不能自已。
只是突然間金先生出現，站在茶几對面一臉驚訝地看著我說：「哭什麼呢！陳詩維這不還沒死么！把你眼淚收起來留著給她送葬去！」
這是要人瞬間破涕為笑的節奏么，我還在抹眼淚，詩維卻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我有點鬱悶了，其他人都已經過來，我便收拾好情緒坐在沙發上沉默地聽金先生開始攝影部人員大批鬥。
總監管的事是多，把每個人挨個點評了一頓，說完詩維要在那邊店裡如何發展後轉眼就問道：「你呢，小傢伙？要不要我把薇姐也調到那邊店裡讓你趕緊出師？」
他是在說我么？我驚訝了，以前眼神犀利話語毒舌的總監叫我「小傢伙」？「呃……還是算了吧，我不行的，我什麼都不會……」
總監半眯著眼很得意地笑了笑，「那就再給你一點時間，什麼事情最開始做都是很困難的。你就看看小宇，當時跟著我上班的時候和你差不多大，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連身份證都沒有，天天被我罵的不敢進影棚，她只能在門口巴巴地望著，一進門我就叫她滾……」
金先生說的好認真，一旁的小宇忍不住插話，關係好的師徒二人不經意便上演起二人轉，其他人聽著他們過往一起奮鬥的故事，而我卻始終糾結總監剛才那句話：和你差不多大，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難怪叫我小傢伙，敢情這店裡是沒人告訴過總監我是來做暑假工的大學生吧？
被總監認為是青春的初高中生雖然叫人很高興，可離別近在眼前我還是沒樂觀到哪兒去，散會後在店裡各種亂嚎，從休息室的牆壁滾到設計部的門口，整個一副百無聊賴要死要活的樣子。
峰哥終於看不下去了，堵在我面前用老者模樣語重心長教育道：「阿諾，正常點兒！不要那麼難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分開的！」
「就是知道也會難過啊！」我不服氣地大聲說道。
設計部里正在關電腦的小傑過來我身邊，很關切地安慰我說：「沒關係的，就算我們走了還有峰哥和路帆啊，薇姐也會很照顧你，沒事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