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六章 如真似幻

二百零六章 如真似幻

左側冰塌上,坐著的是一位身穿玄色道袍的的中年羽士,看上去只是三十許人,全身上下,膚色晶瑩剔透,散發出一層溫潤如玉的光澤,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在斗頂隨意挽了一個道髻,披在肩頭,而一雙深邃難測的眼睛,開盍之間,透露出飽經滄桑而又天然童真的味兒,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讓人一時間難以辨別出他真實年齡大小。

只見師尊的雙眉之間,現出一道拇指粗細的紫色紋印,遠遠望去,只見裡面光華流轉,層層疊疊,不知道有多少層,當中也疊坐著一個小人,相貌打扮與師傅一模一樣,座下更有一朵青色蓮花,將之簇擁在當中,青蓮共有七層之多,只有最裡層那六瓣蓮瓣還是含苞欲放外,其他的蓮瓣早已平展開來,尖上各射出一道淡不可察的銀光,急沖而上,到頂端匯聚成一點,復又反卷而下,如同瓔珞垂雲,細小而微。

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

遙見仙人彩雲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青籮雖然功力淺薄,但一身所學,已得桑公公真傳,見識自然不凡,而且身具九陰絕脈,更有過目不望之能,見此情形,自然知道就是師尊平日所說的那功行圓滿,白日飛升之像了。

難道,難道師傅要飛升了?

青籮想到這裡,連忙在旁邊跪了下去,只希望自己所想有誤。

約過了片刻,只見桑公公星目輕啟,一道若有若無的金光電射而出,直照在青籮的臉上。

靈犀驚鴻!果然是靈犀驚鴻!青籮心中猶如重鎚擊打一般,重重一跳,已經清楚無誤地知道,師傅飛升在即,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又有說不出的傷感。

「師傅!」青籮叫了半聲,就說不下去,強忍著心中的不舍,獃獃的望著座上的恩師,突然間又連忙垂下了頭,惟恐亂了師傅的道心。

「雯兒,你所料不差,今日子時,便是為師功成之際,從此天人遠隔,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相見,不過你一身根骨心性,皆是我道門上上之選,只要努力修為,他日定能達到為師地步,或許還另有精進,到時你我師徒自能相見。若是你還有尋常兒女的不舍之情,你將永遠為情所困,難有寸進。」桑公公開始言語十分緩和,不過說到最後兩句,卻是語音轉歷,不留絲毫情面。

雯兒?什麼時候我有這個名字?一絲遺憾從她的心頭一閃而逝。

青籮知道心意全被恩師知曉,但,但哪裡能夠剋制得住,恩師不說還好,一說忙伏身在地,不敢再抬起頭來,生怕眼中的淚光擾亂了恩師的心緒,若是拖累了恩師的飛升,那可是萬死不辭其咎。

「痴兒,痴兒!」桑公公伸出白皙無瑕的玉掌,輕輕在他頭上摸了一下,柔聲道:「先天大道,得情而忘情,並非是要無情無義,你平日一慣聰明,頗為老成,怎麼一但事到臨頭,反而亂了方寸,為師道心早固,哪裡又怕你這區區幾眼?」

青籮心念百轉間,倒也明白過來,與其念念不舍,還不如聆聽教誨,事後再努力苦修,自然能追步直上,到師尊的地步,自然能旦古相見,不再分離。聞言也就抬起頭來,恢復了平日的模樣。

桑公公見他明白過來,這才望了他幾眼,清澈的目光最後留在了他那光著的雙足上,微帶不悅之色,問道:「又淘氣去了?你的鞋呢?」

青籮面上一紅,不敢回答,那雙藤鞋,早跑到一隻小熊的身上去了。桑公公搖了搖頭,令他起身坐在自己身旁,從身畔取出一套女子裝束,替他穿上,青籮心中雖然奇怪萬分,但此時也不感多問半句。

