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羅衾猶有舊時香

(四)羅衾猶有舊時香

天色才剛微明,龍輦鳳輿便已浩蕩出行。這天行至驛站,康熙下令安置歇息。

他問四爺:「朕讓你先期打探老八的病情,現下可有什麼變化?」

「回皇阿瑪,八弟的病症已有所緩解,不過他的精神太過萎靡,且不太配合太醫的治療,兒臣心中十分惶惑,正在躊躇如何回稟。」四爺說道。

「哼,他想幹嗎?不懷生念,只求速死?性命乃天地所賜,父母所予,豈能任他自裁?」康熙氣惱地說。

好冷酷的父皇!如果不是絕望,怎會輕易棄生?如果不是灰心,怎會寧可求死?對於原因,他絲毫不關心;對於結果,他倒是很在意。哪怕這個人與他一脈相承,哪怕這個人是他骨肉之親。

「孫太醫對兒臣說,老八心慮過重,只怕藥石無用。」四爺又說道。

康熙有些沉默,四爺的言外之意…八爺大限將至?

「他可想吃些什麼?要些什麼?你再去問問…」他突然看看我,略微沉吟片刻,「算了,讓老十四和煙寒去,順便捎帶些他喜好的物事。」

「是,皇阿瑪。」四爺的臉色糟糕之極。

康熙是什麼意思?我也是…他喜好的物事?憐惜兒子就要早喪,用以安慰臨終之人?我的內心百感交集。

我和十四爺帶了幾個隨從,連夜來到八爺休養的庭院。

原來…是這裡。

遙遠的記憶似乎來自前世,我們定情於此,我們分手於此,今天是否意味著最後的別離?

我有些眩暈,十四爺急忙扶住了我。

「楚顏,不…煙寒,你沒事吧?」

「如果改口讓你為難,你想怎麼叫都沒關係。改得了名字,改得了記憶嗎?」我苦笑。

「你的意思…從前的事情,你全部想起來了嗎?」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沒有回答,等於回答。

「這就是你決意離開四哥的理由?」他繼續追問。

「不僅如此。」我流下淚來。

就在這時,大門推開,傳來一個尖銳的女聲:「我以為是丫頭的耳朵出了毛病,皇阿瑪怎肯遣人看望我家八爺?還得有勞十四弟大駕光臨?現在看來我眼睛也有毛病了,不然失蹤多年的雍親王的愛妾,怎麼會變成皇阿瑪新收的宮女?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

「八嫂,弟弟給您見禮了,她是楚煙寒,昔日種種皆成過往,八嫂何必再去提起?」十四爺拱手作揖。

「嘖嘖,十四弟還是那麼憐香惜玉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欣賞女人的眼光也是如出一轍!不過皇阿瑪的心思著實令人費解,難道他欲效法玄宗,納媳為妃?」她的刻薄一如從前。

十四爺臉色大變。

「八嫂說話最好三思!您若一心自取滅亡,可別牽累了我八哥!」

「你們兄弟情深,真是讓人嘆服!甚至不介意共有一女嗎?」她沒有停戰止戈的意思。

「夠了!你嫌我死得太慢嗎?」說話的是八爺。

李福攙扶著他,面色蒼白憔悴。

不可思議的是,病態也遮蓋不了他俊秀的容顏,失意也掩藏不了他天生的氣度。

因為完美,所以不幸,這似乎是他的宿命。

八福晉不再出聲,眼神卻滿含怨毒。

她走過我身邊,忽然附耳說道:「那年在熱河馬場,怎麼沒有摔死你?」

我沒有作聲。

或者那時就此沉睡,對我倒是一件好事。

「進去坐坐嗎?」八爺對十四爺說道,眼睛卻向我看來。

「十四爺,煙寒不進去了,我在外面等你。」我不敢與他對視。

就算我已經身心麻木,一旦邁進小院,只怕立時崩潰。

他倆沒有勉強我,兄弟二人相扶而行,徑直向院內走去。

我坐在馬車上,情緒終於失控。

不能讓隨行侍從看笑話!我用盡全力咬住了手帕。

你要好好活著——哪怕我們的一切都已變成過去,哪怕我們的情緣註定沒有未來。

因為…我們曾經愛過。

生命中除了傷痛,也有心動,也有期盼,也有想念,也有希望,這是你說過的話呀,難道你忘了嗎?

十四爺什麼時候坐在我身邊的,我竟然沒有一點察覺。

「八哥說,他很感激皇阿瑪恩賜的禮物,他還說,世間確有美好的東西,令人實在難以忘懷。」

是嗎?那麼他會放棄求死之念嗎?

「楚顏,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十四爺忽然握著我的手。

「在你的回憶里,只有八哥嗎?有沒有想起我呢?」

「我情願沒有你。」我說道。

他眼裡忽閃喜悅的光彩,好象從前的天真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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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水寒.三生未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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