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十月十五,宇文述班師,詔復許國公爵位,與楊義臣等皆有封賞。
不過,宇文述剛回到東都,我就不得不再度派他出征—西北的薛世雄被吐谷渾和党項羌的「游擊戰」襲擾得疲於奔命,無奈之下,我只能倚重這位老將,命他歇息五日,領兵兩萬,再度出征。
而就在宇文述回到東都的當天,另外一路大軍又沿著他們的歸途出征了。
這支大軍,就是契丹防禦使韋雲起的六千兵馬。
沈光被我再度派了出去,擔任著六千兵馬的主將—韋雲起到底是文官。我一直想重用他,卻不能讓人說他是藉助妹妹一步登天。他必須建功立業,而對武將而言,建功立業最好的地方就是邊關。
副將是朔方郡(今陝西榆林以西與內蒙古交界處)鷹揚郎將梁師都。下面四位偏將,分別是馬邑郡(今山西朔州)鷹揚郎將劉武周、金城郡(今甘肅蘭州)校尉薛舉、武威郡鷹揚府司馬李軌和楊積善—楊玄感的胞弟,掛了個校尉的虛銜。每人領一千人馬。
這是一個奇怪的組合,韋雲起和沈光,是絕對可以信任的忠臣,其他四位,卻都是《資治通鑒》里寫明了的「反賊」。
其實這恰是我的算計,這幾人尚無反跡,是不能殺或者抓的,而我分析過,他們造反的地方,都是他們多年任職的地方,關係盤根錯節,頗有根基,而我現在把他們調去遼西,所轄部隊卻是朝廷另行調配,正是「調虎離山」,趁機剪除他們在當地的勢力。再者,這幾個人雖然都是「反賊」,卻都是各干各的,甚至互相爭鬥,是絕對不會合作的,又有韋雲起和沈光替我看著(我已經暗中有所囑咐),想來是造不了反的。他們手下的士卒,都是精心挑選過的,與他們素無瓜葛,而沈光親領的一千人,倒有大半是和他一起去過江南的「死忠」。
出征前,我特地讓杜鵑和小丫頭彩雲—就是新近搬了和沈鶯同住的宮女—陪沈鶯回了趟車騎將軍府,為兄長踐行。
大軍到了遼西后,奉命在遼西與遼東郡之間築建新城(今遼寧阜新),新城周圍百里方圓,劃為燕郡,以韋雲起兼太守,沈光兼郡丞,兩千人馬駐新城,歸北京留守張衡行政。新城之外,沿與契丹相接的邊地築起四座營寨,由四位偏將駐紮,轄境內屯田衛府三所及烽燧三座,由韋雲起兼總務燕郡屯墾使。
另外的一個好消息,出乎我的意料。
宇文述回軍時,帶來了被俘的粟末靺鞨大酋長達隆的兒子達榮,我下令以王子之禮禮遇。
過了沒有多久,張衡傳來消息:達隆派遣使者到遼東郡請罪,請求「內附」,並開恩發還其子。李密不敢擅專,向張衡請示,張衡立即派人進京彙報。
內閣商議,自然認為是件好事,裴矩更是力主結納:「靺鞨與高句麗,本非同族,粟末其地為高句麗所佔,素有不和,屢次犯我遼西,不過其性好貪,希圖搶掠財物,若可使其歸順大隋,不啻斷高句麗一臂。」
當下許粟末部內附,仍據其地,設渤海都督府,以達隆為渤海都督、渤海郡王,其部一切軍政事務,悉聽其自理。唯不許再侵擾遼東遼西諸郡。許與內地貿易,開邊市,以其牧馬、漁獵諸物換糧食、布匹、鐵器等。不久,放達榮回粟末,不過這小子在洛陽呆了不過一個月,居然看上了一個姑娘,這小子雖是粗魯,外表倒也一表人才,見了心上人的「窮追猛打」,也非漢家男子所能有,我見那姑娘也無拒絕之意,索性封達榮渤海郡王世子(他本是達隆大老婆生的長子),給他倆完了婚,冊封那姑娘為世子妃,正五品誥命夫人,準備了一些嫁妝。達榮自然是感激涕零,指天畫地表示「矢忠於大隋」。
達隆這一開頭,不過兩個多月,伯咄部、白山部也都請求內附,我自無不準,封伯咄部酋長「莫吉都督、莫吉公」,白山部酋長「安東都督、安東公」,這兩部沒有粟末部強大,所以只封了「公爵」,其他倒是一切與粟末部相同,自理內部事務。不過這兩部都在粟末部以東,故而難得互市之利,只能每年求些賞賜,我卻小氣,每年只按朝中「國公」的禮遇撥給俸祿,換做等值的「奢侈品」「賞賜」。饒是如此,他們已經是欣喜。
不久,達隆聯合伯咄部、白山部從高句麗奪了扶余城(今吉林四平一帶),就把扶余城改名龍泉城,開設都督府。而我派出的使者也到了新羅、百濟,結成同盟。如此一來,高句麗又要防範南方,又要安定北方,對遼河的壓力自然大減。扶余是高句麗的「祖先之地」,此番被粟末部奪去,國內一時大震。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十月十八,我又在御書房中,已是二更的時分,卻依然無法安歇。
在齊郡的張須陀和餘杭的竇建德都給我發來奏報,所涉及的官員貪墨瀆職之事,堪稱觸目驚心。我愈看愈驚,早已經忘了是什麼時間。
許安在旁伺候著,沈鶯給我端來已經熱了第三道的飯食。她看看許安,許安對她輕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
沈鶯憐惜地看著我,咬咬嘴唇,終於鼓起勇氣:「皇上,該用膳了。」
我聽到她那如黃鸝般動人的聲音,此時,這大概是唯一不會令我動氣的聲音了。
我搖搖頭:「朕吃不下。」
見我並未生氣,並且理了她,沈鶯的膽子也大了一些。
「皇上,吃了東西,才更有力氣處理國家大事啊。」
許安受了她的鼓舞,也在旁幫腔:「是啊,皇上要保重龍體,大隋不可以沒有皇上。」
我知道,他們是真心關心我的人,這皇宮裡、朝堂上,想討我歡心的人不少,真的關心我的不多。
我點點頭:「既是如此,朕便吃些。」
沈鶯十分欣喜地打開食盒,將食盒裡幾樣食物一樣樣端出,擺在案上。
我先吃了口肉末粥,拿起一塊點心嘗了一口:「這糕味道不錯,以前御膳房卻未見做來吃過。」
「這豆糕,是沈姑娘親手做的。」許安說,沈鶯如今雖已封了御女,不過我一直讓許安仍以沈姑娘稱她。御膳房在御書房旁備的有小廚,隨時準備為「加班」的皇帝準備吃食,沈鶯想是親自下廚去做的。
「原來是你做的,難怪如此好吃。」我讚許地說。
「回皇上,這肉末粥,是皇後娘娘吩咐做的,幾樣小菜,都是元嬪娘娘叫人送來的。他們知道皇上又在操勞,不敢打擾,囑咐奴婢侍奉好皇上。這豆糕,是我們吳興女兒家打小會做的,尋常得很,皇上若是喜歡,奴婢以後多給皇上做些。」她雖受冊封,也算有了品階,不過尚未侍寢過,私下與我你我相稱,人前卻還是以奴婢自稱。我點點頭,蕭皇后和元嬪,也算是這皇宮中另外關心我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