等他一身穿戴完畢,桑公公倒忍不住輕笑起來,道:「好一個俊俏的小丫頭片子,若是到了塵世間,再長大幾分,不知道要惹多少風流帳!」青籮從旁邊平滑如鏡的冰牆上,早就看到了一個冰肌玉骨,清麗絕塵的小丫頭,論相貌,倒與師傅有幾分相似,再聽師傅這麼一說,哪裡還忍耐得住,叫道:「師傅為長不尊,把我裝扮成這個樣子,倒反而取笑起弟子來了。」

桑公公這才停了下來,道:「不是為師要故意拿你取笑,只是再過片刻,就有一故人要與為師為難,他雖然不能奈何得了為師,但若是見我收了弟子,自然戒心大起,等為師走後,定然要置你於死地不可,你人小力薄,定然不是他的對手,即使你用為師的法寶護身,恐怕也難逃毒手,故此為師李代桃姜,將你衣物幻化成你的模樣,先破空遁走,讓他錯失先機,空折騰幾年,等他會過意來,那時你功力大進,能與我留下兩件法寶心靈相合,運用自如,自然也不怕他了。」

青籮奇道:「那人為何要與弟子為難,非取弟子性命不可?」

桑公公這才正色道:「此人若是按我門中輩分算,你還應該叫一聲師叔,八百年前,他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一部旁門邪書,就此棄正歸邪,創立太清門,將我好生生的一個大荒門,弄得天怒人怨,神人共憤。想我大荒一門,源遠流長,至我已經多代,為道家為數不多的幾個前古門派,所修更是玄門正宗,成就大羅金仙位業的就有多人,雖然聲名不顯,但也能和赤城,碧雲宮幾個大派並駕齊驅,不讓分毫。而此人以光大本門為名,改頭換面,濫傳我門中功法和那邪門異術,不到短短百年間,便聲名雀起,隱然成了邪派第一大教,若不是祖師留下家法寶物,落在我手中,能夠給他致命一擊外,余者尚有幾位前輩真仙駐世,能制他死命,得過幾次教訓外,天下間少有敵手,故此在四百年前敗於你九位師叔之手后,便隱忍不出,當那縮頭烏龜,而暗中卻苦修我門中的大荒真氣,仗著搶奪而來的諸般道書靈丹,接連衝破重重難關,已經到了那不死不滅的地步,只要過了眼下即將到來的千三大劫一關,就可以為所欲為,百無禁忌了。不過卻忘記了天機微妙,豈能是他一個誤入歧途的人所能參透,還以為只有祖師留下的家法寶物能夠制其死命,哪裡肯留下一個門中的禍根,與他為難,當然要除你方是上策,卻忘記了尚有。。。」

桑公公說到這裡,陡然停了下來,轉口道:「此人自號太蒼真人,名號繁多,化身上百,千變萬化,能見過他真正面貌的人卻寥寥無幾。不過無論他如何變化,卻有一個極其容易辨認的地方,就是雙目隱隱有兩條紫氣,靈動變化,只要你運用那天聽地視之法,自然就能輕易認出,不然,只有當世的幾位真仙的慧目法眼能一眼看穿他的底細。等下他便要前來此島,尋為師的不是,所現自然是本來面目,你可要看仔細了,說不定他還會用那攝魂奪神之術,對你暗下毒手,你到時自然不用害怕,只要見他目中現出紫氣,避開他的目光就可。為師今日,難免要與他一戰,雖然不能取勝,但定能將之驚走,到時為師也功成在即,無暇多言,所以早就將後事安排妥當,你依照我信中所說行事就可。」

桑公公說到這裡,從身畔取出三封書信和一個錦囊,遞給了青籮,道:「為師一切安排,都在信中,可要收好。」青籮忙接了過去,貼身藏好。桑公公看了他一眼,素手往空中一揮,現出三物:中間是一個烏黑圈子,色黑如漆,黯無光澤,內里氤氳隱隱,層層流轉;左邊為一柄尺許長的朱紅短劍,劍柄上盤有數條小龍,糾結如繩,形制奇古;還有一片巴掌大小的暗褐色樹葉,看上去與那桑葉差不多。

