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他輕聲笑。「以前在英國讀書的時候,那時候只是個窮學生,沒什麼機會出門打牙祭,只好在宿舍學著自己做。而且工作以後,為了招待客戶,偶爾也得辦HomeParty,總得自己下廚做幾道菜,表現一下誠意。」
「你工作那麼忙,還有時間辦轟趴?」
「社交應酬。沒辦法,外國人就喜歡這一套。」
「是喔。」她撅著唇,算是認命地接受他烹飪手藝比她高竿的事實。「不早說,害我以前還傻傻地做菜給你吃!」
「我喜歡吃嘛。」他笑望她,眸海深深地藏著男人的溫情,烘暖她的頰。
她垂下眼,一時不敢相凝。
「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他勸她進食。
「嗯。」
兩人一面吃,一面聊天,談過去,談兩人曾經共享的點點滴滴,也談未來,談夢想。
「你記得我以前跟你提過我的夢想嗎?」她問。
「記得啊!」他點頭。「你說等賺夠了錢,你要在深山蓋一座小木屋,空氣很新鮮,四周都很安靜,好讓你隱居寫書。」
「我的夢想可是當個暢銷作家呢!」她甜甜地笑,端起酒杯淺啜,酒滴逸落她唇角,在他眼裡性戚地亮著,他幾乎忍不住輕薄的衝動。「到時你的傳記,一定要由我來寫。」
「我有什麼值得寫的?」
「當然值得,你將來一定會成為台灣商界的風雲人物。」她對他有信心。「其實現在就差不多已經是了。」
「還差得遠呢。」距離他設定的目標,還有十萬八千里。
「快了。」她凝紼他,眼波流蕩,也不知是欣賞或鳳嘆。「我相信再過幾年,你就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權勢與名利,他都將握在手裡,叱吒風雲。
「好吧。」他淡淡地笑。「如果那一天到了,我會親自邀你幫我寫傳記。」
「一定會暢銷的。」她笑嘻嘻。「到時候我版稅一定賺翻。」
「版稅應該算我的吧?故事是我的,你只不過負責寫出來,頂多我付你一筆稿費就是了。」他故意逗她。
「不行!」她嬌聲抗議。「你以為把故事寫出來很簡單嗎?也不能平鋪直述的,要怎麼寫得感人,也要有一定的功力。」
「又不是小說,灑什麼狗血!」他不以為然地輕哼。
「大人物的故事,當然要可歌可泣啊!誰想看你每天柴米油鹽啊?寫出來也賣不出去。」
「我怎麼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你該不會替我加油添醋,編一些濫情的故事吧?」
「緊張啦?」她拿湯匙的柄,戲譫地點點他臉頰。「至少你的愛情,我一定會寫得很纏綿徘側的。」
「男人的奮鬥故事,寫什麼愛情?」他搶過那把調皮的湯匙,警告似地眯起眼。「你可別破壞我的格調。」
「誰說男人的故事裡沒有愛情?」她假裝生氣地瞪他。「你沒聽過嗎?一個男人生命里要有三種女人,才能算是完滿的。」
「那三種?」
「妻子、情婦、知己,知己是好朋友,用來談心事的,情婦就不用說了,至於妻子嘛!」她頓住。
「妻子怎樣?」
她沒立刻回答,深深地望他,良久,才幽幽揚嗓。「是用來疼的,是當一個男人在外頭滿身污穢地回家,看到她純凈的笑容,投入她的懷抱,就會覺得自己所有的罪孽都得到了救贖。」
他震撼地聽著,看著她幽深迷離的水眸,忽然懂得她的心正強烈地抽痛著。「是誰……跟你說這些歪理?」他好不容易找回說話的聲音。「你還記得莫傳森嗎?我們的高中同學。」
「是那個敗家子說的?」他不悅地冷哼。「別理他!」
她嫣然一笑,不與他爭辯,盈盈起身來到他身後,藕臂交迭在他肩頸,唇瓣溫柔地擦過他耳畔。「其實我想一想,還覺得挺開心的。」
「開心什麼?」他沙啞了嗓子。
「我一個人,佔了兩種角色,又是情婦,又是知己,也算厲害了,是不是?」
他森然不語,身子輕顫著,心口糾結著。
「……所以,當不成你的妻子,我並不會覺得很遺憾。」她低語。
一道涼涼的濕意,滾過他頸側,他不敢回眸確認那是什麼。
「睿,你親親我好嗎?」她忽地柔聲祈求,而他、心弦一扯,再也壓不住滿腔激動,反手將她拉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一口一口地啄吻她柔軟的唇,那是充滿愛憐的吻,情意綿綿的吻。
不是慾望的佔領,不是野心的征服,是男人與女人之間,最珍重彼此的吻。
他們嘗到了酒的微醺,也嘗到淚水的咸,嘗到甜蜜,也嘗到哀傷,嘗到誰都沒說出口的眷戀與不舍。
他們嘗到了,惜別的滋味。
隔天清晨,他親自開車送她去機場。因為鄧元弘還沒到,他替她拖行李,兩人來到樓上餐廳,各點了杯咖啡,坐在面窗的座位上,看窗外飛機起落。誰都沒開口說話,默默地傾聽彼此的呼吸,感覺彼此的體溫。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他們能夠並肩而坐了,未來還有沒有機會見面,誰也不確定。
所以他們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不曉得該如何吐落。
「你到了國外,人生地不熟,要小心一點。」終於,他低啞的嗓音,敲破了靜寂。
「嗯。」她輕輕點頭,櫻唇銜在紙杯邊緣。
「要蓋好被子,手放進被窩裡,歐洲冬天很冷,你又老愛踢被子,小心著涼。」
「知道了。」
「天氣冷了要戴手套、戴帽子,吹風容易頭痛。」
「嗯。」
「吃飯的時候不要挑食,不要喝太多酒,那邊酒比礦泉水便宜,可你千萬不要喝多了,要照顧身體。」
「知道了,老伯,你怎麼那麼啰唆啊?」她歪過臉蛋,明眸俏皮地啾著他。
他不禁微笑,伸手揉揉她的頭。「誰教你這丫頭,就是讓人不放心。」
「你才讓人不放心呢!」她不服氣地朝他扁扁嘴。「我告訴你,這次出門我沒帶之Notebook,手機可能也不通。」
「我知道。」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搞定,我可不會像以前那樣隨傳隨到。」
「不敢勞煩。」
「你要跟人家結婚,就要認真籌備婚禮,不要什麼都丟給人家做,就算脾氣再溫和的女人,都會被你氣走的。」
他方唇微扯。「你放心,我儘力不搞砸。」
「還有,你工作不要太累了,要記得按時吃飯,你一專心起來就什麼都忘了,如果沒有人提醒你!」她驀地頓住,眼眸酸酸地刺痛著。他悵然望她,知道她就要哭了,一股強烈的酸楚同樣在胸口揪擰。「你要保重自己。」她叮嚀。
「你也是。」
「以後我不會再幫你了。」
「我知道。」
「你就算後悔,想起我的好,也來不及了。」她輕聲哽咽。
「我不會後悔的。」他的嗓音也跟著發顫。只要她幸福,他就不後悔。
「幹麼說得這麼肯定啊?你想氣死我嗎?」她不明白他的用心,郁惱地嬌慎。
「我告訴你,我一定會幸福的,不信你等著看好了!」
「嗯,我相信。」他閉了閉眸,凝聚全身的力量,站起身。「鄧元弘大概快來了,我也差不多該趕回公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