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紛亂
「拜見大將軍。」
「拜見恆少年。」
「拜見老爺。」
所有府中的人都知道陸恆已經奉詔,要在近期從江南返回京都,但當看見陸恆神兵天降般的忽然出現在府門時,還是引發了水濺油鍋般的混亂。
一時間,雞飛狗跳,奴僕們奔走相告,身為大婦的韓氏,帶領著趙螢、雲娘、芷筠、萍兒等人,彷彿彩虹紛飛般的從內院中迎了出來,環繞著陸恆周圍,鶯鶯燕燕之聲,立刻響成一團,好不熱鬧。
今日的大將軍府,便是昔日的汝陽王府,只是換了一塊牌匾,又進行了些許土木改造,此刻,在十多盞高懸的大紅燈籠照耀下,看上去,比相國府還要豪華氣派。
府中的人,很多都是當初太尉府的老人,又從農莊挑選出來了一批忠心耿耿的下人,那些歌舞姬們,更是全部都跟隨了過來。
「咦,玉疏呢?阿迪娜呢?還有孩子,為什麼不抱出來讓我瞅瞅?」陸恆抬眼一掃,心中頓時有了幾分不快。
在出兵南下平叛之前,曾請有醫師推算過的阿迪娜的產期,應該是在五、六月份生產,可一直都沒有書信告訴他關於這方面的情況,在率軍平叛之餘,陸恆心中著實有幾分惦念,畢竟,將要出生的是他的長子啊。
說起來,關於阿迪娜生下的一個兒子的消息,還是剛剛從老爺子陸平口中得知的呢。
十九歲的陸恆,此刻既有初為人父的歡喜,又有身為父親卻是最後一個知道這消息的惱火。
聽到陸恆的問話,迎上來的人,臉上都有些變了顏色,便是那燦爛的笑容也僵硬了幾分,她們相互之間看了看,流露出一幅嚅嚅難言的神情,場面由此而出現了瞬間寂靜。
還是韓氏在這樣微妙的氣氛中首先反應了過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笑道:「爺,你剛剛回府,一路上車馬勞頓,還是稍做休息,到內院中再說吧。」
難道還有什麼難言之隱?
陸恆瞪了韓氏一眼,又狐疑的看了看眾人,鼻子哼了一聲,率先向後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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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孩子時,阿迪娜妹子因為大出血,香消玉殞。」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陸恆剛剛坐下的身子,險些又跳了起來,他臉上的表情就象是忽然挨了一拳般的難看,下意識的反問道:「什麼!」
「據請來的那兩個穩婆講,阿迪娜妹子是因為情緒激動而引發的早產,又因為早產而大出血。」
講述中的韓氏似乎又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清麗無比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心悸,話語中,更多了幾分慌急和哽咽:「當時,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啊,把被褥都給浸透了,阿迪娜妹子的臉,白的就象是一片雪,她看著在趙螢妹子懷中啼哭的嬰兒,一手拉著玉疏姐,一手拉著我,只說了兩句話后,便…」
陸恆很是想拒絕相信,這,怎麼可能是真實的?但周圍眾人臉上的凄然表情,又讓他無需詢問,便清楚的知道,這,就是真實的!
阿迪娜俏生生的模樣,在陸恆的腦海中瞬間變得鮮活起來,曾經的過往更彷彿是一幕一幕緩緩展開的畫卷。
對陸恆而言,阿迪娜這個明艷絕倫的匈奴女子,曾經只是他的戰利品,只是他成功的奔襲穹廬山城的證據,對於阿迪娜的死,他原本無需如此黯然神傷。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阿迪娜還為他生育了一個兒子,雖然陸恆清楚的知道,跟自己有滅族之恨的阿迪娜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對他敞開心扉,而他,也只是得到了阿迪娜的肉體,沒有得到過阿迪娜的心,但在這一刻,陸恆還是感覺到了浪潮般湧來的悲傷。
陸恆很快便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恢復成為冰雪般的冷靜,他頗為奇怪的問道:「韓氏,你剛才說,阿迪娜是因為情緒激動而引發早產的,那麼,她為什麼會忽然的就情緒激動了呢?」
這個問題讓韓氏下意識的低下頭,長長的眼睫毛就象蝴蝶的翅膀般顫動著,有晶瑩的淚水滾落而下,半晌之後,她才緩緩說道:「當時,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也不知怎麼,阿迪娜妹子忽然想吃烤羊肉,我讓府中的廚子做了三四次,她都不滿意,說沒有草原的味道,最後,我派人出府從大街上找尋了一個來自匈奴草原的馬販,為她炙烤羊肉,阿迪娜妹子吃的很是高興,當時便重賞了那名馬販,兩個人還聊了幾句,這一聊…」
「都聊了些什麼?」
「我不懂匈奴話,他們談話的內容是事後聽玉疏姐說的,那名馬販告訴阿迪娜,匈奴草原現在正內亂呢,各部落分裂成為東西兩個陣營,新繼位的匈奴大王柯胡兒,被忽然冒出來的匈奴三王子巴蘭比打得落花流水,巴蘭比很有可能會成為新的匈奴大王。」
陸恆明白了,巴蘭比!定然是因為匈奴三王子巴蘭比了!