青籮認出那圈子是師傅珍藏多年,從不示人的法寶龍犀環,僅年前傳授用法的時候見過,那朱紅短劍卻是師傅隨身之寶,劍名驚鴻,用法倒素來深知,只有那片樹葉從來沒有見過。這才知道,師傅早就在暗中安排走後事宜,只怪自己粗心,沒有留意到而已。

桑公公將驚鴻劍斜斜插在他的左肩上,又將龍犀環套在他右邊臂膀中,最後拿起那樹葉,笑道:「此葉名為天蟬葉,乃九天仙府流落凡間之物,一共有三片,功能潛行匿蹤,隱行飛遁,乃為師昔年常用之物,用來對付左道中的環中視影,掌上乾坤等法術最妙不過,你將來用此寶藏匿蹤跡,躲避你那師叔的追查,再好不過,此寶用法也極其簡單,只要心念所動,便自生反應,以你功力,恰好能發揮此寶功效,只有隱形一項,最多只能支持個把時辰,不能持久而已。」說完手一揚,天蟬靈葉便從青籮胸口透體而入,一閃而隱。

桑公公說完,又指著她那柄驚鴻劍道:「這柄驚鴻劍用法你素來知曉,你先收好,等太蒼真人到時,若有對敵動手之事,你只能運用我那柄寶劍,其他寶物一件都不許動用,免得你日後運用之時,被那廝看出端詳,覓痕而至,與你為難。」

青籮笑道:「師傅之意,是不是今日出現的寶物,等師傅走後,我都要收藏好了,不能再用?即使要用,也只能運用他不知道的東西?」

桑公公笑道:「這是當然,為師一生磊落,你那師叔等下不能取勝,自然不疑有他,定然錯認你的身份,若是敗了,他就會想到為師暗中弄鬼,詳細追查你的來歷,那為師一番做作,自然也能被他輕易識破。這也叫實者虛之,虛者實之,也讓他當一次事後諸葛亮,白白上一大當。」

桑公公見一切安排妥當,最後才吩咐道:「我一走後,此島你也不能再回,持我書信,前往你九位師叔那裡,躲避一時,有他們九人這強力靠山,自然可免遭太蒼真人的毒手,等七年之後,你將那顆太元丹完全煉化,功力大進,再有龍犀環護身,只要此環不破,他就拿你沒有法子,即使是被他關上百年,也是無關痛癢了。雯兒,你將來成就遠大,尚在為師之上,還望你好自為之,萬勿辜負了為師的一片苦心。」

便微微閉上雙目,不再言語。青籮只得靜侯在旁,不敢多言,只有小金,依然沉睡如故,渾然不知眼前巨變在即。

青籮目光一轉間,看見小金突然抬起頭來,對他擠了擠眼睛,然後又爬了下去,繼續昏睡,她一時心中大奇怪,自思小金通靈,但也萬萬做不出這樣的表情,而且一人一獸相處已久,也從來沒有見到它這副古怪萬分的模樣,心中倒是驚疑不定。

剛一轉衍,就見恩師桑公公面上微寒,睜開雙目,搖頭嘆息三聲,道:「痴兒,痴兒,你既然如此捨不得為師,那為師也拼著冒犯門規,將本門祖師系年所留的幾件至寶留傳於你,不過那三寶早已經通靈,自然能神通變化,就看你的機緣如何?」

曲指輕彈,一道細若毫髮的銀光從指中飛出,穿過地下石壁而過,閃了一閃,聲音頓時從下傳了上來,隨後用手往下連指,座前晶壁頓時裂開一丈許方圓的巨洞,一片寒雲從下面涌了過來。

「下去吧!」桑公公揚手飛出一片毫光,卷著她的身體,朝下飛去。

青籮越發奇怪,師門有如此至寶,怎麼她從來未聽師傅說起,而且現在到了要飛升的關頭,才告訴與她?難道平日是怕她道心不靜,不敢妄傳嗎?

她心中略有一絲明白,轉眼卻又忘懷了,根本不知道她身在諸天幻境之中,已經連番招來天魔,只要心中「貪嗔痴」三念一生,自身道行就毀,而且此時所見,全是她心中最為熟悉的事物所虛構而成,目的只是為了亂她心智。

不過她自幼修為,一出生就是仙靈之體,道心何等清凈,只是近年招惹塵牽,但也都是未傷及根本,所以眼中所見,多半與平日一樣,只是略有差別而已。

而此時諸天魔頭則將用師徒分離來牽動她的「痴念」,用諸般法寶勾動她的「貪念」,至於「嗔念」則用他師尊敗道垂成來引發,現在經歷,則只是一步步落入幻景中去,而她心中的種種不妥,則是她自身清靈的方寸靈台所現出的警兆,故意提醒於他。

方下百餘丈,眼前陡然一亮,前方現出一個巨大石室,室中五色奇光如虹飛電舞,金芒耀目,當頭一道形若月牙的銀色光芒正由內飛起,當頭罩下,青籮一眼認出是恩師口中所說的師門重寶,忙用太乙分光捉影之法,手掐靈訣,朝前一招,銀光便冉冉飛來,輕輕取在手中,還未來得及細看,後面一團朱紅光華連同一道龍形紫色奇光也激射而到,連忙手挽訣印,往空連招,兩物也先後應手而下,一起落於手中,直覺手中微微一跳,三件光華頓時合為一體,化成一柄渾身銹痕斑斑,殘缺不全的方天畫戟,槍尖好似早已經斷去,而頂端月牙也是形若鋸齒,殘毀十分厲害,哪裡還有方才光華萬道的情形。

百忙中才瞟了一眼,只聽石室中陡然一聲大震,一團青色的尺形寶光向洞頂電射而去,只聽霹靂連聲,洞頂頓時裂開一個大洞,騰空就往上衝去,而室中更有一團漆黑的環狀寶光,徑直往地底鑽去,兩寶一上一下,其勢快若閃電,頓將青籮鬧了個手忙腳亂,連用太乙分光捉影之法向那團漆黑的光華招去,結果連招幾下,也無用處,情急間將手中長戟刺了出去,準備將之擋住再打主意,結果長戟一出,僅輕輕一鉤一帶,漆黑光華就亢地一聲化為原形,變成一烏黑的圈子掛在月牙之上,忙收回長戟,取下套在腕中。

就在這一耽誤之間,那團尺形寶光已將洞頂震破,打開一個大洞,騰空飛去,青籮見前師所說師門三寶已得其二,料定洞中再無他物,哪裡肯舍,連忙催動足下遁光,緊追而去。

青光一到空中,就往東南方斜飛而去,其勢快若閃電,瞬息百里,青籮在後拼著耗損真元,施展出「流光遁影」之術,緊追而去,這才追了個首尾相接,不分上下,但一前一後,約有里許距離,無論青籮怎樣催動遁光雲氣,也是快不上半分。

一人一寶,在碧海長天飛遁了大半天,到傍晚時分,青光好似后力不續,漸漸慢了下來,青籮這才一點一滴地靠了上去,心中暗咐,要是再追上個半時辰,自身真元也將枯竭,要是再不到手,這柄「涵光尺」就得活脫脫地從他眼皮底下溜走,眼下得想個法子才是。

青籮略一尋思,這才想起恩師口中曾經說三寶相生相剋,一下醒悟過來,現在「蒼冥血戟」與「龍犀環」皆在手中,定有一物能制那柄寶尺,而且按方才所看,長戟一出手就制住了腕中的龍犀環,那環定能剋制那寶尺才是。

只是不過,這龍犀環她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了,心中隱隱覺得這三寶皆非她所有,但至於究竟歸誰所有,卻又忘記得乾淨,念頭放現,卻有放過,但心中好似覺得又有什麼地方不對,好似恩師並未說三寶的名字,怎麼我卻未卜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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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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