在阿迪娜的心中,巴蘭比不但是背著感情的邞騙子,更是使燕善部落遭遇滅族之禍的真正仇人,難怪在忽然之間聽到巴蘭比的消息,她會情緒激動呢。
不過,這個巴蘭比還真是一個人物,自己已經派人到草原上放出謠言,更讓人給予馬賊們支持,在暗中打擊巴蘭比,想不到,巴蘭比還是這樣快的就在草原爭鬥中佔了上風。
看來,自己還是有些低估巴蘭比了。
「阿迪娜妹子在臨終前,讓我們代替她跟爺你提出了一個請求,她希望她的兒子能夠成為草原上的天王者,並完成她的心愿,親手殺死巴蘭比。」
她的兒子?她一個人生的出來么?那也是我的兒子啊!
陸恆臉色難看的吐了一口氣,這個阿迪娜還真不愧是草原的女子啊,愛恨的情感是如此的強烈,不過,她的這個請求還真是有些難度呢。
陸恆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又問道:「那麼,玉疏呢?她又是怎麼回事?還有,孩子呢?」
隨著這句話的問出,陸恆的心都提到了半空,雖然他心性冷酷、堅毅、血腥,但那都是為敵人而綻放的,對自己身邊的人,他又有著罕見的溫情和關愛,他實在是不希望再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了。
「玉疏姐,玉疏姐在生你的氣呢,不過,她跟孩子沒有來接你,卻是有另外的原因。」
聽這語氣,玉疏和孩子並無大礙,陸恆沉重的心瞬間輕鬆了些許,他奇怪的問道:「玉疏生我氣?她生我什麼氣?在領兵在外,也沒有招她惹她。」
「另外的原因?什麼原因?」
「這,這個…」
雖然伶牙俐齒,但韓氏還是露出為難神情,畢竟,現在要談論的人是被她稱之為姐姐的玉疏公主,這種背後說人的行為,在門閥府邸之中,可是最忌諱的事情。
好在此刻身處內室,周圍並無一人,她穩定了一下情緒,在陸恆目光的摧逼下,斟酌措詞的說道:「爺,玉疏姐生氣,那是完全應該的啊,您可別忘了,玉疏姐歪理皇室的公主呢。」
陸恆『啊』了一聲,多少有些明白了。
當初京都血夜,陸恆率領兵卒,把京都的皇族勢力斬盡殺絕,當時,玉疏公主就有些不高興了,畢竟,這些被殘忍殺害的人都是她的娘家人啊。
不過,當時正是新婚燕爾,兩人相思得償,感情如蜜裡調油,再加上玉疏公主從小就沒有父母,是被她小姨平湖公主帶大的,又隨她的師傅青玄真人,到聽潮閣去修習武道,跟皇族的其他成員並沒有太多親情聯絡。
皇家無親,更有些人曾想用卑鄙的手段,占玉疏公主的便宜。
雖然當時心裡難受,但在陸恆的小心呵護和開導,更因為~~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的~~的解釋,玉疏公主雖然鬧了些許小脾氣,但最終,她還是接受了事實,原諒了陸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象玉疏公主這樣的女人,當你真正擁有了她,她平素的強悍、刁蠻便都自動的消失不見了,變成了水一般的柔情。
難道,是因為自己在江南對地方上的皇族勢力大殺大砍,而再次引發了玉疏公主的親人情結?
不料,卻聽韓氏說道:「當南方平叛獲得大勝的消息傳到京都,當天晚上,平湖公主就怒氣沖沖的來到了咱們將軍府,她一邊斥責玉疏姐一邊自己痛哭,說爺你真是一個殺人魔王,沒有絲毫人性,在南方平叛的過程中,連一個孩子都不肯放過…」
陸恆知道,平湖公主所說的,連孩子都不肯放過的事情發生在圍攻長沙城時。
當時,他故意採用圍而不攻的戰術,等待門閥豪族的族兵來跟自己匯師,長沙王的幾個孫子便乘隙逃出,希望能夠逃到京都,找尋到避護,結果在過襄陽時還是被自已派人給攔截了下來,最終,全部都被斬殺示眾。
媽了個巴子的,這個平湖公主,消息還真他媽的靈。
也難怪玉疏會生氣呢,對玉疏而言,平湖公主是她最親近的長輩啊。
陸恆恨恨不已,而韓氏的神情分明是還蘊藏著有千言萬語。
死豬不怕開水燙,都這樣了,還能更壞么?
在這時,陸恆反倒有些心平氣和起來,他揚了揚下巴,挑著嘴角,示意道:「你說,你繼續說。」
於是,一個火山爆發級的消息,浮出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